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五年①，青為車騎將軍，擊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出云中；大中大夫公孫敖為騎將軍，出代郡；衛(wèi)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出雁門：軍各萬騎。青至蘢城，斬首虜數(shù)百②。騎將軍敖亡七千騎，衛(wèi)尉李廣為虜所得，得脫歸：皆當斬③，贖為庶人。賀亦無功。
元朔元年春④，衛(wèi)夫人有男，立為皇后。其秋，青為車騎將軍，出雁門，三萬騎擊匈奴，斬首虜數(shù)千人。明年，匈奴入殺遼西太守，虜略漁陽二千余人⑤，敗韓將軍軍⑥。漢令將軍李息擊之，出代；令車騎將軍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闕。遂略河南地⑦，至于隴西，捕首虜數(shù)千，畜數(shù)十萬，走白羊、樓煩王⑧。遂以河南地為朔方郡。以三千八百戶封青為長平侯。青校尉蘇建有功，以一千一百戶封建為平陵侯。使建筑朔方城。青校尉張次公有功，封為岸頭侯。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亂人倫，暴長虐老，以盜竊為務(wù)，行詐諸蠻夷，造謀藉兵⑨，數(shù)為邊害，故興師遣將，以征厥罪⑩。《詩》不云乎（11），‘薄伐狁（12），至于太原’；‘出車彭彭’（13），城彼朔方’（14）�！苯褴囼T將軍青度西河至高闕（14），獲首虜二千三百級（16），車輜畜產(chǎn)畢收為鹵（17），已封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舊塞（18），絕梓領(lǐng)（19），梁北河（20），討薄泥（21），破符離（22），斬輕銳之卒，捕伏聽者三千七十一級（23），執(zhí)訊獲丑（24），驅(qū)馬牛羊百有余萬，全甲兵而還（25），益封青三千戶（26）。”其明年，匈奴入殺代郡太守友（27），入略雁門千余人（28）。其明年（29），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殺略漢數(shù)千人。
①元光五年：即公元前一三○年。元光，漢武帝第二個年號（前134－前129）。關(guān)于衛(wèi)青等人這次出擊匈奴的時間，《史記》、《漢書》的有關(guān)紀傳，記述并不一致。參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自馬邑軍后五年之秋”段注①。②斬首虜：斬殺敵人。虜，指匈奴。③當：判罪。④元朔：漢武帝第三個年號（前128－前123）。⑤虜略：擄掠。⑥韓將軍：指韓安國。⑦略：攻取。⑧走：逃跑。這里指趕跑，使逃跑。⑨造謀：策劃陰謀。藉兵：仗恃武力。⑩厥：其，指匈奴。（11）《詩》：指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這里的引文，前兩句出自《詩經(jīng)·小雅·六月》，后兩句出自《詩經(jīng)·小雅·出車》。（12）�。赫Z首助詞，無實義。按《六月》歌頌周宣王北伐狁（ｘｉǎｎ ｙǔｎ，顯允）即秦漢以來的匈奴之事。（13）彭彭：通“奔行的樣子，一說“馬行盛貌”（《廣韻》）。（14）城：筑城。朔方：北方。按《出車》也寫宣王北伐狁之事。武帝引這兩首詩為自己出擊匈奴尋找根據(jù)。（15）度：通“渡”。（16）級：首級，人頭。（17）輜：輜重。鹵：通“擄”，此指繳獲的戰(zhàn)利品。（18）按：巡行。榆谿：塞名。（19）絕：橫過。梓領(lǐng)：通“梓嶺”，山名。一說塞名。（20）梁：橋，此處用為動詞，架橋。北河：此與上文的西河，皆為古代黃河主河道的一部分。（21）討：征伐。蒲泥：部族的首領(lǐng)名。（22）符離：塞名，在今內(nèi)蒙古五原縣西北部。（23）伏聽者：指敵人的偵探。（24）執(zhí)訊：捉到間謀。獲丑：通“馘（ｇｕó，國）丑”，割死敵左耳以計功。丑，對敵人的蔑稱。按“執(zhí)訊獲丑”出自《詩經(jīng)·小雅·出車》，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訊為軍中通訊問之人，蓋諜者之類……則此詩‘獲’即‘馘’之假借�！保�25）全：保全。甲兵：原指戰(zhàn)衣與兵器，此指軍隊。（26）益：增加。（27）友：人名，即共友。（28）略：掠。（29）明年：指元朔四年（前125）。
元光五年（前130），衛(wèi)青當了車騎將軍，討伐匈奴，從上谷出兵；太仆公孫賀做輕車將軍，由云中出兵；大中大夫公孫敖做騎將軍，由代郡出兵；衛(wèi)尉李廣當驍騎將軍，由雁門出兵；每軍各有一萬騎兵。衛(wèi)青領(lǐng)兵到達蘢城，斬殺敵人數(shù)百人。騎將軍公孫敖損失七千名騎兵，衛(wèi)尉李廣被敵人俘獲，逃脫而回。公孫敖和李廣都被判為死刑，都交了贖金，免了死刑，成為平民。公孫賀也沒有功勞。
元朔元年（前128）春天，衛(wèi)子夫生了男孩子，被立為皇后。這年秋天，衛(wèi)青當車騎將軍，從雁門出境，率領(lǐng)三萬騎兵攻打匈奴，斬殺敵人幾千人。第二年，匈奴侵入邊境，殺死遼西郡的太守，擄掠漁陽郡二千多人，打敗了韓安國將軍的軍隊。漢朝命令李息將軍攻打匈奴，從代郡出兵；又命令車騎將軍衛(wèi)青從云中出發(fā)，向西去攻打匈奴，直到高闕。于是攻取了河南地區(qū)，直到隴西，捕獲敵人幾千名，繳獲牲畜十萬頭，打跑了白羊王和樓煩王。漢朝就把河南地區(qū)改設(shè)為朔方郡，并劃定三千八百戶封衛(wèi)青為長平侯。衛(wèi)青的校尉蘇建有軍功，朝廷也劃定一千一百戶封蘇建為平陵侯，并派蘇建修筑朔方城。衛(wèi)青的校尉張次公有軍功，被封為岸頭侯。天子說：“匈奴背逆天理，悖亂人倫，侵凌長輩，虐待老人，專以盜竊為事，欺詐各個蠻夷之國，策劃陰謀，憑借其武力，屢次侵害漢朝邊境，所以朝廷才調(diào)動軍隊，派遣將領(lǐng)，去討伐它的罪惡�！对娊�(jīng)》上不是說嗎：‘征討狁，直到太原’，‘出征的戰(zhàn)車，萬馬奔騰’，‘修筑那座朔方城’。如今車騎將軍衛(wèi)青越過西河地區(qū)，直到高闕，斬殺敵軍二千三百人，繳獲他們的全部戰(zhàn)車、輜重和牲畜，已被封為列侯，于是往西平定了河南地區(qū)，巡行榆谿的古代要塞，越過梓領(lǐng)，架設(shè)北河的橋梁，討伐蒲泥，攻破符離，斬殺敵人的輕捷精銳的士卒，捕獲敵人的偵察兵三千零七十一人，捉到敵人的間謀，割下死敵的左耳以計功勞，趕回敵人的一百多萬只馬、牛和羊，保全大軍，勝利回師，增封衛(wèi)青三千戶�！钡诙�，匈奴侵入邊境，殺死代郡太守共友，侵入雁門，搶掠一千余人。第二年，匈奴大規(guī)模入侵代郡、定襄、上郡、斬殺搶掠漢朝百姓幾千人。
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漢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①，出高闕；衛(wèi)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左內(nèi)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仆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lǐng)屬車騎將軍②，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出右北平：咸擊匈奴③。匈奴右賢王當衛(wèi)青等兵④，以為漢兵不能至此，飲醉。漢兵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其愛妾一人壯騎數(shù)百馳，潰圍北去⑤。漢輕騎校尉郭成等逐數(shù)百里，不及⑥。得右賢裨王十余人⑦，眾男女萬五千余人，畜數(shù)千百萬，于是引兵而還。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即軍中拜車騎將軍青為大將軍⑧，諸將皆以兵屬大將軍⑨，大將軍立號而歸⑩。天子曰：“大將軍青躬率戎士（11），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戶�！倍馇嘧迂鵀橐舜汉�，青子不疑為陰安侯，青子登為發(fā)干侯。青固謝曰（12）：“臣幸得待罪行間（13），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zhàn)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勞（14），上幸列地封為三侯（15），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zhàn)之意也（16）。伉等三人何敢受封！”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今固且圖之（17）�！蹦嗽t御史曰：“護軍都尉公孫敖三從大將軍擊匈奴，常護軍（18），傅校獲王（19），以千五百戶封敖為合騎侯。都尉韓說從大將軍出窳渾（20），至匈奴右賢王庭（21），為麾下搏戰(zhàn)獲王（22），以千三百戶封說為龍侯。騎將軍公孫賀從大將軍獲王，以千三百戶封賀為南窌侯。輕車將軍李蔡再從大將軍獲王（23），以千六百戶封蔡為樂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趙不虞，校尉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獲王，以千三百戶封朔為涉軹侯，以千三百戶封不虞為隨成侯，以千三百戶封戎奴為從平侯。將軍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各三百戶�！逼淝铮倥氪�，殺都尉朱英。
①將：率。②領(lǐng)屬：隸屬。③咸：全。④當：面對。⑤潰圍：沖開包圍圈。⑥不及：沒追上。⑦裨王：小王。⑧即軍中：就在軍中。拜：授給官職。⑨以兵：率軍隊。⑩號：名號。（11）躬率：親自率領(lǐng)。戎士：軍隊。（12）固謝：堅決推辭。（13）待罪：當官供職的謙詞。行間：行伍之間，即軍隊之中。（14）勤勞：勞苦。實指功勞。（15）列：通“裂”。（16）勸：鼓勵。力戰(zhàn)：拚力奮戰(zhàn)。（17）固：本來。且：將。圖：考慮。（18）護軍：接應(yīng)各軍。（19）傅：率領(lǐng)。校：五百人為一校。獲王：捉到匈奴王。（20）窳（ｙǔ，雨）渾：塞名。（21）庭：匈奴單于、賢王等的居處和議事的地方。（22）麾下：將帥的大旗之下。此指主帥，主將。（23）再：第二次。
第二年，即元朔五年（前124）春天，朝廷命令車騎將軍衛(wèi)青率領(lǐng)三萬騎兵，從高闕出兵；命令衛(wèi)尉蘇建做游擊將軍，左內(nèi)史李沮當強弩將軍，太仆公孫賀當騎將軍，代國之相李蔡當輕車將軍，他們都隸屬車騎將軍衛(wèi)青，一同從朔方出兵；朝廷又命令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從右北平出兵。他們?nèi)既スゴ蛐倥�。匈奴右賢王正對著衛(wèi)青等人的大兵，以為漢朝軍隊不能到達這里，便喝起酒來。晚上，漢軍來到，包圍了右賢王；右賢王大驚，連夜逃跑，獨自同他的一個愛妾和幾百個精壯的騎兵，急馳突圍，向北而去。漢朝的輕騎校尉郭成等追趕了幾百里，沒有追上。漢軍捕獲了右賢王的小王十多人，男女民眾一萬五千余人，牲畜數(shù)千百萬頭，于是衛(wèi)青便領(lǐng)兵凱旋。衛(wèi)青的軍隊走到邊塞，武帝派遣使者拿著大將軍的官印，就在軍中任命車騎將軍衛(wèi)青為大將軍，其他將軍都率兵隸屬于大將軍衛(wèi)青，大將軍確立名號，班師回京。武帝說：“大將軍衛(wèi)青親自率領(lǐng)戰(zhàn)士攻殺，軍隊獲得大捷，俘虜匈奴之王十多人，加封衛(wèi)青六千戶。”又封衛(wèi)青的兒子衛(wèi)伉為宜春侯，衛(wèi)青的兒子衛(wèi)不疑為陰安侯，衛(wèi)青的兒子衛(wèi)登為發(fā)干侯。衛(wèi)青堅決推辭說：“我僥幸地能在軍隊中當官，依賴陛下的神圣威靈，才使軍隊獲得大捷，同時這也是各位校尉拚力奮戰(zhàn)的功勞。陛下已經(jīng)降恩加封我的食邑。臣子衛(wèi)青的兒子們年齡還小，沒有征戰(zhàn)的勞苦和功績，皇上降恩，割地封他們?nèi)藶楹�，這不是我在軍隊中當官，用來鼓勵戰(zhàn)士奮力打仗的本意�。⌒l(wèi)伉等三人怎敢接受封賞。”天子說：“我并非忘卻各位校尉的功勞，現(xiàn)在本來就要考慮他們的獎賞。”武帝就下令御史說：“護軍都尉三次隨大將軍出擊匈奴，經(jīng)常接應(yīng)各軍，率領(lǐng)一校人馬，捕獲匈奴小王，劃定一千五百戶封公孫敖為合騎侯。都尉韓說隨從大將軍從窳（ｙǔ，雨）渾塞出兵，直打到匈奴右賢王的王庭，在大將軍的指揮之下搏殺奮戰(zhàn)，俘獲匈奴小王，劃定一千三百戶封韓說為龍侯。騎將軍公孫賀跟隨大將軍俘獲匈奴小王，劃定一千三百戶封公孫賀為南窌侯。輕車將軍李蔡兩次隨大將軍俘獲匈奴小王，劃定一千六百戶封李蔡為樂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趙不虞、校尉公孫戎奴，每人都三次跟隨大將軍俘獲匈奴小王，劃定一千三百戶封李朔為涉軹侯，劃定一千三百戶封趙不虞為隨成侯，劃定一千三百戶封公孫戎奴為從平侯。將軍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軍功，賜給關(guān)內(nèi)侯的爵位，每人食邑三百戶�！边@年秋天，匈奴侵入代郡，殺死都尉朱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