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張祖,字彥宗,以字行。十三歲,父祖繼歿,獨奉母以居。
洪武改元,閩中法令嚴核,繩吏之法尤峻。憚應(yīng)役者邀祖斬右大指以自黜。祖疑之,入白母。母曰:“法可避也,指斬不可復(fù)續(xù),盍去諸?”遂避匿。未幾,斬指事覺,詔逮捕戍邊。犯者言張某始與某輩約如此。逮久弗獲。會天變肆赦,乃歸。室中空虛,至系馬檻牛,毀斗桶為薪。念非力學(xué)無以樹門戶,于是決意習(xí)儒業(yè)。是時,詔民田八頃以上家,擇子若孫一人為吏?h檄至,祖揮之弗受,執(zhí)卷奮曰:“吾而吏耶?”令白按察司,復(fù)檄祖往,固弗受如縣。使者熟視之,曰:“君,我輩中人也,勿辱于縣!彼鞉兑匀。
祖既通儒術(shù),兼曉九章算法。時方行方田令,即以其事屬之。文案盈幾,祖精勤不舍,晝夜櫛理而錯畫之,皆有緒可按據(jù)。
建文時,祖為吏部吏。未幾,云南布政張公召入為尚書,于屬吏多所更易,獨言張某老成,守法不易也。時帝方與方孝孺輩講求古治,經(jīng)濟之事多變太祖舊章,章奏日下吏部。祖密言于曰:“高皇帝起布衣,有天下,立法創(chuàng)制,規(guī)模遠矣。為治當責實效。今法制已定,日有變更,未必勝于舊,徒使異議者以為口實,盍先其急者?”紞深然之,而奪于群議,不能用。會添設(shè)京衛(wèi)知事一員,詔吏部選可者。紞曰:“無逾祖矣。”授留守知事。
及靖難師渡江,祖為安吉縣丞。紞被譴自經(jīng),舁尸歸,屬吏無敢往視,祖獨往經(jīng)理其殯。殯畢,哭奠而去。時人義之。
安吉在萬山中,向多逋民,隱田不以自實,財賦甚少。祖至,清勤自持,敬禮賢士大夫,與講究磨礪。在職九年,稽核財賦,修筑陂塘圩岸,不可勝計。逋民隱田者令以占籍⑤輸稅,免其罪。聲稱著聞,以最薦升湖廣按察司經(jīng)歷。行至吳橋卒,惟一子扶喪歸。(摘編自《小山類稿》)
譯文:
張祖,字彥宗,人們多僅稱呼他的“字”,而不熟悉他“名”。十三歲時,父親、祖父相繼去世,獨自奉養(yǎng)母親一起居住。
洪武元年,閩中的法令嚴酷,約束官吏的法令尤甚。有害怕被征召勞役的人來約張祖一起斬斷右手大拇指來免除勞役。張祖疑慮拿不定主意,回家告訴了母親,母親說:“法令可以逃避,手指斬斷后就不能再接上,何不逃離呢?”于是逃跑藏匿起來。不久,斬斷指頭的事被發(fā)現(xiàn),詔令逮捕那些人發(fā)配去戍守邊疆。犯罪的人說張祖開始與我們這些人相約這樣做的。官府追捕張祖很久沒有抓到。正趕上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張祖就回來了。家中一無所有,以至于變成拴馬的馬廄和養(yǎng)牛的牛圈,只能劈掉水桶做薪柴。張祖想不努力學(xué)習(xí)就不能振興門戶,于是決心學(xué)習(xí)儒學(xué)。這時,皇帝下詔,有八頃田以上的人家,選出一個兒子或?qū)O子為小吏?h里文書送到,張祖揮手拒絕不接受,手拿經(jīng)書憤憤的說:“我是做小吏的人嗎?”縣令報告了按察司,按察司再發(fā)文召張祖前去,張祖像對縣里一樣堅決不接受。使者仔細地看了看他,說:“您是我們這一類的人,不要在縣里受委屈!庇谑菐黄痣x開了。
張祖已經(jīng)通曉儒學(xué),又精通九章算法。當時正推行方田均稅法,就把這件事交付給他。文書堆滿桌案,張祖兢兢業(yè)業(yè),廢寢忘食,晝夜分類梳理、安排、謀劃,事情做的有條有理、有據(jù)可查。
建文帝時,張祖為吏部小吏。不久,云南布政史張紞公被召入朝擔任吏部尚書,下屬官吏很多都更換了,唯獨說張祖辦事老城、遵守法度而沒有更換。當時建文皇帝正與方孝孺等人講求古法治國,治理國家的事很多都改變了太祖的舊制度,每天都有改變法令制度的文書傳到吏部。張祖暗中對張公說:“高皇帝起事于平民,擁有了天下,創(chuàng)立新的法令制度,規(guī)模很大。治理國家應(yīng)追求實效,F(xiàn)在法令制度已經(jīng)確定,每天又都有變更,不一定能勝過原來的法令制度,白白地給有不同意見的人提供借口,何必這么急著改變呢?” 張紞認為他說的很對,但因眾人的議論太強烈,沒有采用。恰逢要增設(shè)一位京衛(wèi)知事,皇帝下令吏部挑選合適的人。張紞說:“沒有能超過張祖的人選了。”任命張祖為留守知事。
等到靖國難的軍隊渡江成功后,張祖做安吉縣丞。張紞公被解除職務(wù)自殺,尸體抬回家中,下屬官吏沒有敢去探視的,只有張祖前往幫助料理喪事。出殯完畢,哭著祭奠后離開,當時的人認為他有情有義。
安吉地處群山之中,向來有很多逃到本地的百姓,隱瞞田地不能如實上報,收上的賦稅很少。張祖到任后,清廉勤勉自守,尊敬賢士大夫,對他們以禮相待,與他們協(xié)商探討,在職九年,稽查核實財產(chǎn)賦稅,修筑池塘堤壩,不能數(shù)得盡。逃到本地的百姓隱藏田地的讓他們登記戶籍交稅,免除他們的罪過,由此聲名卓著遠揚,因考核等級最高被推薦升任湖廣按察司經(jīng)歷。上任途中路過吳橋時去世,只有一個兒子扶喪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