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再憶蕭珊》高三散文閱讀題及答案

⑴昨夜夢見蕭珊，她拉住我的手，說：“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我安慰她：“我不要緊。”她哭起來。我心里難過，就醒了。

⑵病房里有淡淡的燈光，每夜臨睡前陪伴我的兒子或者女婿總是把一盞開著的臺燈放在我的床腳。夜并不靜，附近通宵施工，似乎在攪拌混凝土。此外我還聽見知了的叫聲。在數(shù)九的冬天哪里來的蟬叫？原來是我的耳鳴。

⑶這一夜我兒子值班，他靜靜地睡在靠墻放的帆布床上。過了好一陣子，他翻了一個身。

⑷我醒著，我在追尋蕭珊的哭聲。耳朵倒叫得更響了。……我終于輕輕地喚出了蕭珊的名字：“蘊珍。”我閉上眼睛，房間馬上變換了。

⑸在我們家中，樓下寢室里，她睡在我旁邊另一張床上，小聲囑咐我：“你有什么委屈，不要瞞我，千萬不能吞在肚里�。�”……

⑹在中山醫(yī)院的病房里，我站在床前，她含淚地望著我說：“我不愿離開你。沒有我，誰來照顧你�。�！”……

⑺在中山醫(yī)院的太平間，擔架上一個帶人形的白布包，我彎下身子接連拍著，無聲地哭喚：“蘊珍，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⑻我用鋪蓋蒙住臉。我真想大叫兩聲。我快要給憋死了。“我到哪里去找她？！”我連聲追問自己。于是我又回到了華東醫(yī)院的病房。耳邊仍是早已習慣的耳鳴。

⑼她離開我十二年了。十二年，多么長的日日夜夜！每次我回到家門口，眼前就出現(xiàn)一張笑臉，一個親切的聲音向我迎來，可是走進院子，卻只見一些高高矮矮的沒有花的綠樹。上了臺階，我環(huán)顧四周，她最后一次離家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她穿得整整齊齊，有些急躁，有點傷感，又似乎充滿希望，走到門口還回頭張望……仿佛車子才開走不久，大門剛剛關(guān)上。不，她不是從這兩扇綠色大鐵門出去的。以前門鈴也沒有這樣悅耳的聲音。十二年前更不會有開門進來的挎書包的小姑娘……為什么偏偏她的面影不能在這里再現(xiàn)？為什么不讓她看見活潑可愛的小端端？

⑽我仿佛還站在臺階上等待車子的駛近，等待一個人回來。這樣長的等待！十二年了！甚至在夢里我也聽不見她那清脆的笑聲。我記得的只是孩子們捧著她的骨灰盒回家的情景。這骨灰盒起初給放在樓下我的寢室內(nèi)床前五斗櫥上。后來，“文革”收場，封閉了十年的樓上她的睡房啟封，我又同骨灰盒一起搬上二樓，她仍然伴著我度過無數(shù)的長夜。我擺脫不了那些做不完的夢�？偸悄且浑p淚汪汪的眼睛！總是那一副前額皺成“川”字的愁顏！總是那無限關(guān)心的叮嚀勸告！好像我有滿腹的委屈瞞住她，好像我摔倒在泥淖中不能自拔，好像我又給打翻在地讓人踏上一腳……每夜，每夜，我都聽見床前骨灰盒里她的小聲呼喚，她的低聲哭泣。

⑾怎么我今天還做這樣的夢？怎么我現(xiàn)在還甩不掉那種種精神的枷鎖……悲傷沒有用。我必須結(jié)束那一切夢境。我應(yīng)當振作起來，即使是最后的一次。骨灰盒還放在我的家中，親愛的面容還印在我的心上，她不會離開我，也從未離開我。做了十年的“牛鬼”，我并不感到孤單。我還有勇氣邁步走向我的最終目標——死亡，我的遺物將獻給國家，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撒在園中，給花樹做肥料。

⑿……鬧鐘響了。聽見鈴聲，我疲倦地睜大眼睛，應(yīng)當起床了。床頭小柜上的鬧鐘是我從家里帶來的。我按照冬季的作息時間：六點半起身。兒子幫忙我穿好衣服，扶我下床。他不知道前一夜我做了些什么夢，醒了多少次。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一日

1.第⑻段畫線句子與文中哪句話呼應(yīng)？這兩處呼應(yīng)有什么作用？（4分）

2.文中說在做不完的夢中只有蕭珊的哭泣、愁顏，“甚至在夢里我也聽不見她那清脆的笑聲”。請你談?wù)勥@些話語的內(nèi)涵。（5分）

3.文中第⑾段畫線句子說“我應(yīng)當振作起來”，你能感受到作者的“振作”嗎？請作簡述。（6分）

參考答案：

 

1.（4分）與“（第⑷段）我閉上眼睛，房間馬上變換了”呼應(yīng)（2分）。作用是標明似夢似幻的追憶的起止點（1分），點明⑸⑹⑺三段的內(nèi)容是恍惚中的追憶（1分），使現(xiàn)實與思緒相融合（1分），又使文章結(jié)構(gòu)脈絡(luò)（段落層次）清晰可辨（1分）。本題最多得4分。

2.（5分）這些話語反映，在作者印象中，妻子總是關(guān)心、擔憂作者；（2分）對此，作者滿含感激、愛意；（2分）同時，作者為不能給妻子帶來安全和幸福感到愧疚不安。（2分）這也從側(cè)面反映出妻子去世后作者處境艱難。（2分）本題最多得5分。

3.（6分）示例：①在夢中主動追尋“笑聲”，在追憶中凸顯“笑臉”和“親切的聲音”；②對甩掉精神枷鎖的精神追求、對“悲傷沒有用”的清醒認識；③對病苦、死亡的超然態(tài)度；④生前身后都要做對社會有益的事的決心；⑤在冬天仍按時作息的堅持；⑥強忍病苦和精神折磨，努力保持風度和尊嚴（努力不給別人添麻煩）。每點1分，答對4點即可給6分。解析：

1.試題分析：本題在解答時，考生可以從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兩方面來分析。從內(nèi)容上看，上文三段是回憶，這里寫回到現(xiàn)實，因此可以很容易找到照應(yīng)的句子。作用上看，一方面點明自己從回憶中加到現(xiàn)實，同時也點明上文的內(nèi)容是回憶；另一方面在結(jié)構(gòu)上也起到了使文章脈絡(luò)清晰的作用。

2.試題分析：本題在解答時可以從作者對妻子的情感和妻子對作者的情感兩方面來考慮。從妻子對作者的角度看，妻子的愁緒和眼淚正是因為作者而生的，所以表達出妻子對作者的擔憂和關(guān)心；從作者對妻子的角度看，作者回憶中的妻子總是哭泣和愁苦的，表明作者心中的傷感、歉疚和思念。

3.試題分析：本題在解答時考生應(yīng)首先表明自己的觀點，就是自己認為作者是否振作了，然后從文中找出支撐自己觀點的論據(jù)。從文章內(nèi)容來看，作者雖在回憶中充滿了悲傷，但又時時表現(xiàn)出積極向上的一面，比方說，有規(guī)律的作息“我按照冬季的作息時間：六點半起身”；用反問的形式表達自己的努力，“怎么我今天還做這樣的夢？怎么我現(xiàn)在還甩不掉那種種精神的枷鎖……悲傷沒有用”等，所以考生的答案應(yīng)選擇“作者振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