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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樹下野狐 文章來源:轉(zhuǎn)貼
第三卷 海上春秋 第3章 鯨吞萬里 第三卷 海上春秋 第3章 鯨吞萬里

  作者:樹下野狐

  翌日,拓拔野在古浪嶼木屋旁又搭建了一座簡陋的小木房,原是打算自己搬出來住,讓辛九姑陪著纖纖住在大木屋里。豈料纖纖死活不同意,分開住了幾日,她竟夜夜睡不著,無奈之下,只好讓辛九姑搬到那小木屋里,自己則依舊與纖纖同住。

  辛九姑暗暗搖頭,纖纖雖然年幼,但再過兩年便是豆蔻少女,難道他們還要這般住著麼?這圣女的清譽(yù)豈不糟之糕矣?她久為西王母侍女,對這禮儀看得極重,那日請求同來此處,便是擔(dān)憂這對少年混住,日後壞了纖纖圣女的聲名。但纖纖原就任性,在此事上更是拒不妥協(xié),拓拔野拿她沒轍,辛九姑自然更不能說什麼了。

  纖纖對辛九姑也頗為喜歡,自小無母,有這麼一個(gè)亦母亦友的人相伴,也合她心意。於是辛九姑平日就為她梳洗打扮,還作了幾套潔凈的長衣禮裝,教授諸多禮節(jié)。纖纖不喜歡繁文縟節(jié),卻佩服辛九姑的妙手,被她一點(diǎn)撥裝扮,更加清麗脫俗,便如小仙女一般。而拓拔野每每贊不絕口,令她芳心竊喜。故而對辛九姑那其他繁瑣禮儀雖不喜歡,也不一味抗拒了。

  如此過了月半,海上浩浩蕩蕩駛來了五艘大船,巨旗招展,赫然寫著“湯谷”二字。拓拔野驚詫下騎鶴乘空查看,只見船上密密麻麻,果真盡是湯谷群雄,正朝他揮手歡呼。原來蚩尤擔(dān)心拓拔野三人,決計(jì)遣人相伴。自拓拔野走後,便率領(lǐng)群雄伐木制舟。他自小在海島長大,精於此道,木族、金族群雄中也有頗多能工巧匠,稍加傳授便融會(huì)貫通。不到十日,群雄便造制出第一艘能下水的船來。此後速度越快,十幾日間便造出了五艘能載百人的大船。

  蚩尤暫別赤銅石等人,精選五百精兵,滿載諸多食物、用品,朝古浪嶼進(jìn)發(fā)。此行一來為拓拔野輸送生活必備品、構(gòu)建房屋,二來為他們帶去些人馬,以保安全,三來試航一番,將來可以組建更為強(qiáng)大的海軍。

  群雄長年未嘗離開湯谷,是以雖然俱不識水性,仍十分興奮,欣然隨蚩尤前往。海上近二十日,風(fēng)平浪靜,僅有一次小風(fēng)浪。群雄在蚩尤教授下,司職水手,各就各位,倒也似模似樣。將到古浪嶼,群雄更是心情歡暢,禁不住狂呼亂叫起來。

  拓拔野大喜,驅(qū)鶴翩翩落到船上與群雄歡聚。

  群雄登岸之後,生怕驚擾“圣女”,便在海邊安營扎寨。船上物品源源不斷的運(yùn)到島上。纖纖瞧見蚩尤也極為歡喜。當(dāng)夜群雄在海邊大肆歡慶,這素來清凈寂寞的古浪嶼登時(shí)變得熱鬧起來。

  第二日起,群雄中的眾能匠便開始伐木蓋樓,在原先的木屋附近,搭建了眾多房屋樓臺,堅(jiān)固美觀,比之拓拔野搭建的木棚不知強(qiáng)了多少倍。僅半月工夫,便建起了星羅棋布的島上小城。小城布局頗具巧思,纖纖居住的木屋被層層包攏,如眾星拱月,既安全隱蔽,又絲毫不遮擋從木屋內(nèi)向外眺望的視野。在木屋西側(cè),又建起一座稍大的木樓,辛九姑及十余女子便居於其中,作為圣女的侍女團(tuán)。而拓拔野則依舊與纖纖同住於木屋之中。

  此後,蚩尤又在古浪嶼附近海面航行,訓(xùn)練群雄駕船航海的本領(lǐng)。如此過了近月,待到一切井然有序,蚩尤方才帶了一百人,駕一艘大船離去。島上留下四百訓(xùn)練有素的湯谷軍,護(hù)衛(wèi)城主與圣女。盤谷、卜算子也都留在古浪嶼上,住在木屋附近的樓臺中。

  群雄便在島上安居下來,平日或出海漁獵,或隨拓拔野、盤谷訓(xùn)練。拓拔野性情開朗隨和,身為城主卻全無架子,與眾人打成一片。說是訓(xùn)練,倒大多是嬉鬧聚樂。所幸盤谷等將約束較嚴(yán),四百湯谷軍才不致變成散兵游勇。

  人多熱鬧,但纖纖倒更懷念與拓拔野、蚩尤三人相處的日子。那時(shí)雖然寂寞些,但倒時(shí)?梢耘c拓拔野、蚩尤玩耍。如今蚩尤在千里之外,拓拔野又常被群雄拉走,見面的機(jī)會(huì)減少了許多。辛九姑等人則終日教授諸種禮儀,有些頗為有趣,倒也罷了,但有些實(shí)是枯燥無味,惹得她不勝其煩。

  蚩尤常常每隔兩三月,便引領(lǐng)群雄駕船來古浪嶼探望。每次蚩尤來時(shí),三人都有了些變化,這種變化非但沒有平添隔膜,減損彼此的友誼,反而更增添了相互間的新鮮感。每逢這時(shí),三人便在木屋里聯(lián)床夜話,談?wù)撨@段各自的諸多新鮮趣聞,通宵達(dá)旦。

  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便是一年過去了。拓拔野、纖纖已習(xí)慣了與群雄共同的海島生活,雖然科汗淮等人依舊沒有任何消息,但這已經(jīng)不象當(dāng)日那般令他們焦急憂慮了。雖然想起之時(shí)仍會(huì)擔(dān)憂難過,但很快便被其他人與其他事打斷。

  拓拔野依舊修行長生訣與潮汐流,進(jìn)展雖不如初時(shí)那般突飛猛進(jìn),一日千里,但也頗為神速。況且與四族群雄朝夕相處,也從他們處學(xué)了許多五花八門的功夫。每次蚩尤來時(shí),兩人便在沙灘上拆招,互有勝負(fù)。但魔法相較,仍是蚩尤略勝一籌。

  這日拓拔野與纖纖從海邊礁巖下捉了十幾只大螃蟹,興致勃勃的往沙灘上走,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十幾個(gè)漢子在沙灘上面紅耳赤爭得不可開交。纖纖叫道:“喂,你們在吵什麼哪?”那十幾人回頭瞧見纖纖、拓拔野,登時(shí)住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圣女、城主,我們在討論五族中究竟那族的魔法、武功要強(qiáng)一些。”纖纖一聽來了興致,笑道:“哦,那你們認(rèn)為哪一族最強(qiáng)呢?”

  一個(gè)馬臉大漢大聲道:“自然是火族最強(qiáng)。”拓拔野一眼認(rèn)出他乃是火族的夏猛,心直口快,善使火焰刀,極為驍勇。旁邊幾個(gè)漢子叫道:“胡說甚麼,火族的魔法遇到水魔法,那就是哪邊涼快哪邊去啦!蓖磷宓纳痴嫔綋尩溃骸昂俸,我們土族魔法那可是水族克星,由此說來,自然是土族魔法最為強(qiáng)大!蹦咀宓膸讉(gè)漢子又叫道:“木克土,木克土,土族魔法再厲害,又怎比得上青木魔法?”拓拔野熟習(xí)青木魔法,知道其威力,正要開口稱是,忽聽另外幾個(gè)白衣的金族漢子搖頭笑道:“此言差矣。我們砍伐樹木蓋房屋,使得是什麼?是斧頭罷?金克木,金族的魔法那才是天下第一!毕拿凸笮,道:“要是這麼說,那還是我們火族第一。再堅(jiān)硬的鋼鐵,放在火里有燒不化的嗎?”群雄轟然,登時(shí)又喋喋不休的吵將起來。

  纖纖聽得格格直笑,道:“你們爭罷,爭出個(gè)第一我請他吃螃蟹。”拉著拓拔野蹦蹦跳跳往木屋走。拓拔野卻是被他們說的頗為困惑,心下茫然,難道五行相克,竟果真沒有最強(qiáng)的魔法嗎?來不及多想,已被纖纖拽到數(shù)步開外,搖搖頭笑著走開。遠(yuǎn)遠(yuǎn)的還聽見身後傳來氣急敗壞的爭吵聲。

  當(dāng)夜,拓拔野躺在床上時(shí),腦中不知為何竟是群雄關(guān)於五行魔法的爭論聲,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忽然想起當(dāng)日神農(nóng)送給自己的那本《五行譜》,說不定那里邊便有解答。當(dāng)下躡手躡腳的下床,從柜中包裹里找出那本《五行譜》。一不小心,“當(dāng)”的一聲,一個(gè)瑪瑙香爐從包裹中滑出,掉在地上。纖纖輕嘆了一口氣,咕噥幾聲,翻身繼續(xù)睡著。

  拓拔野見沒將她吵醒,輕吁一口氣,拾起那瑪瑙香爐,突然想起是那白衣女子所留,胸口登時(shí)如被大錘重重一擊,險(xiǎn)些透不過氣來。自玉屏山一別,已近兩年。期間變化殊多,他早已不再是當(dāng)日那個(gè)匿身院中,需由她來庇佑的少年了。這些日子,掛心的事情太多,竟絕少想起她來,此刻她那絕世容姿剎那躍入腦海,未嘗模糊,反而更為清晰,一時(shí)間意亂情迷,不由癡了。忽然又想起雨師妾,那音容笑貌、濃情蜜意一幕幕閃過,又是甜蜜又是感傷,一顆心砰砰亂跳。

  過了良久,拓拔野搖搖頭,將她們從腦海中驅(qū)走,將香爐收好,取了《五行譜》,掩門出去。

  月色如水,夜風(fēng)微涼。拓拔野走到海邊沙灘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打開三昧火折子,翻看《五行譜》。書中分為七卷,首卷是總論,其後五卷各自介紹五行,末卷乃是結(jié)語。文字頗多深?yuàn)W艱澀之處,拓拔野逐字逐句的看那總論,上面寫道: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分五行。所謂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乃宇宙之根本,分化繁衍,遂成大千世界。而天地大法,便在於五行之道。五行之道,有相生相克之說。相克即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相生即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拓拔野心想這原是大荒人盡皆知之事,難道這五行譜費(fèi)勁心力講述的便是這些麼?微有失望之意,跳過幾行,往下看道:“……人言五屬魔法必定據(jù)此相生相克。此大謬也。”突然語氣陡變,峰回路轉(zhuǎn)。拓拔野一驚,續(xù)看道:“君不見烈火涸水,洪水決堤乎?此則火亦可克水,水亦可克土。拘泥五行相克之論,刻舟求劍耳。五行根本之道,非相克,非相生,而在於相化也!

  拓拔野大奇。當(dāng)日在蜃樓城始,他便從眾多游俠處聽說五行相克相生的大法,銘刻於心,豈料這金科玉律今日竟被評為謬誤。而這五行相化又是什麼?好奇心登時(shí)大盛,興致勃勃的往下讀閱。

  ※※※

  “以薪火之力,可以沸鍋水。然以薪火之力安能沸江湖邪?非火不可克水,勢不足矣。水火相克在於彼此之勢,勢不敵則力不逮。力不逮時(shí)安奈何?惟有變化矣。以強(qiáng)勢之火,敵若勢之水,則火克水。以等勢之水火相敵,火恐不逮。倘能化火為等勢之土,則可以克水。以若勢之火,敵強(qiáng)勢之水,火必被克。但倘能化火為等勢之水,則可以求生!

  拓拔野又驚又喜,忖道:“是了!水與火相克,并沒有必定的結(jié)果,在於兩者的‘勢’誰強(qiáng)誰弱。如果火處於強(qiáng)勢,自然可以戰(zhàn)勝水。如果處於等勢,化火為土,就可以戰(zhàn)勝水。即使處於若勢,化火為水,也可以處於不敗境地!”這道理其實(shí)極為簡單,但是眾人受大荒五行相克論所囿,無人逆向思考,作出這驚世駭俗的推斷來。但是火又如何轉(zhuǎn)化為水或土呢?既然萬物皆有五行屬性,難道這五行屬性也是可以改變的麼?拓拔野腦中又忽然一片混亂,接著往下看去。

  “……萬物均有五屬靈性,因強(qiáng)弱而分五行。木屬之物,并非全無金水火土四性,相較弱耳。而其五行屬性無時(shí)不在變化之中,此則何以滄海為桑田也。五行相化,便是以意念力控制某物或自身之五行屬性,調(diào)整變化,順應(yīng)時(shí)勢也。言易行難,若無極強(qiáng)之念力、五行修行之體驗(yàn),自然無法作到。上古至今,能五行變化者,不過九人而已。”

  看到此處,拓拔野方知這五行相化竟是凌駕於五行魔法之上的艱深魔法。要想隨心所欲改變五行屬性,不但需有震古爍今的念力,還要對五行魔法都有所掌握。拓拔野失笑喃喃道:“倘若真有這麼一個(gè)人,他早已無敵天下,又何必修煉這五行相化的魔法?”但是想到竟有九人能如此隨心所欲的變化,直如神仙,仍不禁悠然神往。不知神農(nóng)自己是否便是其中一個(gè)呢?

  拓拔野繼續(xù)往下看,“欲五行相化,必先修五行之意。五行之金木水火土,其根本為‘恒’、‘生’、‘變’、‘亡’、‘容’也。即永恒、生長、變化、毀滅、包容五道耳。五行為萬物之基,亦為萬物之律!蓖匕我鞍蛋迭c(diǎn)頭,這世間萬物哪一個(gè)不是生長、變化、包容、毀滅,而魂靈永恒?想來這也是五行魔法的各自精髓根本。他飛快的回想“長生訣”與青木封印魔法,果然盡皆符合“生長”之道。而科汗淮的“潮汐流”雖非魔法,卻也是尊崇“變化”。

  拓拔野此時(shí)對這《五行譜》已極為篤信,突然想起當(dāng)日神農(nóng)說起此書時(shí)的告戒“太過深?yuàn)W,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心中一震。遲疑了片刻,忖道:“只是看看總不打緊吧?”繼續(xù)往下翻閱。

  第二卷開始,便是講述五行魔法的各自精要處。神農(nóng)果然是不世奇人,學(xué)貫五行,對五行魔法的概述極為精簡扼要,一語破的。雖然文字頗多艱奧難解之處,但是拓拔野也能猜出個(gè)大概。僅此管中窺豹已令他心跳如撞,驚喜若狂。第三卷的青木魔法中果然講到“長生訣”,雖未將其原文一字不差的列出,但精義絲毫無誤,且更為鞭辟入里,拓拔野許多尚未明白之處,登時(shí)冰消雪融。拓拔野越看越是驚異,越看越是狂喜,大荒五族的至圣秘籍竟然都被囊括於這一卷羊皮書中。雖然書中并未涉及五族魔法的具體修煉之術(shù)及口訣,煉意不煉術(shù),但根本已得,何患枝節(jié)。隱隱間拓拔野又有些窺竊他人寶物的愧意。

  不知不覺間曉風(fēng)晨露,寒意襲人。海潮漲起,東方漸露魚肚白。拓拔野竟在海邊看了一夜。他心中興奮,絲毫不覺倦意,倒想在沙灘上仰天狂呼,抒解狂喜心情。

  此後拓拔野每日手不釋卷,仔細(xì)揣摩。不過十余日,已能倒背如流。他只是研習(xí)五屬魔法的意念修煉之道,并不急於參詳“五行相化”之術(shù)。對於其中青木魔法的意念修煉,更是反復(fù)參透。頓覺天地突寬,宛如邁入了一個(gè)從未見過的奇妙世界。長生訣與潮汐流中所有疑難之處逐漸迎刃而解,修行又有一日千里之勢。

  拓拔野原想將這《五行譜》與群雄共享,但想到神農(nóng)的告戒,以常人修行悟力,窺此寶書,急於求成,只怕極易走火入魔,反而不妙。於是暫未公開,只是每日細(xì)讀某族魔法煉意之道,有所感悟,便尋來該族豪雄,旁敲側(cè)擊加以點(diǎn)撥。群雄只道是拓拔野自己領(lǐng)悟,都大為駭然,驚為天人,對他除了愛戴之外更日益增添敬畏之意。

  蚩尤到來之時(shí),拓拔野也是旁敲側(cè)擊的將青木魔法中的精要處與其討論,蚩尤也道是他憑空悟出,大為欽佩。兩人的魔法由是都快速精進(jìn),進(jìn)步之大,有時(shí)連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斗轉(zhuǎn)星移,瞬息又是兩年時(shí)光。

  四月某日,古浪嶼柳絮紛飛,落英繽紛。島上處處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明日便是湯谷城圣女纖纖的成年儀式,也是正式掛冠圣女的盛大日子。這可是卜算子卜了十卦才算出來的良辰吉日。清晨開始,眾人便在辛九姑等人指揮下,忙著四下布置。盤谷率領(lǐng)百余人在島東的平地上建造最後三棟木樓,因?yàn)榻褚跪坑葘е鴰缀跛腥笋R趕到古浪嶼為纖纖賀慶。自從一年前蚩尤以苗刀砍伐扶桑樹,建造至為堅(jiān)固的巨船以來,他從未離開湯谷一步。半個(gè)月前,三艘可容納千人的巨船正式下水,湯谷群雄將乘坐這巨船前來參加圣女盛典。

  古浪嶼西南面的礁石群上,一個(gè)英姿勃發(fā)的魁梧少年盤膝而坐,瞇著大眼向海上眺望,頸上一顆淚珠墜在陽光下閃爍七彩的光澤。突然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一個(gè)少女清脆的叫聲:“拓拔大哥,他來了麼?”那少年回頭望去,只見一個(gè)嬌俏動(dòng)人的紫衣少女笑靨如花的朝她奔來,雪白的赤足在浪花里跳躍如鹿。

  這少年便是拓拔野,那少女自然便是纖纖。拓拔野搖頭笑道:“沒來。你偷偷的溜出來,不怕九姑責(zé)罵嗎?明天便是圣女了,還這麼胡鬧。”纖纖格格笑道:“她正忙得昏天黑地呢,哪還記得看住我呀!崩w足一點(diǎn),身形曼妙的躍了起來,在空中優(yōu)美的一個(gè)翻騰,衣裳開舞,露出雪白秀美的大腿。拓拔野連忙轉(zhuǎn)過頭,裝做沒有看見。

  突然聽見“哎喲”一生,轉(zhuǎn)頭望去,只見纖纖身在半空,也不知怎麼扭到了腳踝,突然徑直摔了下來。拓拔野大驚,連忙閃電般躍起,穩(wěn)穩(wěn)的將她攔腰抱住,落在沙灘上。低頭望去,她正笑吟吟的盯著他,軟玉溫香,瑩白豐盈的胸脯起伏不已。拓拔野臉上一熱,正要教訓(xùn)她,卻被她柔軟的雙臂攬住脖頸,湊到耳邊吐氣如蘭的低聲說道:“傻瓜,我是故意的。”

  拓拔野又氣又惱,喝道:“胡鬧!”手臂反轉(zhuǎn),熟悉已極的將她翻了個(gè)身,順手就往她臀上拍去。這一招圓熟流暢,也不知演練過多久,纖纖每每搗亂之時(shí)便被他這般拍上一記,再好好責(zé)罰。但他這一掌拍到半空,卻無論如何也拍不下去。她的臀部曲線優(yōu)美,再也不是幾年前那個(gè)干干瘦瘦的小女孩了。纖纖扭頭格格笑道:“你怎麼不打啦?我都快忘了被你巴掌打的滋味啦。”雙腿還不住的甩蕩,到似是十分期待一般。

  拓拔野一直將她瞧做妹妹,卻也禁不住心中一蕩,雙手一轉(zhuǎn),將她穩(wěn)穩(wěn)的立在地上,笑罵道:“大姑娘家,也不害臊!崩w纖嘆氣道:“真的不打麼?下次你可沒這麼好的機(jī)會(huì)啦。”

  拓拔野笑道:“胡說八道。你可是圣女啦,以後說話可不能這般沒分寸。讓人聽見了笑話!崩w纖挽住他的手臂,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笑吟吟道:“對旁人哪,我當(dāng)然不會(huì)這麼說話。別人要想打我屁股,我就先給他個(gè)大耳刮子!蓖匕我拜p輕掙脫一下,見她攬得甚緊,只好作罷,道:“對我也別這般胡言亂語。我自然不會(huì)往心里去,要是讓九姑聽見了,非得讓我搬出木屋不可!

  島上近四年,兩人竟始終同住一屋。這兩年纖纖發(fā)育極快,尤其這一年間,迅速由一個(gè)黃毛丫頭出落成水靈豐盈的天仙。雖然辛九姑私下說過多次,纖纖卻始終不肯和拓拔野分屋而睡。年紀(jì)稍大,刁蠻習(xí)性稍減,但惟有此事仍如當(dāng)日般決不妥協(xié),誰要言論立即翻臉。因而辛九姑也無可奈何,只有終日絮叨。好在島上群雄一來對這等事并無腐見,而來對拓拔野極具信任,決計(jì)不會(huì)想歪了去。只有柳浪來過幾次,曾有含沙射影的議論過,被辛九姑眼睛一瞪,也不敢再說。

  纖纖撅嘴道:“九姑其他都好,就是這點(diǎn)最為煩人!彼蝗恍v如花的道:“咱們不說她啦。拓拔大哥,明日你會(huì)送我什麼禮物?”拓拔野暗呼糟糕,咳嗽一聲道:“禮物?”纖纖見他裝傻神色,登時(shí)跺腳大發(fā)嬌嗔道:“好。∧憔谷贿B禮物也忘了!蚩尤大哥早就說要送我冰蠶絲衣,你要送我一個(gè)比這更好的!”

  拓拔野最怕瞧見她哭鬧,見她眼眶一紅,鼻頭一皺,似乎又有千萬淚水嘩嘩涌出,連忙道:“好好好。你說什麼我便送你什麼!崩w纖抱住他的手臂笑道:“這還差不多!蓖蝗煌娙f里碧波之上,有水柱沖天而起,激射到百丈高空才四散落下,竟是一只百余丈長的巨大龍鯨。纖纖拍手笑道:“大鯨魚!是了,我要大鯨魚的鯨珠做我圣女冠的珠子!”

  拓拔野皺眉道:“好好一條鯨魚,殺它作甚?”纖纖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跳著道:“好啊,你說話耍賴!說好我要什麼便給什麼的!”眼光瞥見拓拔野頸上的淚珠墜,哼了一聲,眼珠一轉(zhuǎn)道:“也好。倘若你沒本事取鯨珠,那便將這個(gè)淚珠子給我。”突然伸手便要去搶。拓拔野身形一轉(zhuǎn),早已到她身後,嘆氣道:“怕了你啦!鄙焓謴乃l(fā)上摘下瑪瑙發(fā)簪,念訣解印為雪羽鶴。

  纖纖拖住他的手,也要一同騎上鶴背,拓拔野正色道:“龍鯨兇猛的很,你還是乖乖的呆著罷,不然我就什麼也不送你了!崩w纖頗不情愿的嘟嘴道:“那好罷!

  拓拔野撫摩雪羽鶴的脖頸,雪羽鶴歡鳴聲中翩然展翼,低低的劃過洶涌波濤的海面,朝著百里之外的巨大龍鯨飛去。纖纖俏生生的站在沙灘海浪之中,海風(fēng)吹拂,滿頭秀發(fā)隨著衣裳飄飄鼓舞,揮手歡呼。

  遠(yuǎn)遠(yuǎn)的,西南海面上出現(xiàn)了幾艘巨大的戰(zhàn)船,獵獵巨帆上繡著“湯谷”二字。船上傳來此起彼伏的隆隆鼓聲,號角長吹。纖纖喜動(dòng)顏色,又跳又叫。蚩尤的船隊(duì)終於來了。

  ※※※

  紅日當(dāng)空,碧波萬里。從空中俯瞰,那汪洋上跳耀的漫漫金光眩目神迷。西南的鼓聲與號角聲夾雜在呼嘯的風(fēng)聲中,振奮人心。拓拔野望著那雄偉戰(zhàn)艦,獵獵巨帆,大聲長笑道:“蚩尤,看看我們誰先拿到鯨珠!”聲音雄渾浩蕩,清晰的傳到眾人耳中。

  古浪嶼上群雄一楞,得知湯谷群雄已到,歡聲長呼,紛紛放下手頭之事,朝沙灘上奔去。

  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巨船上傳來雷鳴般的歡騰聲,蚩尤那久違的笑聲驀然響起:“拓拔,那你可吃虧啦。你只有一只鶴,我卻有十只太陽烏。”話音未落,只見十只紅色巨鳥如紅霞般四射迸散,自船上騰空飛翔,嗷嗷亂叫,朝著那龍鯨疾飛而去。

  拓拔野拍拍雪羽鶴的脖頸,笑道:“鶴兄,人家瞧不起你,你可得爭氣,別丟了你我的臉面哪!毖┯瘊Q仰頸長鳴,巨翼招展,閃電般飛去。

  島上群雄已經(jīng)奔到沙灘上,前呼後擁的佇足眺望,你一言我一語的道:“你們說是圣法師先得到呢,還是咱們城主先得到?”夏猛叫道:“我瞧多半是城主!”沙真山專門與他抬杠,雖然心中也看好拓拔野,卻故意搖頭道:“那可未必。圣法師是羽青帝轉(zhuǎn)世,厲害得緊!蹦咀迦盒奂娂姼胶汀H盒酆觅,爭不過片刻已在沙灘上下注賭博。盤口開為一比六,竟是大多看好拓拔野。卜算子見獵心喜,連忙悄悄的卜上一卦,眉花眼笑的擠進(jìn)人群中將寶盡皆壓在蚩尤上。豈料“十卦必一”卜算子這一注壓下,登時(shí)將下注蚩尤的群雄嚇壞,紛紛移注拓拔野。盤口登時(shí)變成一比八。

  辛九姑走到纖纖身邊,見她笑若春花,眼神閃閃,說不出的期待歡喜,淡淡道:“圣女,你希望誰先拿到鯨珠呢?”纖纖脫口道:“自然是拓拔大哥!”轉(zhuǎn)頭瞧見九姑奇怪的目光,臉上一紅,笑道:“蚩尤大哥已經(jīng)準(zhǔn)備禮物了,這個(gè)鯨珠就留給拓拔吧!

  遠(yuǎn)目極眺,只見那十只太陽烏如紅霞般急速流舞,眼看距離龍鯨只有數(shù)里之距了,雪羽鶴卻還在遠(yuǎn)處展翅飛翔,纖纖心中大急,頓足不已,合手於口前,縱聲長呼道:“拓拔大哥快些呀!”

  拓拔野大笑道:“莫急,瞧我怎麼趕上去!蓖蝗桓┥砭o貼鶴背,雙臂舒展,合在雪羽鶴兩翼上,猛然隨著鶴翼上下拍舞,沛然真氣滔滔輸出,鶴翼拍擊力登時(shí)大增,陡然間加速十倍,閃電般劃過藍(lán)空。

  拓拔野、蚩尤一南一西向著龍鯨急速夾擊而去,那龍鯨乃是極為兇猛的巨型靈獸,張口怒鳴,突然轉(zhuǎn)身朝著拓拔野飛速游來。拓拔野笑道:“蚩尤,它也向著我,你是沒戲啦!彬坑冉械溃骸澳强晌幢兀 蓖蝗缓冉幸宦,十只太陽烏迅速排成一字長陣,蚩尤猛然躍起,足尖急點(diǎn),在十日鳥背上踏足疾奔,到了最前一只太陽烏時(shí),猛地一頓足,箭一般竄了出去,剎那間竟沖到了龍鯨尾鰭上空。

  拓拔野叫道:“好!”喝彩聲中,卻見那龍鯨怒吼擺尾,尾鰭重重?fù)舸蛟诤C嫔,掀起沖天巨浪,蚩尤被那浪濤擊中,高高拋起。蚩尤笑道:“好畜生!”那龍鯨尾鰭擺舞,突然向上翻卷拍出,猶如黑色巨浪,挾帶千鈞之力朝身在半空的蚩尤擊去。

  島上船上群雄紛紛驚呼,這龍鯨體長百丈,巨尾便有二三十長,蚩尤身在半空避無可避,若被它擊中,立時(shí)粉身碎骨。卻聽蚩尤喝道:“好,咱們便來比試比試!”猛然挺胸展臂,仰天長呼,剎那間全身青光護(hù)體,幻碧螺旋不休。青木真氣瞬息爆放。

  “呼”的一聲,蚩尤雙掌拍出,兩道綠色真氣陀螺般旋轉(zhuǎn)射出,與那巨墻般壓來的龍鯨尾鰭撞個(gè)正著。氣浪激爆,海濤沖天。那龍鯨悲鳴一聲,巨尾重重甩落在海中,又激起滔天大浪。蚩尤借著氣浪反沖之力,翻身騰越,落在龍鯨背上,朝鯨頭疾奔去。

  拓拔野喝彩一聲,猛然高高躍起,踏波逐浪,在波濤上急速點(diǎn)足飛奔,往龍鯨巨口沖去。那龍鯨怒吼一聲,驀然張開巨口,宛如憑空裂開一個(gè)縱橫四十丈的黑洞,尖牙交錯(cuò),紅舌跳動(dòng),萬頃海流登時(shí)飛速倒卷,形成巨大旋渦,倒傾入龍鯨巨口之中。拓拔野笑道:“不入鯨口,焉得鯨珠?你倒是體恤我。”索性隨波逐流,乘著那激旋的海流往龍鯨巨口中沖去。剎那間便被海浪吞沒,消失在那巨大的黑洞中。

  群雄驚呼,纖纖更是花容失色,驚叫連連。

  蚩尤叫道:“我來也!”騰空而起,高高越過龍鯨頭頂,突然翻卷倒掠,沒入滔滔巨浪,隨著海魚蝦米一道卷入鯨口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水流急涌,任意東西。拓拔野猛地往下一沈,直沖到底,腳下柔軟,當(dāng)是龍鯨舌頭無疑。當(dāng)下氣沈丹田,雙腿如鋼鐵澆鑄,牢牢立在龍鯨舌面上,任海流激蕩,再也不移動(dòng)分毫。閉氣屏息,凝神聚意,施展“火目魔法”,雙眼外鼓起赤紅的真氣,定睛望去,茫茫紅色中依稀瞧見身旁不斷有魚蝦海獸川流不息,流入龍鯨黑漆漆的喉中。偶有章魚撞到他的身上,八只觸角齊時(shí)將他緊緊纏住,但是過不片刻,便一一脫滑,被急流沖入龍鯨腹中。

  忽然臂上一緊,被人緊緊抓住,聽到蚩尤笑道:“拓拔,別來無恙?”回頭一看,雖然朦朧間瞧不真切,卻依稀辨出正是蚩尤。他比之一年前高大許多,已近九尺,比自己高出半個(gè)頭來。斜眉入鬢,目光如電,英氣逼人,唇上留了兩撇小胡子,倒有些當(dāng)日科汗淮的模樣。拓拔野大喜,反身將他抱住,兩人久別重逢,極是欣喜。

  拓拔野吐氣笑道:“再過一會(huì)兒我這口氣就憋到頭啦。比比誰先拿到鯨珠吧。”兩人擊掌微笑,猛地一個(gè)扎子,拔地而起,隨波逐浪沖入龍鯨咽喉之中。

  一路沖涌,撞在柔軟的腔壁上,反彈疾轉(zhuǎn),繼續(xù)朝下沖去。突然前方水流遄急,竟是一個(gè)落差極大的“瀑布”,想來已經(jīng)到了龍鯨食道的盡頭。前方寬敞,竟有空氣。兩人猛地吸了一口氣,雖然腥臭咸濕,卻聊勝於無。兩人童心突起,哈哈大笑聲中,猛然向前滑出,呼叫著落在巨大的鯨胃中。

  鯨胃宛如一個(gè)巨大的湖泊,四壁褶皺,不斷的擠壓蠕動(dòng)。數(shù)不清的海獸魚蝦在海水與胃液中攪動(dòng),腥臭難聞之氣極為刺鼻。蚩尤皺眉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個(gè)洗澡池也太不干凈。”拓拔野哈哈大笑,抬頭四顧,道:“鯨珠應(yīng)當(dāng)在肝臟處。咱們還是從這里出去罷!彼沂种赶蚯吧戏仅L胃的入口處。

  蚩尤道:“早知如此,就不下來啦!彼蝗徽Q鄣溃骸巴匕,咱們的比賽還沒結(jié)束哪。”驀然直直的拔身躍起,剎那間翻身躍上龍鯨食道,大笑著消失無影。拓拔野笑道:“讓你一程又有何妨?”提氣縱越,躍入食道,一邊想著肝臟的位置,一邊飛奔。

  蚩尤青光眼洞察秋毫,一無障礙,早已奔得不知蹤影。拓拔野正尋思著如何抄捷徑趕上,突然眼前人影一閃。拔野笑道:“追上你了,你往哪走?”猛地電竄躍出,一下將那人影撲倒。拓拔野張開雙臂,將那人緊緊箍住,正要說話,突覺不對。懷中之人柔軟滑膩,異香襲人,絲絲長發(fā)弄得自己脖頸上發(fā)癢。雙臂箍處,豐盈柔軟,竟是一個(gè)體態(tài)曼妙的裸體女子。

  拓拔野大驚之下,連忙松手,那女子倏然從懷中滑走,一道冰涼的感覺從自己胸膛上摩娑而過。拓拔野火目凝神,“啊”的一聲驚呼,只見那女子橫亙在數(shù)尺之外,長發(fā)傾垂,斜斜住凝脂酥胸,低首垂眉。雙頰酡紅,大眼撲閃,悄悄的從發(fā)梢下望著他,如碧葉卷蓮、煙波垂柳。竟是一個(gè)楚楚可憐的絕世麗人。拓拔野眼光往下一掃,又是“啊”的一聲驚呼。只見長發(fā)遮處,那纖纖蠻腰到了豐臀處竟逐漸變?yōu)殂y白色的魚尾。這嬌羞動(dòng)人的女子竟是一條人魚。

  那魚美人聽見他的驚呼,臉上更紅,咬了咬嘴唇,慌亂的將魚尾朝身後藏去。

  拓拔野道:“你是誰?”那魚美人咬唇搖頭不語。拓拔野奇道:“你不會(huì)講話麼?”那魚美人仍是搖頭不語。過了半晌才低頭怯怯的問道:“你是誰?”那聲音猶如弱柳扶風(fēng)、晨露曳草,說不出的好聽,說不出的讓人心疼。拓拔野心中咯!一響,仿佛冰塊在春風(fēng)中融化,莫名的對這美人魚生出憐惜之意,微笑道:“在下拓拔野,住在附近的古浪嶼上。”那美人魚低聲道:“那麼你不是黑齒國的人了?”拓拔野一楞,露出滿口白牙,粲然笑道:“你瞧我象是黑齒國的麼?”那美人魚迅速的掃了一眼他的牙齒,舒了一口氣,頗為害羞的一笑,嬌靨飛紅。

  那笑容絢麗逼人,拓拔野目奪神移,心旌搖蕩,勉力收束心神,道:“姑娘是被這龍鯨吞進(jìn)來的麼?”那美人魚輕輕搖頭,柔聲道:“我是住在這里的。這龍鯨是我的房子!

  ※※※

  拓拔野大奇,這纖弱的人魚竟是住在兇猛的龍鯨體內(nèi),當(dāng)真是匪夷所思。他笑道:“如此說來,我可是不速之客啦!泵廊唆~低聲道:“你不是壞人,自然是歡迎的。”聲如蚊吟,幾不可聞。拓拔野砰砰心跳,咳嗽了一聲道:“你這房子里,只有你一人居住麼?”將這兇猛巨大的龍鯨說成“房子”,他不禁有些好笑。

  那魚美人剛要回答,忽聽黑暗中傳來一個(gè)蒼老的聲音道:“小子,這里不歡迎外來客人,你快走罷!蓖匕我把曂,依稀看見又有幾條人魚滑行而來,為首一人似是一個(gè)拄著拐杖的白發(fā)老嫗。那魚美人偷偷瞟了一眼拓拔野,咬唇道:“姥姥,他,他不象是壞人!

  那人魚姥姥斥道:“人心險(xiǎn)惡,你知道什麼!快回去!蹦囚~美人低低應(yīng)了一聲,卻不動(dòng)彈。老嫗身後幾尾人魚,竟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雖比不上那魚美人楚楚動(dòng)人,卻也各有嬌媚之處。她們似是從未見過拓拔野這般偉岸英俊的年輕男子,躲在姥姥身後好奇的瞪著他,秋波頻傳。

  拓拔野從未聽說寄居於魚腹之中的人魚,又見那姥姥對外人極為忌防,頗覺蹊蹺,好奇心大盛。當(dāng)下行禮道:“前輩,在下不過是寓居古浪嶼的游俠。今日想取這鯨珠作為送與朋友的賀禮,并無惡意!蹦抢牙牙淅涞溃骸疤热裟闳∽喏L珠,這龍鯨便要死了。我們又住到哪里去?你這不是惡意是什麼?”

  拓拔野一楞,笑道:“這鯨珠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既然龍鯨是你們的寄身處,晚輩怎敢造次?”姥姥冷笑道:“你嘴里倒似是涂過藻蜜。要騙騙這些小丫頭那也罷了,嘿嘿,要騙我就嫩了些。”她似是認(rèn)定拓拔野乃是一個(gè)浮滑騙子,任他說什麼,就是不信。

  拓拔野突然想起蚩尤已奔去割取鯨珠,失聲道:“糟糕!”魚美人頗為緊張的盯著他,道:“怎麼了?”拓拔野道:“我一個(gè)朋友已經(jīng)去取鯨珠啦。我需得去阻止!

  魚美人道:“我?guī)闳。”拓拔野不及多想,搶身將她抱起,發(fā)足飛奔。那人魚姥姥喝道:“小子,想耍詐麼?”拐杖橫掃,狂風(fēng)卷舞,將拓拔野阻住。

  拓拔野道:“前輩,得罪了!庇沂忠慌,勁氣如帶,隨著掌勢盤旋,將姥姥拐杖朝外一分一甩。那姥姥絲毫未料到這年紀(jì)輕輕的小子竟有這等強(qiáng)勁的真氣,大驚之下氣息翻涌,身不由己得朝左邊橫飛出去,即將撞到龍鯨食道腔壁時(shí),突然穩(wěn)穩(wěn)的站住,并未如料想中那般狼狽跌倒。微微一楞,知曉乃是拓拔野手下留情,扭頭望處,他早已抱著魚美人不知蹤影。

  美人在懷,氣如蘭馨。那冰涼滑膩的魚尾軟軟的搭在臂彎,帶來一種異樣的感覺。拓拔野低頭望去,那美人魚正偷偷的看著他,觸見他的目光,登時(shí)嬌靨飛紅,轉(zhuǎn)開頭去,羞不可抑。拓拔野心中一蕩,忖道:“生平所見過的女子,她可是最害羞的了!蔽⑽⒁恍Γ溃骸斑是筆直往前麼?”魚美人“恩”了一聲,臉上又是莫名的一紅。

  突然前方疾風(fēng)凜冽,迎面撲來。拓拔野心中一凜,凝神聚氣,正要嚴(yán)陣相待,忽覺那股念力頗為熟稔,脫口道:“蚩尤?”前方那人道:“是我。這里甚是奇怪,好象住了不少……”話音未落,瞧見拓拔野懷中美人魚,“咦”了一聲笑道:“好小子,我不過是撞到一個(gè)人魚,你倒干脆,抱到懷里啦?”

  魚美人聽見有人,早已又驚又羞,便要從拓拔野懷中掙脫。拓拔野將她輕輕旋轉(zhuǎn)放在地上,拉住她柔軟的小手,笑道:“你莫害怕,這是我的好友!濒~美人在鯨魚腹中生活許久,能在黑暗中視物,鼓起勇氣打量那九尺高的男子,強(qiáng)壯剽悍,滿身狂野傲然之氣,雖然較之拓拔野親切倜儻大為不同,但是卻也是正氣渾然,讓人放心。當(dāng)下羞怯的點(diǎn)一點(diǎn)頭。

  拓拔野笑道:“他叫蚩尤?墒悄憬惺颤N名字呢?我還不知道哪。”那魚美人低聲道:“我是鮫人國的七公主,叫做真珠!彬坑绕娴溃骸磅o人國?是東海上的七十二島鮫人國麼?”魚美人真珠吃驚道:“公子知道鮫人國麼?”蚩尤道:“從前聽家父說過。鮫人國盛產(chǎn)珍珠,體內(nèi)的鮫珠更是天下至寶!

  真珠低下頭,突然眼圈一紅,泫然欲涕,低聲道:“便是這鮫珠害得我家破國亡。”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正要說話,忽聽有人喝道:“真珠,這等事豈能對外人胡說八道!”正是那人魚姥姥帶著眾人魚趕到。真珠嚇了一跳,急忙將手從拓拔野手中抽出,站到一邊。

  拓拔野已然猜到幾分,道:“難道有人窺測鮫珠,動(dòng)興刀戈,你們這才避到這龍鯨腹中麼?”人魚姥姥怒道:“小子,你知道得這般清楚,還說不是黑齒國的探子麼?”

  蚩尤見她乖張蠻橫,心中有氣,冷冷道:“前輩,我們從大荒流浪至此,也是亡國之臣。你信不信隨你。拓拔,咱們走罷!贝蟛奖阋庾。

  人魚姥姥冷笑道:“哪里能由你說來便來說去便去?交出鯨珠,自斷舌頭、雙手。剜出眼珠子,我便讓你們活著離開!彬坑却笈裥Φ溃骸敖o你些顏色便開染坊。老太太,尊敬你一把年紀(jì),你便倚老賣老口出狂言麼?”眼神突變凌厲無匹,射向人魚姥姥,周身突然綠光爆長,變幻迷離。眾人魚都不由一驚,朝後退了一步。真珠雖然有些發(fā)抖,卻移身擋在姥姥面前。

  拓拔野見蚩尤狂性一觸即發(fā),真氣如箭弦上,笑道:“姥姥別見怪,他便是這般強(qiáng)牛脾氣,吃軟不吃硬。我們決計(jì)不是黑齒國的探子……”那人魚姥姥感到蚩尤凌厲霸氣的真氣,已經(jīng)暗暗心驚,氣勢稍餒。但聽了這話,仍是嘴硬道:“你們能游入鯨魚肚內(nèi),縱然不是黑齒國的探子,也必是大荒水妖。水妖與我仇深似海,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讓你們活著出去。”

  拓拔野心中一動(dòng),哈哈大笑。姥姥怒道:“小子,你笑什麼?”拓拔野道:“原來咱們是同仇敵愾,那便好極。姥姥,我們都是大荒蜃樓城的臣民,被水妖用奸計(jì)攻破城池,這才被迫流亡東海!彬讟浅菢O為著名,四年前城破一事更是天下皆知。人魚姥姥驚疑不定的瞧著他們,冷笑道:“憑空之辭,有什麼證明?”蚩尤傲然道:“蜃樓城喬城主之子蚩尤,一言九鼎,何需證明!”他氣勢森然,字字如斬釘截鐵,令人不由得不信。

  姥姥沈默半晌,厲聲道:“好!我便姑且信你們一回。倘若你們是水妖探子,將今日之事透露半點(diǎn)風(fēng)聲,我便是化做厲鬼,也決不放過你們!”將身一側(cè),道:“將鯨珠留下,你們走罷!

  蚩尤右手一拋,一顆直徑盈尺的透明圓球落到拓拔野手中。拓拔野歉然道:“得罪了。”將鯨珠遞交給人魚姥姥。她伸手奪過,道:“真珠,你們都隨我進(jìn)去。”不再看拓拔野,轉(zhuǎn)身便走。真珠回頭望了一眼拓拔野,目中滿是不舍之意,臉上又是一紅道:“拓拔公子,後會(huì)有期。”戀戀不舍的轉(zhuǎn)身離去。拓拔野心中一蕩,連頭也忘了點(diǎn)。那幾個(gè)魚美人也紛紛回眸掩嘴而笑,湊到真珠耳邊說了幾句話,真珠登時(shí)連耳根也紅了,疾步前行。

  拓拔野突然大聲道:“前輩,不知你還想在這鯨魚腹中蝸居到什麼時(shí)候呢?”那人魚姥姥微微一停,又繼續(xù)前行。拓拔野哈哈笑道:“國破家亡,茍且偷生。難道這便是鮫人國的國訓(xùn)麼?”人魚姥姥大怒道:“住口!小子,你是坐著說話不嫌腰疼。我們只剩二十幾個(gè)老弱婦孺,怎麼與黑齒賊和水妖相斗?”

  蚩尤冷冷道:“當(dāng)日我們離開蜃樓城時(shí)也不過是三個(gè)孩童。眼下卻已有六千義軍。莫說是二十多個(gè)老弱婦孺,便是只剩你一個(gè),只要誠心復(fù)國,又有什麼成不了的事?”拓拔野道:“不錯(cuò)。得道者多助。普天下被水妖所害的何止千萬,振臂一呼,應(yīng)者云集。我們四年來一直在尋找蜃樓城的弟兄,只要時(shí)機(jī)一到,便要揭竿而起。姥姥,既然同仇敵愾,為何不同心協(xié)力呢?”

  他話語至誠,說得人魚姥姥木立當(dāng)場,肩頭微微顫動(dòng)。

  突然有人尖聲道:“姥姥,姥姥,不好啦!黑齒賊和水妖追來啦!”眾人大驚。人魚姥姥喝道:“你們帶著真珠藏起來!”閃電般朝龍鯨巨口滑去。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心中同時(shí)都升起一個(gè)念頭,微笑擊掌,朝外奔去。

  巨口開處,亮光照耀,眩目的陽光在龍鯨尖牙上閃爍七彩光芒。眾人奔到龍鯨喙沿,向外眺望。萬里碧波,天藍(lán)如海,不計(jì)其數(shù)的虎鯊躍海騰空,破浪前行。每只虎鯊背上都騎了二三十人,呼嘯狂呼,朝這奔來。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人人精瘦,滿口黑牙,手中長弓利矛,當(dāng)是黑齒國人無疑。

  更遠(yuǎn)處,十余艘水妖大船將湯谷三艘巨艦團(tuán)團(tuán)圍住,箭矢如雨激射而去。隱隱聽見湯谷與古浪嶼上群雄怒罵如潮,顯是已經(jīng)與水妖交上了手。

  拓拔野、蚩尤胸中萬丈豪情都在這剎那噴薄,并肩而立,仰天狂嘯,聲如怒海颶風(fēng),方圓五百里內(nèi)眾人都被震得變色大驚。湯谷群雄辨得兩人聲音,知道他們無恙,心中大寬,又驚又喜,長聲歡呼。

  拓拔野、蚩尤的六千湯谷軍與水妖的第一戰(zhàn),就這遠(yuǎn)離大荒的漫漫東海上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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