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習儒之狐 》“相傳魏環(huán)極先生嘗讀書山寺”原文與翻譯
相傳魏環(huán)極先生嘗讀書山寺,凡筆墨幾榻之類,不待拂拭,自然無塵。相傳魏象樞先生曾在山寺中讀書,凡是筆墨幾榻之類,不用擦拭,便自然沒有灰塵。
初不為意,后稍稍怪之。開始時他不以為意,后來才感到有些奇怪。
一日晚歸,門尚未啟,聞室中窸窣有聲;一天晚上回來,門還沒有開,卻聽見屋里有聲。
從隙竊覘,見一人方整飭書案。驟入掩之,其人瞥穿后窗去。他從門縫往里看,發(fā)現(xiàn)一個人正在整理書桌,他突然沖進去,那人倏然穿窗而出。
急呼令近,其人遂拱立窗外,意甚恭謹。魏環(huán)極急忙叫他回來,那人便拱手站在窗外,表情極恭謹。
問:“汝何怪?”魏問:“你是什么怪?”
磬折對曰:“某狐之習儒者也。以公正人,不敢近,然私敬公,故日日竊執(zhí)仆隸役。幸公勿訝。”那人彎腰回答:“我是學習儒教的狐貍,因為你是正人君子,不敢靠近你,但是心中敬重你,所以天天偷著給你做仆人應該做的事,請不要吃驚。”
先生隔窗與語,甚有理致。魏隔著窗戶和他說話,對方談吐很有學問。
自是雖不敢入室,然遇先生不甚避,先生亦時時與言。從此雖然不敢進入屋里,然而有時遇到魏也不再害怕回避,魏先生也經(jīng)常與他交談。
一日,偶問:“汝視我能作圣賢乎?”有一天,魏偶然問:“你看我能當圣賢么?”
曰:“公所講者道學,與圣賢各一事也。狐貍說:“你講習的是道學,和儒家圣賢是兩回事。
圣賢依乎中庸,以實心勵實行,以實學求實用。圣賢的依據(jù)是中庸,以實心實意來激勵實際行為,以真實的學問來求得實際運用。
道學則務語精微,先理氣,后彝倫,道學則講求精微,首先重視理、氣,其次才講人倫道德。
尊性命,薄事功,重視性命,輕視事業(yè)和功績。
其用意已稍別。其宗旨,已和圣賢之道有些不同了。
圣賢之于心,有是非心,無彼我心;有誘導心,無苛刻心。圣賢對于人,有是非心,沒有彼此之心;有誘導心,沒有苛刻心。
道學則各立門戶,不能不爭,道學則各立門派,因此就不能不相爭。
既已相爭,不能不巧詆以求勝。既然已經(jīng)相爭,不能不相互詆毀以壓倒對方。
以是意見,生種種作用,遂不盡可令孔孟見矣,由此種種,造成種種后果,于是有許多東西就見不得孔孟了。
公剛大之氣,正直之情,實可質(zhì)鬼神而不愧,所以敬公者在此。先生宏大的氣魄,正直的性情,可以面對鬼神而無愧,我敬重你的原因就在這兒。
公率其本性,為圣為賢亦在此。先生言行正大出自本性,這也是當圣賢的條件。
若公所講,則固各自一事,非下愚之所知也。”至于先生所講習的學說,則是另外一回事,我這個愚昧的人就說不好了。”
公默然遣之。魏先生默默地打發(fā)狐貍走了。
后以語門人曰:“是蓋因明季黨禍,有激而言,非篤論也。后來他和門生講起這事,說:“因為有明代的黨禍(明代晚期黨派之爭造成的災難),狐貍有所感觸才說了這番話。這個評論并不公正中肯。
然其抉摘情偽。固可警世之講學者。”然而他揭露某些人的真實心理,剔出虛假之處,自然是對道學家敲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