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先生姓朱,諱筠,字竹君,順天大興人。九歲入都,十三歲通《五經(jīng)》,有文名。先生少英異,至性過人,與弟文正公珪,俱擅文名,為鉅公契賞。及丁父憂,服闕,不肯出仕,欲為名山大川之游。會文正公入覲,上詢及先生,乃不敢引疾,謂弟曰:“汝敗我雅興矣。”
先生以為經(jīng)學本于文字訓詁,刊布許氏《說文》于安徽以教士。復奏請采錄《永樂大典》逸書,上覽奏,異之,乃命開四庫全書館,御制詩以紀其事。又以《十三經(jīng)》文字傳寫訛舛。奏請仿漢熙平、唐開成故事,擇儒臣校正,立石太學,奉諭緩辦,因著《十三經(jīng)文字同異》若干卷藏于家。于是皖、閩之士聞緒言余論,始知講求根柢之學,四海好學能文者,俱慕從先生游。而戴征君震、王觀察念孫諸人,深于經(jīng)術訓詁之學,未遇時皆在先生幕府,卒以撰述名于時,蓋自先生發(fā)之。
先生剛腸疾惡。俗流不敢至其門,寒酸有一善,譽之如不容口。其在都。載酒問字者,車轍斷衢路;所至之處,從游百數(shù)十人。既資深望重,則大言翰林以讀書立品為職,不能趨謁勢要。其督學安徽,旌表婺源故士江永、汪紱等,祠其主于鄉(xiāng)賢,以助樸學之士。在福建,與弟珪相代,一時傳為盛事,而閩士攀轅走送者,數(shù)百里不絕。其后文正主持文教,海內名流皆以暗中索拔,多先生所賞契者,故世稱據(jù)經(jīng)好古之士為“朱派”云。
先生窮年考古,兼好金石文字,謂可證佐經(jīng)史。為文仿遷、固,尤長于敘事。書法參通六書,有隋以前體格。藏書萬卷,坐客常滿,談辨傾倒一世。所至名山川,搜奇攬勝,都人士傳誦吟詠,至今不輟。
(節(jié)選自孫星衍《朱先生筠行狀》)
先生為人坦無城府,內友于兄弟,外好交游,稱述人善,惟恐不至,即有過輒掩覆之,后進之士,多因以得名。室中自辰至夕,未嘗無客,與客飲酒談笑窮日夜,而博聞強識不衰。時于其閑屬文,其文才氣奇橫,于毅力事物情態(tài)無不包,所欲言者無不盡。為學使時,遇教官諸生賢者,親若同輩,勸人為學先識字,語意殷勤,去而人愛思之。所欲著書未就,有詩文集若干卷。
(節(jié)選自姚鼐《朱竹君先生別傳》)
譯文:
先生姓朱,名筠,字竹君,是順天府大興人。九歲時到都城學習,十三歲通曉《五經(jīng)》,以善寫文章著名。先生年輕的時候英俊奇異,秉性超過一般人,他與弟弟文正公朱珪,都因為善寫文章著名,深得皇上賞識。等到父親去世,回家守喪,服喪期滿不肯做官,想到名山大川游覽。適逢他的弟弟去覲見皇帝,皇上詢問先生的情況,才不敢故意稱病,對他的弟弟說:“你敗了我的雅興呀!
先生認為經(jīng)學應以文字訓詁為基礎,便在安徽印刷發(fā)行許慎的《說文解字》用來教育讀書人。又上奏朝廷請求收集散失在民間的《永樂大典》,皇上看了奏章后,認為他的觀點很新奇,就任命他開設四庫全書館,皇上親自寫了一首詩來記錄這件事。又因為《十三經(jīng)》的文字在傳抄的過程中錯誤較多,朱筠上奏請求皇上仿照漢朝熙平、唐朝開成的先例,選擇文臣校正《十三經(jīng)》,并把校正的文字刻在石碑上立在太學里,奉旨緩些辦理,于是朱筠就寫了《十三經(jīng)文字同異》若干卷收藏在了家里。在這個時候,皖、閩等地的儒生聽說他寫了緒言余論,才知道學習者應該講究根基的學問,因此全國各地愛好學問擅長寫文章的人,都很仰慕先生并想跟他游學。而征君戴震、觀察史王念孫等人,都在經(jīng)術訓詁等方面有很深的造詣,他們沒有得志前都在先生幕府,最終因為編書在當時有了名氣,大概都因為先生的啟發(fā)吧。
先生性格剛正不阿、嫉惡如仇。低俗之人不敢到他家去,貧窮但有某一方面擅長的人,先生便贊不絕口。先生住在都城,帶著酒向先生詢問字的人,路上絡繹不絕;所到之處,跟著他游學的總是有百十人左右。先生在資歷老、聲望高以后,就大力倡導文人學士應當把讀書和培養(yǎng)品德作為本分,不能趨附巴結權貴。他在安徽督學時,表彰婺源之前的文人江永、汪紱等,讓他們主持鄉(xiāng)賢祠,用來幫助那些崇尚古代質樸之學,勤于學習儒學經(jīng)典的人。在福建,他與弟弟朱珪相互交替為官,一時傳為美談,并且福建的學子拉著他的車轅跑著相送的,幾百里都不斷絕。此后文正公主持儒學,國內名流都在暗中被提拔,大多是先生賞識的人,所以當時的世人稱依據(jù)經(jīng)典,愛好古代經(jīng)典的人為“朱派”。
先生常年考證古籍文獻,同時喜歡研究鑄在金屬器物或是雕刻在磚石上的文字,認為能夠為研究經(jīng)史提供佐證。做文章仿照司馬遷、班固,尤其擅長敘事。書法上參悟精通六書,有隋以前的字體風格。他的家里有藏書萬卷,經(jīng)常坐滿客人,談話論辯超過當世所有的人。所到過的名山大川,都要查找奇觀游覽勝景,都城的文人對他的傳誦吟詠,到今天都沒有間斷。(《朱先生筠行狀》)
先生為人坦蕩,胸無城府,在家里對兄弟友愛,在外面喜好交游,稱贊別人的好處,惟恐說的不夠,如果別人有了過錯他總是加以隱瞞,有些后輩文人,大多因此有了好名聲。他的家里從早到晚,不曾斷過客人,與客人飲酒談笑日夜不斷,而先生博聞強識的能力不曾衰退。有時在他閑暇的時候寫點文章,他的文章才思新奇氣勢豪放,在義理、事物、情態(tài)方面無所不包,他想說的意思都能透徹地表達出來。他做學使的時候,遇到官學中那些賢良的教師和學生,他像同輩一樣親近,勉勵別人做學問先要識字,語意十分懇切,離開后別人喜歡回想他說的話。他想寫的書最終沒有完成,留下有詩文集若干卷。(《朱竹君先生別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