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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錢鐘書 文章來源: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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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是好晴天,當夜忽然下雨,早晨雨停了,有點陰霧。兩人第一次坐飛機,很不舒服,吐得像害病的貓。到香港降落,辛楣在機場迎接,鴻漸倆的精力都吐完了,表示不出久別重逢的歡喜。辛楣瞧他們臉色灰白,說:“吐了么?沒有關系的。第一次坐飛機總要納點稅。我陪你們去找旅館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替你們接風。”到了旅館,鴻漸和柔嘉急于休息。辛楣看他們只定一間房,偷偷別著臉對墻壁伸伸舌頭,上山回親戚家里的路上,一個人微笑,然后皺眉嘆口氣。

   鴻漸睡了一會,精力恢復,換好衣服,等辛楣來。孫小姐給鄰室的打牌聲,街上的木屐聲吵得沒睡熟,還覺得惡心要吐,靠在沙發(fā)里,說今天不想出去了。鴻漸發(fā)急,勸她勉強振作一下,別辜負辛楣的盛意。她教鴻漸一個人去,還說:“你們兩個人有話說,我又插不進嘴,在旁邊做傻子。他沒有請旁的女客,今天多我一個人,少我一個人,全無關系。告訴你罷,他請客的館子準闊得很,我衣服都沒有,去了丟臉!兵櫇u道:“我不知道你那么虛榮!那件花綢的旗袍還可以穿。”孫小姐笑道:“我還沒花你的錢做衣服,已經挨你罵虛榮了,將來好好的要你替我付裁縫賬呢!那件旗袍太老式了,我到旅館來的時候,一路上看見街上女人的旗袍,袖口跟下襟又短了許多。我白皮鞋也沒有,這時候去買一雙,我又怕動,胃里還不舒服得很!毙灵箒砹,知道孫小姐有病,忙說吃飯改期。她不許,硬要他們兩人出去吃。辛楣釋然道:“方——呃——孫小姐,你真好!將來一定是大賢大德的好太太,換了旁的女人,要把鴻漸看守得牢牢的,決不讓他行動自由。鴻漸,你暫時舍得下她么?老實說,別背后怨我老趙把你們倆分開!兵櫇u懇求地望著孫小姐道:“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孫小姐瞧他的神情,強笑道:“你盡管去,我又不生什么大病——趙先生,我真抱歉——”辛楣道:“哪里的話!今天我是虛邀,等你身體恢復了,過天好好的請你。那么,我?guī)吡恕R粋半鐘頭以后,我把他送回來,原物奉還,決無損失,哈哈!鴻漸,走!不對,你們也許還有個情人分別的簡單儀式,我先在電梯邊等你——”鴻漸拉他走,說“別胡鬧”。

   辛楣在美國大學政治系當學生的時候,旁聽過一門“外交心理學”的功課。那位先生做過好幾任公使館參贊,課堂上說:美國人辦交涉請吃飯,一坐下去,菜還沒上,就開門見山談正經;歐洲人吃飯時只談不相干的廢話,到吃完飯喝咖啡,才言歸正傳。他問辛楣,中國人怎樣,辛楣傻笑回答不來。辛楣也有正經話跟鴻漸講,可是今天的飯是兩個好朋友的歡聚,假使把正經話留在席上講,殺盡了風景。他出了旅館,說:“你有大半年沒吃西菜了,我請你吃奧國館子。路不算遠,時間還早,咱們慢慢走去,可以多談幾句。”鴻漸只說出:“其實你何必破費,”正待說:“你氣色比那時候更好了,是要做官的!”辛楣咳聲干嗽,目不斜視,說:“你們?yōu)槭裁床唤Y了婚再旅行?”鴻漸忽然想起一路住旅館都是用“方先生與夫人”名義的,今天下了飛機,頭暈腦脹,沒理會到這一點,只私幸辛楣在走路,不會看見自己發(fā)燒的臉,忙說:“我也這樣要求過,她死不肯,一定要回上海結婚,說她父親——”

   “那么,你太weak,”辛楣自以為這個英文字嵌得非常妙,不愧外交詞令:假使鴻漸跟孫小姐并無關系,這個字就說他拿不定主意,結婚與否,全聽她擺布;假使他們倆不出自己所料,butthefleshisweak①,這個字不用說是含蓄渾成,最好沒有了。①(注:太不夠堅強。給肉欲擺布了——下一句是成語。)鴻漸像已判罪的犯人,無從抵賴,索性死了心讓臉穩(wěn)定地去紅罷,囁嚅道:“我也在后悔。不過,反正總要回家的。禮節(jié)手續(xù)麻煩得很,交給家里去辦罷!

   “孫小姐是不是嘔吐,吃不下東西?”

   鴻漸聽他說話轉換方向,又放了心,說:“是呀!今天飛機震蕩得利害。不過,我這時候倒全好了。也許她累了,今天起得太早,昨天晚上我們兩人的東西都是她理的。辛楣,你記得么?那一次在汪家吃飯,范懿造她謠言,說她不會收拾東西——”

   “飛機震蕩應該過了。去年我們同路走,汽車那樣顛簸,她從沒吐過。也許有旁的原因罷?我聽說要吐的——”跟著一句又輕又快的話——“當然我并沒有經驗,”毫無幽默地強笑一聲。

   鴻漸沒料到辛楣又回到那個問題,仿佛躲空襲的人以為飛機去遠了,不料已經轉到頭上,轟隆隆投彈,嚇得忘了羞憤,只說:“那不會!那不會!”同時心里害怕,知道那很會。

   辛楣咀嚼著煙斗柄道:“鴻漸,我和你是好朋友,我雖然不是孫小姐法律上的保護人,總算受了她父親的委托——我勸你們兩位趕快用最簡單的手續(xù)結婚,不必到上海舉行儀式。反正你們的船票要一個星期以后才買得到,索性多住四五天,就算度蜜月,乘更下一條船回去。旁的不說,回家結婚,免不了許多親戚朋友來吃喜酒,這筆開稍就不小。孫家的景況,我知道的,你老太爺手里也未必寬裕,可省為什么不?何必要他們主辦你們的婚事?”除掉經濟的理由以外,他還歷舉其他利害,證明結婚愈快愈妙。鴻漸給他說得服服帖帖,仿佛一重難關打破了,說:“回頭我把這個意思對柔嘉說。費你心打聽一下,這兒有沒有注冊結婚,手續(xù)繁不繁!

   辛楣自覺使命完成,非常高興。吃飯時,他要了一瓶酒,說:“記得那一次你給我灌醉的事么?哈哈!今天灌醉了你,對不住孫小姐的!彼麊柫嗽S多學校里的事,嘆口氣道:“好比做了一場夢——她怎么樣?”鴻漸道:“誰?汪太太?聽說她病好了,我沒到汪家去過!毙灵沟溃骸八舱婵蓱z——”瞧見鴻漸臉上醞釀著笑容,忙說——“我覺得誰都可憐,汪處厚也可憐,我也可憐,孫小姐可憐,你也可憐!兵櫇u大笑道:“汪氏夫婦可憐,這道理我明白。他們的婚姻不會到頭的,除非汪處厚快死,準鬧離婚。你有什么可憐?家里有錢,本身做事很得意,不結婚是你自己不好,別說范懿,就是汪太太——”辛楣喝了酒,臉紅已到極點,聽了這話,并不更紅,只眼睛躲閃似的眨了一眨——“好,我不說下去。我失了業(yè),當然可憐;孫小姐可憐,是不是因為她錯配了我?”辛楣道:“不是不是。你不懂。”鴻漸道:“你何妨說。”辛楣道:“我不說!兵櫇u道:“我想你新近有了女朋友了。”辛楣道:“這是什么意思?”鴻漸道:“因為你說話全是小妞兒撒嬌的作風,準是受了什么人的熏陶!毙灵沟溃骸盎鞄ぃ∧敲,我就說啦,?我不是跟你講過,孫小姐這人很深心么?你們這一次,照我第三者看起來,她煞費苦心——”鴻漸意識底一個朦朧睡熟的思想像給辛楣這句話驚醒——“不對,不對,我喝醉了,信口胡說,鴻漸,你不許告訴你太太。我真糊涂,忘了現在的你不比從前的你了,以后老朋友說話也得分個界限,”說時,把手里的刀在距桌寸許的空氣里劃一劃。鴻漸道:“給你說得結婚那么可怕,真是眾叛親離了。”辛楣笑道:“不是眾叛親離,是你們自己離親叛眾。這些話不再談了。我問你,你暑假以后有什么計劃?”鴻漸告訴他準備找事。辛楣說,國際局勢很糟,歐洲免不了一打,日本是軸心國,早晚要牽進去的,上海天津香港全不穩(wěn),所以他把母親接到重慶去,“不過你這一次怕要在上海待些時候了。你愿意不愿意到我從前那個報館去做幾個月的事?有個資料室主任要到內地去,我介紹你頂他的缺,酬報雖然不好,你可以兼?zhèn)差!兵櫇u真心感謝。辛楣問他身邊錢夠不夠。鴻漸說結婚總要花點錢,不知道夠不夠。辛楣說,他肯借。鴻漸道:“借了要還的!毙灵沟溃骸昂筇煳医灰还P款子給你,算是我送的賀儀,你非受不可。”鴻漸正熱烈抗議,辛楣截住他道:“我勸你別推。假使我也結了婚,那時候,要借錢給朋友都沒有自由了!兵櫇u感動得眼睛一陣潮潤,心里鄙夷自己,想要感激辛楣的地方不知多少,倒是為了這幾個錢下眼淚,知道辛楣不愿意受謝,便說:“聽你言外之意,你也要結婚了,別瞞我!毙灵共焕頃形麽贪阉奈餮b上衣取來,掏出皮夾,開礦似的發(fā)掘了半天,鄭重揀出一張小相片,上面一個兩目炯炯的女孩子,表情非常嚴肅。鴻漸看了嚷道:“太好了!太好了!是什么人?”辛楣取過相片,端詳著,笑道:“你別稱贊得太熱心,我聽了要吃醋的,咱們從前有過誤會?磁笥亚槿说恼障,客氣就夠了,用不到熱心!兵櫇u道:“豈有此理!她是什么人?”辛楣道:“她父親是先父的一位四川朋友,這次我去,最初就住在他家里!兵櫇u道:“照你這樣,上代是朋友,下代結成親眷,交情一輩子沒有完的時候。好,咱們將來的兒女——”孫小姐的病征冒上心來,自覺說錯了話——“唔——我看她年輕得很,是不是在念書?”辛楣道:“好好的文科不念,要學時髦,去念什么電機工程,念得叫苦連天。放了暑假,報告單來了,倒有兩門功課不及格,不能升班,這孩子又要面子,不肯轉系轉學。這么一來,不念書了,愿意跟我結婚了。哈哈,真是個傻孩子。我倒要謝謝那兩位給她不及格的先生。我不會再教書了,你假如教書,對女學生的分數批得緊一點,這可以促成無數好事,造福無量!兵櫇u笑說,怪不得他要接老太太進去。辛楣又把相片看一看,放進皮夾,看手表,嚷道:“不得了,過了時候,孫小姐要生氣了!”手忙腳亂算了賬,一壁說:“快走!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當面點交?”他們進飯館,薄暮未昏,還是試探性的夜色,出來的時候,早已妥妥帖帖地是夜了。可是這是亞熱帶好天氣的夏夜,夜得坦白淺顯,沒有深沉不可測的城府,就仿佛讓導演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的人有一個背景的榜樣。辛楣看看天道:“好天氣!不知道重慶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襲,母親要嚇得不敢去了。我回去開無線電,聽聽消息!

   鴻漸吃得很飽,不會講廣東話,怕跟洋車夫糾纏,一個人慢慢地踱回旅館。辛楣這一席談,引起他許多思緒。一個人應該得意,得意的人談話都有精彩,譬如辛楣。自己這一年來,牢騷滿腹,一觸即發(fā);因為一向不愛聽人家發(fā)牢騷,料想人家也未必愛聽自己的牢騷,留心管制,像狗戴了嘴罩,談話都不痛快。照辛楣講,這戰(zhàn)事只會擴大拖長,又新添了家累,假使柔嘉的病真給辛楣猜著了——鴻漸愧怕得遍身微汗,念頭想到別處——辛楣很喜歡那個女孩子,這一望而知的,但是好像并非熱烈的愛,否則,他講她的語氣,不會那樣幽默。他對她也許不過像自己對柔嘉,可見結婚無需太偉大的愛情,彼此不討厭已經夠結婚資本了。是不是都因為男女年齡的距離相去太遠?但是去年對唐曉芙呢?可能就為了唐曉芙,情感都消耗完了,不會再擺布自己了。那種情感,追想起來也可怕,把人擾亂得做事吃飯睡覺都沒有心思,一刻都不饒人,簡直就是神經病,真要不得!不過,生這種病有它的快樂,有時寧可再生一次病。鴻漸嘆口氣,想一年來,心境老了許多,要心靈壯健的人才會生這種病,譬如大胖子才會腦充血和中風,貧血營養(yǎng)不足的瘦子是不配的。假如再大十幾歲,到了回光返照的年齡,也許又會愛得如傻如狂了,老頭子戀愛聽說像老房子著了火,燒起來沒有救的。像現在平平淡淡,情感在心上不成為負擔,這也是頂好的,至少是頂舒服的?炜煨辛私Y婚手續(xù)完事。辛楣說柔嘉“煞費苦心”,也承她瞧得起這自己,應當更憐惜她。鴻漸才理會,撇下她孤單單一個人太長久了,趕快跑回旅館。經過水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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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錄入:503492605    責任編輯:G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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