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主教一入場,格蘭古瓦就一直坐立不安,千方百計想挽救他序詩的演出。先是吩咐已停頓下來的演員繼續(xù)演下去并提高聲音,可是眼見沒有一個人在聽,索性叫他們停演了。停演已有一刻鐘之久,他一直不停地跺腳,不停地奔忙,不停地呼喊吉斯蓋特和莉葉娜德,不停地鼓動周圍的人要求序詩演下去?墒沁@一切努力全付諸東流了。沒有一個人把視線從紅衣主教、御使團和看臺上移開:看臺成了各個視線輻湊的巨大圓圈的唯一圓心!我們還得遺憾地指出,當紅衣主教大人駕臨,把大家注意力都可怕地分散開的時候,序詩的演出已開始叫觀眾有點膩煩了。說到底,看臺也罷,戲臺也罷,演的都是同一出戲:耕作和教士的沖突,貴族和商品的沖突。而且,格蘭古瓦給打扮得怪里怪氣,穿著黃白相間的大褂,涂脂擦粉,不倫不類,文縐縐用詩句說話,許多人與其觀看這個稻草人,老實說,倒不如看一看在弗朗德勒使團中,在小教廷中,在紅衣主教的紅袍下,在科珀諾爾的外套下,那班在呼吸、在活動、在相互碰撞的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話說回來,我們的詩人看到觀眾稍微恢復(fù)了平靜,就計上心來,這本來倒可以挽回敗局的。
“先生,要是從頭開始如何?”他轉(zhuǎn)身對身邊一個神色看上去很有耐心的大胖子說道。
“什么?”那個胖子說。
“喔!圣跡劇唄!备裉m古瓦應(yīng)道。
“隨您的便!迸肿诱f。
聽到這種半真半假的贊許,格蘭古瓦覺得足夠了,遂親自上陣,盡可能把自己與群眾混同起來,高喊起來:“從頭再演圣跡!從頭再演!”
“見鬼!”磨坊的約翰說!澳沁,頂里頭他們到底在嚷叫什么?”(因為格蘭古瓦嗓門特響,聽起來像好幾個人在叫似的。)“學友們!你們說,圣跡劇不是演完了嗎?他們還要從頭演,這可不行。”
“不行!不行!”所有學子全嚷叫起來。“打倒圣跡!打倒!”
可是格蘭古瓦使出渾身解數(shù),喊得更響了:“從頭演!從頭演!”
這些叫嚷聲引起了紅衣主教的注意,便向幾步開外一個穿黑衣的大漢說:
“典吏先生,那些鬼家伙莫非關(guān)禁在圣水瓶里,才哇啦哇啦叫得那么兇?”
司法宮典吏是一種兩棲性法官,一種司法界蝙蝠,既屬老鼠,也屬鳥類;既是判官,也是武士。
典吏走到主教大人跟前,提心吊膽,唯恐大人不悅,結(jié)結(jié)巴巴向大人解釋民眾失禮的原委:大人尚未駕臨,正午已到了,演員迫不得已,只好沒等尊駕蒞臨便開演了。
紅衣主教一聽,縱聲大笑。
“說句實話,即使是大學學董遇到這種情形,也會這樣做的。您說呢,吉約姆·里姆君?”
“大人,”吉約姆·里姆應(yīng)道:“我們免受了半出戲的罪,也該知趣了。這總算沾光了!
“可以讓這些下流坯把戲演下去嗎?”典吏問道。
“演下去,演下去!奔t衣主教應(yīng)道!拔覠o所謂。我可以利用這個時間念念日課經(jīng)!
典吏走到看臺邊,揮了揮手叫大家安靜,高聲喊道:“市民們,村民們,百姓們,你們有人要求從頭再演,又有人要求不演,為了滿足這兩部分人的要求,主教大人命令從剛才停頓的地方繼續(xù)演下去。”
確實只得遷就兩部分人。可是作者和觀眾卻對紅衣主教都懷恨在心。
于是劇中人又重新大發(fā)議論了,格蘭古瓦指望觀眾至少能好好聽一聽他劇作的剩下部分。然而這指望也像他的其他幻想一樣,很快就破滅了。觀眾倒是勉勉強強靜下來,但格蘭古瓦原來卻沒有發(fā)覺,就在紅衣主教下令繼續(xù)演下去的當口,看臺上遠沒有坐滿,所以在弗朗德勒特使們駕到之后,又突然再來了一些隨從人員,這樣,在格蘭古瓦大作的對白中間,斷斷續(xù)續(xù)穿插著監(jiān)門的尖叫聲,通報他們的姓名和身份,嚴重地影響了演出,真是一場災(zāi)難。大家不妨想象一下,一出戲正在演出,就在兩個韻腳之間,甚至常常在一行詩前后兩個半句中間,有個監(jiān)門突然尖聲怪叫,老是像在插話,諸如:
“雅克·夏爾莫呂老爺,王上宗教法庭檢察官!”
“約翰·德·阿萊,王室馬廄總管,巴黎城夜巡騎士署侍衛(wèi)!”
“加利奧·德·熱努阿克大人,騎士,普魯薩克的領(lǐng)主,王上炮兵統(tǒng)領(lǐng)!”
“德霍-拉居埃老爺,我們國君的全國暨香帕尼省和布里省的森林水利調(diào)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