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被克隆
最可怕的是砍腦,
更可怕的是洗腦。
你愿意克隆自己嗎——不,不愿意。我絕不希望看到另一個相貌、品性都同我一模一樣的人。
你喜歡身邊的親人,或是朋友被克隆嗎?不,不喜歡。假如我的親人和朋友被大量復制,我就等于沒有親人和朋友了。
那么你能忍受你最討厭的人被克隆嗎——不,不能忍受。那樣的話,我的憎恨就失去了目標,整個世界都會讓我厭惡。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上也坏貌桓嬖V你,你的選擇無效。
盡管克隆人的生物技術(shù)尚未完善或計劃未被正式實施,但我們每天面對的電視屏幕中滔滔不絕的電視連續(xù)劇和廣告,卻已主動承擔起了克隆人的功能。
它們一個鏡頭一個鏡頭、一句話一句話、一個細節(jié)一個細節(jié),面對面、手把手地耐心改造著屏幕前的每個人,教人們說話穿衣、化妝美容,教人們?nèi)绾慰奕绾涡,用A語言系列表示歡樂,用B動作系統(tǒng)代表痛苦。
話語和服飾一旦變成流行的時尚,就像蝗蟲覆蓋稻田一般瘋狂,客氣些是蠶食樣一寸寸侵吞。那些電視劇還都是上了衛(wèi)星的,在海峽兩岸和香港半島兩邊來回游逛。
等驀然回首,發(fā)現(xiàn)天下的人一個個竟然如此相像,就連普通話都故意往不準了咬,一口一個美美(妹妹),媽媽已淪為馬馬。
給我刺激最兇的,競是家中17歲的小保姆,從農(nóng)村出來不到一年,聲聲應答全是電視劇中臺詞。
高興時說:“我好好開心!鄙鷼鈺r說:“我殺了他!”家中有人身體不適,她必用劇中腔調(diào)問:“你沒事吧!辟澝酪宦捎谩昂脜柡︵浮!批評語是:“真是大過分啦。”驚嘆語是“哇塞”!
每天工作之余狂看電視是她生活中惟一癡迷的樂事,譯制片太難懂,自然是不屑看的,翻來覆去都是國產(chǎn)肥皂劇,小燕子已經(jīng)看到第三遍了,問她這輩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說是想當格格。
有時客廳開著電視,她會在廚房大嚷:是不是有人要死了?再看屏幕,果然是有人正在死去,臨死前的語氣聲調(diào)音樂,A片和B片難分彼此;遇上戀愛、槍戰(zhàn)、緝毒的場面,尚未開始她便能將結(jié)果給你一一報來。
我說你看電視都快看成個電視精了,既然都知道了還看個什么勁?
她說過去老家的電視里哪有這么多頻道呀,出來打工真的是好好過癮啊。
在電視屏幕的輻射下,農(nóng)村姑娘迅速地脫胎換骨,模仿不需要指點,她若是在電視機前再呆下去,不知是否還會用自己的語言說話。
工業(yè)化時代的電視劇,是一臺巨大的克隆機器,以工業(yè)流程無限復制著人物和故事,克隆出它的受眾;然后受眾與受眾之間交叉克;最后,由被克隆的受眾制造出新的克隆機器,如此循環(huán)往復而樂此不疲。
所以看電視寧可看農(nóng)業(yè)科技考古自然和社會紀實專題片,也許還能找到人和人之間哪怕一絲絲的不同。
曾經(jīng)想換了那個小保姆,卻又擔心新來的也會同她說著一樣的話,臉上是同樣的表情,做著同樣的電視夢,就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若是自己去寫電視劇本,當然決不會比屏幕上的好。因為我也已被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