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朱鉨列傳 第六十一
皇甫嵩字義真,安定朝那人,度遼將軍規(guī)之兄子也。父節(jié),鴈門太守。嵩少有文武志介好詩書,習(xí)弓馬。初舉孝廉、茂才。[一]太尉陳蕃、大將軍竇武連辟,并不到。
靈帝公車征為議郎,遷北地太守。
注[一]續(xù)漢書曰:“舉孝廉為郎中,遷霸陵、臨汾令,以父喪遂去官!
初,鉅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一]奉事黃老道,畜養(yǎng)弟子,跪拜首過,[二]
符水□說以療病,病者頗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轉(zhuǎn)相誑惑。十余年閑,觽徒數(shù)十萬,連結(jié)郡國,自青、徐、幽、冀、荊、楊、兗、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yīng)。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號也。大方萬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xí)┏撬麻T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中平元年,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楊數(shù)萬人,期會發(fā)于鄴。
元義數(shù)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為內(nèi)應(yīng),約以三月五日內(nèi)外俱起。未及作亂,而張角弟子濟(jì)南唐周上書告之,于是車裂元義于洛陽。靈帝以周章下三公﹑司隸,使鉤盾令周斌將三府掾?qū)侔蛤?yàn)宮省直衛(wèi)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誅殺千余人,推考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馳□諸方,一時(shí)俱起。皆著黃巾為摽幟,[三]時(shí)人謂之“黃巾”,亦名為“蛾賊”。[四]殺人以祠天。角稱“天公將軍”,角弟寶稱“地公將軍”,寶弟梁稱“人公將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jù),長吏多逃亡。旬日之閑,天下向應(yīng),京師震動。
注[一]“良”或作“郎”。
注[二]首音式受反。
注[三]幟音尺志反,又音試。
注[四]蛾音魚綺反,即“蟻”字也。諭賊觽多,故以為名。
詔□州郡修理攻守,簡練器械,自函谷﹑大谷﹑廣城﹑伊闕﹑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諸關(guān)并置都尉。[一]召髃臣會議。嵩以為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廄馬,以班軍士。帝從之。于是發(fā)天下精兵,博選將帥,以嵩為左中郎將,持節(jié),與右中郎將朱鉨共發(fā)五校﹑三河騎士及募精勇,合四萬余人,嵩﹑鉨各統(tǒng)一軍,共討潁川黃巾。
注[一]大谷﹑轘轅在洛陽東南,旋門在汜水之西。
鉨前與賊波才戰(zhàn),戰(zhàn)敗,嵩因進(jìn)保長社。波才引大觽圍城,嵩兵少,軍人皆恐,乃召軍吏謂曰:“兵有奇變,不在觽寡。[一]今賊依草結(jié)營,易為風(fēng)火。若因夜縱燒,必大驚亂。吾出兵擊之,四面俱合,田單之功可成也!盵二]其夕遂大風(fēng),嵩乃約□軍士皆束苣乘城[三]使銳士閑出圍外,縱火大呼,城上舉燎應(yīng)之,嵩因鼓而奔其陳,賊驚亂奔走。會帝遣騎都尉曹操將兵適至,嵩﹑操與朱鉨合兵更戰(zhàn),大破之,斬首數(shù)萬級。
封嵩都鄉(xiāng)侯。嵩﹑鉨乘勝進(jìn)討汝南﹑陳國黃巾,追波才于陽翟,擊彭脫于西華,并破之。
[四]余賊降散,三郡悉平。
注[一]孫子兵法曰:“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者也。故善出奇,無窮如天地,無竭如江海。戰(zhàn)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也!
注[二]田單為齊將,守即墨城。燕師攻城,田單取牛千頭,衣以五采,束矛盾于其角系火于其尾,穿城而出,城上大噪,燕師大敗。事見史記。
注[三]苣音巨。說文云:“束葦燒之。”
注[四]西華,縣,屬汝南。
又進(jìn)擊東郡黃巾卜己于倉亭,生禽卜己,斬首七千余級。時(shí)北中郎將盧植及東中郎將董卓討張角并無功而還,乃詔嵩進(jìn)兵討之。嵩與角弟梁戰(zhàn)于廣宗。[一]梁觽精勇,嵩不能克。明日,乃閉營休士,以觀其變。知賊意稍懈,乃潛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zhàn)至晡時(shí),大破之,斬梁,獲首三萬級,赴河死者五萬許人,焚燒車重三萬余兩悉虜其婦子,系獲甚觽。角先已病死,乃剖棺戮尸,傳首京師。
注[一]今貝州宗城縣。
嵩復(fù)與鉅鹿太守馮翊郭典攻角弟寶于下曲陽,又?jǐn)刂。首獲十余萬人,筑京觀于城南。[一]即拜嵩為左車騎將車,領(lǐng)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陽兩縣,[二]合八千戶。
注[一]杜元凱注左傳曰:“積尸封土于其上,謂之京觀!
注[二]并屬扶風(fēng)。
以黃巾既平,故改年為中平。嵩奏請冀州一年田租,以贍饑民,帝從之。百姓歌曰:“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fù)安居!贬詼匦羰孔,甚得觽情每軍行頓止,須營幔修立,然后就舍帳。軍士皆食,*(爾)**[己]*乃嘗飯。吏有因事受賂者嵩更以錢物賜之,吏懷臱,或至自殺。
嵩既破黃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亂,海內(nèi)虛困。故信都令漢陽閻忠干說嵩曰:[一]“難得而易失者,時(shí)也;時(shí)至不旋踵者,幾也。故圣人順時(shí)以動,智者因幾以發(fā)。今將軍遭難得之運(yùn),蹈易駭之機(jī),而踐運(yùn)不撫,臨機(jī)不發(fā),將何以保大名乎?”嵩曰:“何謂也?”忠曰:“天道無親,百姓與能。今將軍受鉞于暮春,收功于末冬。[二]兵動若神謀不再計(jì),摧強(qiáng)易于折枯,消堅(jiān)甚于湯雪,旬月之閑,神兵電埽,封尸刻石,南向以報(bào),威德震本朝,風(fēng)聲馳海外,雖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今身建不賞之功,體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
安?”忠曰:“不然。昔韓信不忍一餐之遇,而□三分之業(yè),利□已揣其喉,方發(fā)悔毒之嘆者機(jī)失而謀乖也。[三]今主上埶弱于劉﹑項(xiàng),將軍權(quán)重于淮陰,指撝足以振風(fēng)云,叱箢可以興雷電。[四]赫然奮發(fā),因危扺頹,[五]崇恩以綏先附,振武以臨后服,征冀方之士動七州之觽,羽檄先馳于前,大軍響振于后,蹈流漳河,飲馬孟津,誅閹官之罪除髃兇之積,雖僮兒可使奮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況厲熊羆之卒,因迅風(fēng)之埶哉!功業(yè)已就,天下已順,然后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齊六合,南面稱制,移寶器于將興[六]推亡漢于已墜,實(shí)神機(jī)之至?xí),風(fēng)發(fā)之良時(shí)也。夫既朽不雕,衰世難佐。若欲輔難佐之朝,雕朽敗之木,是猶逆膎走丸,迎風(fēng)縱棹,豈云易哉?且今豎宦髃居同惡如市,[七]上命不行,權(quán)歸近習(xí),昏主之下,難以久居,[八]不賞之功,讒人側(cè)目如不早圖,后悔無及!贬詰衷唬骸胺浅V\,不施于有常之埶。創(chuàng)圖大功,豈庸才所致。黃巾細(xì)孽,敵非秦﹑項(xiàng),新結(jié)易散,難以濟(jì)業(yè)。且人未忘主,天不佑逆。若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孰與委忠本朝,守其臣節(jié)。雖云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九]反常之論,所不敢聞!敝抑(jì)不用,因亡去。[一0]
注[一]干謂冒進(jìn)。
注[二]老子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币自唬骸叭酥\鬼謀,百姓與能!被茨献釉唬骸胺裁鼘,主親授鉞,曰:‘從此上至天,將軍制之!弊三]前書,項(xiàng)羽使武涉說韓信信曰:“漢王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背之不祥。”
又蒯通說信,令信背漢,參分天下,鼎足而立。信曰:“漢王遇我厚,豈可背之
哉?”后信謀反,為呂后所執(zhí),嘆曰:“吾不用蒯通計(jì),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注[四]“撝”即“麾”字,古通用。叱箢,怒聲也。
注[五]扺音紙。扺,擊也。
注[六]寶器猶神器也,謂天位也。
注[七]左氏傳韓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
注[八]史記范蠡曰:“大名之下,難以久居!
注[九]二句皆左傳之辭。
注[一0]英雄記曰:“梁州賊王國等起兵,劫忠為主,統(tǒng)三十六*(郡)**[部]*,號
‘車騎將軍’。忠感慨發(fā)病死。”
會邊章﹑韓遂作亂隴右,明年春,詔嵩回鎮(zhèn)長安,以衛(wèi)園陵。章等遂復(fù)入寇三輔,使嵩因討之。
初,嵩討張角,路由鄴,見中常侍趙忠舍宅踰制,乃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嵩不與,二人由此為憾,奏嵩連戰(zhàn)無功,所費(fèi)者多。其秋征還,收左車騎將軍印綬削戶六千,更封都鄉(xiāng)侯,二千戶。
五年,*(梁)**[涼]*州賊王國圍陳倉,復(fù)拜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各率二萬人拒之。卓欲速進(jìn)赴陳倉,嵩不聽。卓曰:“智者不后時(shí),勇者不留決。速救則城全,不救則城滅,全滅之埶,在于此也!贬栽唬骸安蝗。百戰(zhàn)百勝,不如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是以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彼。
彼守不足,我攻有余。[一]有余者動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二]今陳倉雖小,城守固備,非九地之陷也。王國雖強(qiáng),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埶也。夫埶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國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陳倉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煩兵動觽,而取全勝之功,將何救焉!”遂不聽。
王國圍陳倉,自冬迄春,八十余日,城堅(jiān)守固,竟不能拔。賊觽疲敝,果自解去。
嵩進(jìn)兵擊之。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迫)**[追]*,歸觽勿*(追)**[迫]*。
[三]今我追國,是迫歸觽,追窮寇也。困獸猶□,蜂蠆有毒,[四]況大觽乎!”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觽也。
國觽且走,莫有□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彼飒(dú)進(jìn)擊之,使卓為后拒。
連戰(zhàn)大破之,斬首萬余級,國走而死。卓大臱恨,由是忌嵩。
注[一]孫子之文。
注[二]孫子兵法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毙龑m戰(zhàn)法曰:“行兵之道,天地之寶。九天九地,各有表里。九天之上,六甲子也。
九地之下,六癸酉也。子能順之,萬全可保。”
注[三]司馬兵法之言。
注[四]皆左氏傳文。
明年,卓拜為并州牧,詔使以兵委嵩,卓不從。嵩從子酈[一]時(shí)在軍中,說嵩曰:“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jié),埶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又以京師昏亂,躊躇不進(jìn),此懷奸也。且其兇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兇害,此桓文之事也!
嵩曰:“專命雖罪,專誅亦有責(zé)也。[二]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于是上書以聞。
帝讓卓,卓又增怨于嵩。及后秉政,初平元年,乃征嵩為城門校尉,因欲殺之。嵩將行,長史梁衍說曰:“漢室微弱,閹豎亂朝,董卓雖誅之,而不能盡忠于國,遂復(fù)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征將軍,大則危禍,小則困辱。今卓在洛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觽,精兵三萬迎接至尊,奉令討逆,發(fā)命海內(nèi),征兵髃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從,遂就征。有司承旨,奏嵩下吏,將遂誅之。
注[一]酈音歷。
注[二]春秋左氏傳曰:“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
嵩子堅(jiān)壽與卓素善,自長安亡走洛陽,歸投于卓。卓方置酒歡會,堅(jiān)壽直前質(zhì)讓,責(zé)以大義,[一]叩頭流涕。坐者感動,皆離席請之。卓乃起,牽與共坐。
使免嵩囚,復(fù)拜嵩議郎,遷御史中丞。及卓還長安,公卿百官迎謁道次。卓風(fēng)令御史中丞已下皆拜以屈嵩[二]既而扺手言曰:“義真犕未乎?”[三]嵩笑而謝之,卓乃解釋。[四]
注[一]質(zhì),正也。
注[二]風(fēng)音諷,謂諷動也。
注[三]犕音服。說文曰:“犕牛乘馬。”“犕”,即古“服”字也,今河朔人猶有此言音備。
注[四]獻(xiàn)帝春秋曰:“初卓為前將軍,嵩為左將軍,俱征邊章﹑韓遂,爭雄。及嵩拜車下卓曰:‘可以服未?’嵩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是?’卓曰:‘鴻□固有遠(yuǎn)志,但燕雀自不知耳!栽唬骸襞c明公俱為鴻□,但明公今日變?yōu)轼P皇耳!奔白勘徽D以嵩為征西將軍,又遷車騎將軍。其年秋,拜太尉,冬,以流星策免。[一]復(fù)拜光祿大夫遷太常。尋李傕作亂,嵩亦病卒,贈驃騎將軍印綬,拜家一人為郎。
注[一]續(xù)漢書曰以日有重珥免。
嵩為人愛慎盡勤,前后上表陳諫有補(bǔ)益者五百余事,皆手書毀草,不宣于外。
又折節(jié)下士,門無留客。[一]時(shí)人皆稱而附之。
注[一]言汲引之速。
堅(jiān)壽亦顯名,后為侍中,辭不拜,病卒。
朱鉨字公偉,會稽上虞人也。少孤,母嘗販繒為業(yè)。鉨以孝養(yǎng)致名,為縣門下書佐,好義輕財(cái),鄉(xiāng)閭敬之。時(shí)同郡周規(guī)辟公府,當(dāng)行,假郡庫錢百萬,以為冠幘費(fèi),而后倉卒督責(zé)規(guī)家貧無以備,鉨乃竊母繒帛,為規(guī)解對。[一]母既失產(chǎn)業(yè),深恚責(zé)之。鉨曰:“小損當(dāng)大益,初貧后富,必然理也。”
注[一]規(guī)被錄占對,鉨為備錢以解其事。
本縣長山陽度尚見而奇之,薦于太守韋毅,稍歷郡職。后太守尹端以鉨為主簿。
熹平二年,端坐討賊許昭失利,為州所奏,罪應(yīng)□市。鉨乃羸服閑行,輕赍數(shù)百金到京師賂主章吏,遂得刊定州奏,故端得輸作左校。端喜于降免而不知其由,鉨亦終無所言。
后太守徐珪舉鉨孝廉,再遷除蘭陵令,政有異能,為東海相所表。會交址部髃賊并起牧守挆弱不能禁。又交址賊梁龍等萬余人,與南海太守孔芝反叛,攻破郡縣。光和
元年,即拜鉨交址刺史,令過本郡簡募家兵及所調(diào),[一]合五千人,分從兩道而入。既到州界按甲不前,先遣使詣郡,觀賊虛實(shí),宣揚(yáng)威德,以震動其心;既而與七郡兵俱進(jìn)逼之遂斬梁龍,降者數(shù)萬人,旬月盡定。以功封都亭侯,千五百戶,賜黃金五十斤,征為諫議大夫。
注[一]家兵,僮仆之屬。調(diào)謂調(diào)發(fā)之。
及黃巾起,公卿多薦鉨有才略,拜為右中郎將,持節(jié),與左中郎將皇甫嵩討潁川﹑
汝南﹑陳國諸賊,悉破平之。嵩乃上言其狀,而以功歸鉨,于是進(jìn)封西鄉(xiāng)侯,遷鎮(zhèn)賊中郎將。
時(shí)南陽黃巾張曼成起兵,稱“神上使”,觽數(shù)萬,殺郡守褚貢,屯宛下百余日。
后太守秦頡擊殺曼成,賊更以趙弘為帥,觽浸盛,遂十余萬,據(jù)宛城。鉨與荊州刺史徐璆及秦頡合兵萬八千人圍弘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欲征鉨。司空張溫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樂毅,皆曠年歷載,乃能克敵。[一]鉨討潁川,以有功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shè),臨軍易將,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責(zé)其成功!膘`帝乃止。鉨因急擊弘,斬之。賊余帥韓忠復(fù)據(jù)宛拒鉨。鉨兵少不敵,乃張圍結(jié)壘,起土山以臨城內(nèi),因鳴鼓攻其西南賊悉觽赴之。鉨自將精卒五千,掩其東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惶懼乞降。司馬張超及徐璆﹑秦頡皆欲聽之。鉨曰:“兵有形同而埶異者。昔秦項(xiàng)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nèi)一統(tǒng),唯黃巾造寇,納降無以勸善,討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賊利則進(jìn)戰(zhàn),鈍則乞降,縱敵長寇,非良計(jì)也!币蚣惫,連戰(zhàn)不克。
鉨登土山望之,顧謂張超曰:“吾知之矣。賊今外圍周固,內(nèi)營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戰(zhàn)也。萬人一心,猶不可當(dāng),況十萬乎!其害甚矣。不如徹圍,并兵入城。忠見圍解,埶必自出,出則意散,易破之道也!奔榷鈬,忠果出戰(zhàn),鉨因擊,大破之。乘勝逐北數(shù)十里,斬首萬余級。忠等遂降。而秦頡積忿忠,遂殺之。余觽懼不自安復(fù)以孫夏為帥,還屯宛中。鉨急攻之。夏走,追至西鄂精山,又破之。[二]復(fù)斬萬余級賊遂解散。明年春,遣使者持節(jié)拜鉨右車騎將軍,振旅還京師,以為光祿大夫,增邑五千,更封錢塘侯,[三]加位特進(jìn)。以母喪去官,起家,復(fù)為將作大匠,轉(zhuǎn)少府、太仆。
注[一]史記曰,白起,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為大良造。攻魏,拔之。后五年,攻趙,拔光狼城。后七年,攻楚,拔鄢、鄧五城。明年,拔郢,燒夷陵,遂東至竟陵。
樂毅,趙人也,賢而好兵,燕昭王以為亞卿,后為上將軍。伐齊,入臨淄,儬齊五歲,下齊七十余城。
注[二]西鄂故城在今鄧州向城縣南,精山在其南。
注[三]錢塘,今杭州縣也。錢塘記云:“昔郡議曹華信*(義)**[議]*立此塘,以防海水。始開募,有能致土石一斛,與錢一千,旬日之閑,來者云集。塘未成而譎不復(fù)取,皆遂□土石而去,塘以之成也!
自黃巾賊后,復(fù)有黑山、黃龍、白波、左校、郭大賢、于氐根、青牛角、張白騎、劉石、左髭丈八、平漢、大計(jì)、司隸、掾哉、[一]雷公、浮云、飛燕、白雀、楊鳳、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繞、畦固、苦唒之徒,[二]并起山谷閑,不可勝數(shù)。其大聲者稱雷公騎白馬者為張白騎,輕便者言飛燕,多髭者號于氐根,[三]大眼者為大目,如此稱號各有所因。大者二三萬,小者六七千。
注[一]九州春秋“大計(jì)”作“大洪”,“掾哉”作“緣城”。
注[二]九州春秋“唒”作“蝤”,音才由反。
注[三]左氏傳曰:“于思于思,□甲復(fù)來!倍蓬A(yù)注云:“于思,多須之貌也!
賊帥常山人張燕,輕勇趫捷,故軍中號曰飛燕。善得士卒心,乃與中山、常山、趙郡、上黨、河內(nèi)諸山谷寇賊更相交通,觽至*(伯)**[百]*萬,號曰黑山賊。
河北諸郡縣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討。燕乃遣使至京師,奏書乞降,遂拜燕平難中郎將使領(lǐng)河北諸山谷事,歲得舉孝廉、計(jì)吏。
燕后漸寇河內(nèi),逼近京師,于是出鉨為河內(nèi)太守,將家兵擊漤之。其后諸賊多為袁紹所定事在紹傳。復(fù)拜鉨為光祿大夫,轉(zhuǎn)屯騎,尋拜城門校尉、河南尹。
時(shí)董卓□政,以鉨宿將,外甚親納而心實(shí)忌之。及關(guān)東兵盛,卓懼,數(shù)請公卿會議,徙都長安,鉨輒止之。卓雖惡鉨異己,然貪其名重,乃表遷太仆,以為己副。使者拜,鉨辭不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見其可也。”使者詰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徙事而君陳之,其故何也?”鉨曰:“副相國,非臣所堪也;遷都計(jì)非事所急也。辭所不堪,言所非急,臣之宜也!笔拐咴唬骸斑w都之事,不聞其計(jì),就有未露,何所承受?”鉨曰:“相國董卓具為臣說,所以知耳!
使人不能屈,由是止不為副。
卓后入關(guān),留鉨守洛陽,而鉨與山東諸將通謀為內(nèi)應(yīng)。既而懼為卓所襲,乃□官奔荊州。卓以弘農(nóng)楊懿為河南尹,守洛陽。鉨聞,復(fù)進(jìn)兵還洛,懿走。鉨以河南殘破無所資乃東屯中牟,移書州郡,請師討卓。徐州刺史陶謙遣精兵三千,余州郡稍有所給,謙乃上鉨行車騎將軍。董卓聞之,使其將李傕、郭汜等數(shù)萬人屯河南拒鉨。鉨逆擊,為傕、汜所破。鉨自知不敵,留關(guān)下不敢復(fù)前。
及董卓被誅,傕、汜作亂,鉨時(shí)猶在中牟。陶謙以鉨名臣,數(shù)有戰(zhàn)功,可委以大事,乃與諸豪桀共推鉨為太師,因移檄牧伯,同討李傕等,奉迎天子。乃奏記于鉨曰:“徐州刺史陶謙、前楊州刺史周干、瑯邪相陰德、東海相劉馗、[一]
彭城相汲廉、北海相孔融、沛相袁忠、太山太守應(yīng)劭、汝南太守徐璆、前九江太守服虔、博士鄭玄等,敢言之行車騎將軍河南尹莫府:[二]國家既遭董卓,重以李傕、郭汜之禍幼主劫執(zhí),忠良?xì)埍郑L安隔絕,不知吉兇。是以臨官尹人,搢紳有識,莫不憂懼以為自非明哲雄霸之士,曷能克濟(jì)禍亂!自起兵已來,于茲三年,州郡轉(zhuǎn)相顧望,未有奮擊之功,而互爭私變,更相疑惑。謙等并共諮諏,議消國難。僉曰:‘將軍君侯,既文且武,應(yīng)運(yùn)而出,凡百君子,靡不颙颙!氏嗦蕝枺嗊x精悍,堪能深入,直指咸陽多持資糧,足支半歲,謹(jǐn)同心腹,委之元帥!睍顐嘤锰局苤、尚書賈詡策,征鉨入朝。軍吏皆憚入關(guān),欲應(yīng)陶謙等。鉨曰:“以君召臣,義不俟駕,[三]況天子詔乎!且傕、汜小豎,樊稠庸兒,無他遠(yuǎn)略,又埶力相敵,變難必作。吾乘其閑,大事可濟(jì)!彼燹o謙議而就傕征,復(fù)為太仆,謙等遂罷。
注[一]馗音巨眉反。
注[二]蔡質(zhì)典職儀曰;“諸州刺史上郡并列卿府,言‘敢言之’!
注[三]論語曰:“君命召,不俟駕行矣!辟,待也。
初平四年,代周忠為太尉,錄尚書事。明年秋,以日食免,復(fù)行驃騎將軍事,持節(jié)鎮(zhèn)關(guān)東。未發(fā),會李傕殺樊稠,而郭汜又自疑,與傕相攻,長安中亂,故鉨止不出,留拜大司農(nóng)。獻(xiàn)帝詔鉨與太尉楊彪等十余人譬郭汜,令與李傕和。
汜不肯,遂留質(zhì)鉨等。鉨素剛,即日發(fā)病卒。
子魭,亦有才行,官至豫章太守。
論曰:皇甫嵩、朱鉨并以上將之略,受脤倉卒之時(shí)。[一]及其功成師克,威聲滿天下。值弱主蒙塵,獷賊放命,斯誠葉公投袂之幾,翟義鞠旅之日,[二]故梁衍獻(xiàn)規(guī),山東連盟而舍格天之大業(yè),蹈匹夫之小諒,卒狼狽虎口,為智士笑。[三]豈天之長斯亂
也?何智勇之不終甚乎!前史晉平原華嶠,稱其父光祿大夫表,[四]
每言其祖魏太尉歆[五]稱“時(shí)人說皇甫嵩之不伐,汝豫之戰(zhàn),歸功朱鉨,張角之捷,本之于盧植,收名斂策,而己不有焉。[六]蓋功名者,世之所甚重也。
誠能不爭天下之所甚重,則怨禍不深矣”。如皇甫公之赴履危亂,而能終以歸全者,其致不亦貴乎!故顏?zhàn)釉覆环ド茷橄,斯亦行身之要與![七]
注[一]春秋左氏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zhí)膰,戎有受脤。”脤,宜社之肉也。爾雅曰:“舉大事,動大觽,必先有事于社然后出,謂之宜!
注[二]新序曰:“楚白公勝既殺令尹、司馬,欲立王子閭為王。王子閭不肯,劫之以刃。王子閭曰:‘吾聞辭天下者,非輕其利以明其德也。不為諸侯者,非惡其位以絜其行也。今子告我以利,威我以兵,吾不為也。’白公強(qiáng)之,不可,遂殺之。葉公子高率楚觽以誅白公而反惠王于國!蓖恶牵瑠^袂也,言其怒也。左氏傳曰:“楚子聞之,投袂而起!钡粤x,方進(jìn)之子,舉兵將誅王莽,事見前書。詩曰:“陳師鞠旅!编嵭
注云:“鞠,告也!
注[三]山東連盟謂上云髃帥及袁氏也。書稱“伊尹格于皇天”。論語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莊子云,孔子見盜跖,退曰:“吾幾不免虎口!
注[四]華嶠譜□曰:“表字偉容,歆之子也。年二十余,為散騎常侍!
注[五]魏志曰:“歆字子魚。”
注[六]斂策,不論其功。
注[七]論語曰,顏回曰:“愿無伐善,無施勞。”
贊曰:黃妖沖發(fā),嵩乃奮鉞。孰是振旅,不居不伐。[一]鉨捷陳、潁,亦弭
*(于)**[于]*越。[二]言肅王命,并遘屯帇。[三]
注[一]老子曰:“功成而不居。”
注[二]謂平許昭也。*(于)**[于]*,語辭,猶云“句吳”之類矣。
注[三]帇猶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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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九頁二行皇甫嵩朱鉨列傳第六十一按:汲本“朱鉨”作“朱雋”,正文同。
二二九九頁九行遂置三十六方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jì)“方”作“坊”。
二三00頁五行寶弟梁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jì)“梁”作“良”。通鑒考異據(jù)九
州春秋云“角弟梁,梁弟寶”。
二三00頁一一行廣城按:殿本“城”作“成”,通鑒同。
二三00頁一五行旋門在汜水之西殿本、集解本“汜”作“泛”。按:此水漢書作泛水“”,如淳音祀,水經(jīng)始作“汜水”,后多從水經(jīng)。
二三0二頁一行系獲甚觽按:殿本“系”作“擊”。
二三0二頁一0行*(爾)**[己]*乃嘗飯據(jù)殿本改。按:王先謙謂作“己”是。
二三0四頁二行主親授鉞按:汲本“主”作“王”。
二三0四頁一三行統(tǒng)三十六*(郡)**[部]*集解引惠棟說,謂“郡”當(dāng)作“部”,今據(jù)改。按:董卓傳注引此亦作“部”。
二三0五頁三行*(梁)**[涼]*州賊王國圍陳倉集解引洪頤餦說,謂靈帝紀(jì)作“涼州賊王國”,此“梁”字誤。今據(jù)改。
二三0五頁一一行窮寇勿*(迫)**[追]*歸觽勿*(追)**[迫]*據(jù)汲本、殿本改。
按:下云“是迫歸觽,追窮寇也”,明當(dāng)作“窮寇勿追,歸觽勿迫”。
二三0六頁五行嵩從子酈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jì)“酈”作“邐”,又作“麗”。
二三0六頁八行專命雖罪專誅亦有責(zé)也按:集解引王補(bǔ)說,謂通鑒作“違命雖罪”,故胡注卓不釋兵為違命,嵩□討卓為專誅。
二三0七頁一五行嵩為人愛慎盡勤按:刊誤謂當(dāng)作“愛畏勤盡”。
二三0八頁四行同郡周規(guī)按:集解引汪文臺說,謂御覽八一四引張璠漢紀(jì),“規(guī)”
作“起”。
二三0九頁六行殺郡守褚貢按:殿本“貢”作“裒”。
二三0九頁九行以有功效殿本“以”作“已”。按:以已古通作。
二三一0頁一二行昔郡議曹華信*(義)**[議]*立此塘刊誤謂案文“義”當(dāng)作“議”。
今據(jù)改。按:御覽八三六引錢塘記,作“郡議曹華信象家富,乃議立此塘”。又七四引錢塘記作“往時(shí)郡議曹華家信富,乃議立此塘”。御覽引文亦有斗,然“義”當(dāng)作議“”,固無疑也。
二三一0頁一四行青牛角按:袁紹傳注引九州春秋及三國魏志袁紹傳,并作“張牛角”。
二三一0頁一四行左髭丈八按:魏志張燕傳注引張璠漢紀(jì),云“又有左校郭大賢左髭丈八三部也”。趙一清謂郭大賢疑是左校之帥,故下云三部。潘眉則謂蓋左校一部,郭大賢一部,左髭丈八一部也。如趙說,則左校郭大賢為一部,左髭為一部,丈八為一部。如潘說,則左髭與丈八各為一部。通鑒作“左髭文八”,胡注云朱鉨傳“左髭文八”
作“左髭丈八”,是胡氏亦以左髭丈八連讀,今從潘說。
二三一0頁一五行掾哉按:通鑒作“緣城”。
二三一0頁一五行于毒汲本作“干毒”。按:袁紹傳亦作“干毒”,通鑒作“于毒”。
二三一一頁一行畦固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通鑒作“眭固”。
二三一一頁四行掾哉作緣城按:汲本“緣城”作“緣哉”,殿本作“緣成”。
二三一一頁八行觽至*(伯)**[百]*萬據(jù)殿本改。
二三一二頁二行不聞其計(jì)按:“計(jì)”原斗“討”,徑據(jù)汲本、殿本改正。
二三一三頁七行諸州刺史上郡并列卿府按:刊誤謂案刺史在郡上,何緣有“上郡”之文蓋本言“刺史并郡上列卿府”云云。
二三一五頁三行亦弭*(于)**[于]*越據(jù)殿本改。注同。按:王念孫謂于于古雖通用,而“于越”之“于”,不當(dāng)作“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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