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春秋序
《春秋左氏傳》序
○陸曰：“此元?jiǎng)P所作。既以釋經(jīng)，故依例音之。本或題為‘春秋左傳序’者。沈文何以為‘釋例序’，今不用�！�
[疏]正義曰：此序題目，文多不同，或云：“春秋序”，或云“左氏傳序”，或云“春秋經(jīng)傳集解序”，或云“春秋左氏傳序”。案晉宋古本及今定本并云“春秋左氏傳序”，今依用之。南人多云此本“釋例序”，后人移之於此，且有題曰“春秋釋例序”，置之《釋例》之端。今所不用。晉大尉劉寔與杜同時(shí)人也，宋大學(xué)博士賀道養(yǎng)去杜亦近，俱為此序作注，題并不言“釋例序”，明非“釋例序”也。又晉宋古本，序在《集解》之端。徐邈以晉世言五經(jīng)音訓(xùn)，為此序作音。且此序稱“分年相附，隨而解之，名曰《經(jīng)傳集解》”，是言為《集解》作序也。“又別集諸例，從而釋之，名曰《釋例》。異同之說，《釋例》詳之”。是其據(jù)《集解》而指《釋例》，安得為“釋例序”也？序與敘，音義同。《爾雅·釋詁》云：“敘，緒也�！比粍t舉其綱要，若繭之抽緒�？鬃訛椤稌纷鳌缎颉�，為《易》作《序卦》，子夏為《詩》作《序》，故杜亦稱《序》，序《春秋》名義、經(jīng)傳體例及已為解之意也。此序大略，凡有十一段，明義以“春秋”是此書大名，先解立名之由。自“春秋”至“所記之名也”，明史官記事之書、名曰“春秋”之義。自“周禮有史官”至“其實(shí)一也”。明天子諸侯皆有史官、必須記事之義。自“韓宣子適魯”至“舊典禮經(jīng)也”。言周史記事、褒貶得失、本有大法之意。自“周德既衰”至“從而明之”，言典禮廢缺、善惡無章，故仲尼所以脩此經(jīng)之意。自“左丘明受經(jīng)於仲尼”至“所脩之要故也”，言丘明作傳，務(wù)在解經(jīng)，而有無傳之意。自“身為國史”至“然后為得也”，言經(jīng)旨之表不應(yīng)，須傳有通經(jīng)之意。自“其發(fā)凡以言例”至“非例也”，言丘明傳有三等之體。自“故發(fā)傳之體有三”至“三叛人名之類是也”，言仲尼脩經(jīng)有五種之例。自“推此五體”至“人倫之紀(jì)備矣”，總言圣賢大趣足以周悉人道，所說經(jīng)、傳理畢，故以此言結(jié)之。自“或曰《春秋》以錯(cuò)文見義”至“《釋例》詳之也”，言已異於先儒，自明作《集解》、《釋例》之意。自“或曰《春秋》之作”下盡“亦無取焉”，大明《春秋》之早晚、始隱終麟、先儒錯(cuò)繆之意。賈逵《大史公十二諸侯年表序》云：“魯君子左丘明作傳�！睋�(jù)劉向《別錄》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鐸椒。鐸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張蒼�！贝私�(jīng)既遭焚書而亦廢滅。及魯共王壞孔子舊宅，於壁中得古文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后，孔安國獻(xiàn)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馀通，藏於秘府，伏而未發(fā)。漢武帝時(shí)，河間獻(xiàn)《左氏》及古文《周官》。光武之世，議立《左氏》學(xué)，公羊之徒上書訟《公羊》抵《左氏》，《左氏》之學(xué)不立。成帝時(shí)，劉歆校秘書，見府中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時(shí)丞相尹咸以能治《左氏》，與歆共校傳。歆略從咸及丞相翟方進(jìn)受，質(zhì)問大義。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xué)者傳訓(xùn)詁而已。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釋經(jīng)，轉(zhuǎn)相發(fā)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歆以為左丘明好惡與圣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二弟子后，傳聞之與親見，其詳略不同。歆數(shù)以問向，向不能非也。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於學(xué)官。哀帝令歆與五經(jīng)博士講論其義，諸儒博士或不肯置對，歆因移書於大常博士，責(zé)讓之。和帝元興十一年，鄭興父子及歆創(chuàng)通大義奏上，《左氏》始得立學(xué)，遂行於世。至章帝時(shí)，賈逵上《春秋大義》四十條，以抵《公羊》、《穀梁》，帝賜布五百匹。又與《左氏》作《長義》。至鄭康成，箴《左氏膏肓》，發(fā)《公羊墨守》，起《穀梁廢疾》。自此以后，二傳遂微，《左氏》學(xué)顯矣。
“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
[疏]“春秋”至“名也”。
○人臣奉主，品目不同。掌事曰司，掌書曰史。史官記事，為書立名，以“春秋”二字為記事之書名也。
○正義曰：從此以下至“所記之名也”，明史官記事之書名曰“春秋”之意�！按呵铩敝�(jīng)無所見，唯傳記有之。昭二年，韓起聘魯，稱“見《魯春秋》”�！锻鈧鳌x語》司馬侯對晉悼公云“羊舌肸習(xí)於《春秋》”，《楚語》申叔時(shí)論傅太子之法云“教之以《春秋》”�！抖Y·坊記》云：“《魯春秋》記晉喪曰‘其君之子奚齊’�！庇帧督�(jīng)解》曰：“屬辭比事，《春秋》教也�！狈泊酥T文所說，皆在孔子之前，則知未修之時(shí)舊有“春秋”之目。其名起遠(yuǎn)，亦難得而詳。《禮記·內(nèi)則》稱五帝有史官，既有史官，必應(yīng)記事，但未必名為“春秋”耳。據(jù)周世法則，每國有史記，當(dāng)同名“春秋”，獨(dú)言“魯史記”者，仲尼脩魯史所記，以為《春秋》，止解仲尼所修《春秋》，故指言魯史，言脩魯史《春秋》以為褒貶之法也。
記事者，以事系日。
○系，工帝反。以日系月，以月系時(shí)，以時(shí)系年，所以紀(jì)遠(yuǎn)近、別同異也。
○別，彼列反。
[疏]“記事”至“異也”。既辨“春秋”之名，又言記事之法。系者，以下綴上、以末連本之辭。言於此日而有此事，故以事系日；月統(tǒng)日，故以日系月；時(shí)統(tǒng)月，故以月系時(shí)；年統(tǒng)時(shí)，故以時(shí)系年：所以紀(jì)理年月遠(yuǎn)近，分別事之同異也。若“隱三年，春，王二月，已巳，日有食之”、“二年，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于唐”之類，是事之所系年時(shí)月日四者皆具文也。史之所記，皆應(yīng)具文，而《春秋》之經(jīng)文多不具，或時(shí)而不月，月而不日，亦有日不系月、月而無時(shí)者。史之所記，日必系月，月必系時(shí)，《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有日無月者十四，有月無時(shí)者二，或史文先闕而仲尼不改，或仲尼備文而后人脫誤。四時(shí)必具，乃得成年，桓十七年五月，無夏；昭十年十二月，無冬：二者皆有月而無時(shí)。既得其月，時(shí)則可知，仲尼不應(yīng)故闕其時(shí)，獨(dú)書其月，當(dāng)是仲尼之后寫者脫漏。其日不系於月，或是史先闕文，若僖二十八年冬下無月，而有壬申、丁丑，計(jì)一時(shí)之間再有此日，雖欲改正，何以可知？仲尼無以復(fù)知，當(dāng)是本文自闕，不得不因其闕文，使有日而無月。如此之類，蓋是史文先闕，未必后人脫誤。其時(shí)而不月、月而不日者，史官立文，亦互自有詳略，何則？案經(jīng)朝聘、侵伐、執(zhí)殺大夫、土功之屬，或時(shí)或月未有書日者；其要盟、戰(zhàn)敗、崩薨、卒葬之屬，雖不盡書日，而書日者多，是其本有詳略也。計(jì)記事之初日月應(yīng)備，但國史總集其事，書之於策，簡其精粗，合其同異，量事而制法，率意以約文，史非一人，辭無定式，故日月參差，不可齊等。及仲尼脩故，因魯史成文，史有詳略，日有具否，不得不即因而用之。案經(jīng)傳書日者，凡六百八十一事：自文公以上，書日者二百四十九；宣公以下亦俱六公，書日者四百三十二。計(jì)年數(shù)略同，而日數(shù)向倍，此則久遠(yuǎn)遺落，不與近同；且他國之告有詳有略，若告不以日，魯史無由得其日而書之，如是，則當(dāng)時(shí)之史亦不能使日月皆具。當(dāng)時(shí)已自不具，仲尼從后脩之，舊典參差，日月不等，仲尼安能盡得知其日月皆使齊同？去其日月，則或害事之先后；備其日月，則古史有所不載，自然須舊有日者因而詳之，舊無日者因而略之，亦既自有詳略，不可以為褒貶，故《春秋》諸事皆不以日月為例。其以日月為義例者，唯卿卒、日食二事而已。故隱元年，冬，十有二月，“公子益師卒”。傳曰“公不與小斂，故不書日”�；甘吣�，“冬，十月，朔，日有食之”。傳曰“不書日，官失之也”。丘明發(fā)傳，唯此二條。明二條以外，皆無義例。既不以日為例，獨(dú)於此二條見義者，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病則親問，斂則親與。卿佐之喪，公不與小斂，則知君之恩薄。但是事之小失，不足以貶人君。君自不臨臣喪，亦非死者之罪，意欲垂戒於后，無辭可以寄文；而人臣輕賤，死日可略，故特假日以見義也。日食者，天之變。甲乙者，歷之紀(jì)。朔是日月之會(huì)，其食必在朔日，是故史書日食必記月朔。朔有甲乙，乃可推求，故日有食之，須書朔日。日與不日，唯此而已。月與不月，傳本無義�！豆颉贰ⅰ斗Y梁》之書，道聽涂說之學(xué)，或日或月，妄生褒貶。先儒溺於二傳，橫為《左氏》造日月褒貶之例，故杜於大夫卒例備詳說之。仲尼刊定日無褒貶，而此序言史官記事必系日月時(shí)年者，自言記事之體須有所系，不言系之具否皆有義例也�！洞呵铩じ芯吩唬骸叭照�，陽之精，耀魄光明，所以察下也�！薄痘茨献印吩唬骸胺e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眲⑽酢夺屆吩唬骸叭�，實(shí)也，光明盛實(shí)。”是說日之義也。日之在天，隨天轉(zhuǎn)運(yùn)，出則為晝，入則為夜，故每一出謂之一日。日之先后，無所分別，故圣人作甲乙以紀(jì)之�！妒辣尽吩疲骸叭莩稍鞖v，大橈作甲子�！彼沃易⒃疲骸敖渣S帝史官也。”《感精符》曰：“月者，陰之精，地之理也”�！痘茨献印吩唬骸胺e陰之寒氣久者為水，水氣之精者為月�！眲⑽酢夺屆吩唬骸霸�，闕也，滿而闕也�！笔钦f月之義也。月之行天，其疾於日十三倍有馀，積二十九日過半而行及日與月相會(huì)。張衡《靈憲》曰：“日譬火，月譬水，火外光，水含景，故月光生於日之所照，魄生於日之所蔽。當(dāng)日則光盈，就日則明盡。”然則以明一盡謂之一月，所以總紀(jì)諸月也。三月乃為一時(shí)，四時(shí)乃為一年，故遞相統(tǒng)攝，紀(jì)理庶事�！凹o(jì)遠(yuǎn)近”者，前年遠(yuǎn)於后年，后月近於前月，異其年月，則遠(yuǎn)近明也�！皠e同異”者，共在月下，則同月之事；各系其月，則異月之事：觀其月則異同別矣。若然，言正月二月則知是春，四月五月則知是夏，不須以月系時(shí)，足明遠(yuǎn)近同異。必須以月系時(shí)者，但以日月時(shí)年各有統(tǒng)屬，史官記事，唯須順敘，時(shí)既管月，不得不以月系時(shí)。案經(jīng)未有重書月者，日則有之�；甘辏�，十有一月，“丙戌，公會(huì)鄭伯，盟于武父。丙戌，衛(wèi)侯晉卒”。一日再書者，史本異文，仲尼從而不改，故杜云：“重書丙戌，非義例，因史成文也�！�
故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shí)，故錯(cuò)舉以為所記之名也。
○錯(cuò)，七各反，下皆同。
[疏]“故史”至“名也”。
○將解名曰“春秋”之意，先說記事主記當(dāng)時(shí)之事。事有先后，須顯有事之年。表，顯也。首，始也。事系日下，年是事端，故史之所記必先顯其年，以為事之初始也。年有四時(shí)，不可遍舉四字以為書號(hào)，故交錯(cuò)互舉，取“春秋”二字，以為所記之名也。春先於夏，秋先於冬，舉先可以及后，言春足以兼夏，言秋足以見冬，故舉二字以包四時(shí)也�！按呵铩倍质谴藭偯m舉“春秋”二字，其實(shí)包冬夏四時(shí)之義。四時(shí)之內(nèi)，一切萬物生植孕育盡在其中�！洞呵铩分畷�，無物不包，無事不記，與四時(shí)義同，故謂此書為《春秋》�！缎⒔�(jīng)》云：“《春秋》祭祀，以時(shí)思之。”《詩·魯頌》云：“春秋匪解，享祀不忒。”鄭箋云：“春秋，猶言四時(shí)也”。是舉春秋足包四時(shí)之義。年、歲、載、祀，異代殊名，而其實(shí)一也�！稜栄拧め屘臁吩疲骸拜d，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崩钛苍唬骸跋臍q，商祀，周年，唐虞載，各自紀(jì)事，堯舜三代示不相襲也”。孫炎曰：“載，始也，取物終更始也。歲，取歲星行一次也。祀，取四時(shí)祭祀一訖也。年，取年穀一熟也。”是其名別而實(shí)同也。此四者，雖代有所尚，而名興自遠(yuǎn)，非夏代始有歲名，周時(shí)始有年稱。何則？《堯典》云“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shí)，成歲”，《禹貢》“作十有三載，乃同”。是於唐虞之世，巳有年歲之言。記事者，則各從所尚，常語者，則通以為言，故虞亦稱年，周亦稱歲。周詩《唐風(fēng)》稱“百歲之后”，是周之稱歲也。四時(shí)之名，春夏秋冬，皆以時(shí)物為之號(hào)也�！抖Y記·鄉(xiāng)飲酒義》曰：“春之為言蠢也，夏之為言假也，秋之為言揪也。冬之為言中也。中者藏也�！薄稘h書·律歷志》云：“春，蠢也，物蠢生也。夏，假也，物假太也。秋，即由反也，物斂也。冬，終也，物終藏之也�！笔墙馑臅r(shí)異名之義也。史之記事，一月無事不空舉月，一時(shí)無事必空舉時(shí)者，蓋以四時(shí)不具，不成為歲，故時(shí)雖無事，必虛錄首月，其或不錄，皆是史之闕文。隱六年空書“秋，七月”，注云：“雖無事而書首月，具四時(shí)以成歲�！被杆哪瓴粫锒�，注云：“國史之記，必書年以集此公之事，書首時(shí)以成此年之歲，故《春秋》有空時(shí)而無事者。今不書秋冬首月，史闕文�！笔瞧湔f也。然一時(shí)無事則書首月，莊二十二年書“夏，五月”者，杜雖於彼無注，《釋例》以為闕謬�！按呵铩敝e(cuò)舉而已，后代儒者，妄為華葉。賈逵云“取法陰陽之中。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欲使人君動(dòng)作不失中也”。賀道養(yǎng)云“春貴陽之始，秋取陰之初”。計(jì)“春秋”之名，理包三統(tǒng)，據(jù)周以建子為正言之，則春非陽中，秋非陰中；據(jù)夏以建寅為正言之，則春非陽始，秋非陰初，乃是竅混沌而畫蛇足，必將夭性命而失卮酒。
《周禮》有史官，掌邦國四方之事，達(dá)四方之志。諸侯亦各有國史。
[疏]“周禮”至“國史”。
○既解名曰“春秋”之意，又顯記事之人。春官宗伯之屬有“大史下大夫二人”、“小史中士八人”、“內(nèi)史中大夫一人”、“外史上士四人”、“御史中士八人”。雖復(fù)各有所職，俱是掌書之官。
○正義曰：《周禮·春官·小史職》曰：“掌邦國之志。”《內(nèi)史職》曰：“凡四方之事書，內(nèi)史讀之�！薄锻馐仿殹吩唬骸罢扑姆街�，掌達(dá)書名于四方�！苯穸攀闲蛟啤罢瓢顕姆街隆闭撸罢瓢顕比 缎∈仿殹肺模八姆街隆比 秲�(nèi)史職》文，杜總括兩史，共成此語。諸侯官屬雖難備知，要傳記每說諸侯之史，知諸侯亦各有國史也�！吨芏Y》言“邦國”者，乃謂畿外諸侯之國也。國在四表，故言“四方”。云“凡四方之事書，內(nèi)史讀之”者，謂四方有書來告，內(nèi)史讀以白王也。告王之后，則小史主掌之，故云“掌邦國之志”。內(nèi)史雖云讀四方之事書，其實(shí)國內(nèi)史策，皆內(nèi)史所掌，故其職掌八柄及策命之事也。然則內(nèi)史、小史，既主國內(nèi)，又主四方來告之事，故僖二十三年杜注云“國史承告而書”是也。杜此序又云“達(dá)四方之志”，取《外史職》文。案《外史職》云“掌四方之志，掌達(dá)書名四方”，今移“達(dá)”字於“四方之志”上，如杜之意，外史達(dá)此國內(nèi)之志，以告四方，故僖二十三年杜注云“同盟然后告名，赴者之禮”是也。然則“掌邦國四方之事”者，據(jù)此承受他國之赴也；“達(dá)四方之志”者，據(jù)已國有事赴告他國也�！洞呵铩芳扔袃�(nèi)外二種，故杜翦撮天子之史，取外史、內(nèi)史兩文。《周禮》諸史雖皆掌書，仍不知所記《春秋》定是何史。蓋天子則內(nèi)史主之，外史佐之，諸侯蓋亦不異。但春秋之時(shí)不能依禮，諸侯史官多有廢闕，或不置內(nèi)史，其策命之事，多是大史，則大史主之，小史佐之。劉炫以為《尚書》周公封康叔，戒之《酒誥》，其經(jīng)曰“大史友，內(nèi)史友”。如彼言之，似諸侯有大史、內(nèi)史矣。但遍檢記傳，諸侯無內(nèi)史之文。何則？《周禮·內(nèi)史職》曰“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策命之”。僖二十八年傳說襄王使“內(nèi)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是天子命臣，內(nèi)史掌之。襄三十年傳稱鄭“使大史命伯石為卿”，是諸侯命臣，大史掌之。諸侯大史當(dāng)天子內(nèi)史之職，以諸侯兼官無內(nèi)史故也。鄭公孫黑強(qiáng)與薰隧之盟，使大史書其名，齊大史書崔杼弒其君，晉大史書趙盾弒其君，是知諸侯大史主記事也。南史聞大史盡死，執(zhí)簡以往，明南史是佐大史者，當(dāng)是小史也。若然，襄二十三年傳稱“季孫召外史掌惡臣”，言外史，則似有內(nèi)史矣。必言諸侯無內(nèi)史者，閔二年傳稱史華龍滑與禮孔曰“我，大史也”，文十八年傳稱魯有“大史克”，哀十四年傳稱齊有“大史子馀”，諸國皆言大史，安得有內(nèi)史也？季孫召外史者，蓋史官身居在外，季孫從內(nèi)召之，故曰外史，猶史居在南，謂之南史耳。南史、外史，非官名也�！端囄闹尽吩疲骸肮胖跽�，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戒。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薄抖Y記·玉藻》云：“動(dòng)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雖左右所記二文相反，要此二者皆言左史右史�！吨芏Y》無左右之名，得稱左右者，直是時(shí)君之意，處之左右，則史掌之事因?yàn)榱⒚�，故傳有“左史倚相”。掌記左事，謂之左史，左右非史官之名也。左是陽道，陽氣施生，故令之記動(dòng)。右是陰道，陰氣安靜，故使之記言�！端囄闹尽贩Q“左史記言，右史記動(dòng)”，誤耳。上言“魯史記”，則諸侯各有史可知，又言諸侯各有國史者，方說諸侯各有《春秋》，重詳其文也。
大事書之於策，
○策，本又作“冊”，亦作“筴”，同，初革反。小事簡牘而已。
○牘，徒木反。
[疏]“大事”至“而已”。
○既言尊卑皆有史官，又論所記簡策之異�！夺屍鳌吩啤昂喼^之畢”，郭璞云“今簡札也”。許慎《說文》曰：“簡，牒也。牘，書版也�！辈嚏摺丢�(dú)斷》曰：“策者，簡也。其制，長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長一短，兩編下附�！编嵭ⅰ吨杏埂芬嘣啤安撸喴病�。由此言之，則簡、札、牒、畢，同物而異名。單執(zhí)一札謂之為簡，連編諸簡乃名為策，故於文“策”或作“冊”，象其編簡之形。以其編簡為策，故言策者簡也。鄭玄注《論語序》以《鉤命決》云“《春秋》二尺四寸書之，《孝經(jīng)》一尺二寸書之”，故知六經(jīng)之策皆稱長二尺四寸。蔡邕言二尺者，謂漢世天子策書所用，故與六經(jīng)異也。簡之所容，一行字耳。牘乃方版，版廣於簡，可以并容數(shù)行。凡為書，字有多有少，一行可盡者，書之於簡；數(shù)行乃盡者，書之於方；方所不容者，乃書於策�！镀付Y記》曰：“若有故則加書將命，百名以上書於策，不及百名書於方�！编嵭疲骸懊�，書文也，今謂之字。策，簡也。方，版也。”是其字少則書簡，字多則書策。此言大事小事，乃謂事有大小，非言字有多少也。大事者，謂君舉告廟及鄰國赴告，經(jīng)之所書皆是也。小事者，謂物不為災(zāi)及言語文辭，傳之所載皆是也。大事后雖在策，其初亦記於簡。何則？弒君大事，南史欲書崔杼，執(zhí)簡而往，董狐既書趙盾，以示於朝，是執(zhí)簡而示之，非舉策以示之，明大事皆先書於簡，后乃定之於策也。其有小事，文辭或多，如呂相絕秦，聲子說楚，字過數(shù)百，非一牘一簡所能容者，則於眾簡牘以次存錄也。杜所以知其然者，以隱十一年傳例云“滅不告敗，勝不告克，不書于策”。明是大事來告，載之策書也。策書不載，丘明得之，明是小事傳聞，記於簡牘也。以此知仲尼脩經(jīng)皆約策書成文，丘明作傳皆博采簡牘眾記。故隱十一年注云“承其告辭，史乃書之于策。若所傳聞行言非將君命，則記在簡牘而已，不得記於典策。此蓋周禮之舊制”也。又莊二十六年經(jīng)皆無傳，傳不解經(jīng)，注云“此年經(jīng)、傳各自言其事者，或策書雖存，而簡牘散落，不究其本末，故傳不復(fù)申解”。是言經(jīng)據(jù)策書，傳馮簡牘，經(jīng)之所言其事大，傳之所言其事小，故知小事在簡，大事在策也。
《孟子》曰：楚謂之《梼杌》，晉謂之《乘》，而魯謂之《春秋》，其實(shí)一也。
○《孟子》，書名。姓孟，名軻，字子輿，鄹邑人。與齊宣王同時(shí)人。著此書。梼，徒刀反。杌，五忽反。梼杌，四兇之一。杜云“頑兇無儔匹之貌”。乘，繩證反，車乘也。一云兵乘。
[疏]“孟子曰”至“一也”。
○既言簡、策之異，又說諸國別名。孟子，姓孟，名軻，字子輿，鄒邑人也。當(dāng)六國之時(shí)，師事孔子之孫子思，脩儒術(shù)之道，著書七篇。其第四《離婁》篇云：“王者之跡息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晉謂之‘乘’，楚謂之“梼杌”，魯謂之‘春秋’，一也。”其言與此小異，是杜足“其實(shí)”二字，使成文也。彼趙岐注云：“‘乘’者，興於田賦乘馬之事，因以為名。‘梼杌’者，嚚兇之類，興於記惡之戒，因以為名�！呵铩远寂e四時(shí)，記萬事之名。”是三者立名雖異，記事則同，故云“其實(shí)一也”。序發(fā)首云“‘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故引此以為證。且明諸侯之國各有史記，故魯有《春秋》，仲尼得因而脩之也。案《外傳》：申叔時(shí)、司馬侯乃是晉、楚之人，其言皆云“春秋”，不言“乘”與“梼杌”。然則“春秋”是其大名，晉、楚私立別號(hào)，魯無別號(hào)，故守其本名。賈逵云“周禮盡在魯矣，史法最備，故史記與周禮同名”。然則晉、楚豈當(dāng)自知不備，故別立惡名？
韓宣子適魯，
○宣子，名起，晉大夫。適魯，在昭二年。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
○盡，津忍反，后放此。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
○王，于況反，又如字。
[疏]“韓宣”至“以王”。
○既言諸國有書，欲明魯最兼?zhèn)洌试拼恕?br> ○正義曰：此昭二年傳文也。宣子，晉卿，名起，食邑於韓，因以為氏。謚曰宣子者，有德之稱。為昭公新立，身新為政，故來聘魯，因觀書於大史氏，見此書而發(fā)言。杜注彼以為《易·象》即今《周易》上下經(jīng)之《象》辭也，《魯春秋》謂魯史記之策書也�！洞呵铩纷裰芄湟孕蚴�，故曰“周禮盡在魯矣”�！兑住は蟆�、《春秋》是文王、周公之所制，故見《春秋》知周公之德，見《易·象》知周之所以王也。文王能制此典，即是身有圣德，圣不空生，必王天下。周室之王，文王之功，故觀其書，知周之所以得王天下之由也。文王身處王位，故以王言之。周公不王，故以德屬之。人異，故文異。傳言觀書大史，則所觀非一，而獨(dú)言《易·象》、《魯春秋》者，韓子主美文王、周公，故特言之�！兑住は蟆�，魯無增改，故不言“魯易象”�！洞呵铩冯m是周法所記，乃是魯事，故言“魯春秋”也�！洞呵铩�、《易·象》，晉應(yīng)有之，韓子至魯方乃發(fā)嘆者，味其義，善其人，以其舊所未悟，故云今始知，示其嘆美之深，非是素不見也�！兑住は孪缔o》云《易》之興也。其當(dāng)殷之末世，周之盛德，當(dāng)文王與紂之事。則謂《易·象》，爻彖之辭也。鄭玄案據(jù)此文，以為《易》是文王所作。鄭眾、賈逵、虞翻、陸績之徒，以《易》有“箕子之明夷”、“東鄰殺�！�，皆以為《易》之爻辭周公所作。杜雖無明解，似同鄭說。
韓子所見，蓋周之舊典禮經(jīng)也。
[疏]“韓子”至“經(jīng)也”。
○序言史官所書，舊有成法，故引韓子之事，以此言結(jié)之。韓子所見《魯春秋》者，蓋是周之舊日正典、禮之大經(jīng)也。韓子之言，并嘆《易·象》，此之所見，唯謂《春秋》者，指說《春秋》，不須《易·象》故也。知是舊典禮經(jīng)者，傳於隱七年“書名”例云“謂之禮經(jīng)”，十一年“不告”例云“不書于策”，明書於策必有常禮。未脩之前，舊有此法。韓子所見而說之，即是周之舊典，以無正文，故言“蓋”為疑辭也。制禮作樂，周公所為，明策書禮經(jīng)亦周公所制，故下句每云周公，正謂五十發(fā)凡是周公舊制也。必知史官所記，有周公舊制者，以圣人所為，動(dòng)皆有法，以能立官紀(jì)事，豈得全無憲章？定四年傳稱備物典策以賜伯禽，典策則史官記事之法也。若其所記無法，何足以賜諸侯？諸侯得之，何足以為光榮而子魚稱為美談也？且仲尼脩此《春秋》以為一經(jīng)，若周公無法，史官妄說，仲尼何所可馮，斯文何足為典，得與諸《書》、《禮》、《樂》、《詩》、《易》并稱經(jīng)哉？以此知周公舊有定制，韓子所見是也。
周德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赴告策書，
○告，古毒反，一音古報(bào)反。崩薨曰赴，禍福曰告。諸所記注，
○注，張住反，字或作“註”。多違舊章。
[疏]“周德”至“舊章”。
○正義曰：此明仲尼脩《春秋》之由，先論史策失宜之意。計(jì)周公之垂法典策具存，豈假仲尼更加筆削？但為官失其守，褒貶失中，赴告策書，多違舊典，是故仲尼脩成此法，垂示后昆。襄三十一年傳稱卿大夫“能守其官職”，昭二十年傳曰“守道不如守官”，是言人臣為官，各有所守。周德既衰，邦國無法，群小在位，故官人失其所守也。雖廣言眾官失職，要其本意是言史官失其所掌也。昭三十一年傳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春秋》昭明�！弊⒃疲骸吧现酥^在位者也。”彼謂賢德之人在天子諸侯之位，能使《春秋》褒貶勸戒昭明。周德既衰，主掌之官已失其守，在上之人又非賢圣，故不能使《春秋》褒貶勸戒昭明。致令赴告記注多違舊章也。文十四年傳曰“崩薨不赴，禍福不告”，然則鄰國相命，兇事謂之赴，他事謂之告，對文則別，散文則通。昭七年傳“衛(wèi)齊惡告喪于周”，則是兇亦稱告也。赴告之中違舊章者，若隱三年，平王以壬戌崩，赴以庚戌；桓五年，陳侯鮑卒，再赴以甲戌己丑；及不同盟者而赴以名，同盟而赴不以名之類是也。策書記注多違舊章者，仲尼既巳脩改，不可復(fù)知。正以仲尼脩之，故知其多違也。
仲尼因魯史策書成文，考其真?zhèn)�，而志其典禮，上以遵周公之遺制，下以明將來之法。
[疏]“仲尼”至“之法”。
○此明仲尼所因并制作之意。所脩之經(jīng)，以魯為主，是因魯史策書成定之舊文也�！翱肌敝^校勘，“志”謂記識(shí)�？计湔�?zhèn)�，真者因之，偽者改之。志其典禮，合典法者褒之，違禮度者貶之。上以遵周公之遺制，使舊典更興；下以明將來之法，令后世有則，以此故脩《春秋》也。前代后代，事終一揆，所賞所罰，理必相符。仲尼定《春秋》之文，制治國之法，文之所褒，是可賞之徒；文之所貶，是可罰之類。后代人主，誠能觀《春秋》之文，揆當(dāng)代之事，辟所惡而行所善，順褒貶而施賞罰，則法必明，而國必治，故云“下以明將來之法”也。不教當(dāng)時(shí)而為將來制法者，孔子之時(shí)，道不見用，既知被屈，冀范將來。將來之與今時(shí)，其法亦何以異，但為時(shí)不見用，故指之將來，其實(shí)亦以教當(dāng)代也。
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則刊而正之，
○刊，苦干反，削也。以示勸戒。
[疏]“其教”至“勸戒”。
○此說仲尼改舊史之意。教之所存，謂名教善惡，義存於此事。若文無褒貶，無以懲勸，則是文之害教。若僖二十八年“天王狩于河陽”，傳云：“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xùn)。’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倍乓詴x文之意本欲尊周，將率諸侯共朝天子，自嫌彊大，不敢至周，喻王出狩，得盡臣禮。尋其蹤緒，心是跡非。又昭十九年，“許世子止弒其君買”，傳云：“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大子止之藥，卒。書曰：‘弒其君。’君子曰：‘盡心力以事君，舍藥物可也�！痹S止進(jìn)藥，不由於醫(yī)，其父飲之，因茲而卒。名教善惡須存於此者也。不罪許止，不沒晉文，無以息篡逆之端，勸事君之禮，故隱其召王之名，顯稱弒君之惡。如此之例，皆是文之害教，則刊削本策，改而正之，以示后人，使聞善而知?jiǎng)瘢姁憾越�。諸仲尼所改新意，皆是刊而正之也。
其馀則皆即用舊史，史有文質(zhì)，辭有詳略，不必改也。
[疏]“其馀”至“改也”。
○此說仲尼不改舊史之意，“其馀”，謂新意之外皆即用舊史也。始隱終麟，二百馀載，史官遷代，其數(shù)甚多，人心不同，屬辭必異，自然史官有文有質(zhì)，致使其辭有詳有略，既無所害，故不必改也�！笆酚形馁|(zhì)”，謂居官之人。“辭有詳略”，謂書策之文。史文則辭華，史質(zhì)則辭直，華則多詳，直則多略，故《春秋》之文詳略不等也。螟螽蜚蜮，皆害物之蟲，蜚蜮言有，螟螽不言有；諸侯反國，或言自某歸，或言歸自某；晉伐鮮虞，吳入郢，直舉國名，不言將帥；及郊與川郊皆無所發(fā)；諸侯出奔，或名，或不名，明是立文乖異，是其史舊有詳略，義例不存於此，故不必皆改也。
故傳曰：“其善志。”又曰：“非圣人孰能脩之？”
[疏]“故傳”至“脩之”。
○上傳，昭三十一年，言《春秋》之書其是善志記也。下傳，成十四年，言若非圣人，誰能脩《春秋》，使成五例也。下傳既非同年，而云“又”者，言又重上事之辭，止又其傳，非又其年也。
蓋周公之志，仲尼從而明之。
[疏]“蓋周”至“明之”。
○既以“蓋”為疑辭，而知事必然者，案傳，君子論《春秋》之美而云“善志”�！洞呵铩芳仁桥f名，明稱舊記為善，故知上傳之言蓋，言周公之志也。脩者，治舊之名。傳善圣人而言脩舊，明脩前圣之道，故知下傳之言蓋，仲尼之明周公也。上已言“蓋周之舊典禮經(jīng)”，此復(fù)重云“蓋周公之志”者，上明《春秋》記事之法舊史之遵周公也，此明仲尼因舊史之文還脩周公之法，故重言蓋。敘此以上論經(jīng)，以下論傳。
左丘明受經(jīng)於仲尼，以為經(jīng)者不刊之書也，故傳或先經(jīng)以始事，
○先，悉薦反�；蚝蠼�(jīng)以終義，
○后，戶豆反�；蛞澜�(jīng)以辯理，或錯(cuò)經(jīng)以合異，隨義而發(fā)。
[疏]“左丘”至“而發(fā)”。正義曰：丘明為經(jīng)作傳，故言受經(jīng)於仲尼，未必面親授受使之作傳也。此說作傳解經(jīng)而傳文不同之意丘明以為經(jīng)者，圣人之所制是不可刊削之書也。非傳所能亂之。假使傳有先后，不畏經(jīng)因錯(cuò)亂，故傳或先經(jīng)為文以始后經(jīng)之事，或后經(jīng)為文以終前經(jīng)之義，或依經(jīng)之言以辨此經(jīng)之理，或錯(cuò)經(jīng)為文以合此經(jīng)之異，皆隨義所在而為之發(fā)。傳期於釋盡經(jīng)意而已，是故立文不同也。大史公《十二諸侯年表序》云：自孔子論史記，次《春秋》，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各有妄其意，失其真，故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沈氏云：《嚴(yán)氏春秋》引《觀周篇》云：“孔子將脩《春秋》，與左丘明乘如周，觀書於周史，歸而脩《春秋》之經(jīng)，丘明為之傳，共為表里�！薄端囄闹尽吩疲骸白笄鹈�，魯史也。”是言丘明為傳，以其姓左，故號(hào)為《左氏傳》也。先經(jīng)者，若隱公不書即位，先發(fā)仲子歸于我；衛(wèi)州吁弒其君完，先發(fā)莊公娶于齊。如此之類，是先經(jīng)以始事也。后經(jīng)者，昭二十二年，王室亂，定八年，乃言劉子伐盂以定王室；哀二年，晉納蒯聵于戚，哀十五年，乃言蒯聵自戚入衛(wèi)。如此之類，是后經(jīng)以終義也。依經(jīng)者，經(jīng)有其事，傳辯其由。隱公不書即位，而求好於邾，故為蔑之盟。案其經(jīng)文，明其歸趣，如此之類，是依經(jīng)以辯理也。錯(cuò)經(jīng)者，若地有兩名，經(jīng)傳互舉，及經(jīng)“侵”傳“伐”，經(jīng)“伐”傳“侵”，於文雖異，於理則合。如此之類，是錯(cuò)經(jīng)以合異也。傳文雖多，不出四體，故以此四句明之也。
其例之所重，
○重，直用反，又直龍反。舊史遺文，略不盡舉，非圣人所脩之要故也。
[疏]“其例”至“故也”。
○此說有經(jīng)無傳之意。例之所重者，若桓元年，“秋，大水”，傳云“凡平原出水為大水”。莊七年，“秋，大水”。此則例之所重，皆是舊史遺馀策書之文。丘明略之，不復(fù)發(fā)傳，非圣人所脩之要故也。言遺者，舊史已沒，策書遺留，故曰遺文。
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必廣記而備言之。其文緩，其旨遠(yuǎn)，將令學(xué)者原始要終，
○令，力呈反，下“令學(xué)者”同。要，於遙反。尋其枝葉，究其所窮。
○究，久又反。
[疏]“身為”至“所窮”。
○此說無經(jīng)有傳之意。
○正義曰：《說文》云“籍，簿書也”。張衡《東京賦》曰“多識(shí)前世之載”，載亦書也。躬覽載籍，所見者博，以義有所取，必廣記而備言之。非直解經(jīng)，故其文緩。遙明圣意，故其旨遠(yuǎn)。將令學(xué)者本原其事之始，要截其事之終，尋其枝葉，盡其根本，則圣人之趣雖遠(yuǎn)，其賾可得而見。是故經(jīng)無其事，而傳亦言之，為此也。原始要終及其旨，遠(yuǎn)并《易·下系辭》文也。尋其枝葉，以樹木喻也。究亦窮也，言窮盡其所窮之處也。
優(yōu)而柔之，使自求之；饜而飫之，
○饜，於艷反。飫，於預(yù)反。使自趨之。
○趨，七住反，又七俱反。若江海之浸，
○浸，子鴆反。膏澤之潤，
○膏，古刀反。渙然冰釋，
○渙，呼亂反。怡然理順。
○怡，以之反。然后為得也。
[疏]“優(yōu)而柔之”至“然后為得也”。
○此又申說無經(jīng)之傳有利益之意�！皟�(yōu)而柔之，使自求之”，《大戴禮·子張問入官》學(xué)之篇有此文也。其“饜而飫之”，則未知所出。優(yōu)、柔，俱訓(xùn)為安，寬舒之意也。饜、飫，俱訓(xùn)為飽，饒?jiān)Ｖ庖�。謂丘明富博其文，優(yōu)游學(xué)者之心，使自求索其高意精華；其大義飽足學(xué)者之好，使自奔趨其深致；言其廣記備言，欲令使樂玩不倦也。江海以水深之故，所浸者遠(yuǎn)；膏澤以雨多之故，所潤者博。以喻傳之廣記備言，亦欲浸潤經(jīng)文，使義理通洽。如是而求之，然后渙然解散，如春冰之釋，怡然心說，而眾理皆順，然后為得其所也。江海，水之大者，故舉以為喻。脂之澤者為膏，言雨之為潤若脂膏然，故稱膏澤也。
其發(fā)凡以言例，皆經(jīng)國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書之舊章。仲尼從而脩之，以成一經(jīng)之通體。
[疏]“其發(fā)”至“通體”。
○正義曰：自此至“非例也”，辯說傳之三體。此一段說舊發(fā)例也，言發(fā)凡五十皆是周公舊法。先儒之說《春秋》者多矣，皆云丘明以意作傳，說仲尼之經(jīng)，凡與不凡無新舊之例。杜所以知發(fā)凡言例是周公垂、法史書舊章者，以諸所發(fā)凡皆是國之大典，非獨(dú)經(jīng)文之例。隱七年，始發(fā)凡例，特云“謂之禮經(jīng)”；十一年，又云“不書于策”。建此二句於諸例之端，明書於策者，皆是經(jīng)國之常制，非仲尼始造策書自制此禮也。何則？“夫?yàn)?zāi)，無牲”，“卒哭”，“作主”，“諸侯薨于朝會(huì)，加一等”，“夫人不薨于寢，則不致”，豈是仲尼加造此言也？公行告廟，侯伯分災(zāi)，二“凡”之末，皆云“禮也”，豈是丘明自制禮乎？又公女嫁之送人尊卑，哭諸侯之親疏等級(jí)，王喪之稱“小童”，分至之書“云物”，皆經(jīng)無其事，傳亦發(fā)凡。若丘明以意作傳，主說仲尼之經(jīng)，此既無經(jīng)，何須發(fā)傳？以是故知發(fā)凡言例，皆是周公垂法、史書舊章，仲尼從而脩之，以成一經(jīng)之通體也。國之有史，在於前代，非獨(dú)周公立法，史始有章。而指言周公垂法者，以三代異物，節(jié)文不同，周公必因其常文而作，以正其變者，非是盡變其常也。但以一世大典，周公所定，故《春秋》之義，史必主於常法，而以周公正之。然凡是周公之禮經(jīng)，今案《周禮》竟無凡例，為當(dāng)禮外別自有凡，為當(dāng)凡在禮內(nèi)。今者所據(jù)，禮內(nèi)有凡。知者，案《周禮·大宰職》於“八法”之內(nèi)有“官成”、“官法”，鄭眾注云“官成者，謂官府之有成事品式。官法者，謂職所主之法度”。然則此凡者是史官之策書成事法式也�！夺尷そK篇》云：“稱凡者五十，其別四十有九”，蓋以母、弟二凡，其義不異故也。計(jì)周公垂典，應(yīng)每事設(shè)法，而據(jù)經(jīng)有例，於傳無凡多矣，《釋例》四十部，無凡者十五。然則周公之立凡例，非徒五十而已。蓋作傳之時(shí)已有遺落，丘明采而不得故也。且凡雖舊例，亦非全語，丘明采合而用之耳�！督K篇》云諸凡雖是周公之舊典，丘明撮其體義，約以為言，非純寫故典之文也。蓋據(jù)古文覆逆而見之，此丘明會(huì)意之微致，是其說也。然丘明撮凡為言，體例不一，於一凡之內(nèi)，事義不同，亦有因經(jīng)所有，連釋經(jīng)之所無，如“王曰小童、公侯曰子”是也。亦有略其經(jīng)之所無，直釋經(jīng)之所有，如“凡祀，啟蟄而郊，龍見而雩”，不言礿祀，以經(jīng)無故也，如此之類是也。所以然者，蓋以舊凡語少，經(jīng)雖無事，則亦連文引之，所以兼引“王曰小童”。若舊凡語多，經(jīng)無者則略之，經(jīng)有者則載之，所以略其礿祀獨(dú)舉郊雩。故莊十一年“王師敗績于某”，杜注云“事列於經(jīng)，則不得不因申其義”。是舊凡多者，唯舉經(jīng)文也。發(fā)凡之體，凡有二條：一是特為策書；一是兼載國事。特為策書者，凡告以名則書之類是也。兼載國事者，凡嫁女于敵國之類是也。雖為國事，但他書有者，亦不在凡例，如天子七月而葬，既於禮文備有，故丘明作傳不在凡例也。此諸凡者自是天下大例，其言非獨(dú)為魯故。哭諸侯之條，既發(fā)凡例，乃云故魯為諸姬，明知正凡所言，非止魯事。且送女例云“於天子，則諸卿皆行”，魯無嫁女於天子之理。祭祀例云“啟蟄而郊”，自非魯國不得有郊天之事，明是采合故典、裁約為文也。
其微顯闡幽，裁成義類者，
○闡，昌善反，明也。皆據(jù)舊例而發(fā)義，指行事以正褒貶。
○褒，保刀反。貶，彼檢反，《字林》方犯反。
[疏]“其微”至“褒貶”。
○此下盡“曲而暢之”，說新意也�！拔@闡幽”，《易·下系辭》文也。微謂纖隱，闡謂著明。舊說云“下云‘經(jīng)無義例’，此釋經(jīng)有義例”。謂孔子脩經(jīng)，微其顯事，闡其幽理，裁節(jié)經(jīng)之上下，以成義之般類。其善事顯者，若秦穆悔過，貶四國大夫，以例稱“人”，觀文與常文無異。惡事顯者，若諸侯城緣陵，叔孫豹違命，城緣陵依例稱諸侯，與無罪文同，叔孫豹去氏，與未賜族者文同，皆是微其顯事。闡幽者，謂闡其幽理，使之宣著。若晉趙盾、鄭歸生、楚比陳乞及許大子止，皆非親弒其君，是其罪幽隱，孔子脩經(jīng)加“弒”，使罪狀宣露，是闡幽也。諸《春秋》褒貶之例并是也。蓋以為皆據(jù)舊例而發(fā)義。以下論丘明之傳微顯闡幽乃是經(jīng)事，故賀沈諸儒皆悉同此。劉炫以微顯闡幽皆說作傳之意。經(jīng)文顯者，作傳本其纖微；經(jīng)文幽者，作傳闡使明著。顯者，若“天王狩于河陽”，觀經(jīng)文，足知王是天子，狩是出獵，但不知天子何故出畿外狩耳，故傳發(fā)“晉侯召王”，是其微顯也。幽者，若“鄭伯克段于鄢”，觀經(jīng)不知段是何人，何故稱克，故傳發(fā)“武姜愛段”，是闡其幽也。丘明作傳，其有微經(jīng)之顯、闡經(jīng)之幽，以裁制成其義理比類者，皆據(jù)舊典凡例而起發(fā)經(jīng)義，指其人行事是非，以正經(jīng)之褒貶，例稱“得雋曰克”，傳言“如二君，故曰克”，是其據(jù)舊例發(fā)義也；晉侯召王使狩，鄭伯不教其弟，仲尼沒其召王，顯稱鄭伯，丘明正述其事，先解經(jīng)文，是指其行事以正褒貶也。此二事尤明者耳，其馀皆是新意也。此序主論作傳，而賀沈諸儒皆以為經(jīng)解之，是不識(shí)文勢而謬失杜旨。
諸稱“書”、“不書”、“先書”、“故書”、“不言”、“不稱”、“書曰”之類，皆所以起新舊，發(fā)大義，謂之變例。
[疏]“諸稱”至“變例”。
○上既言據(jù)舊例而發(fā)義，故更指發(fā)義之條，諸傳之所稱“書”“不書”“先書”“故書”“不言”“不稱”及“書曰”七者之類，皆所以起新舊之例，令人知發(fā)凡是舊，七者是新，發(fā)明經(jīng)之大義，謂之變例。以“凡”是正例，故謂此為變例，猶《詩》之有變風(fēng)變雅也。自杜以前，不知有新舊之異，今言“謂之變例”，是杜自明之以曉人也。稱“書”者，若文二年“書士縠，堪其事”；襄二十七年“書先晉，晉有信”，如此之類是也�！安粫闭�，若隱元年春“正月，不書即位，攝也”；“邾子克，未王命，故不書爵”，如此之類是也�！跋葧闭撸艋付辍熬右远綖橛袩o君之心，故先書弒其君”；僖二年，虞師晉師“滅下陽，先書虞，賄故也”，如此之類是也�！肮蕰闭撸[三年，“壬戌，平王崩，赴以庚戌，故書之”；成八年“杞叔姬卒，來歸自杞，故書”，如此之類是也�！安谎浴闭撸綦[元年“鄭伯克段于鄢。不言出奔，難之也”；莊十八年“公追戎于濟(jì)西。不言其來，諱之也”，如此之類是也�！安环Q”者，若僖元年“不稱即位，公出故也”；莊元年“不稱姜氏，絕不為親”，如此之類是也�！皶弧闭撸綦[元年“書曰鄭伯克段于鄢”，隱四年‘書曰衛(wèi)人立晉’，眾也”，如此之類是也。案：襄元年“圍宋彭城。非宋地，追書也”；隱元年“稱鄭伯，譏失教也”；昭三十一年“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內(nèi)也”�！跋葧薄ⅰ肮蕰奔仁切乱�，則“追書”亦是新意；“書”與“不書”俱是新意，則“稱”與“不稱”、“言”與“不言”亦俱是新意，豈得“不言”、“不稱”獨(dú)為新意，“言”也“稱”也便即非乎？《釋例·終篇》云“諸雜稱二百八十有五”，止有其數(shù)，不言其目，就文而數(shù)，又復(fù)參差。竊謂“追書”也，“言”也，“稱”也，亦是新意。序不言者，蓋諸類之中足以包之故也。有田僧紹者，亦注此序，以為序言諸“稱”，“稱”亦即是新意，與下七者合為八名。斯不然矣。案“書”與“不書”，其文相次。若“稱”字即是新意，但當(dāng)言“稱”與“不稱”相次，何以分為別文？明知杜言諸“稱”，自謂諸傳所稱，不以“稱”為新意。但以理而論之，“稱”亦當(dāng)是新意耳。
然亦有史所不書，即以為義者，此蓋《春秋》新意，故傳不言“凡”，曲而暢之也。
○暢，敕亮反。
[疏]“然亦”至“之也”。
○此說因舊為新也。仲尼脩《春秋》者，欲以上遵周制，下明世教，其舊史錯(cuò)失，則得刊而正之，以為變例。其舊史不書，則無可刊正，故此又辯之。亦有史所不書，正合仲尼意者，仲尼即以為義。改其舊史及史所不書，此二者蓋是《春秋》新意，故傳亦不言凡，每事別釋，曲而通暢之也�！按松w《春秋》新意”，其言總上，通變例與不別書也。舉一凡而事同者，諸理盡見，是其直也；不言凡而每事發(fā)傳，是其曲暢。暢訓(xùn)通，故言曲而暢之也。若然，隱公實(shí)不即位，史無由得書即位。邾克實(shí)未有爵，史無由得書其爵。然則傳言不書，自是舊史不書。而以不書為仲尼新意者，《釋例·終篇》杜自問而釋之，云丘明之為傳，所以釋仲尼《春秋》。仲尼《春秋》皆因舊史之策書，義之所在，則時(shí)加增損，或仍舊史之無，亦或改舊史之有。雖因舊文，固是仲尼之書也。丘明所發(fā)，固是仲尼之意也。雖是舊文不書，而事合仲尼之意，仲尼因而用之，即是仲尼新意。若宣十年“崔氏出奔衛(wèi)”，傳稱“書曰‘崔氏’，非其罪也，且告以族，不以名”。是告不以名，故知舊史無名，及仲尼脩經(jīng)，無罪見逐，例不書名，此舊史之文，適當(dāng)孔子之意，不得不因而用之。因舊為新，皆此類也。然杜唯言史所不書，即以為義，不云史所書為義者，但夫子約史記而脩《春秋》，史記之文，皆是舊史所書，因而褒貶，理在可見，不須更言，但恐舊史不書，而夫子不用，故特言之。
其經(jīng)無義例，因行事而言，則傳直言其歸趣而已。
○趣，七住反。非例也。
[疏]“其經(jīng)”至“例也”。
○此一段說經(jīng)無義例者。國有大事，史必書之，其事既無得失，其文不著善惡，故傳直言其指歸趣向而已，非褒貶之例也�！洞呵铩反祟愖疃啵孰[元年“及宋人盟于宿”，傳曰“始通也”。杜注云“經(jīng)無義例，故傳直言其歸而已。他皆放此”。是如彼之類，皆非例也。
故發(fā)傳之體有三，而為例之情有五。
○為音于偽反，又如字。
[疏]“故發(fā)”至“有五”。
○正義曰：傳體有三，即上文發(fā)凡正例、新意變例、歸趣非例是也。為例之情有五，則下文“五曰”是也。書經(jīng)有此五情，緣經(jīng)以求義為例，言傳為經(jīng)發(fā)例，其體有此五事。下文五句，成十四年傳也。案彼傳上文云“春秋之稱”，下云“非圣人誰能脩之？”圣人指謂孔子，美孔子所脩，成此五事，五事所攝，諸例皆盡。下句釋其顯者以屬之耳。此發(fā)傳之體有三，上文三言“其”以別之，觀文足可知耳。劉寔分變例新意以為二事。《釋例·終篇》曰“丘明之傳有稱周禮以正常者，諸稱凡以發(fā)例者是也；有明經(jīng)所立新意者，諸顯義例而不稱凡者是也”。稱古典則立凡以顯之，釋變例則隨辭以贊之。杜言甚明，尚不能悟，其為暗也，不亦甚乎！
一曰：“微而顯”，文見於此，而起義在彼。
○見，賢遍反，下同�！胺Q族，尊君命；舍族，尊夫人”、“梁亡”、“城緣陵”之類是也。
○舍音舍。
[疏]“一曰”至“是也”。
○“文見於此”，謂彼注云“辭微而義顯”也�！胺Q族，尊君命，舍族，尊夫人”，成十四年傳為叔孫僑如發(fā)也。經(jīng)曰“秋，叔孫僑如如齊逆女。九月，僑如以夫人婦姜氏至自齊”。叔孫是其族也，褒賞稱其族，貶責(zé)去其氏。銜君命出使稱其族，所以為榮；與夫人俱還去其氏，所以為辱。出稱叔孫，舉其榮名，所以尊君命也；入舍叔孫，替其尊稱，所以尊夫人也。族自卿家之族，稱舍別有所尊。是文見於此而起義在彼。僖十九年經(jīng)書“梁亡”，是秦亡之也。傳曰“不書其主，自取之也”。僖十四年經(jīng)書“諸侯城緣陵”，是齊率諸侯城之，以遷杞也。傳曰“不書其人，有闕也”。秦人滅梁而曰“梁亡”，文見於此，“梁亡”見取者之無罪。齊桓城杞而書“諸侯城緣陵”，文見於此，“城緣陵”見諸侯之有闕。亦是文見於此，而起義在彼。皆是辭微而義顯，故以此三事屬之。
二曰“志而晦”，約言示制，推以知例。參會(huì)不地、與謀曰“及”之類是也。
○參，士南反，又音三。與音預(yù)。
[疏]“二曰”至“是也”。
○彼注云“志，記也�；�，亦微也。謂約言以記事，事敘而文微”。桓二年，秋，“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傳例曰“特相會(huì)，往來稱地，讓事也。自參以上，則往稱地，來稱會(huì)，成事也”。其意言會(huì)必有主，二人共會(huì)，則莫肯為主，兩相推讓，會(huì)事不成，故以地致。三國以上，則一人為主，二人聽命，會(huì)事有成，故以會(huì)致。宣七年“公會(huì)齊侯伐萊”。傳例曰“凡師出，與謀曰及，不與謀曰會(huì)”。其意言同志之國，共行征伐，彼與我同謀計(jì)議，議成而后出師，則以相連及為文。彼不與我謀，不得已而往應(yīng)命，則以相會(huì)合為文。此二事者，義之所異，在於一字。約少其言，以示法制，推尋其事，以知其例。是所記事有敘，而其文晦微也。
三曰“婉而成章”，
○婉，於阮反。曲從義訓(xùn)，以示大順。諸所諱辟，璧假許田之類是也。
○辟，本亦作“避”，音同，后放此，假，古雅反，后不音者同。
[疏]“三曰”至“是也”。彼注云“婉，曲也。謂屈曲其辭，有所辟諱，以示大順，而成篇章”。言“諸所諱辟”者，其事非一，故言“諸”以總之也。若僖十六年，公會(huì)諸侯于淮，未歸而取項(xiàng)，齊人以為討而止公。十七年，九月，得釋始?xì)w。諱執(zhí)止之恥，辟而不言，經(jīng)乃書“公至自會(huì)”。諸如此類，是諱辟之事也。諸侯有大功者，於京師受邑，為將朝而宿焉，謂之朝宿之邑。方岳之下，亦受田邑，為從巡守備湯水以共沐浴焉，謂之湯沐之邑。魯以周公之故，受朝宿之邑於京師許田是也；鄭以武公之勛，受湯沐之邑於泰山祊田是也。隱桓之世，周德既衰，魯不朝周，王不巡守，二邑皆無所用，因地勢之便，欲相與易，祊薄不足以當(dāng)許，鄭人加璧以易許田。諸侯不得專易天子之田，文諱其事。桓元年，經(jīng)書“鄭伯以璧假許田”，言若進(jìn)璧以假田，非久易也。掩惡揚(yáng)善，臣子之義，可以垂訓(xùn)於后。故此二事皆屈曲其辭從其義訓(xùn)，以示大順之道。是其辭婉曲而成其篇章也。
四曰“盡而不汙”，
○汙，於俱反，曲也。直書其事，具文見意。丹楹刻桷、天王求車、齊侯獻(xiàn)捷之類是也。
○楹音盈�？桃艨恕ｈ鲆艚�。捷，在妾反。
[疏]“四曰”至“是也”。
○彼注云：“謂直言其事，盡其事實(shí)，無所汙曲”。禮制，宮廟之飾，楹不丹，桷不刻。莊二十三年“秋，丹桓宮楹”；二十四年，春，“刻桓宮桷”。禮，諸侯不貢車服，天子不私求財(cái)�；甘迥辍疤焱跏辜腋竵砬筌嚒薄６Y，諸侯不相遺俘。莊三十一年“齊侯來獻(xiàn)戎捷”。三者皆非禮而動(dòng)，直書其事，不為之隱，具為其文，以見譏意。是其事實(shí)盡而不有汙曲也。
五曰“懲惡而勸善”，
○懲，直升反。求名而亡，欲蓋而章。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之類是也。
[疏]“五曰”至“是也”。
○彼注云“善名必書，惡名不滅，所以為懲勸”。昭二十年“盜殺衛(wèi)侯之兄縶”，襄二十一年“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昭五年“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昭三十一年“邾黑肱以濫來奔”，是謂盜與三叛人名也。齊豹，衛(wèi)國之卿，《春秋》之例，卿皆書其名氏，齊豹忿衛(wèi)侯之兄，起而殺之，欲求不畏彊御之名，《春秋》抑之，書曰“盜”。盜者，賤人有罪之稱也。邾庶其、黑肱、莒牟夷三人，皆小國之臣，并非命卿，其名於例不合見經(jīng)，竊地出奔，求食而已，不欲求其名聞，《春秋》故書其名，使惡名不滅。若其為惡求名而有名章徹，則作難之士，誰或不為？若竊邑求利而名不聞，則貪冒之人，誰不盜竊？故書齊豹曰“盜”，三叛人名，使其求名而名亡，欲蓋而名章，所以懲創(chuàng)惡人，勸獎(jiǎng)善人。昭三十一年傳具說此事，其意然也。盜與三叛俱是惡人，書此二事，唯得懲惡耳，而言“勸善”者，惡懲則善勸，故連言之。
推此五體，以尋經(jīng)、傳，觸類而長之。
○長，丁丈反。附于二百四十二年行事，王道之正，人倫之紀(jì)備矣。
[疏]“推此”至“備矣”。
○正義曰：上云“情有五”，此言“五體”者，言其意謂之情，指其狀謂之體，體情一也，故互見之。一曰微而顯者，是夫子脩改舊文以成新意，所修《春秋》以新意為主，故為五例之首。二曰志而晦者，是周公舊凡，經(jīng)國常制。三曰婉而成章者，夫子因舊史大順，義存君親，揚(yáng)善掩惡，夫子因而不改。四曰盡而不汙者，夫子亦因舊史，有正直之士，直言極諫，不掩君惡，欲成其美，夫子因而用之。此婉而成章，盡而不污，雖因舊史，夫子即以為義�？偠灾�，亦是新意之限，故傳或言“書曰”或云“不書”。五曰懲惡而勸善者，與上微而顯不異，但勸戒緩者，在微而顯之條；貶責(zé)切者，在懲惡勸善之例，故微而顯居五例之首，懲惡勸善在五例之末。五者《春秋》之要，故推此以尋經(jīng)、傳，觸類而增長之，附於二百四十二年時(shí)人所行之事，觀其善惡，用其褒貶，則王道之正法，人理之紀(jì)綱，皆得所備矣。從首至此，說經(jīng)、傳理畢，故以此言結(jié)之�！坝|類而長之”《易·上系辭》文也。二百四十二年，謂獲麟以前也。以后經(jīng)則魯史舊文，傳終說前事，辭無褒貶，故不數(shù)之也。觸類而長之者，若隱四年經(jīng)書“翚帥師”，傳稱羽父固請，“故書曰‘翚帥師’，疾之也”。十年經(jīng)亦書“翚帥師”，傳雖不言“書曰”、“故書”，是知與上同為新意。又隱元年傳“曰‘儀父’，貴之也”，則桓十七年云“儀父”，亦是貴之是也。
或曰：《春秋》以錯(cuò)文見義。若如所論，則經(jīng)當(dāng)有事同文異而無其義也。先儒所傳，皆不其然。
○傳，直專反。
[疏]“或曰”至“其然”。
○正義曰：自此至“釋例詳之”，言已為作注解之意。論經(jīng)、傳之下，即是自述已懷，於文不次，言無由發(fā)，故假稱或問而答以釋之�！洞呵铩分�(jīng)，侵伐會(huì)盟及戰(zhàn)敗克取之類，文異而義殊，錯(cuò)文以見義。先儒知其如是，因謂茍有異文，莫不著義。杜以為仲尼所述，據(jù)史舊文，文害者，則刊而正之，不害者，因其詳略。此其異於先儒，故或人據(jù)上文杜之異旨，執(zhí)先儒以問曰：《春秋》以錯(cuò)文見義，其文異者，必應(yīng)有義存焉。若如所論，辭有詳略，不必改也，則經(jīng)當(dāng)有事同文異而無其義意者也。先儒所傳，皆不其然，今何以獨(dú)異？欲令杜自辯之。
答曰：《春秋》雖以一字為褒貶，然皆須數(shù)句以成言，
○數(shù)，色主反，下同。非如八卦之爻，可錯(cuò)綜為六十四也，
○綜，宗宋反。固當(dāng)依傳以為斷。
○斷，丁亂反。
[疏]“答曰”至“為斷”。
○莊二十五年“陳侯使女叔來聘”，傳曰“嘉之，故不名”。僖二十五年“衛(wèi)侯毀滅刑”，傳曰“同姓也，故名”。褒則書字，貶則稱名，褒貶在於一字。褒貶雖在一字，不可單書一字以見褒貶，故答或人曰“《春秋》雖以一字為褒貶，皆須數(shù)句以成言語，非如八卦之爻，可錯(cuò)綜為六十四也”。卦之爻也，一爻變，則成為一卦；經(jīng)之字也，一字異，不得成為一義，故經(jīng)必須數(shù)句以成言，義則待傳而后曉，不可錯(cuò)綜經(jīng)文，以求義理，故當(dāng)依傳以為斷。文異者，丘明不為發(fā)傳，仲尼必?zé)o其義，安得傳旨之表妄說經(jīng)文？以此知經(jīng)有事同文異而無其義者也�！皵�(shù)句”者，謂若隱元年“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赗”及昭十三年“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弒其君虔于乾谿”。此皆三句以上。《春秋》一部，未必皆然。杜欲盛破賈、服一字，故舉多言之。或以為數(shù)其文句，義亦得通�！板e(cuò)綜其數(shù)”，《易·上系辭》文，謂交錯(cuò)綜理之。
古今言《左氏春秋》者多矣，今其遺文可見者十?dāng)?shù)家。
[疏]“古今”至“數(shù)家”。
○《漢書·儒林傳》云：“漢興，北平侯張蒼及梁大傅賈誼、京兆尹張敞、大中人大劉公子皆脩《左氏傳》。誼為《左氏傳》訓(xùn)詁，授趙人貫公，公傳子長卿，長卿傳清河張禹，禹授尹更始，更始傳子咸及丞相翟方進(jìn)，方進(jìn)授清河胡常，常授黎陽賈護(hù)，護(hù)授蒼梧陳欽，而劉歆從尹咸及翟方進(jìn)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賈護(hù)、劉歆�！笔乔皾h言《左氏》者也。漢武帝置五經(jīng)博士，《左氏》不得立於學(xué)官。至平帝時(shí)，王莽輔政，方始立之，后漢復(fù)廢。雖然，學(xué)者浸多矣，中興以后，陳元、鄭眾、賈逵、馬融、延篤、彭仲博、許惠卿、服虔、潁容之徒，皆傳《左氏春秋》。魏世則王肅、董遇為之注。此等比至杜時(shí)，或在或滅，不知杜之所見十?dāng)?shù)家定是何人也。
大體轉(zhuǎn)相祖述，進(jìn)不成為錯(cuò)綜經(jīng)文以盡其變，退不守丘明之傳。於丘明之傳，有所不通，皆沒而不說，而更膚引《公羊》、《穀梁》，
○膚，芳于反。適足自亂。
[疏]“大體”至“自亂”。
○《禮記·中庸》云“仲尼祖述堯舜”。祖，始也，謂前人為始而述修之也。經(jīng)之詳略，本不著義，強(qiáng)為之說，理不可通，故“進(jìn)不成為錯(cuò)綜經(jīng)文以盡其變”。於傳之外，別立異端，故“退不守丘明之傳”。傳有不通，則沒而不說，謂諸家之注多有此事。但諸注既亡，不可指摘。若觀服虔、賈逵之注，皆沒而不說者眾矣，謂若文二年“作僖公主”，傳於僖三十三年云“作主，非禮也。凡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及襄九年“閏月，戊寅，濟(jì)于陰阪”之類是也。膚謂皮膚，言淺近引之也�！豆颉�、《穀梁》口相傳授，因事起問意，與《左氏》不同，故引之以解《左氏》，適足以自錯(cuò)亂也。
預(yù)今所以為異，專脩丘明之傳以釋經(jīng)。經(jīng)之條貫，必出於傳。
○貫，古亂反。傳之義例，總歸諸凡。推變例以正褒貶，簡二傳而去異端，
○去，起呂反。蓋丘明之志也。
[疏]“預(yù)今所以”至“之志也”。
○丘明與圣同時(shí)，為經(jīng)作傳，經(jīng)有他義，無容不盡，故專修丘明之傳以釋經(jīng)也。作傳解經(jīng)，則經(jīng)義在傳，故“經(jīng)之條貫，必出於傳”也。發(fā)凡言例，則例必在凡，故“傳之義例，總歸諸凡”也。若有例無凡，則傳有變例，如是則“推尋變例以正褒貶”。若《左氏》不解，二傳有說，有是有非，可去可取，如是則簡選二傳，取其合義而去其異端。杜自言以此立說，蓋是丘明之本意也。昭三年“北燕伯款出奔齊”，傳云“書曰‘北燕伯款出奔齊。’罪之也”。則知昭二十一年“蔡侯朱出奔楚”，亦是“罪之也”�！夺尷吩唬骸爸祀m無罪，據(jù)失位而出奔，亦其咎也”。宣十年“崔氏出奔衛(wèi)”，傳云“書曰：‘崔氏’，非其罪也”。不書名者非其罪，則書名者是罪也。襄二十一年“晉欒盈出奔楚”，杜注云：“稱名，罪之。”如此之類，是推變例以正褒貶也。莊十九年“公子結(jié)媵陳人之婦于鄄”，杜注云“《公羊》、《穀梁》皆以為魯女媵陳侯之婦”。僖九年“伯姬卒”，杜注云“《公羊》、《穀梁》曰‘未適人’，故不稱國”。如此之類，是簡二傳也。先儒取二傳多矣，杜不取者，是去異端也。
其有疑錯(cuò)，則備論而闕之，以俟后賢。
[疏]“其有”至“后賢”。
○《集解》與《釋例》每有論錯(cuò)闕疑之事，非一二也�！夺尷そK篇》云：“去圣久遠(yuǎn)，古文篆隸歷代相變，自然當(dāng)有錯(cuò)誤，亦不可拘文以害意，故圣人貴聞一而知二，賢史之闕文也。今《左氏》有無傳之經(jīng)，亦有無經(jīng)之傳。無經(jīng)之傳，或可廣文。無傳之經(jīng)，則不知其事。又有事由於魯，魯君親之而復(fù)不書者，先儒或強(qiáng)為之說，或沒而不說，疑在闕文，誠難以意理推之�！笔莻湔撽I之之事也。
然劉子駿創(chuàng)通大義，
○駿音俊。子駿，劉歆字。創(chuàng)，初亮反，《字林》作“創(chuàng)”。賈景伯父子、許惠卿，皆先儒之美者也，末有潁子嚴(yán)者，雖淺近亦復(fù)名家，
○復(fù)，扶又反，下同。故特舉劉、賈、許、潁之違，以見同異。
○見，賢遍反，下同。
[疏]“然劉”至“同異”。
○《漢書·楚元王傳》稱，劉歆字子駿，劉德孫，劉向少子也。哀帝時(shí)，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大好之。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xué)者傳訓(xùn)詁而已，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解經(jīng)，經(jīng)、傳相發(fā)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是其創(chuàng)通大義也。后漢賈逵，字景伯，扶風(fēng)人也。父徽，字元伯，授業(yè)於歆，作《春秋條例》。逵傳父業(yè)，作《左氏傳訓(xùn)詁》。許惠卿，名淑，魏郡人也。潁子嚴(yán)，名容，陳郡人也，比於劉、賈之徒，學(xué)識(shí)雖復(fù)淺近，然亦注述《春秋》，名為一家之學(xué)。杜以為先儒之內(nèi)四家差長，故特舉其違，以見異同。自馀服虔之徒，殊劣於此輩，故棄而不論也。
分經(jīng)之年，與傳之年相附，比其義類，
○比，毗志反。各隨而解之，名曰《經(jīng)傳集解》。
[疏]“分經(jīng)”至“集解”。
○丘明作傳，不敢與圣言相亂，故與經(jīng)別行，何止丘明、公羊、穀梁？及毛公、韓嬰之為《詩》作傳，莫不皆爾。經(jīng)傳異處，於省覽為煩，故杜分年相附，別其經(jīng)傳，聚集而解之。杜言“集解”，謂聚集經(jīng)傳為之作解，何晏《論語集解》乃聚集諸家義理以解《論語》，言同而意異也。
又別集諸例及地名、譜第、歷數(shù)，
○譜，本又作“誁”，同布古反。數(shù)，所具反，后不音者皆同。相與為部，凡四十部，十五卷，皆顯其異同，從而釋之，名曰《釋例》。將令學(xué)者觀其所聚，異同之說，《釋例》詳之也。
[疏]“又別”至“之也”。
○《春秋》，記事之書。前人后人行事相類，書其行事，不得不有比例。而散在他年，非相比校，則善惡不章，褒貶不明，故杜別集諸例，從而釋之，將令學(xué)者觀其所聚，察其同異，則於其學(xué)易明故也。言諸例及地名、譜第、歷數(shù)三者，雖《春秋》之事，於經(jīng)傳無例者繁多，以特為篇卷，不與諸例相同，故言“及”也。事同則為部，小異則附出，孤經(jīng)不及例者，聚於《終篇》，故言“相與為部”也。其四十部次第，從隱即位為首，先有其事，則先次之。唯世族土地，事既非例，故退之於后�！督K篇》宜最處末，故次《終篇》之前，《終篇》處其終耳。土地之名起於宋衛(wèi)“遇于垂”，世族譜起於“無駭卒”，“無駭卒”在遇垂之后，故地名在世族之前也。
或曰：《春秋》之作，《左傳》及《穀梁》無明文，說者以為仲尼自衛(wèi)反魯，脩《春秋》，立素王。
○王，于況反，下“王魯”“素王”同。丘明為素臣。言《公羊。者，亦云黜周而王魯，
○黜，敕律反。危行言孫，
○行，下孟反。孫音遜，本亦作遜。以辟當(dāng)時(shí)之害，故微其文，隱其義�！豆颉方�(jīng)止獲麟，而《左氏》經(jīng)終孔丘卒，敢問所安？
[疏]“或曰”至“所安”。
○正義曰：上一問一答，說作注理畢，而更問《春秋》作之早晚及仲尼述作大意。先儒所說，并皆辟謬，須於此明之。亦以於文不次，故更假問答以明之。一問之間，凡有四意：其一，問作之早晚；其二，問先儒言孔子自為素王，其事虛實(shí)；其三，問《公羊》說孔子黜周王魯，其言是非；其四，問《左氏》獲麟之后乃有馀經(jīng)，問杜於意安否？據(jù)杜云《左傳》及《穀梁》無明文，則指《公羊》有其顯說。今驗(yàn)何休所注《公羊》，亦無作《春秋》之事。案：孔舒元《公羊傳》本云“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何以書？記異也。今麟非常之獸，其為非常之獸，奈何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然則孰為而至？為孔子之作《春秋》”，是有成文也。《左傳》及《穀梁》則無明文，故說《左氏》者，言孔子“自衛(wèi)反魯”，則便撰述《春秋》，三年文成，乃致得麟�？鬃蛹茸鞔藭�，麟則為書來，應(yīng)言麟為孔子至也。麟是帝王之瑞，故有素王之說。言孔子自以身為素王，故作《春秋》，立素王之法。丘明自以身為素臣，故為素王作左氏之傳。漢魏諸儒，皆為此說。董仲舒對策云：“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以萬事，是素王之文焉。”賈逵《春秋序》云：“孔子覽史記，就是非之說，立素王之法。”鄭玄《六藝論》云：“孔子既西狩獲麟，自號(hào)素王，為后世受命之君制明王之法。”盧欽《公羊序》云：“孔子自因魯史記而脩《春秋》，制素王之道�！笔窍热褰匝钥鬃恿⑺赝跻��！犊鬃蛹艺Z》稱齊大史子馀嘆美孔子，言云“天其素王之乎！”素，空也。言無位而空王之也。彼子馀美孔子之深，原上天之意，故為此言耳，非是孔子自號(hào)為素王。先儒蓋因此而謬，遂言《春秋》立素王之法。左丘明述仲尼之道，故復(fù)以為素臣。其言丘明為素臣，未知誰所說也。“言《公羊》者”，謂何休之輩�！镑碇芡豸敗�，非《公羊》正文，說者推其意而致理耳。以杞是二王之后，本爵為上公，而經(jīng)稱“杞伯”，以為孔子黜之。宣十六年“成周宣榭火”，《公羊傳》曰“外？不書，此何以書？新周也”。其意言周為王者之后，比宋為新。緣此故謂《春秋》讬王於魯，以周、宋為二王之后，黜杞同於庶國。何休隱元年注云：“唯王者然后改元立號(hào)，《春秋》讬新王受命於魯。”宣十六年注云“孔子以《春秋》當(dāng)新王，上黜杞，下新周而故宋”，黜周為王者之后，是“黜周王魯”之說也。定元年《公羊傳》曰“定、哀多微辭，主人習(xí)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已之有罪焉爾”。何休云“此假設(shè)而言之，主人謂定、哀也。習(xí)其經(jīng)而讀之，問其傳解詁，則不知已之有罪於是。此孔子畏時(shí)君，上以諱尊隆恩，下以辟害容身，慎之至也”。是其孫言辟害，微文隱義之說�！白孕l(wèi)反魯”，“危行言孫”，皆《論語》文也。鄭玄以為據(jù)時(shí)高言高行者皆見危，謂高行為危行也。何晏以危為厲，厲，言行不隨俗也。未知二者誰當(dāng)。杜旨《公羊》之經(jīng)獲麟即止，而《左氏》之經(jīng)終於孔子卒。先儒或以為麟后之經(jīng)亦是孔子所書，故問其意之所安也。
答曰：“異乎余所聞！仲尼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此制作之本意也。嘆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
○出，如字，又尺遂反。吾已矣夫！”
○夫音扶，下“若夫”同。蓋傷時(shí)王之政也。
[疏]“答曰”至“政也”。
○此盡末以來，答上問四意。但所答或先或后，而其文不次，欲令先有案據(jù)，乃得遞相發(fā)明，故不得以次而答問者，先問作之早晚，杜意定以獲麟乃作，故從“仲尼曰”至“所以為終”，明作之時(shí)節(jié)，兼明白本意自欲制作，感麟方始為之，非是先作《春秋》，乃后致麟也。既言止麟之意，須說始隱之由，且欲取平王周正驗(yàn)其非“黜周王魯”之證。但既言其終，倒言其始，則於文不次，故答前義未了，更起一問，自“曰然則”以下盡“此其義也”，明《春秋》始隱之意，答“黜周王魯”之言。既言王魯為非，遂并辯《公羊》之謬。自“若夫制作”盡“非隱之也”，答微文隱義之為非也。自“圣人包周身之防”盡“非所聞也”，答孫言辟害之為虛也。先儒以為未獲麟而已作《春秋》，過獲麟而經(jīng)猶未止，故既答《公羊》之謬，然后卻辯素王為虛，并說引經(jīng)為妄。自“子路欲使門人”盡“又非通論也”，答素王素臣之問。自“先儒以為”盡“得其實(shí)”，答經(jīng)止獲麟之意�！爸领斗瘩恰币韵�，言其不可采用。此章分段大意，其文旨如此。問者以所聞而問，其“異乎余所聞”一句，嘆其所據(jù)非理，故言“異乎余所聞”�！爸倌嵩弧迸c“嘆曰”二者，皆《論語》文也。孔子過匡，匡人以兵遮而脅之，從者驚怖，故設(shè)此言以強(qiáng)之。文王雖身既沒，其為文王之道，豈不在茲身乎？孔子自比其身，言己有文王之道也。其下文又云“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其意言天若未喪文王之道，必將使我制作，匡人不能違天以害己。此言是有制作之本意也。圣人受命而王，則鳳鳥至，河出圖。仲尼嘆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此言蓋傷時(shí)王之政，不能致此瑞也。先有制作之意，而恨時(shí)無嘉瑞，明是既得嘉瑞，即便制作。杜欲明得麟乃作，故先表此二句。鄭玄以為河圖洛書，龜龍銜負(fù)而出，如《中候》所說，龍馬銜甲，赤文綠色，甲似龜背，袤廣九尺，上有列宿斗正之度，帝王錄紀(jì)興亡之?dāng)?shù)是也�？装矅詾楹訄D即八卦是也。未知二者誰當(dāng)杜旨。
麟鳳五靈，王者之嘉瑞也。
○瑞，垂偽反。今麟出非其時(shí)，虛其應(yīng)而失其歸，
○應(yīng)，應(yīng)對之應(yīng)。此圣人所以為感也。絕筆於獲麟之一句者，所感而起，固所以為終也。
[疏]“麟鳳”至“終也”。
○麟、鳳與龜、龍、白虎五者，神靈之鳥獸，王者之嘉瑞也。今麟出於衰亂之世，是非其時(shí)也。上無明王，是虛其應(yīng)也。為人所獲，是失其歸也。夫此圣人而生非其時(shí)，道無所行，功無所濟(jì)，與麟相類，故所以為感也。先有制作之意，復(fù)為外物所感，既知道屈當(dāng)時(shí)，欲使功被來世，由是所以作《春秋》。絕筆於獲麟之一句者，麟是仲尼所感而書，為感麟而作，既以所感而起，固所以為終也。答上《春秋》之作《左傳》無明文之問，又言已所以為獲麟乃作之意。獨(dú)舉“麟鳳”而云“五靈”，知二獸以外為龜、龍、白虎者，以鳥獸而為瑞，不出五者，經(jīng)傳讖緯莫不盡然。《禮記·禮器》曰：“升中于天而鳳皇降，龜龍假�！薄对娦颉吩弧啊恩胫骸罚蛾P(guān)雎》之應(yīng)”，“《騶虞》，《鵲巢》之應(yīng)”，騶虞即白虎也。是龜、龍、白虎并為瑞應(yīng)。只言“麟鳳”便言“五靈”者，舉“鳳”配“麟”，足以成句，略其三者，故曰“五靈”。其“五靈”之文出《尚書緯》也�！抖Y記·禮運(yùn)》曰“麟鳳龜龍，謂之四靈”。不言五者，彼稱“四靈以為畜”，則“飲食有由也”。其意言四靈與羞物為群，四靈既擾，則羞物皆備。龍是魚鮪之長，鳳是飛鳥之長，麟是走獸之長，龜是甲蟲之長。飲食所須，唯此四物。四物之內(nèi)，各舉一長�；ⅰⅦ虢允亲攉F，故略云“四靈”。杜欲遍舉諸瑞，故備言“五靈”也。直云“絕筆獲麟”，則文勢巳足，而言“之一句”者，以《春秋》編年之書，必應(yīng)盡年乃止。人年唯此一句，故顯言之，以明一句是其所感也。
曰：然則《春秋》何始於魯隱公？答曰：周平王，東周之始王也。隱公，讓國之賢君也�？己跗鋾r(shí)則相接，言乎其位則列國，本乎其始則周公之祚胤也。
○祚，才路反。胤，以刃反。若平王能祈天永命，紹開中興；
○中，丁仲反。隱公能弘宣祖業(yè)，光啟王室，則西周之美可尋，文武之跡不隊(duì)，
○隊(duì)，直類反。是故因其歷數(shù)，附其行事，采周之舊，以會(huì)成王義。
○王，如字，又于況反。垂法將來。
[疏]“曰然”至“將來”。
○上既解終麟之意，未辯始隱之由，故又假問以釋之。不言“或問”而直言“曰”者，以答前未了，須更起此問，若言問者猶是前人，且既解絕筆，即因問初起，以此不復(fù)言“或”，欲示二問共是一人故也�！叭弧闭撸簧险Z；“則”者，陳下事，乘前起后之勢。問者言絕筆於獲麟，既如前解，然則《春秋》初起，何獨(dú)始於魯隱公，不始於他國馀公，何也？答曰：“周平王，東周之始王也。”遷居洛邑，平王為首，是始王也�！半[公，讓國之賢君也”，於第當(dāng)立，委位讓桓，是賢君也�！翱己跗鋾r(shí)則相接”，隱公，之初當(dāng)平王之末，是相接也。“言乎其位則列國”，其爵為侯，其土則廣，是大國也�！氨竞跗涫迹瑒t周公之祚胤也”，魯承周公之后，是其福祚之胤也。若使平王能撫養(yǎng)下民，求天長命，紹先王之烈，開中興之功；隱公能大宣圣祖之業(yè)，光啟周王之室，君臣同心，照臨天下，如是則西周之美，猶或可尋，文武之跡，不墜於地。而平王、隱公居得致之地，有得致之資，而竟不能然，只為無法故也。仲尼愍其如是，為之作法，其意言若能用我道，豈致此乎？是故因其年月之歷數(shù)，附其時(shí)人之行事，采周公之舊典，以會(huì)合成一王之大義，雖前事已往，不可復(fù)追，冀得垂法將來，使后人放習(xí)。以是之故，作此《春秋》。此序一段，大明作《春秋》之深意。問者不直云“隱公”而言“魯隱公”者，言“魯”決其不始於他國，言“隱”決其不始於馀公，挾此二意，故并魯言之也。其答直言“隱公”不云“魯”者，以魯之《春秋》已為韓起所說可知故也。周自武王伐紂定天下，恒居鎬地，是為西都。周公攝政，營洛邑於土中，謂之東都。成王雖暫至洛邑，還歸鎬京。為幽王滅于西周，平王東遷洛邑，因謂洛邑為東周，謂鎬京為西周。平王始居?xùn)|周，故云“東周之始王也”。平王四十九年而隱公即位，隱公三年而平王崩，是其相接也。《詩·既醉》云“永錫祚胤”，言福祚及后胤也�！渡袝ふ僬a》云“用供王能祈天永命”，言用善德治民得長命也。襄十年傳曰“而以偪陽光啟寡君”，《論語》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是杜所用之文也�！洞呵铩窊�(jù)魯而作，即是諸侯之法，而云“會(huì)成王義”者，《春秋》所書，尊卑盡備。王使來聘，錫命赗含，有天子撫邦國之義。公如京師，拜賜會(huì)葬，有諸侯事王者之法。雖據(jù)魯史為文，足成王者之義也。以其“會(huì)成王義”，故得“垂法將來”，將使天子法而用之，非獨(dú)遺將來諸侯也。
所書之王，即平王也；所用之歷，即周正也；
○正音政，讀者多音征。后皆放此；所稱之公，即魯隱也，安在其黜周而王魯乎？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其義也。
[疏]“所書”至“義也”。
○既言作《春秋》之意，然后“答黜周王魯”之言。經(jīng)書“春王正月”，王即周平王也，月即周正也�！肮佰x父”，公即魯隱公也。魯用周正，則魯事周矣。天子稱王，諸侯稱公，魯尚稱公，則號(hào)不改矣�！洞呵铩分�，安在黜周王魯乎？若黜周王魯，則魯宜稱王，周宜稱公。此言周王而魯公，知非黜周而王魯也�？鬃又鳌洞呵铩罚居d周，非黜周也，故引《論語》以明之。公山弗擾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不說，夫子設(shè)此言以解之，其意言彼召我者，而豈空然哉？必謂我有賢能之德故也。既謂我有賢德，或?qū)⒛苡梦已�。如其能用我言者，吾其為東方之周乎！言將欲興周道於東方也。原其此意，知非黜周，故云此其興周之義也。注《論語》者，其意多然。唯鄭玄獨(dú)異，以東周為成周，則非杜所用也。
若夫制作之文，所以章往考來，情見乎辭。言高則旨遠(yuǎn)，辭約則義微。此理之常，非隱之也。
[疏]“若夫”至“之也”。
○此一段答說《公羊》者言“微其文、隱其義”之意。“若夫”者，發(fā)端之辭。既答“王魯”，更起言端，故云若夫圣人制作之文，所以章明已往，考校方來，欲使將來之人鑒見既往之事。圣人之情，見乎文辭。若使發(fā)語卑雜，則情趣瑣近；立言高簡，則旨意遠(yuǎn)大；章句煩多，則事情易顯；文辭約少，則義趣微略。此乃理之常事，非故隱之也。文王演《易》，則亦文高旨遠(yuǎn)，辭約義微，豈復(fù)孫辭辟害？以彼無所辟，其文亦微，知理之常，非為所隱也。其章往考來，情見乎辭，皆《易·下系辭》之文。彼作“彰往而察來”，意不異耳。
圣人包周身之防，
○包，必交反。防，扶放反，又音房。既作之后，方復(fù)隱諱以辟患，非所聞也。
[疏]“圣人”至“聞也”。
○此一段答孫言辟害之意。若成湯系於夏臺(tái)，文王囚於羑里，周公留滯於東都，孔子絕糧於陳蔡，自古圣人幽囚困厄，則嘗有之，未聞?dòng)斜粴⒑φ咭�。包周身之防者，謂圣人防慮必周於身，自知無患方始作之。既作之后，方復(fù)隱諱以辟患害，此事實(shí)非所聞也。云“非所聞”者，言前訓(xùn)未之有也。
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論也。
○論，力頓反。
[疏]“子路”至“論也”。
○此一段答素王素臣為非也。案《論語》稱“孔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其意言子路以孔子將死，使門人為臣，欲令以臣禮葬君，冀其顯榮夫子。夫子瘳而責(zé)之，我實(shí)無臣，何故而為有臣？吾之於人也，於誰嘗欺？我尚不敢欺人，何故使吾欺天乎？子路使門人為臣，才僣大夫禮耳，孔子尚以為欺天，況神器之重，非人臣所議，而云“仲尼為素王，丘明為素臣”，又非通理之論也。圣人之生，與運(yùn)隆替，運(yùn)通則功濟(jì)當(dāng)時(shí)，運(yùn)閉則道存身后。雖復(fù)富有天下，無益於堯舜；賤為匹庶，何損於仲尼？道為升降，自由圣與不圣；言之立否，乃關(guān)賢與不賢。非復(fù)假大位以宣風(fēng)，藉虛名以范世，稱王稱臣，復(fù)何所��？若使無位無人，虛稱王號(hào)，不爵不祿，妄竊臣名，是則羨富貴而恥貧賤，長僣逾而開亂逆，圣人立教，直當(dāng)爾也！臧文仲山節(jié)藻棁，謂之不知；管仲鏤簋朱纮，稱其器��；見季氏舞八佾，云“孰不可忍”？若仲尼之竊王號(hào)，則罪不容誅。而言“素王”“素臣”，是誣大賢而負(fù)圣人也。嗚呼！孔子被誣久矣，賴杜預(yù)方始雪之。
先儒以為制作三年，文成致麟，既巳妖妄。又引經(jīng)以至仲尼卒，亦又近誣。
○近誣，如字，近，舊音附近之近；誣音無。
[疏]“先儒”至“近誣”。
○此下至“為得其實(shí)”，皆明麟后之經(jīng)非仲尼所脩之意。直言“先儒”，無可尋檢，未審是誰先生此意。案今《左氏》之經(jīng)，仍終孔丘之卒。雖杜氏之注此經(jīng)亦存，而尤責(zé)先儒引經(jīng)至仲尼卒者，蓋先儒以為夫子自衛(wèi)反魯即作《春秋》，作三年而后致麟，雖得麟而猶不止，比至孔丘之卒，皆是仲尼所脩。以是辨之，謂之近誣，明先儒有此說也。服虔云：“夫子以哀十一年自衛(wèi)反魯而作《春秋》，約之以禮，故有麟應(yīng)而至。”是其宗舊說也。服虔又云：“《春秋》終於獲麟，故小邾射不在三叛人中也。弟子欲明夫子作《春秋》以顯其師，故書小邾射以下至孔子卒�！卑付澎洞讼录鞍哪曜�，皆取服義為說，則服氏於此一事巳改先儒矣。麟是王者之瑞，非為制作而來，而云仲尼致之，是其妖且妄也。經(jīng)是魯史之文，非仲尼之所述，而云仲尼脩之，是其近誣罔也。言“近誣”者，心所不悟，非故誣之，故云“近誣”也。
據(jù)《公羊》經(jīng)止獲麟，而左氏小邾射不在三叛之?dāng)?shù)，
○邾，張俱反。射音亦。故余以為感麟而作，作起獲麟，則文止於所起，為得其實(shí)。
[疏]“據(jù)公”至“其實(shí)”。
○《穀梁》之經(jīng)亦止獲麟，而獨(dú)據(jù)《公羊》者，《春秋》之作《穀梁》無明文。杜以獲麟乃作，義取《公羊》，故獨(dú)據(jù)之耳。小邾射以句繹來奔，與黑肱之徒義無以異。傳稱書三叛人名，不通數(shù)此人以為四叛，知其不入傳例。麟下之經(jīng)，傳不入例，足知此經(jīng)非復(fù)孔旨，故余以為感麟而作《春秋》，其意起於獲麟，則文止於所起。自此而談“為得其實(shí)”，重明經(jīng)止獲麟，并自成巳說，起麟之意也。
至於“反袂拭面”，
○袂，綿世反。拭音式。稱“吾道窮”，亦無取焉。
[疏]“至於”至“取焉”。
○《公羊傳》稱“孔子聞獲麟”，“反袂拭面，涕沾袍，曰吾道窮矣！”杜既取《公羊》經(jīng)止獲麟，而《公羊》獲麟之下即有此傳，嫌其并亦取之，故云“亦無取焉”。不取之者，以圣人盡性窮神，樂天知命，生而不喜，死而不戚，困於陳蔡，則援琴而歌；夢奠兩楹，則負(fù)杖而詠，寧復(fù)畏懼死亡，下沾衿之泣，愛惜性命，發(fā)道窮之嘆？若實(shí)如是，何異凡夫俗人，而得稱為圣也！《公羊》之書，鄉(xiāng)曲小辯，致遠(yuǎn)則泥，故無取焉。此則上文所謂“簡二傳而去異端”，豈有反袂拭面，涕下沾袍？以虛而不經(jīng)，故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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