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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譚在線閱讀(明·洪應(yīng)明)

[移動版] 作者:洪應(yīng)明

閑適

晝閑人寂,聽數(shù)聲鳥語悠揚(yáng),不覺耳根盡徹;夜靜天高,看一片云光舒卷,頓令眼界俱空。

世事如棋局,不著得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見真空。

龍可豢非真龍,虎可搏非真虎,故爵祿可餌榮進(jìn)之輩,必不可籠淡然無欲之人;鼎鑊可及寵利之流,必不可加飄然遠(yuǎn)引之士。

一場閑富貴,狠狠爭來,雖得還是失;百歲好光陰,忙忙過了,縱壽亦為夭。

高車嫌地僻,不如魚鳥解親人。駟馬喜門高,怎似鶯花能避俗。

紅燭燒殘,萬念自然厭冷;黃梁夢破,一身亦似云浮。

千載奇逢,無如好書良友;一生清福,只在碗茗爐煙。

蓬茅下誦詩讀書,日日與圣賢晤語,誰云貧是?樽壘邊幕天席地,時時共造化氤氳,孰謂非禪?興來醉倒落花前,天地即為衾枕。機(jī)息坐忘盤石上,古今盡屬蜉蝣。

昴藏老鶴雖饑,飲啄猶閑,肯同雞鶩之營營而競食?偃蹇寒松縱老,豐標(biāo)自在,豈似桃李之灼灼而爭妍!

吾人適志于花柳爛漫之時,得趣于笙歌騰沸之處,乃是造花之幻境,人心之蕩念也。須從木落草枯之后,向聲希味淡之中,覓得一些消息,才是乾坤的橐龠,人物的根宗。

靜處觀人事,即伊呂之勛庸、夷齊之節(jié)義,無非大海浮漚;閑中玩物情,雖木石之偏枯、鹿豕之頑蠢,總是吾性真如。

花開花謝春不管,拂意事休對人言;水暖水寒魚自知,會心處還期獨(dú)賞。

閑觀撲紙蠅,笑癡人自生障礙;靜覘競巢鵲,嘆杰士空逞英雄。

看破有盡身軀,萬境之塵緣自息;悟入無壞境界,一輪之心月獨(dú)明。

木床石枕冷家風(fēng),擁衾時魂夢亦爽;麥飯豆羹淡滋味,放箸處齒頰猶香。

談紛華而厭者,或見紛華而喜;語淡泊而欣者,或處淡泊而厭。須掃除濃淡之見,滅卻欣厭之情,才可以忘紛華而甘淡泊也。

“鳥驚心”“花濺淚”,懷此熱肝腸,如何領(lǐng)取得冷風(fēng)月;“山寫照”“水傳神”,識吾真面目,方可擺脫得幻乾坤。富貴得一世寵榮,到死時反增了一個戀字,如負(fù)重?fù)?dān);貧賤得一世清苦,到死時反脫了一個厭字,如釋重枷。人誠想念到此,當(dāng)急回貪戀之首而猛舒愁苦之眉矣。

人之有生也,如太倉之粒米,如灼目之電光,如懸崖之朽木,如逝海之一波。知此者如何不悲?如何不樂?如何看他不破而懷貪生之慮?如何看他不重而貽虛生之羞?

鷸蚌相持,兔犬共斃,冷覷來令人猛氣全消;鷗鳧共浴,鹿豕同眠,閑觀去使我機(jī)心頓息。

迷則樂境成苦海,如水凝為冰;悟則苦海為樂境,猶冰渙作水?梢娍鄻窡o二境,迷悟非兩心,只在一轉(zhuǎn)念間耳。

遍閱人情,始識疏狂之足貴;備嘗世味,方知淡泊之為真。

地寬天高,尚覺鵬程之窄;云深松老,方知鶴夢之悠閑。

兩個空拳握古今,握住了還當(dāng)放手;一條竹杖挑風(fēng)月,挑到時也要息肩。

階下幾點(diǎn)飛翠落紅,收拾來無非詩料;窗前一片浮青映白,悟入處盡是禪機(jī)。

忽睹天際彩云,常疑好事皆虛事;再觀山中閑木,方信閑人是福人。

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省留閑地,人生且自舒眉。

天地尚無停息,日月且有盈虧,況區(qū)區(qū)人世能事事園滿而時時暇逸乎?只是向忙里偷閑,遇缺處知足,則操縱在我,作息自如,即造物不得與之論勞逸較虧盈矣!

“霜天聞鶴唳,雪夜聽雞鳴,”得乾坤清純之氣。“晴空看鳥飛,活水觀魚戲,”識宇宙活潑之機(jī)。

閑烹山茗聽瓶聲,爐內(nèi)識陰陽之理;漫履楸枰觀局戲,手中悟生殺之機(jī)。

芳菲園林看蜂忙,覷破幾般塵情世態(tài);寂寞衡茅觀燕寢,引起一種冷趣幽思。

會心不在遠(yuǎn),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間,便居然有萬里山川之勢,片言只語內(nèi),便宛然見萬古圣賢之心,才是高士的眼界,達(dá)人的胸襟。

心與竹俱空,問是非何處安腳?貌偕松共瘦,知憂喜無由上眉。

趨炎雖暖,暖后更覺寒威;食蔗能甘,甘余便生苦趣。何似養(yǎng)志于清修而炎涼不涉,棲心于淡泊而甘苦俱忘,其自得為更多也。

席擁飛花落絮,坐林中錦繡團(tuán)[衤因];爐烹白雪清冰,熬天上玲瓏液髓。

逸態(tài)閑情,惟期自尚,何事處修邊幅;清標(biāo)傲骨,不愿人憐,無勞多買胭脂。

天地景物,如山間之空翠,水上之漣漪,潭中之云影,草際之煙光,月下之花容,風(fēng)中之柳態(tài)。若有若無,半真半幻,最足以悅?cè)诵哪慷砣诵造`。真天地間一妙境也。

“樂意相關(guān)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此是無彼無此得真機(jī)。“野色更無山隔斷,天光常與水相連”,此是徹上徹下得真意。吾人時時以此景象注之心目,何患心思不活潑,氣象不寬平!

鶴唳、雪月、霜天、想見屈大夫醒時之激烈;鷗眠、春風(fēng)、暖日,會知陶處士醉里之風(fēng)流。

黃鳥情多,常向夢中呼醉客;白云意懶,偏來僻處媚幽人。

棲遲蓬戶,耳目雖拘而神情自曠;結(jié)納山翁,儀文雖略而意念常真。

滿室清風(fēng)滿幾月,坐中物物見天心;一溪流水一山云,行處時時觀妙道。

炮鳳烹龍,放箸時與□鹽無異;懸金佩玉,成灰處共瓦礫何殊。

“掃地白云來”,才著工夫便起障。“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

造花喚作小兒,切莫受渠戲弄;天地丸為大塊,須要任我爐錘。

想到白骨黃泉,壯士之肝腸自冷;坐老清溪碧嶂,俗流之胸次亦閑。

夜眠八尺,日啖二升,何須百般計較;書讀五車,才分八斗,未聞一日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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