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請蠲免罪》“先師桂林呂公闇齋言”原文與翻譯

先師桂林呂公闇齋言：其鄉(xiāng)有官邑令者，蒞任之日，夢其房師某公，我去世的的老師，桂林人呂闇齋先生說：他的家鄉(xiāng)有位任縣令的人，上任那天，夜里夢見自己科舉考試的房師某先生。

容色憔悴，若重有憂者。某先生面容憔悴，好像有很深的憂慮。

邑令蹷然迎拜曰：“旅櫬未歸，是諸弟子之過也。縣令急忙迎上前去拜見說：“您的遺體寄居在外，是我們幾個(gè)弟子的過錯(cuò)。

然念之未敢忘。但我心里總惦念著這件事，并沒有忘記。

今幸托蔭得一官，將拮據(jù)營窀穸矣。”如今托您的福得了一官半職，正想方設(shè)法在籌備安葬。”

——蓋某公卒于戍所，尚浮厝僧院也。原來這位先生因犯罪流放而死，遺體還寄存在廟中。

——某公曰：“甚善。然歸我之骨，不如歸我之魂。這位先生說：“這很好。但是，與其歸葬我的骸骨，不如使我的靈魂有所歸。

子知我骨在滇南，不知我魂羈于此也。你只知道我的遺體在滇南，卻不知道我的靈魂仍被拘留在此地。

我初為邑令，有試墾汙萊者，吾誤報(bào)升科。當(dāng)年，我曾在此地任縣令，有百姓試著開墾洼地荒山，我錯(cuò)誤地按熟地上報(bào)，照章收納賦稅。

訴者紛紛，吾心知其詞直，而恐干吏議，百計(jì)回護(hù)，使不得申，遂至今為民累。百姓紛紛寫狀子上告，我明知他們有理，卻又怕輿論對我不利，就千方百計(jì)地阻撓，使他們申訴無效，直到現(xiàn)在，新開荒田地上的賦稅，仍在加重百姓負(fù)擔(dān)。

土神訴于東岳，岳神謂事由疏舛，雖無自利之心，然恐以檢舉妨遷擢，則其罪與自利等。土地爺報(bào)告了東岳神，東岳神認(rèn)為這是由于工作失誤造成的，雖然并非出于自私，但怕被檢舉影響升遷，那么罪行和自私自利一樣。

牒攝吾魂，羈留于此，待此浮糧減免，然后得歸。于是把我的靈魂拘留在此，等租稅免除了，才能回去。

困苦饑寒，所不忍道。所受饑寒困苦，我也不忍心再說了。

回思一時(shí)爵祿，所得幾何?回想起來，生前得到的官位俸祿，究竟又得到多少好處?

而業(yè)海茫茫，竟杳無崖岸，誠不勝泣血椎心。可是造下的冤孽，竟像茫茫大海，見不到岸邊，實(shí)在令人痛苦萬分。

今幸子來官此，倘念平生知遇，為吁請蠲除，則我得重入轉(zhuǎn)輪，脫離鬼趣。今天幸好你來這兒任官，倘若你念著我的知遇之情，呼吁免除不合理的租稅，那么我就可以重新進(jìn)入轉(zhuǎn)輪，脫離鬼界。

雖生前遺蛻，委諸螻蟻，亦非所憾矣。”我的遺體就是去喂螞蟻，我也毫無怨言。”

邑令檢視舊牘，果有此事。縣令翻閱舊時(shí)卷宗，果然有這件事。

后為宛轉(zhuǎn)請豁。又恍惚夢其來別云。他通過各種渠道婉言請求廢除之后，恍惚又夢見那位先生來告別，回故鄉(xiāng)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