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予使于滇，行將萬里，所越皆重山復(fù)嶺，以輿以馬，顛頓馳跋，而不任其勞。
我出使到云南，行程將近萬里，所經(jīng)過的地方都是重重的高山，重重的峻嶺，我或坐車或騎馬，顛簸勞頓，奔馳跋涉，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勞累。
至永寧，乃謀舟以歸，庶代陸走之勤。
到了永寧，就租了條船前往云南，希望可以代替陸路行走的辛勞。
②時霜降石出，江狹水迅，機(jī)發(fā)矢激，其勢不得少留，甚懼之。
當(dāng)時已是深秋下霜時節(jié)，江中的礁石露出了水面，江面狹窄，水流迅疾，就像弓弩機(jī)關(guān)扣發(fā)箭羽疾飛一般，水勢不能稍微緩一點(diǎn)，我心中十分懼怕。
有老篙師，進(jìn)舟意頗閑，自招于前，一人柁于后。
而老船師，駕船卻神定氣閑，自己在船頭叫喊，另一個人在后面掌舵。
柁者左右緩急不敢自任，視諸老篙師，老篙師者額之指之目之，而左而右而緩而急，無不應(yīng)者。
掌舵人手扳船舵，時左時右時緩時急，不敢自作主張，一切都看老船師指揮，老船師則用頭、用手、用眼睛指示舵手，時而叫著往左，時而叫著往右，時而叫著“慢……慢”，時而叫著“快、快”，舵手一一與之相應(yīng)。
其舟之欹正疾徐，皆與水勢宜，不為岸防，不與石斗。
我的心安定下來了。
予甚安焉。
船的側(cè)、正、快、慢，都與水勢相合，不與江岸相碰，也不與礁石相撞。
③問曰：“爾之為舟，將有道乎？”
我問船師：“你駕船，有方法嗎？”
老篙師執(zhí)篙進(jìn)曰：“有，敢請言之。
老船師手執(zhí)竹篙，說道：“有。請讓我斗膽說一說。
夫待用者器也，器不良則不稱用。
做事備用的是工具，工具不好使時就不稱心。
用之者，吾之手足耳目口也，少怠即不能用。
我使用工具的，是我的手腳耳眼口，我的手腳耳眼口稍有懈怠就不能派上用場。
手足耳目口役于心者也，心不專則手足耳目口不為用。
手腳耳眼口都是受心的役使的，心不專則手腳耳眼口就不受役使。
招與柁，吾之器也；左右、緩急、欹正、疾徐，吾之用也。
叫喊與船舵，是我的工具；往左、往右、慢一點(diǎn)、趕快、斜一點(diǎn)、正一點(diǎn)、快、慢，都是我在使用工具。
故吾先良吾器，以利吾用，手足耳目口不敢少怠，心不敢少他，然后從容乎安流，蕩激于奔涌洄洑之中而無虞也。
所以我先要使我的工具保持良好狀態(tài)，這樣才有利于我使用，手腳耳眼口不敢稍有懈怠，心不敢稍微分神，這樣，才能在平穩(wěn)的江流中從容地行駛，在奔涌的漩渦之中劇烈的搖晃而不用擔(dān)心。
然吾又能察水性與勢，故夫川匯、潭淵、淺渦、暗灘、隱石者，吾遠(yuǎn)而認(rèn)之，能得于十?dāng)?shù)里之外，是以預(yù)為之備，而不至損吾舟。
然而我又能觀察水性和水勢，所以那些河流交匯處、水深之處、水淺有漩渦之處、水下的沙灘、隱藏著的礁石，我遠(yuǎn)遠(yuǎn)就能辨認(rèn)出來，能在十多里路以外知道這些情況，所以就能早做預(yù)備，而不至于損壞我的船。
他水工常惡遲取速，截長邀短，故多敗者。別的船工常常討厭船走的慢，把船撐的很快，放棄了自己的長處而用了短處，所以大多損壞了船只。
吾惟順其水道而無所枉，雖遲而得免敗焉。我只是順著水的主流行船，不用繞道，雖然船到目的地遲一點(diǎn)，卻能避免撞壞船只。
吾之道如此已矣�！�我的方法就是這樣罷了�！�
④予謂舟御類藝也，人之于世顧藝之不若哉？因序其言，為賦以自勵。
我說駕船就像一項(xiàng)手藝，人的處世反而不如駕船這門手藝嗎？因此把老船師的話記下來作為序言，寫了賦以此來勉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