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曰:潘壽,隱者。燕使人聘之。潘壽見燕王曰:“臣恐子之之如益也!蓖踉唬骸昂我嬖?對曰:“古者禹死,將傳天下于益,啟之人因相與攻益而立啟。今王信愛子之,將傳國子之,太子之人盡懷印,為子之之人無一人在朝廷者。王不幸棄群臣,則子之亦益也!蓖跻蚴绽舡t,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大重。夫人主之所以鏡照者,諸侯之士徒也,今諸侯之士徒皆私門之黨也。人主之所以自淺娋者,巖穴之士徒也,今巖穴之士徒皆私門之舍人也。是何也?奪褫之資在子之也。故吳章曰:“人主不佯僧愛人。佯愛人,不得復憎也;佯憎人,不得復愛也!
另一種說法:潘壽是個隱士。燕王派人招請他。潘壽拜見燕王說:“我擔心子之會像益一樣!毖嗤跽f:“怎么像益一樣呢?”潘壽回答說:“古時禹死時,本打算把天下傳給益,禹的兒子啟的手下人就相互勾結(jié)攻益而立啟,F(xiàn)在大王相信寵愛子之,準備把國家傳給子之,而太子的手下人都懷有官印,子之的手下人卻沒有一個在朝廷做官的。大王如果不幸去世,那么子之也就要像益一樣了。”燕王因而把官吏的印都收上來,凡是俸祿在三百石以上的官印都交給子之處理,子之的地位大大尊貴了。君主用來作為借鑒的,是諸侯手下的士人們,而現(xiàn)在諸侯手下的士人們都是一些私人的黨羽。君主用來作為榮譽的,是隱居山林的士人們,而現(xiàn)在隱居山林的士人們都是一些私人的門客。這是為什么呢?因為剝奪的權(quán)力在于之手里。所以吳章說:“君主不假裝恨人或愛人。因為假裝愛某人之后,就不好再恨他;假裝恨某人之后,就不好再愛他了!
一曰:燕王欲傳國于子之也,問之潘壽,對曰:“禹愛益而任天下于益,已而以啟人為吏。及老,而以啟為不足任天下,故傳天下于益,而勢重盡在啟也。已而啟與友黨攻益而奪之天下,是禹名傳天下子益,而實令啟自取之也。此禹之不及堯、舜明矣。今王欲傳之子之,而吏無非太子之人者也,是名傳之而實令太于自取之也!毖嗤跄耸窄t,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遂重。
另一種說法:燕王想把國家傳給子之,向潘壽討教,潘壽回答說:“禹寵愛益,要把天下托付給益,過后不久又把啟手下的人任為官吏。禹到年老的時候,又認為啟不足以擔任天下大事,所以把天下傳給益,但權(quán)勢都在啟手中。過后不久啟和他的朋黨向益進攻,奪了益的天下。這是禹名義上把天下傳給益,實際上是叫啟自己奪取天下。這表明禹遠遠比不上堯和舜,F(xiàn)在大王想把國家傳給子之,而官吏沒有一個不是太子手下的人,這是名義上傳子之而實際上讓太子自己奪回。”燕王于是收回官印,凡是俸祿在三百石以上的官印都交子之處理,子之地位就尊貴了。
方吾子曰:“吾聞之古禮:行不與同服者同車,不與同族者共家,而況君人者乃借其權(quán)而外其勢乎!“
吳章謂韓宣王曰:“人主不可佯愛人,一日不可復憎萬;不可以佯憎人,一日不可復愛也。故佯憎佯愛之征見,則諛者因資而毀譽之。雖有明主,不能復收,而況于以誠借人也!”
方吾說:“我聽說古禮上講:出外不和穿同樣服裝的人坐同一輛車,居家不和同一家族的人聚居在一起,何況做君主的把權(quán)勢外借呢?”吳章對韓宣王說:“君主不可以假裝愛人,否則,其他時候就不能再恨他了;也不可以假裝恨人,否則,其他時候就不能再愛他了。所以假裝恨、假裝愛的感情稍有表現(xiàn),阿談奉承者就會根據(jù)這個去詆毀或稱贊他人。即使是明君也不能再把愛憎收回來的,更何況是把真實的感情表露給人呢!”
趙天游于圃中,左右以兔與虎而輟,盻然環(huán)其眼。王曰:“可惡哉,虎目也!”左右曰:“平陽君之目可惡過此。見此未有害也,見平陽君之目如此者,則必死矣!逼涿魅,平陽君聞之,使人殺言者,而王不誅也。
趙王在花園里游玩,侍從拿兔子給老虎吃又收回來,老虎發(fā)怒地圓瞪著眼睛。趙王說:“老虎的眼睛真可惡啊!”侍從說:“平陽君的眼睛比老虎的眼睛還要可惡?吹嚼匣⒌裳圻沒有危險,看到平陽君瞪眼,別人就一定要死了!钡诙炱疥柧犝f后,派人殺了進言的侍從,而趙王卻不責備平陽君。
衛(wèi)君入朝于周,周行人問其號,對曰:“諸侯辟疆!敝苄腥藚s之曰:“諸侯不得與天子同號!毙l(wèi)君乃自更曰:“諸侯燬!倍髢(nèi)之。什尼聞之曰:“遠哉禁逼!虛名不以借人,況實事乎?”
衛(wèi)君去朝見周天子,周外交官問衛(wèi)君的名號,衛(wèi)君回答說:“諸侯辟疆!敝芡饨还倬芙^他說:“諸侯不能和天子用相同的名號!毙l(wèi)君于是自動改口說:“諸侯毀!比缓笾芡饨还俨沤蛹{了他?鬃勇牭胶笳f:“禁止冒犯君主,意義是多么深遠!虛名都不能拿來借給別人,何況有關(guān)實權(quán)呢?”
△說四
搖木者一一攝其葉,則勞而不遍;左右拊其本,而葉遍搖矣。臨淵而搖木,鳥驚而高,魚恐而下。善張網(wǎng)者引其綱,若一一攝萬目而后得,則是勞而難;引其綱,而魚已囊矣。故吏者,民之本、綱者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
說四
搖樹的人如果逐一地掀動樹葉,即使很勞累,也不能把葉子全部揭遍;如果左右拍打樹干,那么所有的樹葉就都會晃動了。在深潭的邊上搖樹,鳥驚而高飛,魚恐而深游。善于張網(wǎng)捕魚的人牽引魚網(wǎng)的綱繩,如果逐一地撥弄網(wǎng)眼,然后捉魚,那就不但勞苦,而且也難以捕到魚了;牽引網(wǎng)上的綱繩,魚就自然被網(wǎng)住了。所以官吏是民眾的樹干和綱繩,因此圣明的君主管理官吏而不去管理民眾。
救火者,令吏挈壺甕而走火,則一人之用也;操鞭箠指麾而趣使人,則制萬夫。是以圣人不親細民,明主不躬小事。造父方耨,時有子父乘車過者,馬驚而不行,其子下車牽馬,父子推車,請造助我推車。造父因收器,輟而寄載之,援其子之乘。乃始檢轡持策,未之用也,而馬咸騖矣。使造父而不能御,雖盡力勞身助之推車,馬猶不肯行也。今身使佚,且寄載,有德于人者,有術(shù)而御之也。故國者,君之車也;勢者,君之馬也。無術(shù)以御之,身雖勞,猶不免亂;有術(shù)以御之,身處佚樂之地,又致帝王之功也。
救火時,叫主管官員提著水壺水罐跑去救火,只能起一個人的作用;拿了鞭子、短棍指揮,驅(qū)使人們,就能役使上萬的人去救火。因此圣明的君主不親自治理民眾,不親自處理小事。造父正在鋤草,這時有父子坐車路過,馬受驚不肯前行,一個兒子拉住馬,父子幾人推車,還請造父幫他們推。于是造父收拾好農(nóng)具,停止操作而把它寄放在車上,拽住那個兒子拉的馬,然后才拿起韁繩和鞭子,還沒有使上繩、鞭,馬就一起向前奔跑了。假使造父不會駕馭,即使全力幫忙推車,馬還是不肯前行。現(xiàn)在他自身操作得很安逸,而且把農(nóng)具寄放在車上,又有恩德施于人家,是因為有辦法駕馭驚馬啊。所以國家是君主的車,權(quán)勢是君主的馬。君主沒有法術(shù)駕馭它,自己即使很勞苦,國家還是不免于亂;有法術(shù)來駕馭它,自己不但能處在安逸快樂的地位,還能取得帝王的功業(yè)。
椎鍛者,所以平不夷也;榜檠者,所以矯不宜也。圣人之為法也,所以平不夷、矯不直也。淖齒之用齊也,擢閔王之筋;李兌之用趙也,餓殺主父。此二君者,皆不能用其椎鍛榜檠,故身死為戮而為天下笑。
榔頭、砧石等是用來整治不平的;附在弓弩上的榜檠是用來矯正不直的。圣人制定法令,就是用來整治不平、矯正不直的。淖齒在齊國掌權(quán),抽了齊閔王的筋;李兌在趙國掌權(quán),餓死了趙武靈王。這兩個君主都不能運用如同榔頭、砧石和榜檠一樣的法令,終于自己被殺死,并為天下人所恥笑。
一曰:入齊,則獨聞淖齒而不聞齊王;人趙,則獨聞李兌而不聞趙王。故曰:人主者不操術(shù),則威勢輕而臣擅名。
另一種說法:到了齊國,只會聽說有淖齒,而不會聽說有齊王;到了趙國,只會聽說有李兌,而不會聽說有趙王。所以說,君主不掌握法術(shù),威勢就會減弱而使大臣壟斷名望。
一曰:武靈王使惠文王蒞政,李兌為相,武靈王不以身躬親殺生之柄,故劫于李兌。
另一種說法;趙武靈王讓他兒子惠文王臨政,李兌任國相,武靈王不自己親手掌握生殺大權(quán),所以被李兌劫殺。另一種說法:田嬰擔任齊相。
一曰:田嬰相齊,人有說王者曰:“終歲之計,王不一以數(shù)日之間自聽之,則無以知吏之奸邪得失也!蓖踉唬骸吧。”田嬰聞之,即送請于王而聽其計。王將聽之矣,田嬰令官具押券斗石參升之計。王自聽計,計不勝聽,罷食后,復坐,不復暮食美。田嬰復謂曰:“群臣所終歲日夜不敢偷怠之事也,王以一夕聽之,則群臣有為勸勉矣!蓖踉唬骸爸Z!倍矶跻阉,吏盡揄刀削其押券升石之計。王聽之,亂乃始生。
有人對齊王說:“一年的財政結(jié)算,大王如果不用幾天時間逐一親自聽取報告,就無法知道官吏的營私舞弊和政事得失!饼R王說:“講得好!碧飲肼牭胶,就立即向齊王要求去聽自己的財政結(jié)算。齊王準備去聽了,田嬰讓官吏準備好全年的財政大小收入的帳目和憑證。齊王親自聽取財政結(jié)算,但聽不勝聽,吃完飯,又坐下來,累得不再吃晚飯了。田嬰又對齊王說;“群臣一年到頭日日夜夜不敢馬虎和懈怠的事情,大王用一個晚上聽取報告,群臣就由此得到鼓勵了!饼R王說:“好吧!薄獣䞍糊R王已睡著了,官吏抽刀削掉憑證上的結(jié)算。君主親自聽取結(jié)算,就是國家混亂的開始。
△說五
茲鄭子引輦上高梁而不能支。茲鄭踞轅而歌,前者止,后者趨,輦乃上。使茲鄭無術(shù)以致人,則身雖絕力至死,輦猶不上也。今身不至勞苦而輦以上者,有術(shù)以致人之故也。
說五
茲鄭拉車過高橋而上不去。他坐在車轅上唱歌,前面行人止步,后面的行人趕上來,大家?guī)椭,車才上了橋。假如茲鄭沒有辦法招人來,那么即使他用盡力氣以至于累死,車子還是上不了橋。現(xiàn)在茲鄭不受勞苦而車卻上了橋,是因為他有辦法招人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