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師晉師滅夏陽
《穀梁傳》
【作者小傳】本篇節(jié)選自《春秋穀梁傳》�！斗Y梁傳》是《春秋》三傳之一，它的作者，《漢書·藝文志》班固自注署為魯人穀梁子；唐楊士勛說他名俶，字元始，一名赤；顏師古說他名喜；另外還有名嘉、名淑、名寊的各種說法。清阮元以為當(dāng)作淑。穀梁子和公羊高都受學(xué)于子夏，《穀梁傳》和《公羊傳》體裁特點(diǎn)也相似。原來經(jīng)、傳是分別成書的，今本《穀梁傳》經(jīng)、傳合并，傳文逐句傳述經(jīng)文大義。如本篇第一句“虞師、晉師滅夏陽”是《春秋》經(jīng)文中的一句，后面部分是《穀梁傳》的傳文�！端膸烊珪偰俊芬詾椤斗Y梁傳》與《公羊傳》一樣，也是穀梁子初傳，經(jīng)數(shù)世才由后學(xué)著作成書的。也許穀梁子歧名這么多即與此有關(guān)。晉范寧評《春秋》三傳的各自特色說：“《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指多敘鬼神之事）�！斗Y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鼻宥�，就是清通而含蓄。
【題 解】魯僖公二年（公元前658），晉獻(xiàn)公準(zhǔn)備伐虢。虞國地處晉、虢之間，若繞道則受阻于中條山。獻(xiàn)公聽從荀息之計(jì)，以重禮賄虞君，借道伐虢。虞、虢都是小國，虞賢臣宮之奇看出晉國居心不良，有各個擊破、一箭雙雕的用意，勸諫虞君不要上當(dāng)。虞君不但不聽，而且自告奮勇愿出兵開路打頭陣，幫助晉國攻下了虢邑夏陽。這以后的事，《穀梁傳》所述與《左傳》有點(diǎn)不同�！斗Y梁傳》以為晉國當(dāng)年就滅了虢國，五年以后又滅虞。《左傳》則以為晉拿下下陽（即夏陽）以后僅作為據(jù)點(diǎn)，未即滅虢。三年以后，晉師再次假道虞國，揮軍南下，滅了虢國，還師途中把虞國也滅了。虞君終于做了俘虜�！斗Y梁傳》用簡煉的語言述評了這一歷史事件，深刻地說明了“唇亡齒寒”的道理。
【原文】
“虞師、晉師滅夏陽（1）�！�
非國而曰滅，重夏陽也。虞無師，其曰師，何也？以其先晉，不可以不言師也。其先晉何也？為主乎滅夏陽也。夏陽者，虞、虢之塞邑也。滅夏陽而虞、虢舉矣（2）。虞之為主乎滅夏陽何也？晉獻(xiàn)公欲伐虢（3），荀息曰（4）：“君何不以屈產(chǎn)之乘（5）、垂棘之璧（6），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晉國之寶也。如受吾幣而不借吾道，則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國之所以事大國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幣。如受吾幣而借吾道，則是我取之中府（7），而藏之外府，取之中廄，而置之外廄也�！惫唬骸皩m之奇存焉（8），必不使也�！避飨⒃唬骸皩m之奇之為人也，達(dá)心而懦，又少長于君。達(dá)心則其言略，懦則不能強(qiáng)諫，少長于君，則君輕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國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慮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惫旖璧蓝ル�。宮之奇諫曰：“晉國之使者，其辭卑而幣重，必不便于虞�！庇莨ヂ�，遂受其幣，而借之道。宮之奇又諫曰：“語曰：‘唇亡齒寒�！渌怪^與！”挈其妻、子以奔曹（9）。獻(xiàn)公亡虢，五年而后舉虞。荀息牽馬操璧而前曰：“璧則猶是也，而馬齒加長矣（10）�！�
選自《十三經(jīng)注疏》本《春秋穀梁傳》
（《春秋》記載：）“虞師、晉師滅夏陽�！�
【譯文】
不是國都而說滅，是看重夏陽。虞國的軍隊(duì)不足一個師，《春秋》說是師，為什么呢？因?yàn)橛輫鴮懺跁x國之前，不可以不說師。它寫在晉國之前是為什么呢？滅夏陽是它為主的。夏陽，是虞、虢交界處虢國的一個要塞。夏陽一失，虞、虢兩國都可占領(lǐng)了。虞國為什么要為主滅夏陽呢？晉獻(xiàn)公想要討伐虢國，荀息說：“君主為什么不用北屈出產(chǎn)的馬，垂棘出產(chǎn)的璧，向虞國借路呢？”獻(xiàn)公說：“這是晉的國寶，如果受了我的禮物而不借路給我，那又拿它怎么辦？”荀息說：“這些東西是小國用來服事大國的。它不借路給我們，一定不敢接受我們的禮物。如受了我們的禮而借路給我們，那就是我們從里面的庫藏里拿出來，而藏在外面的庫藏里，從里面的馬房里拿出來，而放在外面的馬房里�！鲍I(xiàn)公說：“宮之奇在，一定不讓的�！避飨⒄f：“宮之奇的為人，心里明白，可是怯懦，又比虞君大不了幾歲。心里明白，話就說得簡短，怯懦就不能拚命諫阻，比虞君大不了幾歲，虞君就不尊重他。再加上珍玩心愛的東西就在耳目之前，而災(zāi)禍在一個國家之后，這一點(diǎn)要有中等智力以上的人才能考慮到。臣料想虞君是中等智力以下的人�！鲍I(xiàn)公就借路征伐虢國。宮之奇勸諫說：“晉國的使者言辭謙卑而禮物隆重，一定對虞國沒有好處�！庇莨宦牐徒邮芰藭x國的禮物而借路給晉國。宮之奇又諫道：“俗語說：‘唇亡齒寒。’豈不就說的這件事嗎！”他帶領(lǐng)自己的老婆孩子投奔到曹國去了。晉獻(xiàn)公滅了虢國，五年以后占領(lǐng)了虞國。荀息牽著馬捧著璧，走上前來說：“璧還是這樣，而馬的牙齒增加了�！�
（王維堤）
【注 釋】
（1）虞：周文王時就已建立的姬姓小國，在今山西省平陸縣北。晉：西周始封姬姓國，晉獻(xiàn)公時都于絳（今山西省翼城縣東南）。師：可泛指軍隊(duì)，也可專指古代軍隊(duì)的編制單位�！盾髯印ざY論》：“師旅有制�！蔽灏偃藶槁�，五旅為師。下面?zhèn)魑恼f“虞無師”，就是專指二千五百人的軍隊(duì)編制。夏陽：虢邑，在今山西省平陸縣東北約三十五里�！蹲髠鳌纷飨玛�，因另有上陽，以作下陽為是。夏、下同音通假。 （2）虢：周初始封姬姓國，有東、西、北虢之分，東虢、西虢已先亡于鄭、秦。晉獻(xiàn)公所伐為北虢，占地當(dāng)今河南三門峽和山西平陸一帶，建都上陽（今河南陜縣李家窯村）。舉：攻克，占領(lǐng)。 （3）晉獻(xiàn)公（？前651）：名詭諸，晉武公子，在位二十六年。在此期間伐滅了周圍一些小國，為其子晉文公稱霸打下了基礎(chǔ)。據(jù)《史記·晉世家》，晉獻(xiàn)公伐虢的借口是虢國在晉國內(nèi)亂中支持了他先君的政敵。 （4）荀息（？前651）：晉獻(xiàn)公最親信的大夫，食邑于荀，亦稱荀叔。獻(xiàn)公病危時以荀息為相托以國政，獻(xiàn)公死后在宮廷政變中為里克所殺。 （5）屈：即北屈，晉地名，在今山西省吉縣東北。乘（ｓｈèｎｇ勝）：古以一車四馬稱為一乘。這里專指馬。 （6）垂棘：晉地名，在今山西省潞城縣北。 （7）府：古時國家收藏財(cái)物、文書的地方。 （8）宮之奇：虞大夫，劉向《說苑·尊賢》說：“虞有宮之奇，晉獻(xiàn)公為之終死不寐�！� （9）曹：西周始封姬姓國，都陶丘（今山東省定陶縣西南）。 （10）馬齒：馬每歲增生一齒。加長（ｚｈǎｎｇ掌）：增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