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沒有聘個女——女秘書?”袁友春問建侯。他本要說“女書記”,忽然想到這稱呼太直率,做書記的頤谷聽了也許刺耳,所以忙改口尊稱“秘書”,同時心里佩服自己的機靈周到。
曹世昌道:“這不用問!太太肯批準么?女書記也幫不了多少忙!
李太太說:“這還象句話說。隨他用一屋子的女書記,我管不著,別扯到我身上,建侯,對不對?”建侯油膩膩地傻笑。
袁友春道:“建侯才可以安全保險地用女書記,決不鬧什么引誘良家少女的笑話。家里放著愛默這樣漂亮夫人,他眼睛看高了,要他垂青可不容易。”
陳俠君瞧建侯一眼道:“他要引誘,怕也沒有膽量!
建侯按住惱怒,強笑道:“你知道我沒膽量?”
俠君大叫道:“這簡直大逆不道!愛默,你聽見沒有?快把你們先生看管起來!
愛默笑道:“有人愛上建侯,那最好沒有。這證明我挑丈夫的眼光不錯,旁人也有眼共賞。我該得意,決不吃‘忌諱’。”
愛默話雖然漂亮,其實文不對題;因為陳俠君講建侯看中旁的女人,并非講旁的女人看中建侯。但也沒人矯正她。陳俠君繼續(xù)說:“建侯膽量也許有余,胃口一定不夠。咱們?nèi)说街心辏成珒蓚基本欲望里,只要任何一個還強烈,人就還不算衰老。這兩種欲望彼此相通;根據(jù)一個人飲食的嗜好,我們往往可以推出他戀愛時的脾氣——”
陸伯麟眼睛盯在面前的茶杯上,仿佛對自己的胡子說:“愛默剛才講她自己決不捻酸吃醋,可是她愛吃醋溜魚,哼!”建侯道:“這話對!俠君專門胡說八道,好象他什么都知道!”
俠君不理會陸伯麟,把頭打著圈兒對建侯說:“因為她愛吃醋溜魚,所以我斷定她也會吃醋。你小心著,別太樂!”
李太太笑道:“這真是信口開河!好罷,好罷!算我是醋瓶兒、醋罐兒、醋缸兒,你講下去!
俠君象皮球給人刺過一針,走漏了氣,懶懶地說:“也沒什么可講。建侯吃菜的胃口不好,想來他在戀愛上也不是貪多的人。”
“而且一定也精益求精,象他對烹調(diào)一樣,沒有多少女人夠得上他的審美標準,”傅聚卿說。建侯聽著,洋洋得意。
“此話大錯特錯,”俠君忍不住說:“最能得男人愛的并不是美人。我們該防備的倒是相貌平常、姿色中等的女人。見了有名的美人,我們只能仰慕她,不敢愛她。我們這種未老已丑的臭男人自慚形穢,知道沒希望,決不做癩蛤蟆吃天鵝肉的夢。她的美貌增進她跟我們心理上的距離,仿佛是危險記號,使我們膽怯、懦怯,不敢接近。要是我們愛她,我們好比敢死冒險的勇士,抱有明知故犯的心思。反過來,我們碰見普通女人,至多覺得她長得還不討厭,來往的時候全不放在眼里。嚇!忽然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糊里糊涂地,不知什么時候讓她在我們心里做了小窩。這真叫戀愛得不明不白,戀愛得冤枉。美人象敵人的正規(guī)軍隊,你知道戒備,即使打敗了,也有個交代。平常女子象這次西班牙內(nèi)戰(zhàn)里弗郎哥的‘第五縱隊’,做間諜工作,把你顛倒了,你還在夢里。象咱們家里的太太,或咱們愛過的其他女人,一個都說不上美,可是我們當初追求的時候,也曾為她們睡不著,吃不下——這位齊先生年紀雖輕,想來也飽有經(jīng)驗?哈哈!”頤谷聽著俠君前面一段議論,不由自主地佩服他觀察得入情入理,沒想到他竟扯到自己頭上,漲紅了臉,說不出話,對陳俠君的怨恨復(fù)活了。
李太太忙說:“俠君,你這人真討厭——齊先生,別理他!
袁友春道:“俠君,你適才講咱們的太太不美,這‘咱們’里有沒有建侯?”曹世昌、趙玉山都和著他。
李太太笑道:“這不用問,當然有他。我也是‘未老先丑’,現(xiàn)在已老更丑!
俠君慌的縮了頭,手抓著后腦,做個鬼臉。陸伯麟都忍不住笑了。
馬用中說:“你們說話都不正經(jīng)。我報館里有兩個女職員做事都很細心認真。玉山,你所里好象也有女研究員?”
趙玉山道:“我們有三個,都很好。象我們這研究所,一般年輕女人會覺得沉悶枯燥,決不肯來。我的經(jīng)驗是,在大學(xué)專修自然科學(xué)、中國文學(xué)、歷史、地理的女學(xué)生,都比較老實認真。只有讀西洋文學(xué)的女學(xué)生最要不得,滿腦子的浪漫思想,什么都不會,外國文也沒讀通,可是動不動要了解人生,要做女作家,要做外交官太太去招待洋人,頂不安分。從前傅聚卿介紹過這樣一個寶貝到我們所里來,好容易我把她攆走了,聚卿還怪著我呢!
傅聚卿道:“我不怪你旁的,我怪你頭腦頑固,胸襟狹小,容不下人!
鄭須溪道:“這話不錯。玉山該留她下來,也許你們所里的學(xué)術(shù)空氣能把她潛移默化,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