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原因,當然是在緊接而來的第二句。因為這一聯(lián)詩的意義重點不是在表示長度的"白發(fā)三千丈"上,而是在說明原委的"緣愁似個長"上。原來,三千丈的白發(fā)在李白的筆下,只不過是一個參照系,我為什么生出這么長的白發(fā)?是因為我有"同樣長的愁!"緣是因為的意思,個是如此的意思。這兩句詩原來是一個倒裝句,李白的愁當然不是像常人那樣,愁他的衣食住行,他也不是愁自己沒有官做,因為他放著在皇帝身邊的翰林學士不干,非要跑到這山野之間的秋浦來"唱什么白發(fā)歌",他是愁的自己不能實現(xiàn)"大濟蒼生"的理想,他是愁的自己已經(jīng)再也無法實現(xiàn)自己當年功成身退的宿愿,眼見得自己早已遠離了國家的政治中心,而朝政卻是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已經(jīng)全然無能為力,于國家的命運,于個人的抱負,都已是束手無策,無可奈何矣,你說李白最想得開,因為高官可以不當,權貴可以蔑視;但是李白又最想不開,既然如此,你就干脆隨心所欲地去"開心顏",去快意人生不就行了,可是李白說歸說,做歸做,他可以隨時隨地的放浪形骸,但卻不能無止無休地忘乎所以,這種不為自己個人遭遇,而為理想,為天下,為蒼生的擔憂才是李白最終會"白發(fā)三千丈"的"個中原因"。在發(fā)出了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浩嘆之后,李白筆鋒突轉,自問而不自答地又提出了一個突兀的疑問,"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李白是在攬鏡自照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自己已經(jīng)滿頭"秋霜"了,可是卻怎么也弄不明白,這一頭青絲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開始變白的?這又一次說明,李白并沒有像伍子胥那樣遇到什么人生的重大變故,而在精神上突然遭受到刺激,我們知道他是一個極其浪漫的人,但是,浪漫的人并不一定就沒有煩惱,因為浪漫的人往往有著比知足常樂的普通人更多的追求,更強烈的愿望,所以也就必然會有更大的失望。一次次對理想的追求的失敗,使李白在精神上長期處于一種被壓抑的狀態(tài),而他那天生的傲骨又無時無刻不在擺脫壓抑,追求自我。這種精神上的壓抑與反壓抑,當然會對人在心理乃至生理上產(chǎn)生無形的負面影響,其實,李白絕不僅僅是在感嘆自己已經(jīng)生了白發(fā),已經(jīng)老了,而是有著更加深層的悲哀,即一生追求,到頭來一無所得,卻只有"三千白發(fā)",從今以往,年華老去,以往的豪情萬丈,不復存在,這種處境那怕你再浪漫通達,也難免遲暮感傷呀。雖然李白內(nèi)心是低沉無奈的,但是他表達這種無奈低沉心態(tài)的方式卻仍然是灑脫張揚的,我的白發(fā)有三千丈長,勝過常人無數(shù),我的頭發(fā)白了,可我卻渾然不覺,盡管在說愁,說悲,但是我們讀著這聲"白發(fā)三千丈"的感嘆,我們聽著這句"不知明鏡里"的疑問,卻仍然感覺出這是一顆不服輸?shù)男撵`在向命運、向蒼天做不屈的抗爭,仍然會被作者那不肯向外界低頭的頑強人格所征服,為他那最終的是悲劇式的人生經(jīng)歷所震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