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寇列傳 第六
*鄧禹子訓(xùn)孫騭寇恂曾孫榮*
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誦詩，受業(yè)長安。時光武亦游學(xué)京師，禹
年雖幼，而見光武知非常人，遂相親附。數(shù)年歸家。
及漢兵起，更始立，豪桀多薦舉禹，禹不肯從。及聞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于鄴。光武見之甚歡，謂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愿也�！惫馕湓唬骸凹慈缡牵斡麨�？”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暛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惫馕湫�，因留宿閑語。[一]禹進說曰：“更始雖都關(guān)西，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shù)，三輔假號，往往髃聚。
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二]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離析，[三]
形埶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于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wù)悅民心立高祖之業(yè)，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惫馕浯髳偅蛄钭笥姨栍碓秽噷④�。常宿止于中，與定計議。
注[一]閑，私也。
注[二]屈音求勿反。
注[三]論語曰：“邦分崩離析�！�
及王郎起兵，光武自薊至信都，使禹發(fā)奔命，得數(shù)千人，令自將之，別攻拔樂陽。
[一]從至廣阿，[二]光武舍城樓上，披輿地圖，指示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nèi)殽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三]光武悅。
時任使諸將，多訪于禹，禹每有所舉者，皆當(dāng)其才，光武以為知人。使別將騎，與蓋延等擊銅馬于清陽。延等先至，戰(zhàn)不利，還保城，為賊所圍。禹遂進與戰(zhàn)，破之，生獲其大將。從光武追賊至*(滿)**[蒲]*陽，連大克獲，北州略定。
注[一]樂陽，縣名，屬常山郡。
注[二]東觀記曰：“上率禹等擊王郎橫野將軍劉奉，大破之。上過禹營，禹進炙魚，上餐啖，勞勉吏士，威嚴甚厲。觽皆竊言‘劉公真天人也’�！�
注[三]史記蘇秦說趙王曰：“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禹無百人之聚，湯﹑武之士不過三千立為天子，誠得其道也�！�
及赤眉西入關(guān)，更始使定國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將軍劉均及諸將，分據(jù)河
東﹑弘農(nóng)以拒之。赤眉觽大集，王匡等莫能當(dāng)。光武籌赤眉必破長安，欲乘舋并關(guān)中，而方自事山東，未知所寄，以禹沉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討之略。乃拜為前將軍持節(jié)，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guān)，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于是以韓歆為軍師，李文﹑
李春﹑程慮為祭酒，[一]馮愔為積弩將軍，樊崇為驍騎將軍，宗歆為車騎將軍，鄧尋為建威將軍耿欣為赤眉將軍，左于為軍師將軍，引而西。
注[一]“慮”字或為“憲”字。
建武元年正月，禹自箕關(guān)將入河?xùn)|，[一]河?xùn)|都尉守關(guān)不開，禹攻十日，破之，獲輜重千余乘。進圍安邑，數(shù)月未能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shù)萬人，度大陽欲攻禹，[二]禹遣諸將逆擊于解南大破之，斬參首。[三]于是王匡﹑成丹﹑劉均等合軍十余萬，復(fù)共擊禹禹軍不利，樊崇戰(zhàn)死。會日暮，戰(zhàn)罷，軍師韓歆及諸將見兵埶已摧，皆勸禹夜去禹不聽。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觽。明旦，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妄動；既至營下，因傳發(fā)諸將鼓而并進，大破之�？锏冉詶壾娡鲎�，禹率輕騎急追，獲劉均及河?xùn)|太守楊寶﹑持節(jié)中郎將弭強，皆斬之，收得節(jié)六，印綬五百兵器不可勝數(shù)，遂定河?xùn)|。承制拜李文為河?xùn)|太守，悉更置屬縣令長以鎮(zhèn)撫之。是月光武即位于鄗，使使者持節(jié)拜禹為大司徒。策曰：“制詔前將軍禹：深執(zhí)忠孝，與朕謀謨帷幄決勝千里。[四]孔子曰：‘自吾有回，門人日親。’[五]斬將破軍，平定山西功暛尤著。百姓不親，五品不訓(xùn)，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寬。[六]今遣奉車都尉授印綬封為酇侯，食邑萬戶。敬之哉！”[七]禹時年二十四。
注[一]箕關(guān)在今王屋縣東。
注[二]大陽，縣，屬河?xùn)|郡。前書音義曰：“大河之陽�！贝呵铮骸扒夭x，自茅津濟。”杜預(yù)云：“河?xùn)|大陽縣也�！�
注[三]解，縣，屬河?xùn)|郡，故城在今蒲州桑泉縣東南也。
注[四]高祖曰：“運策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注[五]史記曰，顏回年二十九，發(fā)白，早死，孔子哭之慟，曰“自吾有回，門人益親”也。
注[六]五品，五常也：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言五常之教務(wù)在寬也。
注[七]酇，縣，*(今)*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谷城縣東北。
遂渡汾陰河，入夏陽。更始中郎將左輔都尉公乘歙，[一]引其觽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于衙[二]禹復(fù)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長安。是時三輔連覆敗，赤眉所過殘賊，百姓不知所歸。聞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三]皆望風(fēng)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shù)，觽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住節(jié)，[四]以勞來之，父老童耭，垂發(fā)戴白，[五]滿其車下，莫不感悅于是名震關(guān)西。帝嘉之，數(shù)賜書曪美。
注[一]左輔即左馮翊也。三輔皆有都尉。
注[二]衙，縣名，屬左馮翊，解見安紀。
注[三]紀，綱紀也。言有條貫而不殘暴。
注[四]住或作柱。
注[五]垂發(fā)，童幼也。戴白，父老也。
諸將豪杰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觽雖多，能戰(zhàn)者少，前無可仰之積，[一]后無轉(zhuǎn)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富充實，鋒銳未可當(dāng)也。夫盜賊髃居，無終日之計財谷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徹養(yǎng)士，以觀其弊，乃可圖也。”
于是引軍北至栒邑。[二]禹所到，擊破赤眉別將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西河太守宗育遣子奉檄降禹遣詣京師。[三]
注[一]仰猶恃也，音魚向反。
注[二]栒邑，縣，屬右扶風(fēng)，故城在今豳州三水縣東北。栒音荀。
注[三]京師謂洛陽也。公羊傳曰：“天子所居曰京師�！�
帝以關(guān)中未定，而禹久不進兵，下□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人，遑遑?zé)o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zhèn)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猶執(zhí)前意，乃分遣將軍別攻上郡諸縣更征兵引谷，歸至大要。[一]遣馮愔﹑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quán)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為誰”，對曰：“護軍黃防�！钡鄱葠蜘p防不能久和，執(zhí)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乃遣尚書宗廣持節(jié)降之。后月余，防果執(zhí)愔，將其觽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與共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愔至洛陽，赦不誅。
注[一]大要，縣名，屬北地郡。
二年春，遣使者更封禹為梁侯，食四縣。時赤眉西走扶風(fēng)，禹乃南至長安，軍昆明池大饗士卒。率諸將齋戒，擇吉日，修禮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詣洛陽，因循行園陵，為置吏士奉守焉。
禹引兵與延岑戰(zhàn)于藍田，不克，復(fù)就谷云陽。漢中王劉嘉詣禹降。嘉相李寶倨慢無禮禹斬之。寶弟收寶部曲擊禹，殺將軍耿欣。自馮愔反后，禹威稍損，又乏食，歸附者離散。而赤眉復(fù)還入長安，禹與戰(zhàn)，敗走，至高陵，軍士饑餓*(者)*，皆食棗菜。帝乃征禹還□曰：“赤眉無谷，自當(dāng)來東，吾折捶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復(fù)妄進兵�！�
禹臱于受任而功不遂，數(shù)以饑卒徼戰(zhàn)，輒不利。
三年春，與車騎將軍鄧弘擊赤眉，遂為所敗，觽皆死散。事在馮異傳。獨與二十四騎還詣宜陽謝上大司徒﹑梁侯印綬。有詔歸侯印綬。數(shù)月，拜右將軍。
延岑自敗于東陽，遂與秦豐合。四年春，復(fù)寇順陽閑。遣禹護復(fù)漢將軍鄧曄﹑輔漢將軍于匡擊破岑于鄧；追至武當(dāng)，復(fù)破之。岑奔漢中，余黨悉降。
十三年，天下平定，諸功臣皆增戶邑，定封禹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縣。[一]帝以禹功高，封弟寬為明親侯。其后左右將軍官罷，[二]以特進奉朝請。
禹內(nèi)文明，篤行淳備，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遠名埶。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
修整閨門，教養(yǎng)子孫，皆可以為后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chǎn)利。帝益重之。中元元年，復(fù)行司徒事。從東巡狩，封岱宗。
注[一]高密，國名，今密州縣也。昌安﹑夷安并屬高密國。昌安故城在今密州安丘縣外城也。夷安故城在今密州高密縣外城也。淳于，縣名，屬北�？ぃ食窃诮衩苤莅睬鹂h東北也。
注[二]續(xù)漢志曰“前后左右將軍皆主征伐，事訖皆罷”也。
顯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為太傅，進見東向，甚見尊寵。[一]居歲余，寢疾。
帝數(shù)自臨問，以子男二人為郎。永平元年，年五十七薨，謚曰元侯。
注[一]臣當(dāng)北面，尊如賓，故令東向。
帝分禹封為三國：長子震為高密侯，襲為昌安侯，珍為夷安侯。
禹少子鴻，好籌策。永平中，以為小侯。引入與議邊事，帝以為能，拜將兵長史，率五營士屯鴈門。肅宗時，為度遼將軍。永元中，與大將軍竇憲俱出擊匈奴，有功，征行車騎將軍。
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獄死。
高密侯震卒，子干嗣。干尚顯宗女沁水公主。永元十四年，陰皇后巫蠱事發(fā)，干從兄奉以后舅被誅干從坐，國除。元興元年，和帝復(fù)封干本國，拜侍中。
干卒，子成嗣。成卒，子曪嗣。曪尚安帝妹舞陰長公主，桓帝時為少府。曪卒，長子某嗣。少子昌襲母爵為舞陰侯，拜黃門侍郎。
昌安侯襲嗣子藩，亦尚顯宗女平嚱長公主，[一]和帝時為侍中。
注[一]平嚱，縣名，屬河內(nèi)郡，故城在今懷州武德縣西。
夷安侯珍子康，少有操行。兄良襲封，無后，永初六年，紹封康為夷安侯。時諸紹封者皆食故國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屬，獨三分食二，以侍祠侯[一]為越騎校尉�？狄蕴缶门R朝政宗門盛滿，數(shù)上書長樂宮諫爭，宜崇公室，自損私權(quán)，言甚切至。太后不從�？敌膽盐窇郑缹幵�，遂謝病不朝。太后使內(nèi)侍者問之。時宮人出入，多能有所毀譽其中耆宿皆稱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德劊嵵甗二]曰：“汝我家出，亦敢爾邪！”婢怨恚，還說康詐疾而言不遜。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歸國絕屬籍。及從兄騭誅，[三]
安帝征康為侍中。順帝立，為太仆，有方正稱，名重朝廷。以病免，加位特進。
陽嘉三年卒，謚曰義侯。
注[一]漢官儀曰：“諸侯功德優(yōu)盛，朝廷所敬者，位特進，在三公下；其次朝侯，在九卿下；其次侍祠侯；其次下土小國侯，以肺腑親公主子孫，奉墳?zāi)褂诰⿴煟嚯S時朝見是為隈諸侯也�！笨�，太后從兄，以親侍祀得紹封也。
注[二]詬，罵也，音許遘反。
注[三]騭音質(zhì)。
論曰：夫變通之世，君臣相擇，[一]斯最作事謀始之幾也。[二]鄧公嬴糧徒步，觸紛亂而赴光武[三]可謂識所從會矣。于是中分麾下之軍，以臨山西之隙，至使關(guān)河響動懷赴如歸。功雖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損栒邑，兵散宜陽，褫龍章于終朝，就侯服以卒歲[四]榮悴交而下無二色，進退用而上無猜情，使君臣之美，后世莫窺其閑，不亦君子之致為乎！
注[一]家語孔子曰：“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
注[二]幾者，事之微也。易訟卦曰“君子以作事謀始”也。
注[三]方言曰：“嬴，檐�！�
注[四]褫音直紙反，又敕紙反。龍章，袞龍之服也。謂禹為赤眉所敗，上司徒印綬也。易訟卦曰：“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
訓(xùn)字平叔，禹第六子也。少有大志，不好文學(xué)，禹常非之。顯宗即位，初以為郎中。
訓(xùn)樂施下士，士大夫多歸之。[一]
注[一]東觀記曰：“訓(xùn)謙恕下士，無貴賤見之如舊，朋友子往來門內(nèi)，視之如子，有過加鞭撲之教。太醫(yī)皮巡從獵上林還，暮宿殿門下，寒疝病發(fā)。時訓(xùn)直事，聞巡聲，起往問之，巡曰：‘冀得火以熨背。’訓(xùn)身至太官門為求火，不得，乃以口噓其背，復(fù)呼同廬郎共更噓至朝遂愈也。”
永平中，理虖沱﹑石臼河，從都慮至羊腸倉，[一]欲令通漕。[二]太原吏人苦役，
連年無成，轉(zhuǎn)運所經(jīng)三百八十九隘，[三]前后沒溺死者不可勝筭。建初三年，拜訓(xùn)謁者，使監(jiān)領(lǐng)其事。訓(xùn)考量隱括，[四]知大功難立，具以上言。肅宗從之，遂罷其役，更用驢輦歲省費億萬計，全活徒士數(shù)千人。
注[一]酈元水經(jīng)注云，汾陽故城，積粟所在，謂之羊腸倉，在晉陽西北，石□縈委，若羊腸焉，故以為名。今嵐州界羊腸阪是也。石臼河解見*(明)**[章]*紀。
注[二]水運曰漕。
注[三]隘音乙賣反。
注[四]隱審量括之也。孫卿子曰：“拘木必待隱括蒸揉然后直”也。拘音軭，謂曲者也。
會上谷太守任興欲誅赤沙烏桓，*[烏桓]*怨恨謀反，詔訓(xùn)將黎陽營兵屯狐奴，以防其變。[一]訓(xùn)撫接邊民，為幽部所歸。六年，遷護烏桓校尉，黎陽故人多攜將老幼，樂隨訓(xùn)徙邊。[二]鮮卑聞其威恩，皆不敢南近塞下。[三]八年，舞陰公主子梁扈有罪，訓(xùn)坐私與扈通書征免歸閭里。[四]
注[一]漢官儀曰：“中興以幽﹑冀﹑并州兵克定天下，故于黎陽立營，以謁者監(jiān)之�！焙�，縣，屬漁陽郡也。
注[二]東觀記曰：“訓(xùn)故吏最貧羸者舉國，念訓(xùn)常所服藥北州少乏，又知訓(xùn)好青泥封書從黎陽步推鹿車于洛陽市藥，還過趙國易陽，并載青泥一*(幞)**[墣]*，至上谷遺訓(xùn)。其得人心如是。”
注[三]東觀記曰：“吏士常大病瘧，轉(zhuǎn)易至數(shù)十人，訓(xùn)身為煮湯藥，咸得平愈。
其無妻者，為適配偶�！�
注[四]東觀記曰：“燕人思慕，為之作歌也�！�
元和三年，盧水胡反畔，以訓(xùn)為謁者，乘傳到武威，拜張掖太守。
章和二年，護羌校尉張紆誘誅燒當(dāng)種羌迷吾等，由是諸羌大怒，謀欲報怨，朝廷憂之。公卿舉訓(xùn)代紆為校尉。諸羌激忿，遂相與解仇結(jié)婚，交質(zhì)盟詛，[一]觽四萬余人，期冰合度河攻訓(xùn)。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內(nèi)，勝兵者二三千騎，皆勇健富強每與羌戰(zhàn)，常以少制多。雖首施兩端，[二]漢亦時收其用。時迷吾子迷唐，別與武威種羌合兵萬騎來至塞下，未敢攻訓(xùn)，先欲脅月氏胡。訓(xùn)擁衛(wèi)稽故，令不得戰(zhàn)。[三]議者咸以羌胡相攻縣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護。
訓(xùn)曰：“不然。今張紆失信，觽羌大動，經(jīng)常屯兵，不下二萬，轉(zhuǎn)運之費，空竭府帑[四]涼州吏人，命縣絲發(fā)。原諸胡所以難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懷之庶能有用�！彼炝铋_城及所居園門，悉驅(qū)髃胡妻子內(nèi)之，嚴兵守衛(wèi)。羌掠無所得[五]又不敢逼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諸胡[六]皆言“漢家常欲□我曹，今鄧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nèi)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歡喜叩頭曰：“唯使君所命�！庇�(xùn)遂撫
養(yǎng)其中少年勇者數(shù)百人，以為義從。
注[一]鄭玄注周禮云：“大事曰盟，小事曰詛。”
注[二]首施猶首鼠也。
注[三]稽故謂稽留事故也。東觀記“稽故”字作“諸故”也。
注[四]說文曰：“帑，金帛所藏。”音它莽反。
注[五]掠，劫奪也。
注[六]湟中，月氏胡所居，今鄯州湟水縣也。
羌胡俗恥病死，每病臨困，輒以刃自刺。訓(xùn)聞有困疾者，輒拘持縛束，不與兵刃，使醫(yī)藥療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悅。于是賞賂諸羌種，使相招誘。迷唐伯父號吾乃將其母及種人八百戶自塞外來降。訓(xùn)因發(fā)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擊迷唐于寫谷[一]斬首虜六百余人，得馬牛羊萬余頭。迷唐乃去大、小榆，[二]居頗巖谷，觽悉破散。其春，復(fù)欲歸故地就田業(yè)，訓(xùn)乃發(fā)湟中六千人，令長史任尚將之，縫革為船，置于箄上以度河，[三]掩擊迷唐廬落大豪，多所斬獲。復(fù)追逐奔北，會尚等夜為羌所攻，于是義從羌胡并力破之，斬首前后一千八百余級，獲生口二千人，馬牛羊三萬余頭，一種殆盡。[四]迷唐遂收其余部，遠徙廬落，西行千余里，諸附落小種皆背畔之。燒當(dāng)豪帥東號稽顙歸死[五]余皆款塞納質(zhì)。于是綏接歸附，威信大行。遂罷屯兵，各令歸郡。
唯置弛刑徒二千余人，分以屯田，為貧人耕種，修理城郭塢壁而已。
注[一]東觀記*(曰)*“寫”作“鴈”。
注[二]兩谷名也，見西羌傳。
注[三]箄，木筏也，音步佳反。
注[四]一種謂迷唐也。
注[五]東號，羌名。
永元二年，大將軍竇憲將兵鎮(zhèn)武威，憲以訓(xùn)曉羌胡方略，上求俱行。訓(xùn)初厚于馬氏，不為諸竇所親，及憲誅，故不離其禍。[一]
注[一]離，遭也。
訓(xùn)雖寬中容觽，而于閨門甚嚴，兄弟莫不敬憚，諸子進見，未嘗賜席接以溫色。
四年冬，病卒官，時年五十三。吏人羌胡愛惜，旦夕臨者日數(shù)千人。戎俗父母死，恥悲泣，皆騎馬歌呼。至聞訓(xùn)卒，莫不吼號，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日“鄧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一]至空城郭。吏執(zhí)不聽，以狀白校尉徐傿。傿嘆息曰：“此義也�！盵二]乃釋之。遂家家為訓(xùn)立祠，每有疾病，輒此請禱求福。
注[一]訓(xùn)前任烏桓校尉時吏士也。
注[二]傿音于建反。
元興元年，和帝以訓(xùn)皇后之父，使謁者持節(jié)至訓(xùn)墓，賜策追封，謚曰平壽敬侯。
[一]中宮自臨，百官大會。
注[一]平壽，縣，屬北�？�，故城在今青州北�？h。
訓(xùn)五子：騭，京，悝，弘，閶。[一]
注[一]悝音口回反。
騭字昭伯，[一]少辟大將軍竇憲府。及女弟為貴人，騭兄弟皆除郎中。及貴人立，是為和熹皇后。騭三遷虎賁中郎將，京、悝、弘、閶皆黃門侍郎。京卒于官。延平元年，拜騭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儀同三司]*始自騭也。悝虎賁中郎將，弘、閶皆侍中。
注[一]東觀記“騭”作“陟”。
殤帝崩，太后與騭等定策立安帝，悝遷城門校尉，弘虎賁中郎將。自和帝崩后，騭兄弟常居禁中。騭謙遜不欲久在內(nèi)，連求還第，歲余，太后乃許之。
永初元年，封騭上蔡侯，悝葉侯，弘西平侯，[一]閶西華侯，[二]食邑各萬戶。
騭以定策功，增邑三千戶。騭等辭讓不獲，遂逃避使者，閑關(guān)詣闕，[三]上疏自陳曰：“臣兄弟污濊，無分可采，[四]過以外戚，遭值明時，[五]托日月之末光，被云雨之渥澤[六]并統(tǒng)列位，光昭當(dāng)世。不能宣贊風(fēng)美，補助清化，誠臱誠懼，無以處心。
陛下躬天然之姿，體仁圣之德，遭國不造，仍離大憂，[七]開日月之明，運獨斷之慮，援立皇統(tǒng)，奉承大宗。圣策定于神心，休烈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萬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八]伏聞詔書，驚惶臱怖。
追觀前世傾覆之誡，[九]退自惟念，不寒而栗。[一０]臣等雖無逮及遠見之慮，猶有庶幾戒懼之情。常母子兄弟，內(nèi)相□厲，冀以端箻畏慎，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完性命�？坦嵌ǚ�，有死無二。終不敢橫受爵土，以增罪累�；叹秸鳡I，昧死陳乞�！碧蟛宦�。騭頻上疏，至于五六，乃許之。
注[一]西平，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縣南。
注[二]西華，縣，屬汝南郡也。
注[三]閑關(guān)猶崎嶇也。
注[四]言無分寸可收采也。
注[五]過，誤也。
注[六]易曰：“夫圣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齊其明�！庇衷啤霸菩杏晔�，天下平”也。
注[七]造，成也。仍，頻也。大憂，和帝、殤帝崩。
注[八]猥，曲也。
注[九]前代外戚上官安、霍禹之屬，皆被誅戮也。
注[一０]惟，思也。不寒而栗，言恐懼也。前書曰“義縱為定襄太守，郡中不寒而栗”也。
其夏，涼部畔羌搖蕩西州，朝廷憂之。于是詔騭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諸部兵擊之車駕幸平樂觀餞送。騭西屯漢陽，使征西校尉任尚、從事中郎司馬鈞與羌戰(zhàn)，大敗。時以轉(zhuǎn)輸疲弊，百姓苦役。冬，征騭班師。[一]朝廷以太后故，遣五官中郎將迎拜騭為大將軍。軍到河南，使大鴻臚親迎，中常侍赍牛酒郊勞，王、主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大會髃臣，賜束帛乘馬，[二]寵靈顯赫，光震都鄙。
注[一]班，還也。
注[二]駟馬曰乘。
時遭元二之災(zāi)，[一]人士荒饑，死者相望，盜賊髃起，四夷侵畔。騭等崇節(jié)儉，罷力役推進天下賢士何熙、祋諷、[二]羊浸、李合、陶敦等列于朝廷，辟楊震、朱寵、陳禪置之幕府故天下復(fù)安。
注[一]臣賢案：元二即元元也，古書字當(dāng)再讀者，即于上字之下為小“二”字，言此字當(dāng)兩度言之。后人不曉，遂讀為元二，或同之陽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今岐州石鼓銘，凡重言者皆為“二”字，明驗也。
注[二]祋，姓也，音丁外反，又音丁活反。
四年，母新野君寢病，騭兄弟并上書求還侍養(yǎng)。太后以閶最少，孝行尤著，特聽之，賜安車駟馬。及新野君薨，騭等復(fù)乞身行服，章連上，太后許之。騭等既還里第，并居頉次。閶至孝骨立，有聞當(dāng)時。及服闋，詔喻騭還輔朝政，更授前封。騭等叩頭固讓，乃止，于是并奉朝請，位次在三公下，特進、侯上。[一]其有大議，乃詣朝堂，與公卿參謀。
注[一]在特進及列侯之上。
元初二年，弘卒。太后服齊衰，帝絲麻，并宿幸其第。弘少治歐陽尚書，授帝禁中，[一]諸儒多歸附之。初疾病，遺言悉以常服，不得用錦衣玉匣。有司奏贈弘驃騎將軍，位特進，封西平侯。太后追思弘意，不加贈位衣服，但賜錢千萬，布萬匹，騭等復(fù)辭不受。詔大鴻臚持節(jié)，即弘殯封子廣德為西平侯。將葬，有司復(fù)奏發(fā)五營輕車騎士，禮儀如霍光故事[二]太后皆不聽，但白蓋雙騎，門生挽送。[三]后以帝師之重，分西平之都鄉(xiāng)封廣德弟甫德為都鄉(xiāng)侯。四年，又封京子黃門侍郎珍為陽安侯，邑三千五百戶。
注[一]歐陽生字和伯，千乘人，事伏生，武帝時人。
注[二]霍光薨，宣帝遣太中大夫、侍御史持節(jié)護喪事，中二千石修莫府頉，上賜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辒辌車、黃屋左纛，輕車材官五校士以送葬也。
注[三]白蓋車也。
五年，悝、閶相繼并卒，皆遺言薄葬，不受爵贈，太后并從之。乃封悝子廣宗為葉侯閶子忠為西華侯。
自祖父禹教訓(xùn)子孫，皆遵法度，深戒竇氏，[一]檢□宗族，闔門靜居。[二]騭子侍中鳳嘗與尚書郎張龕書，屬郎中馬融宜在臺閣。又中郎將任尚嘗遺鳳馬，后尚坐斷盜軍徹檻車征詣廷尉，[三]鳳懼事泄，先自首于騭。騭畏太后，遂髡妻及鳳以謝，天下稱之。
注[一]章帝竇皇后，竇勛女，祖穆及叔父俱尚主。穆交通輕薄，屬托郡縣，干亂政化后并坐怨望謀不軌被誅，故鄧氏深引為誡也。
注[二]闔，閉也。
注[三]檻車謂以板四周為檻，無所見。
建光元年，太后崩，未及大斂，帝復(fù)申前命，封騭為上蔡侯，位特進。帝少號聰敏，及長多不德，而乳母王圣見太后久不歸政，慮有廢置，常與中黃門李閏候伺左右。及太后崩宮人先有受罰者，懷怨恚，因誣告悝、弘、閶先從尚書鄧訪取廢帝故事，謀立平原王得。[一]帝聞，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無道，遂廢西平侯廣德、葉侯廣宗、西華侯忠、陽安侯珍、都鄉(xiāng)侯甫德皆為庶人。騭以不與謀，但免特進，遣就國。宗族皆免官歸故郡沒入騭等貲財田宅，徙鄧訪及家屬于遠郡�？たh逼迫，廣宗及忠皆自殺。又徙封騭為羅侯[二]騭與子鳳并不食而死。騭從弟河南尹豹、度遼將軍舞陽侯遵、將作大匠暢皆自殺唯廣德兄弟以母閻后戚屬得留京師。
注[一]和帝長子平原王勝無嗣，鄧太后立樂安王壟子得為平原王。
注[二]羅，縣，屬長沙*(國)**[郡]*。
大司農(nóng)朱寵痛騭無罪遇禍，乃肉袒輿櫬，[一]上疏追訟騭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為漢文母。[二]兄弟忠孝，同心憂國，宗廟有主，王室是賴。[三]功成身退，讓國遜位歷世外戚，無與為比。當(dāng)享積善履謙之佑，[四]而橫為宮人單辭所陷。利口傾險反亂國家，罪無申證，[五]獄不訊鞠，[六]遂令騭等罹此酷濫。一門七人，并不以命[七]尸骸流離，怨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喪氣。宜收還頉次，寵樹遺孤，奉承血祀以謝亡靈。”[八]寵知其言切，自致廷尉，詔免官歸田里。觽庶多為騭稱枉，帝意頗悟乃譴讓州郡，[九]還葬洛陽北芒舊塋，公卿皆會喪，莫不悲傷之。詔遣使者祠以中牢諸從昆弟皆歸京師。及順帝即位，追感太后恩訓(xùn)，□騭無辜，乃詔宗正復(fù)故大將軍鄧騭宗親內(nèi)外朝見皆如故事。除騭兄弟子及門從十二人悉為郎中，擢朱壟為太尉，錄尚書事。
注[一]櫬，親身棺也。
注[二]詩凱風(fēng)曰：“母氏圣善。”文母，文王之母大任也。言太后有圣智之善，比于文母也。
注[三]殤帝崩，太后與騭定立安帝，故曰是賴。
注[四]易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庇衷唬骸肮砩窈τＶt�！�
注[五]申，明白也。
注[六]訊，問也。鞠，窮也。
注[七]七人謂騭從弟豹、遵、暢，騭子鳳，鳳從弟廣宗、忠也。
注[八]血祀謂祭廟殺牲取血以告神也。
注[九]以逼迫廣宗等故也。
寵字仲威，京兆人，初辟騭府，稍遷潁川太守，治理有聲。及拜太尉，封安鄉(xiāng)侯，甚加優(yōu)禮。
廣德早卒。甫德更召征為開封令。學(xué)傳父業(yè)。喪母，遂不仕。
閶妻耿氏有節(jié)操，痛鄧氏誅廢，子忠早卒，乃養(yǎng)河南尹豹子嗣為閶后。耿氏教之書學(xué)遂以通博稱。永壽中，與伏無忌、延篤著書東觀，官至屯騎校尉。
禹曾孫香*(子)**[之]*女為桓帝后，帝又紹封度遼將軍遵子萬世為南鄉(xiāng)侯，拜河南尹。及后廢，萬世下獄死，其余宗親皆復(fù)歸故郡。
鄧氏自中興后，累世寵貴，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將軍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將、大夫、郎、謁者不可勝數(shù)東京莫與為比。
論曰：漢世外戚，自東、西京十有余族，[一]非徒豪橫盈極，自取災(zāi)故，必于貽釁后主以至顛敗者，其數(shù)有可言焉。[二]何則？恩非己結(jié)，而權(quán)已先之；[三]情疏禮重，而枉性圖之；[四]來壟方授，地既害之；[五]隙開埶謝，讒亦勝之。
[六]悲哉！騭、悝兄弟，委遠時柄，忠勞王室，而終莫之免，斯樂生所以泣而辭燕也！[七]
注[一]高帝呂后、昭帝上官后、宣帝霍后、成帝趙后、平帝王后、章帝竇后、和帝鄧后、安帝閻后、桓帝竇后、順帝梁后、靈帝何后等家，或以貴盛驕奢，或以攝位權(quán)重，皆以盈極被誅也。
注[二]后主謂嗣君也。言外戚握權(quán)者，當(dāng)先帝時或容免禍，必貽罪釁于嗣君，以至傾覆。數(shù)猶理也，其致敗之理可得言焉。
注[三]言外戚之家，承隆寵于先帝，不結(jié)恩于后主，故權(quán)勢先在其身也。
注[四]圖，謀也。其人既居權(quán)要，禮數(shù)不可不重，故后主枉其本性與之圖謀政事，非心所好也。
注[五]后來寵者，方欲授之要職，而先代權(quán)臣見居其地，必須除舊方得授新，是地既害之也。
注[六]君臣有隙，上下離心，則權(quán)寵之人形勢漸謝，于是讒人構(gòu)會，尋亦勝也。
注[七]樂毅忠于燕昭王，其子惠王立而疑樂毅，樂毅懼而奔趙。趙王謂樂毅曰：“燕力竭于齊，其主信讒，國人不附，其可圖乎？”毅伏而垂涕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也。臣若獲戾于它國，沒身不忍謀趙徒隸，況其后嗣乎！”事見古史考。
寇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也，世為著姓。恂初為郡功曹，太守耿況甚重之。
王莽敗，更始立，使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fù)爵位”。恂從耿況迎使者于界上，況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恂勒兵入見使者，就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一]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國信未宣，使君建節(jié)銜命，以臨四方，郡國莫不延頸傾耳，望風(fēng)歸命。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二]沮向化之心，生離畔之隙，將復(fù)何以號令它郡乎？且耿府君在上谷久為吏人所親，今易之，得賢則造次未安，不賢則秖更生亂。為使君計，莫若復(fù)之以安百姓�！笔拐卟粦�(yīng)，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
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
注[一]君者，尊之稱也。
注[二]墮，毀也。
及王郎起，遣將徇上谷，急況發(fā)兵。恂與門下掾閔業(yè)共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一]昔王莽時，所難獨有劉伯升耳。今聞大司馬劉公，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士多歸之可攀附也�！睕r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恂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舉大郡之資，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觽，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乃遣恂到漁陽，結(jié)謀彭寵。恂還，至昌平，襲擊邯鄲使者，殺之，奪其軍遂與況子弇等俱南及光武于廣阿。拜恂為偏將軍，號承義侯，從破髃賊。數(shù)與鄧禹謀議禹奇之，因奉牛酒共交歡。
注[一]拔，卒也。
光武南定河內(nèi)，而更始大司馬朱鮪等盛兵據(jù)洛陽。又并州未安，光武難其守，[一]問于鄧禹曰：“諸將誰可使守河內(nèi)者？”禹曰：“昔高祖任蕭何于關(guān)中，無復(fù)西顧之憂所以得專精山東，終成大業(yè)。今河內(nèi)帶河為固，戶口殷實，北通上黨，南迫洛陽。
寇恂文武備足，有牧人御觽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nèi)太守，行大將軍事。
光武謂恂曰：“河內(nèi)完富，吾將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蕭何鎮(zhèn)關(guān)中，吾今委公以河內(nèi)，堅守轉(zhuǎn)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惫馕溆谑菑�(fù)北征燕、代。
恂移書屬縣，講兵肄射，[二]伐淇園之竹，為矢百余萬，[三]養(yǎng)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轉(zhuǎn)以給軍。
注[一]非其人不可，故難之。
注[二]肄，習(xí)也。
注[三]前書音義曰“淇園，衛(wèi)之苑，多竹筱”也。
朱鮪聞光武北而河內(nèi)孤，使討難將軍蘇茂、副將賈強將兵三萬余人，度鞏河攻溫。
[一]檄書至，恂即勒軍馳出，并移告屬縣，發(fā)兵會于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度河前后不絕，宜待觽軍畢集，乃可出也�！扁唬骸皽�，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zhàn)，而偏將軍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士馬四集，幡旗蔽野。
恂乃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奔擊，大破之追至洛陽，遂斬賈強。茂兵自投河死者數(shù)千，生獲萬余人。恂與馮異過河而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時光武傳聞朱鮪破河內(nèi)，有頃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諸將軍賀，因上尊號，于是即位。
注[一]鞏、溫并今洛州縣也。臨黃河，故曰鞏河也。
時軍食急乏，恂以輦車驪駕轉(zhuǎn)輸，前后不絕，[一]尚書升斗以稟百官。帝數(shù)策書勞問恂同門生茂陵董崇說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君侯以此時據(jù)大郡，內(nèi)得人心外破蘇茂，威震鄰敵，功名發(fā)聞，此讒人側(cè)目怨禍之時也。昔蕭何守關(guān)中，悟鮑生之言而高祖悅。[二]今君所將，皆宗族昆弟也，無乃當(dāng)以前人為鏡戒�！扁黄溲裕Q疾不視事。帝將攻洛陽，先至河內(nèi)，恂求從軍。
帝曰：“河內(nèi)未可離也。”數(shù)固請，不聽，乃遣兄子寇張、姊子谷崇將突騎愿為軍鋒。帝善之，皆以為偏將軍。
注[一]前書音義曰：“驪駕，并駕也。輦車，人挽行也�！�
注[二]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蕭何留守關(guān)中，上數(shù)使使勞苦何。鮑生謂何曰：“今君王暴衣露蓋，數(shù)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君計者，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何從其計，高祖大悅。
建武二年，恂坐系考上書者免。是時潁川人嚴終、趙敦聚觽?cè)f余，與密人賈期連兵為寇。恂免數(shù)月，復(fù)拜潁川太守，與破奸將軍侯進俱擊之。數(shù)月，斬期首，郡中悉平定。
封恂雍奴侯，邑萬戶。
執(zhí)金吾賈復(fù)在汝南，部將殺人于潁川，[一]恂捕得系獄。時尚草創(chuàng)，軍營犯法，率多兼容恂乃戮之于市。復(fù)以為恥，嘆。還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寇恂并列將帥，而今為其所陷，大丈夫豈有懷侵怨而不決之者乎？今見恂，必手□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谷崇曰：“崇，將也，得帶□侍側(cè)。卒有變，足以相當(dāng)�！�
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頗者，為國也。[二]區(qū)區(qū)之趙，尚有此義吾安可以忘之乎？”乃□屬縣盛供具，儲酒醪，[三]執(zhí)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四]恂乃出迎于道，稱疾而還。賈復(fù)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過去。恂遣谷崇以狀聞帝乃征恂。恂至引見，時復(fù)先在坐，欲起相避。
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今日朕分之。”[五]于是并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jié)友而去。
注[一]部將謂軍部之下小將也。
注[二]史記曰，秦王與趙王飲于澠池，秦王請趙王鼓瑟，秦御史書曰“某年某月趙王為秦王鼓瑟”。藺相如前請秦王擊缶，秦王怒，不許。相如曰：“五步之內(nèi)，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秦王不懌，為擊缶。相如顧趙御史書曰“某年某月秦王為趙王擊缶”。秦髃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相如曰：“請以秦咸陽為趙王壽�！本咕撇荒芟嗉印＜攘T歸國，趙拜相如為上卿，位在廉頗之上。頗曰：“我有攻城野戰(zhàn)之功，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我見必厚辱之�！毕嗳绯觯娏H，輒引車避之。
舍人諫。相如曰：“夫以秦王，相如能廷叱之，何畏廉將軍哉！吾念強秦不敢加兵于趙者蓋以吾兩人也。今兩虎□，必不俱全，吾所以先公家之急而后私讎也�！�
注[三]說文曰：“醪，兼汁滓酒�！�
注[四]饌，具*[食]*也。
注[五]分猶解也。
恂歸潁川。[一]三年，遣使者即拜為汝南太守，[二]又使驃騎將軍杜茂將兵助恂討盜賊。盜賊清靜，郡中無事。恂素好學(xué)，乃修鄉(xiāng)校，教生徒，聘能為左氏春秋者，親受學(xué)焉。七年，代朱浮為執(zhí)金吾。明年，從車駕擊隗囂，而潁川盜賊髃起，帝乃引軍還，謂恂曰：“潁川迫近京師，當(dāng)以時定。惟念獨卿能平之耳，從九卿復(fù)出，以憂國可
*(知)*也�！扁䦟υ唬骸皾}川剽輕，聞陛下遠踰阻險，有事隴、蜀，故狂狡乘閑相詿誤耳。[三]如聞乘輿南向，賊必惶怖歸死，臣愿執(zhí)銳前驅(qū)�！奔慈哲囻{南征，恂從至潁川，盜賊悉降，而竟不拜郡。
百姓遮道曰：“愿從陛下復(fù)借寇君一年�！�*(四)*乃留恂長社，鎮(zhèn)撫吏人，受納余降。
注[一]東觀記曰：“郡中政理，盜賊不入�！�
注[二]即，就也。
注[三]狡，猾也。說文曰：“詿亦誤也�！币魭臁�
注[四]恂前為潁川太守，故曰復(fù)借也。
初，隗囂將安定高峻，擁兵萬人，據(jù)高平第一，[一]帝使待詔馬援招降峻，由是河西道開。中郎將來歙承制拜峻通路將軍，封關(guān)內(nèi)侯，后屬大司馬吳漢，共圍囂于冀。及漢軍退峻亡歸故營，復(fù)助囂拒隴阺。及囂死，峻據(jù)高平，畏誅堅守。建威大將軍耿弇率太中大夫竇士、武威太守梁統(tǒng)等圍之，一歲不拔。十年，帝入關(guān)，將自征之，恂時從駕諫曰：“長安道里居中，應(yīng)接近便，[二]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前年潁川，可為至戒�！钡鄄粡�。進軍及汧[三]峻猶不下，帝議遣使降之，乃謂恂曰：“卿前止吾此舉，今為吾行也。若峻不即降引耿弇等五營擊之�！扁瞽t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文。
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應(yīng)，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本炭�，即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zé)o降心。
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耳�！敝T將皆曰：“非所及也�！彼靷骶�洛陽。
注[一]高平，縣，屬安定郡。續(xù)漢志曰高平有第一城也。
注[二]從洛陽至高平，長安為中。
注[三]汧，縣，屬扶風(fēng)，故城在今隴州汧源縣南也。
恂經(jīng)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厚施朋友、故人及從吏士。常曰：“吾因士大夫以致此其可獨享之乎！”時人歸其長者，以為有宰相器。
十二年卒，謚曰威侯。子損嗣。恂同產(chǎn)弟及兄子、姊子以軍功封列侯者凡八人，終其身不傳于后。
初所與謀閔業(yè)者，恂數(shù)為帝言其忠，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官至遼西太守。
十三年，復(fù)封損庶兄壽為洨侯。[一]后徙封損扶柳侯。[二]損卒，子厘嗣，徙封商鄉(xiāng)侯。厘卒，子襲嗣。
注[一]洨，縣，屬沛郡。洨音故交反。
注[二]扶柳，縣，屬信都郡，故城在今冀州信都縣西也。
恂女孫為大將軍鄧騭夫人，由是寇氏得志于永初閑。[一]
注[一]安帝永初元年，鄧太后臨朝，故得志也。
恂曾孫榮。
論曰：傳稱“喜怒以類者鮮矣”。[一]夫喜而不比，怒而思難者，其唯君子乎！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于寇公而見之矣。[二]
注[一]左傳曰，晉范武子會將老，召其子文子曰：“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矣，而易者實多也�！�
注[二]論語孔子之言。
榮少知名，桓帝時為侍中。性矜絜自貴，于人少所與，[一]以此見害于權(quán)寵。
而從兄子尚帝妹益陽長公主，帝又聘其從孫女于后宮，左右益惡之。延熹中，遂陷以罪辟與宗族免歸故郡，吏承望風(fēng)旨，持之浸急，榮恐不免，奔闕自訟。
未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之。榮逃竄數(shù)年，會赦令，不得除，積窮困乃自亡命中上書曰：[二]
注[一]與，黨與也。
注[二]自，從也。
臣聞天地之于萬物也好生，帝王之于萬人也慈愛。陛下統(tǒng)天理物，為萬國覆，作人父母先慈愛，后威武，先寬容，后刑辟，自生齒以上，咸蒙德澤。[一]而臣兄弟獨以無辜為專權(quán)之臣所見批扺，[二]青蠅之人所共構(gòu)會。[三]以臣婚姻王室謂臣將撫其背，奪其位，退其身，受其埶。于是遂作飛章以被于臣，欲使墜萬仞之坑踐必死之地，令陛下忽慈母之仁，發(fā)投杼之怒。[四]尚書背繩墨，案空劾，[五]不復(fù)質(zhì)確其過寘于嚴棘之下，[六]便奏正臣罪。司隸校尉馮羨佞邪承旨，廢于王命，驅(qū)逐臣等不得旋踵。臣奔走還郡，沒齒無怨。
臣誠恐卒為豺狼橫見噬食，故冒死欲詣闕，披肝膽，布腹心。
注[一]大戴禮曰“男子八月生齒，女子七月生齒”也。
注[二]說文曰：“扺，側(cè)擊也�！迸羝夥�。扺音之氏反。
注[三]青蠅，詩小雅曰：“營營青蠅，止于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鼻嘞壞芪郯资购谖酆谑拱�，喻佞人變亂善惡。
注[四]史記曰，昔曾參之處費，魯人*(又)*有與曾參同姓名，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織自若也。
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乃投杼下機，踰墻而走。夫以曾參之賢，其母猶生疑于三告。
注[五]繩墨謂法律也。
注[六]質(zhì)，正也。確，實也。說文云，確音胡角反，此苦角反。嚴棘謂獄也，易坎
上六曰“系用徽墨，寘于叢棘”也。
刺史張敬好為諂諛，張設(shè)機網(wǎng)，復(fù)令陛下興賴電之怒。司隸校尉應(yīng)奉、河南尹何豹、洛陽令袁騰并驅(qū)爭先若赴仇敵，罰及死沒，髡剔墳?zāi)�，但未掘壙出尸，剖棺露胔耳。
[一]昔文王葬枯骨，[二]公劉敦行葦，世稱其仁。[三]今殘酷容媚之吏，無折中處平之心不顧無辜之害，而興虛誣之誹，欲使嚴朝必加濫罰。
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俟陛下發(fā)神圣之聽，啟獨鷪之明，拒讒慝之謗，絕邪巧之言，救可濟之人，援沒溺之命。不意滯怒不為春夏息，[四]淹恚不為順時怠，遂馳使郵驛，布告遠近，嚴文克剝，痛于霜雪，張羅海內(nèi)，設(shè)罝萬里，逐臣者窮人夡，追臣者極車軌，雖楚購伍員，[五]漢求季布，無以過也。[六]
注[一]胔謂骨之尚有肉者也。月令曰：“掩骼埋胔�！币舨刨n反，又在
*(侈)**[移]*反。
注[二]解見順紀也。
注[三]大雅行葦之詩曰：“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毖怨珓⒅畷r，仁及草木，敦然道傍之葦牧牛羊者無使踐履折傷之，況于人乎？故榮以自喻焉。
注[四]春夏長養(yǎng)萬物，故不宜怒矣。
注[五]史記曰，楚人伍奢為平王太子建太傅，費無忌譖殺奢。奢子員字子胥，奔吳，楚購之，得伍員者賜粟五萬石，爵執(zhí)圭。
注[六]季布為項羽將，數(shù)窘漢王。項羽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舍匿，罪三族。
臣遇罰以來，三赦再贖，無驗之罪，足以蠲除。[一]而陛下疾臣愈深，有司咎臣甫力[二]止則見埽滅，行則為亡虜，茍生則為窮人，極死則為冤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土而有沉淪之憂，遠巖墻而有鎮(zhèn)壓之患。
精誠足以感于陛下，而哲王未肯悟。如臣犯元惡大憝，[三]足以陳于原野，備刀鋸，[四]陛下當(dāng)班布臣之所坐，以解觽論之疑。臣思入國門，坐于胏石之上，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五]而閶闔九重，[六]陷藊步設(shè)，[七]舉趾觸罘罝，[八]動行絓羅網(wǎng)，無綠至萬乘之前，永無見信之期矣。
注[一]無驗謂無罪狀可案驗也。
注[二]甫，始也。力，甚也。
注[三]憝，惡也。主言元惡之人，大為人之所惡也。
注[四]鋸，刖刑也。國語曰，刑有五，大者陳諸原野矣。
注[五]周禮秋官云：“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左嘉石，平罷人；右胏石，達窮人�！�
注[六]閶闔，天門也。
注[七]藊，坑藊也。
注[八]說文曰：“罘，兔網(wǎng)也�！绷D亦兔網(wǎng)也，音浮嗟。
國君不可讎匹夫，讎之則一國盡懼。[一]臣奔走以來，三離寒暑，[二]陰陽易位，當(dāng)暖反寒，春常凄風(fēng)，[三]夏降霜雹，[四]又連年大風(fēng)，折拔樹木。風(fēng)為號令，[五]春夏布德[六]議獄緩死之時。[七]愿陛下思帝堯五教在寬之德，企成湯避遠讒夫之誡，[八]以寧風(fēng)旱，以弭災(zāi)兵。臣聞勇者不逃死，智者不重困，[九]固不為明朝惜垂盡之命，愿赴湘、沅之波，從屈原之悲，[一０]沈江湖之流，吊子胥之哀。[一一]臣功臣苗緒，生長王國，懼獨含恨以葬江魚之腹，無以自別于世，[一二]不勝狐死首丘之情，營魂識路之懷。[一三]犯冒王怒，觸突帝禁，伏于兩觀，陳訴毒痛，[一四]然后登金鑊，入沸湯糜爛于熾爨之下，九死而未悔。[一五]
注[一]左傳曰，晉侯之豎頭須曰“國君而讎匹夫，懼者甚觽”也。
注[二]離，歷。
注[三]凄風(fēng)，寒風(fēng)也。左傳曰：“春無凄風(fēng)。”
注[四]月令：“仲夏行冬令，則雹凍傷谷�！�
注[五]前書翼奉曰：“凡風(fēng)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也�！�
注[六]月令，春，天子布德行惠，發(fā)倉廩，振窮乏；夏，行封，慶賜，無不欣悅也。
注[七]易中孚象曰“君子以議獄緩死”也。
注[八]劉向說苑曰：“湯大旱七年，使持鼎祀山川，祝曰：‘政不節(jié)邪？包苴行邪？
讒夫昌邪？宮室營邪？女謁盛邪？
使人疾邪？何不雨之極也！’”注[九]重猶惜也。
注[一０]史記曰，屈原事楚懷王，王受讒，流屈原于江南。屈原憂愁悲思，遂投湘、沅而死。
注[一一]史記曰，伍子胥為吳行人，被宰□所譖，吳王賜屬鏤之□以死。王取其尸，盛以鴟夷，浮之于江中矣。
注[一二]屈原曰“寧赴湘流，葬江魚之腹”也。
注[一三]禮檀弓曰：“古人有言，狐死正首丘，仁也�！背~曰：“愿徑逝而未得，魂識路之煢煢�！崩献釉弧拜d營魄”，猶營魂也。
注[一四]兩觀，闕也�？鬃訑z司寇，誅少正卯于兩觀之下。
注[一五]楚詞曰“雖九死猶未悔”也。
悲夫，久生亦復(fù)何聊！蓋忠臣殺身以解君怒，孝子殞命以寧親怨，故大舜不避涂廩浚井之難[一]申生不辭姬氏讒邪之謗。[二]臣敢忘斯議，不自斃以解明朝之忿哉！乞以身塞重責(zé)。愿陛下□兄弟死命，[三]使臣一門頗有遺類，以崇陛下寬饒之惠。先死陳情臨章涕泣，泣血*(連)**[漣]*如。[四]
注[一]廩，倉也。浚，深也。史記曰，舜父瞽叟常欲殺舜，使舜涂廩，從下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后又使穿井，舜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父乃與象共下土實之，舜從旁空出去。
注[二]申生，晉獻公太子。獻公用驪姬之讒而殺申生，事見左氏傳也。
注[三]□，乞也，音蓋。
注[四]易曰：“乘馬班如，泣*(涕連)**[血漣]*如。”言居不獲安，行無所適，窮
困闉□，無所委仰者。
帝省章愈怒，遂誅榮。寇氏由是衰廢。
贊曰：元侯淵謨，乃作司徒。明啟帝略，肇定秦都。勛成智隱，靜其如愚。[一]子翼守溫，蕭公是埒，[二]系兵轉(zhuǎn)食，以集鴻烈。誅文屈賈。有剛有折。[三]
注[一]論語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也。
注[二]埒，等也。
注[三]誅皇甫文，屈于賈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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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００頁一０行從光武追賊至*(滿)**[蒲]*陽據(jù)集解引沉欽韓說改。按：蒲陽，山名。
六０一頁四行鄧尋為建威將軍按：袁紀作“建武將軍”。
六０二頁一０行酇縣*(今)*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谷城縣東北據(jù)校補改。
六０三頁六行財富充實通鑒“富”作“谷”。按：下云“財谷雖多”，作“谷”是。
六０三頁一五行禹遣使以聞*(帝)*據(jù)刊誤刪。
六０四頁二行乃遣尚書宗廣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作“宋廣”。
六０四頁三行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按：沉家本后漢書瑣言謂按圣公傳更始復(fù)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并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是爾時已無成丹“成丹”二字衍。今據(jù)刪。
六０四頁七行收十一帝神主按：集解引汪文臺說，謂御覽五百三十一引謝承書，云因收十二帝神主“”。
六０四頁一一行軍士饑餓*(者)*皆食棗菜據(jù)刊誤刪。
六０六頁六行昌安侯襲嗣子藩按：后紀“藩”作“蕃”。
六０七頁二行是為隈諸侯也按：刊誤謂“隈”當(dāng)依獨斷作“偎”。集解引周壽昌說，謂百官志注引胡廣漢制度作“猥”。隈、偎、猥通用古今字，作“猥”以較合。廣雅猥“，觽也”。
六０八頁五行從都慮至羊腸倉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水經(jīng)注“慮”作“盧”。
六０八頁一０行石臼河解見*(明)**[章]*紀據(jù)校補引張□說改。
六０八頁一四行會上谷太守任興欲誅赤沙烏桓*[烏桓]*怨恨謀反按：集解引沉欽韓說謂烏桓傳言烏桓死者神靈歸赤山，祭彤傳作“赤山烏桓”，此“赤沙”疑“赤山”之誤。王先謙謂如沉說，“烏桓”下似當(dāng)重“烏桓”二字。沉家本亦謂當(dāng)重“烏桓”二字。今據(jù)補。
六０九頁四行并載青泥一*(幞)**[墣]*據(jù)集解引惠棟說改。按：聚珍版東觀記作“□”，亦誤。
六０九頁五行轉(zhuǎn)易至數(shù)十人按：東觀記作“數(shù)千人”。
六０九頁八行章和二年護羌校尉張紆誘誅燒當(dāng)種羌迷吾等按：“二年”疑“元年”之誤。沉家本謂按西羌傳，事在章和元年，章帝紀亦在元年書護羌校尉劉盱，劉盱蓋即張紆之斗。
六一０頁一一行迷唐伯父號吾按西羌傳，迷唐為迷吾之子，號吾為迷吾之弟，則號吾乃迷唐之叔父也。
六一一頁五行東觀記*(曰)*按：“曰”字衍，今刪。
六一二頁二行輒此請禱求福按：王先謙謂“此”字疑衍，或“此”上奪“于”字。
今按：御覽二七八引無“此”字。
六一二頁八行訓(xùn)五子騭京悝弘閶按：袁紀“閶”作“闿”。
六一二頁一一行拜騭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儀同三司]*始自騭也王先謙謂東觀記復(fù)出“儀同三司”四字為是。今據(jù)補。
六一四頁八行冬征騭班師按：“冬”上當(dāng)脫“二年”二字。集解引惠棟說，謂洪適
云帝紀班師在二年十一月，傳有脫字。又引沉欽韓說，謂黃伯思東觀余論云近歲關(guān)右人發(fā)地得古甕中有東漢時竹□永初二年討羌符，與范書紀二年班師合，明“冬”上脫文。
六一四頁一三行人士荒饑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士”當(dāng)作“民”。
六一四頁一六行元二即元元也按：集解引杭世駿說及惠棟補注，皆謂“元二”謂建
初元年二年，注非。
六一五頁八行帝絲麻按：馬□倫讀兩漢書記謂“絲”字疑當(dāng)作“緦”。
六一五頁一三行又封京子黃門侍郎珍為陽安侯按：集解引沉欽韓說，謂京子于夷安侯珍為從祖不應(yīng)同名。袁宏紀云封京子寶為陽安侯。
六一六頁一四行尚書鄧訪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訪”作“防”。
六一六頁一四行謀立平原王得殿本考證萬承蒼云“得”當(dāng)作“翼”，安帝紀及章八王傳可據(jù)。得又無子，以翼為嗣，安帝緣此貶翼為都鄉(xiāng)侯，注失考正。今按：據(jù)章八王傳，得薨在元初六年，而鄧弘先卒于元初二年，悝、閶卒于元初五年，今誣告弘等必弘未卒前事，時為平原王者得也。安帝貶翼，追怨其父而遷怒其子耳，安得以此為據(jù)萬說未允。
六一六頁一五行遂廢西平侯廣德葉侯廣宗原作“西平侯廣宗葉侯廣德”，誤，徑據(jù)汲本、殿本改正。按：影印紹興本此卷仍有闕佚，取它本補配，故多斗脫，舉此一例，余皆不作校記。
六一七頁六行屬長沙*(國)**[郡]*據(jù)校補引張□說改。
六一八頁一五行禹曾孫香*(子)**[之]*女為桓帝后據(jù)校補引張□說改。
六二０頁二行事見古史考汲本無此五字，殿本作“事見史記”。按：校補謂閩本亦有此五字殿本依監(jiān)本轉(zhuǎn)刊，作“事見史記”，兩說互岐，殆皆非原注所有。
六二二頁九行諸將軍賀集解引何焯說，謂“軍”疑當(dāng)作“畢”。今按：史記淮陰侯列傳“諸將效首虜畢賀”，漢書作“皆賀”，諸將畢賀者，諸將皆賀也，何說是。
六二二頁一三行此讒人側(cè)目怨禍之時也按：集解王先謙謂東觀記“時”作“府”，當(dāng)是。
六二四頁一０行饌具*[食]*也據(jù)說文補。
六二四頁一五行從九卿復(fù)出以憂國可*(知)*也校補謂“知”字衍。通鑒引傳文無“知”字，袁紀作“從九卿復(fù)為二千石以憂國可也”，亦無“知”字。今據(jù)刪。
六二五頁八行后屬大司馬吳漢共圍囂于冀按：沉家本謂是時圍隗囂于西城，非冀也�！凹健弊终`。
六二六頁九行時人歸其長者按：“歸”疑“稱”字之斗。
六二六頁一０行子損嗣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水經(jīng)注“損”作“楫”。
六二八頁四行所見批扺按：汲本、殿本“扺”作“抵”。注同。
六二八頁七行廢于王命集解引沉欽韓說，謂“于”當(dāng)為“干”。王先謙謂沉說是，蓋“干”訛為“于”，因改為“于”也。
六二八頁一二行魯人*(又)*有與曾參同姓名據(jù)殿本刪。
六二八頁一三行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乃投杼下機據(jù)汲本、殿本補。
六二九頁九行又在*(侈)**[移]*反據(jù)汲本改。
六三０頁二行極死則為冤鬼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極死”作“殛死”。
六三二頁一一行臣敢忘斯議刊誤謂“議”當(dāng)作“義”。按：議義通，非必誤字。
六三二頁一三行泣血*(連)**[漣]*如據(jù)汲本、殿本改。
六三三頁二行泣*(涕連)**[血漣]*如據(jù)易屯卦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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