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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擁擠的硬座車廂內(nèi),史今窩在臟污的洗手間里大聲地啜泣,自然干終于也有個限度。他再一次擦干了眼淚,但看著窗外,又再一次大聲地啜泣。
他忽然停了。看著窗外,大片的田野、原野和山巒被夕陽鋪成個輝煌的世界,農(nóng)人在歸家,道工在望閑,護欄外的車毫無目的地對火車摁著喇叭,中年男人試圖看見前邊騎車女孩的裙下,菜老板追著黃臉婆試圖從她籃子里拿回一個地瓜。
史今看著,似乎第一次看見這一切。他臉上漸帶了點笑意,忽然看見一個穿軍裝時未曾見過的世界。
三班的士兵正在宿舍里沉默地收拾方才的戰(zhàn)場。
屋角還站著那個人,或者說戳著那根人樁子,沮喪的、哀傷的、麻木的,但站得筆直,直得不近人情。
洪興國再次地進來看了看:“還沒動過嗎?”
甘小寧搖搖頭。
“也沒說過話?”
白鐵軍聳聳肩。
洪興國嘆口氣想走,轉(zhuǎn)過身子又轉(zhuǎn)了回來,走到許三多身邊看著他。如果沒有剛才的全武行,現(xiàn)在的許三多也許會讓人誤會成堅毅地、不屈地、紋絲不動地守衛(wèi)著那個……放痰盂的角落。
“出去走走吧?透透氣,別老想著。”
許三多直直地看著前方:“是,指導(dǎo)員!
白鐵軍陪著許三多站在空地的一個角落,放垃圾桶的角落,仿佛是紋絲不動地被人從那個角落搬到這個角落。
士兵們在周圍出入,繞著他出入,士兵們在周圍活動,繞著他活動。
白鐵軍繞著圈,呻著吟,嘆著氣,給自己打著拍子,跑腔拉調(diào)地唱是個兵就會唱的《我的老班長》,邊唱邊注意著許三多的表情。
許三多沒表情,連真正的奚落都不在乎,此時此地,他怎會在意一個同班戰(zhàn)友并非惡意的人來瘋,或者說,表示自己很放得下的一種傷心。
車回來了,高城和伍六一兩個人下了車,當(dāng)然只有兩個人,少了一個。
許三多的眼睛終于動了動,看著高城。高城完全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他把那當(dāng)做虛無,徑直進門,許三多看著他。
白鐵軍努力地想讓許三多正常:“想K他嗎?我也想K他。我數(shù)一二三,我們撲上去……一二三!
許三多沒撲,他自然更沒撲。
白鐵軍:“你沒撲?你這么笨的人都沒撲?沒撲就對啦。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還不賴,真的很不賴,雖說是不大待見我,這是他全部的問題之所在!
許三多仍看著,一直看到高城和伍六一的身影在過道口消失。
沒想K他,是想殺了他。后來他從操場走進宿舍,我想了十七八個比死更狠的辦法。最狠的是讓他失去他的鋼七連,讓他像我這樣站在操場上,盡管周圍都是人,但他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熟悉的夜又一次無聲無息地來到七連,只是熟悉的夜中少了一個熟悉的人,高城正在主持著一個會議,全連的班排干部都在這了,伍六一沒有列席,因為他只是一個班副。可是許三多卻出現(xiàn)在這個會議上,只不過他被人從操場的角落又原封不動地移到了這個房間的屋角。
許三多執(zhí)著的無聲,使這個有關(guān)他的檢討會無法進行下去,洪興國看著許三多仍然哀慟的眼睛,只好把他拉了出去。
就著過道里有些昏暗的燈光,可以看到許三多筆直地戳著,好像他從來沒有移動過,僅僅只是周圍景色的改變。洪興國思索著,盡量找一些不刺激許三多的詞語:“許三多,進了這家門,做了這家人。我們不如你班長,我們勢利,等你轉(zhuǎn)了三百多個圈才認(rèn)同你,可是……你現(xiàn)在這樣,連長只會認(rèn)為你還是半個兵……”
許三多的無言使這場對話無法繼續(xù),洪興國只有苦笑:“算了你先回去吧,順便你搬到上鋪,過幾天要來新兵。”
對士兵來說,這是個明確的信號,許三多驚訝地看了一眼。
“對,你是代理班長。伍班副已經(jīng)通知了!
于是許三多回寢室的步子越發(fā)沉重。
伍六一站在窗邊,看著外邊的夜色,這已經(jīng)成了他最近的一個習(xí)慣。許三多進來,他便看著許三多。許三多將目光轉(zhuǎn)開,毫不避諱地看著他的上鋪,這也就帶得別人也毫無避諱地看著那張上鋪。
空的鋪板,空得只能讓人想起上邊睡過的那個人。
三班的人沉默了很久。
許三多走開,隨便地拿起一本書。
伍六一轉(zhuǎn)開頭,看著似乎獨屬于他的夜色。
許三多仍睡在他的下鋪,月光照著,他望著他上邊的那塊鋪板。
這樣就能造成一種假象,上邊睡著一個人。這樣就能睡得著。這樣,三班就集體違抗了命令。
以后的兩天里,三班的士兵們都會不經(jīng)意地呆呆地注視著那張空空的鋪板。
洪興國的到來破壞了這種習(xí)慣,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他帶來的年輕士兵身上。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洪興國指著這個年輕的士兵,“這是從電子戰(zhàn)營調(diào)來的馬小帥,學(xué)員兵,當(dāng)然也是高才生。三班長!”
許三多下意識地在屋里尋找著三班長,伍六一捅了他一下,他才意識過來自己就是三班長。
三班長?我被稱為三班長?也許三班長將是我最不愿意聽到的稱呼了,比龜兒子還不愿意。
馬小帥馬上給許三多敬禮。
許三多直愣愣地看著這個新兵,那么年青,年青得讓人憂傷。曾經(jīng)他茫然,史今走了他憂傷,憂傷了很久后,眼里的憂傷已經(jīng)成了蒼涼。
“這是你專用的儲物柜,”伍六一對新來的馬小帥交代著有關(guān)的內(nèi)務(wù)情況,“只允許放軍裝內(nèi)衣和漱洗用具,和一些相關(guān)專業(yè)的書籍,十一號掛鉤是你的,軍裝軍帽和武裝帶可以掛在上邊,我們要求不管型號大小,必須掛得一般齊,我們相信良好的內(nèi)務(wù)是能夠鍛煉軍人的素質(zhì)……你的鋪是……”他猶豫了一下。
許三多抱起了自己的整套臥具,最后看了一眼那張空鋪板!榜R小帥,你睡這張床,我的下鋪。方便互相照顧!比缓蟀炎约旱呐P具放在史今曾經(jīng)的鋪上。
于是班長在這個班的最后一點痕跡消失了。我想今晚會睡不著。
這對三班來說是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于是史今在這個班的最后一點痕跡,也消失了。
許三多整理著那張鋪位,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僵硬地站著。這對三班來說是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
夜里,三班都在睡。馬小帥聽著上鋪傳來的輕微聲音。
馬小帥:“班長你睡不著?”
許三多:“沒!
馬小帥:“我倒睡不著!
許三多:“想來七連的人很多,來了七連又會很累。想想想來來不了的人,珍惜你自己的累!
他忽然有些茫然,自己的話如此耳熟。
馬小帥:“你一定經(jīng)歷過很多事!
許三多:“沒有,睡吧!彼裳劭粗^上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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