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歲月,不朽的經(jīng)典。在歲月喧囂中,讀讀名著,洗滌心靈。為此,我們?yōu)槟銣蕚淞诵旃庖淖髌贰缎”鴱埜隆贰?/font>
十六
第二天,城里和各據(jù)點的鬼子、“白脖”,糾集了所有的汽車洋馬,天不亮合擊了吞虎口,他們殺氣騰騰,成聲威勢,一下燒了六十多間房子,把捉起來的群眾,立地殺掉一半,臨了把齋藤的死尸用白布纏起來,裝進汽車,運回城里。第三天,又合擊了楊家府,肥田一郎親自用洋刀劈了“保長”,把一對六十多歲的老夫婦,鎖在屋里,用毒瓦斯熏死了。第四天,合擊了萬佛堂,綁走四個婦女,搶走糧食七大車,有一個過路小販,給捆在樹上,唆使洋狗活活把腸子扯了出來。臨走,又砸了二十八口飯鍋……
戰(zhàn)士們聽著這些消息,恨得擦掌掄拳,牙咬得格嘣嘣亂響?慑X云清卻皺著眉,不動聲色。他只是仔細地聽著,細心地記著,把敵人的出動時間,人員武器,來蹤去跡……一樁樁,一件件,問了又問,查了又查。有時候他對著油燈出神,兩眼呆呆地竟至二十分鐘不動。三四天來,他不著鳳,不害熱,沒災(zāi)沒病,卻忽然瘦了下來,連眼窩都塌成個酒盅兒了。然而,這幾天部隊就一直圍著城圈跳來跳去,沒有離開十里以外。敵人的大隊人馬,常常就在鼻子底下往來磨游?蓞^(qū)隊長總是盤算著,推測著,搜尋著,有時一頭一頭地出汗,卻仍然不動聲色。但他對宿營的秘密性要求得嚴極了,發(fā)響的腳步,輕輕的談話,都會使他上火的。小嘎子每天都是頭明就派出去,天黑大后,才許回來,害得他餓得受不住,真的要起飯來了。
第五天,情況出現(xiàn)新變化,敵人不再進行合擊,每據(jù)點各管一片,轉(zhuǎn)為“清剿”了。城里的敵人也分成許多小股,把汽車洋馬留在家里,四出殺人放火,狠索窮搜,猖狂地殘害群眾。
聽到這些,錢云清情緒一振,臉上陡然又起了一個變化:仿佛輕松了,也仿佛更緊張了。當夜,偵察員們又各個帶下一批信去,不過,這次他們出動的距離較近,而任務(wù)都極秘密。第六天,敵人仍然小股“清剿”,不見大的變化。這天夜晚,突然,石一鳴政委回來了,過不久,縣大隊長陸培忠也到了。原來他們帶的部隊早已靠攏,就在附近。而特別使小嘎子奇怪的是:有兩個偵察員忽然扛了一挺捷克式輕機槍來,還帶著三百發(fā)子彈。區(qū)隊長和石政委看了看,便交給了大個李。過后小嘎子才知道,敢情這是從一處“白脖”那兒借來的,使用兩天,還得送回去呢。
“這回可是要攻城吧?”小嘎子快樂地猜測著。
羅金保是最后一個回來的。他滿頭大汗,很是緊張,一路小跑就鉆進屋子來了:“區(qū)隊長!鬼子明天包圍鬼不靈!說是要搞什么‘反共誓約’,還要挑(tiǎo)一批‘差犯’,肥田可能親自去。”
“確實嗎?”那樣沉靜的錢云清,一下子就把袖子捋起來了。
“‘那個人’說,確實!”
“挑‘差犯’?有沒有老鐘叔?”小嘎子急著問。
“那可沒聽見說……”
區(qū)隊長眼睛左右兩閃,把拳頭攥緊一晃,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老石,怎么樣?下決心吧?”政委還沒有回答,他忽地回頭向眾人道,“去去去!先都出去待會兒!”把偵察員、通信員和戰(zhàn)士們,都攆出來了。屋里只剩下區(qū)隊長、石政委和陸大隊長他們?nèi)齻。
小嘎子多么想聽一聽!“包圍鬼不靈!”“要挑一批‘差犯’!”“哎呀,玉英也在鬼不靈呢!”這將產(chǎn)生什么結(jié)果,又如何收場呢?他在院子里站著,抬眼四望,天黑黑的,只有屋里的燈光,隔著一層紙照得通明,幾個巨大的身影,無聲的映在窗上,時時神秘而又滑稽地動一動臂或張一張嘴。小嘎子吐著小舌頭,把嘴唇舔了幾舔,他多么想去偷聽啊!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呢?
可是,他不敢靠近那個窗戶,他知道這是軍事秘密,關(guān)系著戰(zhàn)斗的成敗,也關(guān)系著老鐘叔的命運,以至全體同志的生命,不是輕易鬧著玩兒的。他轉(zhuǎn)眼再瞧,南屋的一個小房間里,燈光也很明,而且有老羅叔的影子映在窗上。小嘎子心里一動:“要不,去聽聽他們!”
他靜悄悄來到那個窗根,把窗紙?zhí)蛄藗窟窿,瞄著眼一瞧,喝,有六七個人哩:老羅叔、大個李、通訊員楊小根,以及幾個平常頂受人敬重的人。就聽大個李隆隆地響著膛音兒說:“……這一次,戰(zhàn)斗必然打得大,鬼子也一定多。我保證帶領(lǐng)我的副射手,把兩挺機關(guān)槍使用好,掩護同志們順利地沖上去,好好收拾一下他狗日的!”
“噢,”小嘎子明白了,“他們在這兒也討論打仗呢!”
心里不由得有些上火,便闖闖幾步,一邊往里闖,一邊喊叫道:“好哇!你們在這兒商量打仗,也不叫我一聲兒!
叫我白在院里愣了半天!”說著,就挑開簾子,往人群里擠著,要占塊地方坐。
“哎,小嘎子!我們這是黨員們開會呢,你要干什么?”
“黨員會怎么樣?我就是參加黨員會來啦!”小嘎子理直氣壯地仍往里擠。
“你不是黨員,干嘛要參加黨員會?”
“我不是黨員?”這可是新聞!小嘎子翻著眼睛,更火了:“我當了這么多日子八路軍,倒不是黨員?”
一屋子人“哄”地都笑起來,羅金保趕忙給他解釋,說當八路并不等于入了黨,要想做黨員,還得具備好入黨條件,履行了必要的手續(xù)才行哩。起先,小嘎子仍然以為大家在耍笑他,后來見大家的確嚴肅認真,才相信下來。可是,這使他頹喪極了,原來他跟這些人還不一樣,這些人比他多著好多“條件”呢。他一向以為自己就是共產(chǎn)黨員,如今看來,敢情還差著一步哪。突然間,他想起了以前區(qū)隊長一次次的談話,要有解放全人類的意志,才夠得上真正的革命戰(zhàn)士哩!做黨員?不行啊,還必須做更大的努力!“張嘎子!”
他正獨自往外走,突然聽見區(qū)隊長叫了一聲,便答應(yīng)著跑了過去。原來區(qū)隊長三個已制定好作戰(zhàn)計劃,正安排具體部署,讓他來介紹鬼不靈的情況。這正是小嘎子最希望的。他把自己知道的村子的街道、胡同、房屋院落,地道暗堡,敵人每次進占的規(guī)律,兵力火力配置特點,都敘述給三個人聽,比劃給三個人看。借著這個好指引,戰(zhàn)斗的具體部署也很快擬定出來了。
這是一個利用地道,結(jié)合地雷爆炸,用急襲殲滅敵人的計劃。鬼不靈這莊子分東西兩頭,各有一個制高點。西頭的制高點,就是韓家大院,敵人的指揮部常常設(shè)在那里。東頭的制高點是小學校,小學校臨著十字街,對面還有一座關(guān)帝廟。敵人每次去,都把一部分兵力放在小學校的房上。這樣一來,整個村子就都控制住了。
鬼不靈的地道是十字形的。一共四個出口,恰好都
待一切都計算妥帖的時候,天時已經(jīng)不早,部隊趕忙出發(fā),就在三更天氣,秘密進入了鬼不靈。又經(jīng)過一番實地勘察布置,部隊便分頭鉆進了地道。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公雞照常打鳴,老鄉(xiāng)們也都照常睡覺,而小嘎子今日卻破天荒沒有派出村去。他在村邊上一道短墻后頭,用樹葉掩著身子,監(jiān)視著村外。
看看黎明時分,在通縣城的大道口上,突然出現(xiàn)了兩溜黑影。他們雁翅兒排開,做賊似地鬼鬼祟祟搜索著,向村子的兩側(cè)抄了過去。顯然,敵人把村子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