若非灼然難行,必須且為興役。如果不是明顯地難於做到,必定姑且興起工役。
官吏茍且順從,真謂陛下有意興作,上糜帑廩,下奪農時。官吏們茍且順從,真認為是陛下有意興起工程,對上浪費國家財物,對下奪去農民耕作時間。
堤防一開,水失故道,雖食議者之肉,何補于民!堤防一開,水流離開舊的河道,即使吃建議者的肉,對百姓有何補益!
臣不知朝廷何苦而為此哉? 我不知道朝廷何苦要這樣做呢?
自古役人,必用鄉(xiāng)戶。從古以來的役人,一定用當?shù)氐娜恕?/font>
今者徒聞江、浙之間,數(shù)郡顧役,而欲措之天下。現(xiàn)在聽說江、浙之間,有幾個州雇人代役,而要把這辦法施行於天下。
單丁、女戶,蓋天民之窮者也,而陛下首欲役之,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單丁戶、女戶,這是天生百姓中的窮苦人,而陛下首先要役使他們,皇帝擁有四海的財富,竟對這些人不加憐恤!
自楊炎為兩稅,租調與庸既兼之矣,奈何復欲取庸?自從楊炎制定兩稅法,原來的租調和庸已經(jīng)都包括在內了,怎麼又想取力役錢?
萬一后世不幸有聚斂之臣,庸錢不除,差役仍舊,推所從來,則必有任其咎者矣。萬一后代不幸有搜括錢財?shù)某甲,力役錢不去而差役仍舊,以此追查,則必然有要擔當其罪責的人。
青苗放錢,自昔有禁。青苗放錢,以前就禁止。
今陛下始立成法,每歲常行。現(xiàn)在陛下開始立為成法,每年都照常執(zhí)行。
雖云不許抑配,而數(shù)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與?雖說不許強迫借貸,而幾代之后,暴君和貪官出現(xiàn),陛下能保證得了嗎?
計愿請之戶,必皆孤貧不濟之人,鞭撻已急,則繼之逃亡,不還,則均及鄰保,勢有必至,異日天下恨之,國史記之,曰“青苗錢自陛下始”,豈不惜哉!估計那些愿意申請青苗錢的民戶,一定都是孤弱貧窮無法生活的人,用鞭打來催還很急,接著是逃亡,人不回來,就攤派鄰居和擔保人,這是勢所必然的,將來天下人恨這事,國史記載此事,說“青苗錢從陛下開始”,豈不可惜!
且常平之法,可謂至矣。而且常平之法,已經(jīng)極好了。
今欲變?yōu)榍嗝,壞彼成此,所喪逾多,虧官害民,雖悔何及! 現(xiàn)在要變?yōu)榍嗝绶,破壞那一種立這一種,所損失的更多,虧損官府危害人民,雖后悔莫及!
昔漢武帝以財力匱竭,用賈人桑羊之說,買賤賣貴,謂之均輸。從前漢武帝因財力枯竭,用商人桑弘羊的辦法,在貨物賤時買進貴時賣出,叫作均輸。
于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幾至于亂。當時商人們都停止來往販賣,盜賊更猖獗,幾乎釀成亂事。
孝昭既立,霍光順民所欲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孝昭既登帝位,霍光順應民心取消均輸法,天下歸心,沒有出現(xiàn)亂事。
不意今日此論復興。想不到今天桑弘羊此論又興起了。
立法之初,其費已厚,縱使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立法之初,所費的錢財已不少,縱然能稍有收獲,而能徵收的商稅,所受損失必然很多。
譬之有人為其主畜牧,以一牛易五羊。譬如有人為主人畜牧,用一條牛換來五只羊。
一牛之失,則隱而不言;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失去一條牛,就隱瞞不說;獲得五只羊,卻指為功勞。
今壞常平而言青苗之功,虧商稅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現(xiàn)在毀棄常平法而說青苗法的功績,損害商稅而取得均輸?shù)睦,和這有何區(qū)別?
臣竊以為過矣。我以為是錯了。
議者必謂:“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議論的人必然說:“百姓樂於見成功,卻難於開始。”
故陛下堅執(zhí)不顧,期于必行。所以陛下不顧輿論堅持造作法,一定要實行。
此乃戰(zhàn)國貪功之人,行險僥幸之說,未及樂成,而怨已起矣。這是戰(zhàn)國時那些貪功的人,冒險想僥幸成功的說法,不等到事情成功,而怨恨已經(jīng)起來了。
臣之所愿陛下結人心者,此也。 我之所以愿陛下維系人心,就在於此。
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不在乎強與弱;國家存亡的原因,在于道德的深淺,不在于強大和弱小;
歷數(shù)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薄厚,不在乎富與貧。朝代長短的原因,在于風俗的厚薄,不在于富裕和貧窮。
人主知此,則知所輕重矣。君主如果懂得這些,就會知道事情的輕重。
故臣愿陛下務崇道德而厚風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貪富強。所以我希望陛下崇尚道德而使風俗淳厚,不希望急于有功績而貪求富強。
愛惜風俗,如護元氣。愛惜風俗,像保護元氣一樣。
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齊眾,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闊,老成初若遲鈍。圣人不是不知道嚴厲苛刻的法律可以使民眾齊心,勇敢強悍的人可以成事,忠誠厚道的人過于迂腐,老成的人看似遲鈍。
然終不肯以彼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喪大也。但始終不肯用那些人來代替這些人的原因,是知道那樣做說得少,而所喪失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