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豆
畢淑敏
一天，我與兒子相對坐著剝豆。當(dāng)翠綠的豆快將盆的底鋪滿時，兒子忽地離位，新拿一個瓷碗放在自己面前，將瓷盆朝我面前推推。
看他碗里粒�？蓴�(shù)的豆，我問：“想比賽？”
“對�！眱鹤友蹌邮謩�，利索地回答。
“可這不公平。我盆里已不少，你才開始�！蔽艺f著順手想抓一把豆放在他碗里。
“不。”他按住我的手，“就這樣，我才能試出自己的速度。”
一絲喜悅悄悄在心里散開，我欣賞兒子這種自信和大氣。
一時，原本很隨意的家務(wù)勞動有了節(jié)奏，只見手起豆落，母子皆斂聲息語。
“讓兒子贏，使他以后對自己多一些自信�！边@樣想著，手不知不覺就慢了下來，借拾豆的機會稍稍停一下。
“在外面競爭是靠實力，誰會讓你？讓他知道，失敗成功皆是常事�！眲兌沟乃俣确置骺炝恕�
小兒手不停，眼睛卻時時在兩個容器中脧。見他如此投入，我心生戀愛，學(xué)�？荚嚺琶危瑝蛩鄣牧恕瓌兌沟膭幼鞑挥X中又緩了下來。
“不要給孩子虛假的勝利�！惫�(jié)奏自然又緊了許多。
一大袋豌豆很快剝光，一盆一碗，一大一小不同的容器難以比較，憑常識，我知道兒子肯定輸，正想淡化結(jié)果，他卻極認真地重新拿來了碗，先將他的豆倒進去，正好滿一碗，然后又用同樣的碗來量我的豆，也是一碗，只是凸出了，像隆起的土丘。
“你贏了。”他朝我笑笑，很輕松，全沒有剝豆時的認真執(zhí)著。
“是平局，我本來有底了�！蔽壹m正他。
“我少，我就是輸�！睕]有賭氣，沒有沮喪，兒子認真和我爭。臉上仍是那如山泉般的清澈的笑容。
想到自己瞻前顧后，小心翼翼，實在是過分了。孩子的生命，自有他該有的軌跡，該承受的，該經(jīng)歷的，他都應(yīng)有完整的體驗。失望失誤失敗，傷痛傷感傷痕，自有他的價值，不必人為地營造一片虛假的生存空間，因為生活是實在的，生命也要經(jīng)過磨難才真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