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張子克》“有張子克者，授徒村落”原文與翻譯

李又聃先生言：有張子克者，授徒村落，岑寂寡儔。李又聃先生說：有個叫張子克的人，在一個偏僻的村莊里教書，清冷寂寞，沒有伴侶。

偶散步場圃間，遇一士，甚溫雅。一天，他偶然在曬谷場散步，遇到一位讀書人，外表很是溫文爾雅。

各道姓名，頗相款洽。兩人各自通報了姓名后，在一起相處得很融洽。

自云家住近村，里巷無可共語者，得君如空谷之足音也。讀書人說自己住在鄰近的村子里，小街小巷的竟沒有一個能談得來的人，如今碰到張子克，就好像在寂靜的山谷里聽到了人的腳步聲一樣，倍感親切。

因共至塾，見童子方讀《孝經(jīng)》。接著，兩人一起來到私塾學(xué)堂，看到孩子們正在讀《孝經(jīng)》。

問張曰：“此書有今文古文，以何為是?”讀書人就問張子克：“這部書有今文的和古文的兩種，您認為哪部書是真的呢?”

張曰：“司馬貞言之詳矣。近讀《呂氏春秋》，見《審微》篇中引諸侯一章，乃是今文。七國時人所見如是，何處更有古文乎?”張子克說：“對此，司馬貞論述得很詳盡了。最近我讀《呂氏春秋》時，看到《審微》篇中引用《孝經(jīng)》中‘諸侯’一章中的詞句，竟是今文。戰(zhàn)國時的人所看到的《孝經(jīng)》文字便是這個樣子，哪里還有另外的古文呢?”

其人喜曰：“君真讀書人也。”那個讀書人非常高興地說：“您可真是個讀書人。”

自是屢至塾。從那以后，他多次到私塾來

張欲投謁，輒謝以貧無棲止，夫婦賃住一破屋，無地延客，張亦遂止。張子克打算到那人家里回訪，讀書人總是說家中貧困，沒有棲身之地，夫婦倆現(xiàn)租賃著一間破房，實在沒地方接待客人，張子克也就不再提回訪的事了。

一夕，忽問：“君畏鬼乎?”一天夜里，那個讀書人突然問張子克：“您怕鬼嗎?”

張曰：“人未離形之鬼，鬼已離形之人耳，雖未見之，然覺無可畏。”張子克說：“人不過是魂魄沒有離開軀體的鬼，而鬼則是靈魂出竅的人而已，我雖然沒見過鬼，但是覺得鬼并沒什么可怕的。”

其人恧然曰：“君既不畏，我不欺君，身即是鬼。以生為士族，不能逐焰口爭錢米。叨為氣類，求君一飯可乎?”讀書人一臉羞慚的樣子說道：“您既然不怕鬼，那我就不再瞞您了。我就是個鬼。因為我生在世家大族，不愿追著放焰口時爭飯搶錢。如今我和你相投，請您給我吃頓飯行不行。”

張契分既深，亦無疑懼，即為具食，且邀使數(shù)來。張子克與鬼的情分已經(jīng)很深了，也就不再懷疑、懼怕他，立即為他備下飯菜，而且邀請他常來。

考論圖籍，殊有端委。讀書人考察議論古代經(jīng)典圖書，剖析恰當(dāng)，講來頭頭是道。

偶論太極無極之旨，其人怫然曰：“于傳有之：‘天道遠，人事邇。“六經(jīng)”所論皆人事，即《易》闡陰陽，亦以天道明人事也。舍人事而言天道，已為虛杳;又推及先天之先，空言聚訟，安用此為?偶爾談?wù)摰?ldquo;太極無極”的旨義時，讀書人不高興地說：“《左傳》早就說過：‘天道遠，人事近。(自然界的道理很遙遠，人世間的道理很切近。)《六經(jīng)》所談?wù)摰亩际顷P(guān)于人的問題，即使《易經(jīng)》在闡釋陰陽變化時，也是用天道在證明人事。舍棄人事去論說天道，已經(jīng)是虛幻渺茫了。這里又推而談及開天辟地以前的事，泛泛而談，爭論不休，這又有什么用處呢?

謂君留心古義，故就君求食。君所見乃如此乎?”拂衣竟起，倏已影滅。我本以為您是注重古代經(jīng)籍的義理，因此才到您這里要求飲食，難道您的見識就是這樣嗎?”他把衣服一甩站了起來，轉(zhuǎn)眼工夫就無影無蹤了。

再于相遇處候之，不復(fù)睹矣。后來，張子克再到與他相遇的地方去等候，卻再也沒有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