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頁:題辭 黃花節(jié)的雜感 略論中國人的臉 革命時代的文學
第二頁:寫在《勞動問題》之前 略談香港
第四頁:讀書雜談 通信
第五頁:答有恒先生
第六頁:辭“大義” 反“漫談”
第七頁:憂“天乳” 革“首領” 第八頁:談“激烈” 第九頁:扣絲雜感
第十頁:“公理”之所在 可惡罪 “意表之外” 新時代的放債法 九月間在廣州夏期學術演講會
第十四頁:小雜感
第十五頁:再談香港
第十六頁:革命文學 《塵影》題辭 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
第十七頁:盧梭和胃口 文學和出汗 文藝和革命
第十八頁:談所謂“大內檔案”
第十九頁:擬豫言 大衍發(fā)微
〔14〕《洪水》 創(chuàng)造社刊物之一,一九二四年八月創(chuàng)刊于上海。
初為周刊,僅出一期,一九二五年九月復刊,改為半月刊,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出至三十六期?。
〔15〕袁世凱于一九一六年一月一日改元為“洪憲”,自稱“中華帝國”皇帝,至三月二十二日取消帝制,共八十一天。關于他看特印的報紙一事,據戈公振《中國報學史》引《虎庵雜記》:“項城(按指袁世凱)在京取閱上海各報,皆由梁士詒、袁乃寬輩先行過目,凡載有反對帝制文電,皆易以擁戴字樣,重制一版,每日如是,然后始進呈!
〔16〕蔡松坡(1882—1916) 名鍔,湖南邵陽人。辛亥革命時在昆明起義,任云南都督。一九一五年十二月在云南組織“護國軍”討伐袁世凱。后病故于日本。
〔17〕龍馭上賓于天 封建時代稱皇帝的死為“龍馭上賓于天”(或龍馭賓天),即乘龍仙去的意思!妒酚洝し舛U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
〔18〕“清道” 封建時代,帝王和官員出入,先命清掃道路和禁止行人,叫做“清道”。
“公理”之所在
在廣州的一個“學者”說,“魯迅的話已經說完,《語絲》不必看了。”這是真的,我的話已經說完,去年說的,今年還適用,恐怕明年也還適用。但我誠懇地希望他不至于適用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倘這樣,中國可就要完了,雖然我倒可以自慢。
公理和正義都被“正人君子”拿去了,所以我已經一無所有。這是我去年說過的話,而今年確也還是如此。然而我雖然一無所有,尋求是還在尋求的,正如每個窮光棍,大抵不會忘記銀錢一樣。
話也還沒有說完。今年,我竟發(fā)見了公理之所在了;蛘卟荒苷f發(fā)見,只可以說證實。北京中央公園里不是有一座白石牌坊,上面刻著四個大字道,“公理戰(zhàn)勝”〔2〕么?——Yes〔3〕,就是這個。
這四個字的意思是“有公理者戰(zhàn)勝”,也就是“戰(zhàn)勝者有公理”。
段執(zhí)政〔4〕有衛(wèi)兵,“孤桐先生”秉政,開槍打敗了請愿的學生,勝矣。于是東吉祥胡同的“正人君子”們的“公理”也蓬蓬勃勃?詧(zhí)政退隱,“孤桐先生”“下野”之后,——嗚呼,公理亦從而零落矣。那里去了呢?槍炮戰(zhàn)勝了投壺〔5〕,阿!有了,在南邊了。于是乎南下,南下,南下……
于是乎“正人君子”們又和久違的“公理”相見了。
《現代評論》的一千元津貼事件,我一向沒有插過嘴,而“主將”也將我拉在里面,亂罵一通,〔6〕——大約以為我是“首領”之故罷。橫豎說也被罵,不說也被罵,我就回敬一杯,問問你們所自稱為“現代派”者,今年可曾幡然變計,另外運動,收受了新的戰(zhàn)勝者的津貼沒有?
還有一問,是:“公理”幾塊錢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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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發(fā)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二日《語絲》周刊第一五四期。
〔2〕“公理戰(zhàn)勝” 參看本卷第107頁注〔2〕。
〔3〕Yes 英語:是,對。
〔4〕段執(zhí)政 指段祺瑞。參看本卷第120頁注〔4〕。下文的“開槍打敗了請愿的學生”,指一九二六年段祺瑞下令衛(wèi)兵屠殺愛國學生的三一八慘案。
〔5〕槍炮戰(zhàn)勝了投壺 指北伐時的國民革命軍戰(zhàn)勝了軍閥孫傳芳。參看本卷第363頁注〔4〕。
〔6〕《現代評論》開辦時曾通過章士釗接受段祺瑞的一千元津貼!睹瓦M》、《語絲》曾揭露過這件事。陳西瀅在《現代評論》第三卷第六十五期(一九二六年三月六日)的《閑話》中強作辯解,并影射攻擊魯迅。參看本卷第264頁注〔4〕。
可惡罪
這是一種新的“世故”。
我以為法律上的許多罪名,都是花言巧語,只消以一語包括之,曰:可惡罪。
譬如,有人覺得一個人可惡,要給他吃點苦罷,就有這樣的法子。倘在廣州而又是“清黨”之前,則可以暗暗地宣傳他是無政府主義者。那么,共產青年自然會說他“反革命”,有罪。若在“清黨”之后呢,要說他是CP或CY,沒有證據,則可以指為“親共派”。那么,清黨委員會〔2〕自然會說他“反革命”,有罪。再不得已,則只好尋些別的事由,訴諸法律了。但這比較地麻煩。
我先前總以為人是有罪,所以槍斃或坐監(jiān)的,F在才知道其中的許多,是先因為被人認為“可惡”,這才終于犯了罪。
許多罪人,應該稱為“可惡的人”。
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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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發(fā)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二日《語絲》周刊第一五四期。
〔2〕清黨委員會 蔣介石國民黨為鎮(zhèn)壓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內擁護孫中山三大政策的左派分子而設立的機構。一九二七年五月五日,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務委員會及各部長聯席會議決定,指派鄧澤如等七人組織中央清黨委員會。五月十七日,該會正式成立,各省也先后組成它的下屬機構。
“意表之外”
有恒先生在《北新周刊》上詫異我為什么不說話,我已經去信公開答復了。還有一層沒有說。這也是一種新的“世故”。
我的雜感常不免于罵。但今年發(fā)見了,我的罵對于被罵者是大抵有利的。
拿來做廣告,顯而易見,不消說了。還有:
1.天下以我為可惡者多,所以有一個被我所罵的人要去運動一個以我為可惡的人,只要攤出我的雜感來,便可以做他們的“蘭譜”〔2〕,“相視而笑,莫逆于心”〔3〕了!霸蹅円换飪骸薄
2.假如有一個人在辦一件事,自然是不會好的。但我一開口,他卻可以歸罪于我了。譬如辦學校罷,教員請不到,便說:這是魯迅說了壞話的緣故;學生鬧一點小亂子罷,又是魯迅說了壞話的緣故。他倒干干凈凈。
我又不學耶穌〔4〕,何苦替別人來背十字架呢?
但“江山好改,本性難移”,也許后來還要開開口?墒嵌恕靶路ā绷耍日f過的“主將”之類以外,新的都不再說出他的真姓名,只叫“一個人”,“某學者”,“某教授”,“某君”。這么一來,他利用的時候便至少總得費點力,先須加說明。
你以為“罵”決非好東西罷,于有些人還是有利的。人類究竟是可怕的東西。就是能夠咬死人的毒蛇,商人們也會將它浸在酒里,什么“三蛇酒”,“五蛇酒”,去賣錢。
這種辦法實在比“交戰(zhàn)”厲害得多,能使我不敢寫雜感。
但再來一回罷,寫“不敢寫雜感”的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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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發(fā)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二日《語絲》周刊第一五四期。
“意表之外”,是引用復古派文人林紓文章中不通的用語。
〔2〕“蘭譜” 舊時朋友相契,結為兄弟,互換譜帖以為憑證,稱為金蘭譜,省稱蘭譜,取《周易·系辭》“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的意思。
〔3〕“相視而笑”二句,見《莊子·大宗師》,即彼此同心,毫無拂逆的意思。
〔4〕耶穌(約前4—30) 基督教創(chuàng)始人。據《新約全書》說,他在猶太各地傳教,為猶太教當權者所仇視,后被捕送交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彼拉多,釘死在十字架上。
新時代的放債法
還有一種新的“世故”〔2〕。
先前,我總以為做債主的人是一定要有錢的,近來才知道無須。在“新時代”里,有一種精神的資本家。
你倘說中國像沙漠罷,這資本家便乘機而至了,自稱是噴泉。你說社會冷酷罷,他便自說是熱;你說周圍黑暗罷,他便自說是太陽。
阿!世界上冠冕堂皇的招牌,都被拿去了。豈但拿去而已哉。他還潤澤,溫暖,照臨了你。因為他是噴泉,熱,太陽呵!
這是一宗恩典。
不但此也哩。你如有一點產業(yè),那是他賞賜你的。為什么呢?因為倘若他一提倡共產,你的產業(yè)便要充公了,但他沒有提倡,所以你能有現在的產業(yè)。那自然是他賞賜你的。
你如有一個愛人,也是他賞賜你的。為什么呢?因為他是天才而且革命家,許多女性都渴仰到五體投地。他只要說一聲“來!”便都飛奔過去了,你的當然也在內。但他不說“來!”所以你得有現在的愛人。那自然也是他賞賜你的。
這又是一宗恩典。
還不但此也哩!他到你那里來的時候,還每回帶來一擔同情!一百回就是一百擔——你如果不知道,那就因為你沒有精神的眼睛——經過一年,利上加利,就是二三百擔……
阿阿!這又是一宗大恩典。
于是乎是算賬了。不得了,這么雄厚的資本,還不夠買一個靈魂么?但革命家是客氣的,無非要你報答一點,供其使用——其實也不算使用,不過是“幫忙”而已。
倘不如命地“幫忙”,當然,罪大惡極了。先將忘恩負義之罪,布告于天下。而且不但此也,還有許多罪惡,寫在賬簿上哩,一旦發(fā)布,你便要“身敗名裂”了。想不“身敗名裂”么,只有一條路,就是趕快來“幫忙”以贖罪。
然而我不幸竟看見了“新時代的新青年”的身邊藏著這許多賬簿,而他們自己對于“身敗名裂”又懷著這樣天大的恐慌。
于是乎又得新“世故”:關上門,塞好酒瓶,捏緊皮夾。
這倒于我很保存了一些潤澤,光和熱——我是只看見物質的。
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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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發(fā)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二日《語絲》周刊第一五四期,原題《“新時代”的避債法》。
〔2〕“世故”及下文若干詞句,都是引用高長虹的話。高長虹,參看本卷第383頁注〔3〕。他在一九二四年十二月認識魯迅后,曾得到魯迅很多指導和幫助。一九二六年下半年起,他卻對魯迅進行恣意的誣蔑和攻擊。他在《狂飆》周刊第五期(一九二六年十一月)發(fā)表的《1925北京出版界形勢指掌圖》中,謾罵魯迅為“世故老人”。在第六期(一九二六年十一月)《給——》一詩中自比太陽:“如其我是太陽時,我將嫉妒那夜里的星星。”在第九期(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介紹中華第一詩人》內則說:“在戀愛上我雖然像嫉妒過人,然而其實是我倒讓步過人!钡谑冢ㄒ痪哦晔拢稌r代的命運》中又有“我對于魯迅先生曾獻過最大的讓步,不只是思想上,而且是生活上”等語。在同篇中又說他和魯迅“曾經過一個思想上的戰(zhàn)斗時期”,他所用的“戰(zhàn)略”是“同情”。在《指掌圖》一文內,又自稱與魯迅“會面不只百次”。第十四期(一九二七年一月)《我走出了化石的世界》中又咒罵:“魯迅不特身心交病,且將身敗名裂矣!”等等。所以本文中有“太陽”、“愛人”、“同情”、“來一百回”等語。此外,“幫忙”、“新時代的新青年”等,都是高長虹文中常用的詞語。
九月間在廣州夏期學術演講會〔2〕講
我今天所講的,就是黑板上寫著的這樣一個題目。
中國文學史,研究起來,可真不容易,研究古的,恨材料太少,研究今的,材料又太多,所以到現在,中國較完全的文學史尚未出現。今天講的題目是文學史上的一部分,也是材料太少,研究起來很有困難的地方。因為我們想研究某一時代的文學,至少要知道作者的環(huán)境,經歷和著作。
漢末魏初這個時代是很重要的時代,在文學方面起一個重大的變化,因當時正在黃巾〔3〕和董卓〔4〕大亂之后,而且又是黨錮〔5〕的糾紛之后,這時曹操〔6〕出來了!贿^我們講到曹操,很容易就聯想起《三國志演義》〔7〕,更而想起戲臺上那一位花面的奸臣,但這不是觀察曹操的真正方法,F在我們再看歷史,在歷史上的記載和論斷有時也是極靠不住的,不能相信的地方很多,因為通常我們曉得,某朝的年代長一點,其中必定好人多;某朝的年代短一點,其中差不多沒有好人。
為什么呢?因為年代長了,做史的是本朝人,當然恭維本朝的人物,年代短了,做史的是別朝人,便很自由地貶斥其異朝的人物,所以在秦朝,差不多在史的記載上半個好人也沒有。曹操在史上年代也是頗短的,自然也逃不了被后一朝人說壞話的公例。其實,曹操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個英雄,我雖不是曹操一黨,但無論如何,總是非常佩服他。
研究那時的文學,現在較為容易了,因為已經有人做過工作:在文集一方面有清嚴可均輯的《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晉南北朝文》〔8〕。其中于此有用的,是《全漢文》,《全三國文》,《全晉文》。
在詩一方面有丁福保輯的《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9〕!「1J亲鲠t(yī)生的,現在還在。
輯錄關于這時代的文學評論有劉師培編的《中國中古文學史》〔10〕。這本書是北大的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