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夢（０６）
錢鐘書“弘恩大量的主人翁啊！求你垂鑒我的虔誠接受這微末的孝敬。我們一切原是你賜予的，這東西也就是你的，我們所能貢獻(xiàn)在你腳下的，只是一片真心�！蹦腥巳缡钦f。
上帝方才的高興此時更增加了。他想，人來獻(xiàn)祭，這還是第一次。準(zhǔn)是那女人愧悔心萌，沒臉相見，所以差男人來求情的。不過，若讓自己的喜悅，在臉上流露，未免給他們小看了。于是默然不答，只向男人做出一種表情——法國和西班牙小說家用下面的記號來傳達(dá)的表情：
“？”
男人見上帝臉色不難看，便鼓起勇氣說：“我向主人要求一椿小事�！�
這使上帝恍然大悟那兩塊肥肉的作用，原來男人的禮物相當(dāng)于女人的巧笑媚眼，都是有所請求時的賄賂。虧得沒把男人造得美麗，否則他也不必送禮了！同時吩咐男人說明他的要求。
“我求你為我另造一個女人——”
“女人剛來向我作同樣的要求，”上帝截?cái)嗨脑挕?/P>
上帝此時又失望又生氣。但是那昏頭的男人，聽了上帝的話，驚喜交集。他想：“女人真是鬼精靈兒！我做的夢，她怎會知道？怪不得她那一會兒抱了我說那些話，原來她甘心犧牲她自己的利益，已經(jīng)代向上帝要求，但又有些舍不得我給新造的女人搶去。唉！她這樣大度，這樣體貼，我怎忍得完全拋棄她呢？”一面心上想，一面向上帝涎著臉道：“是呀，她也覺得生活單調(diào)，希望有個同性的人來伴她解悶�！�
“你錯了！她不是要求我造個同性的人，她是向我提出同性質(zhì)的要求。她要求我另造個男人，要比你這蠢物長得好，你知道么？”
這時侯男人的失望不亞于那時的上帝，趕快問：“主呀！你允許她沒有？”
上帝覺得有一種怒氣發(fā)泄的痛快，厲聲罵說：“我懊悔沒允許了她。你們倆真沒配錯，好一對混蛋！快替我滾開。你不小心，看我把女人都?xì)Я恕薄坪踹@恐嚇的力量還不夠大，上帝又加上說：“并且把你吃的肉全都剝奪！”男人在這兩重威脅之下，抖作一團(tuán)，戰(zhàn)栗地回去。上帝嘆口氣，感慨著何以造的人這樣不成器？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兩個人壞得這樣平衡，這樣對稱，這樣的象兩句駢文或一聯(lián)律詩，又不得不佩服自己藝術(shù)的精細(xì)。所以，上帝心安理得了。
男人和女人向上帝都泄露了個人的秘密，結(jié)果一無所得。同時男人怕上帝把自己的請求告訴女人，女人不知道上帝已經(jīng)告訴了男人她的要求，所以雙方不約而同地對上帝怨恨之外，還加上猜忌和提防。男人說：“我們?nèi)沼玫臇|西也將就得過了，可以不必去找上帝。”女人說：“他本領(lǐng)怕也用盡了，就是求他也變不出什么新花樣來，倒去看他的臉！真討厭。”男女同聲說：“我們都遠(yuǎn)著他，別理他，只當(dāng)他沒有。”于是神人間的距離更遠(yuǎn)；上帝要他們來親近的目的，依然不能達(dá)到。上帝因此想出一個旁敲側(cè)擊的妙法。他們生活太容易，要讓他們遭遇些困難和危險(xiǎn)，那時侯他們“窮則呼天”，會知道自己不好得罪的。
上帝的夢（０７）
錢鐘書
這晚上，男人和女人在睡夢中驚醒，聽見一種洪大的吼聲。向來只有人吃葷腥，此外畜生象牛、羊、豬等都長齋持素，受了上帝的感化，抱著“寧人吃我，我只吃草”的偉大精神�，F(xiàn)在人以外，添了吃葷的動物，不但要奪人的食，并且人肉也和它們的口味，全不知道人肉好比貓肉，狗肉以及其他吃大葷的畜生的肉，一概是不中吃的——唐僧的肉所以惹得山精水怪饞涎欲滴，無非因?yàn)樗鞘啦黄迫澋暮蜕�！男女倆聽見的聲音，正是餓獅子覓食不耐煩的叫。他們本能地戰(zhàn)栗著，覺得這吼聲里含有敵性。兩人四周蜷伏的家畜，此時霍然聳立，豎起耳朵，屏住氣息，好象在注意什么。這愈增加兩人的不安。獅子叫幾聲后住了，它吼聲所裂開的夜又合攏來，好一會，家畜等仿佛明白危險(xiǎn)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