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法課完了,我們又上習(xí)字課。那一天,韓麥爾先生發(fā)給我們新的字帖,帖上都是美麗的圓體字:“法蘭西”,“阿爾薩斯”,“法蘭西”,“阿爾薩斯”。這些字帖掛在我們課桌的鐵桿上,就好像許多面小國旗在教室里飄揚(yáng)。個個人那么專心,教室里那么安靜!只聽見鋼筆在紙上沙沙地響。有時候一些金甲蟲飛進(jìn)來,但是誰都不注意,連最小的孩子也不分心,他們正在專心畫“杠子”,好像那也算是法國字。屋頂上鴿子咕咕咕咕地低聲叫著,我心里想:“他們該不會強(qiáng)迫這些鴿子也用德國話唱歌吧!”
我每次抬起頭來,總看見韓麥爾先生坐在椅子里,一動也不動,瞪著眼看周圍的東西,好像要把這小教室里的東西都裝在眼睛里帶走似的。只要想想:40年來,他一直在這里,窗外是他的小院子,面前是他的學(xué)生;用了多年的課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損了;院子里的胡桃樹長高了;他親手栽的紫藤,如今也繞著窗口一直爬到屋頂了?蓱z的人啊,現(xiàn)在要他跟這一切分手,叫他怎么不傷心呢?何況又聽見他的妹妹在樓上走來走去收拾行李!──他們明天就要永遠(yuǎn)離開這個地方了。
可是他有足夠的勇氣把今天的功課堅持到底。習(xí)字課完了,他又教了一堂歷史,接著又教初級班拼他們的ba,be,bi,bo,bu。在教室后排座位上,郝叟老頭兒已經(jīng)戴上眼鏡,兩手捧著他那本初級讀本,跟他們一起拼這些字母。他感情激動,連聲音都發(fā)抖了。聽見他古怪的聲音,我們又想笑,又難過。!這最后一課,我真永遠(yuǎn)忘不了!
突然教堂的鐘敲了12下。祈禱的鐘聲也響了。窗外又傳來普魯士兵的號聲──他們已經(jīng)收操了。韓麥爾先生站起來,臉色慘白,我覺得他從來沒有這么高大。
“我的朋友們啊,”他說,“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