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樹下野狐
蚩尤猛地退了幾步,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雙臂與苗刀,又望向羽卓丞。羽卓丞道:“這苗刀原就是通靈神器,一到你的手中,立即便靈意相通,輕而易舉的被你駕御。所以你才能將它一下拔出。”蚩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驚喜欲爆。羽卓丞乃是木族青帝,自然不會說錯。如此說來,自己竟是千載難逢的天生木靈,可以隨心御使這木族第一神器!
羽卓丞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別高興得太早。以你目前的念力和真氣,只是能夠舞動苗刀而已,要想自由御使,稱雄大荒,你還早著呢。”蚩尤臉上微微一紅,心中一動,羽卓丞剛正俠義,倘若能得他相助,傳授自己青木魔法,對於復(fù)城大計,必然大有裨益,當下拜倒道:“蚩尤身懷血海深仇,誓要打敗水妖,重建大荒自由之城。勢單力薄,恐怕難以完成重托,懇請青帝教誨,傳授青木魔法!
羽卓丞不知大荒中發(fā)生之事,當下蚩尤一一道來。羽卓丞點頭道:“原來如此。嘿嘿,你想重建蜃樓城,那便是與五族為敵。小子,我是木族中人,為何要幫助你呢?”蚩尤不擅口才,一楞,咬牙大聲道:“蚩尤雖然愚鈍,但是相信天下只有正義之說,沒有族群之分。眼下大荒五族分立,各族內(nèi)極為腐敗。百姓顛沛流離,苦難極深。只有蜃樓城里,所有人平等友愛,如同家人。蚩尤只想打敗奸邪之徒,重新建立一個和平自由的城邦。前輩正直俠義,倘若你是蚩尤,不知道會怎麼做呢?”他自小在蜃樓城里長大,耳濡目染盡是平等自由的言論,這番話雖然簡短,卻是正氣凜然。
羽卓丞一楞,大笑道:“好小子,說的好!嘿嘿,我是木族青帝,卻偏偏要幫你這木族叛徒。”蚩尤大喜,拜倒不起。羽卓丞道:“可惜我軀體已壞,元神在這苗刀中六百年,今日釋放出來,不需幾日恐怕就會逃逸殆盡!彬坑却蠹钡溃骸半y道沒有其他辦法麼?”
羽卓丞笑道:“生老病死,自然之事。我已經(jīng)多活了六百年,難道還要再活六百年嗎?小子,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讓我的元神進入你的體內(nèi),借你的軀殼多活幾天!彬坑却笙驳溃骸叭绱松鹾!”羽卓丞道:“最多三個月,我的元神也會從你的軀殼逸散出去。但是仍然會有不少意念力與真氣留在你的體內(nèi)。這三個月里,我會盡我所能,教你青木魔法和其他的一些功夫。能學會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蚩尤心中激動,長拜不起。
羽卓丞道:“小子,握緊苗刀,可別撒手。”蚩尤雙手緊握刀柄,突見羽卓丞那綠色光球急速旋轉(zhuǎn),朝後飛去,猛然後折,化為一道碧光剎那之間沖入苗刀之中。碧光如電,穿過苗刀,徑直竄入自己右臂。經(jīng)脈宛如有一道熱流陡然涌入,洶涌澎湃,耳邊轟然作響。那道熱流如春江怒水,剎那間游走全身,在經(jīng)脈間旋繞了數(shù)十轉(zhuǎn)才在丹田處沈寂下來。
蚩尤又驚又喜,道:“前輩,你已經(jīng)進去了嗎?”從丹田處傳來羽卓丞的聲音,道:“小子,你這身體也忒局促,手腳都騰挪不開。我?guī)湍闶媸娼罟。”蚩尤正疑惑,突覺丹田處有雄渾真氣陡然膨脹,將周身骨骼肌肉撐得仿佛要爆炸一般,難受已極。蚩尤悍勇頑強,咬牙堅忍。那真氣越來越強,眼見周身綠光縱橫,肌肉陡然鼓起,骨骼宛若被突然拔長,咯咯直響,劇痛攻心。
羽卓丞贊道:“好小子,果然不愧是喬家男兒!”但那真氣卻絲毫不減,猛地又漲大了幾分,周身骨骼“格拉拉”一陣脆響,肌肉渾然四處鼓起,衣裳瞬息間紛紛撐裂,絲縷飄揚。劇痛中突聽“呼”的一聲,一道熱辣辣的氣流從丹田貫入腦頂,腦中轟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之時,腦中如澄海清風,神清氣爽,全身精力充沛,舉重若輕。低頭望去,自己竟陡然長高了一尺余,肌肉糾結(jié)雄武,最不可思議的乃是,周圍原本漆黑的一片,竟然變得明亮起來!聽到體內(nèi)傳來羽卓丞的笑聲:“小子,我替你打通了青光眼,舒展了骨骼,是不是舒服很多哪?哈哈。”
蚩尤一楞,青光眼?視野雖然明亮,卻隱隱蒙著一層淡淡的綠色。難道這便是父親曾經(jīng)提起的木族“青光眼”麼?青光眼不僅可以在黑暗中看得歷歷清楚,還可以借此行使諸多魔法,例如“青光攝神法”。蚩尤大喜,道:“多謝前輩!”羽卓丞嘿嘿笑道:“謝我什麼?你自己有青光眼,我只是幫你打通了而已。”
這時樹干裂縫中有光影一閃而過,蚩尤瞬息間便看得分明,竟是拓拔野與一個美貌的白發(fā)女子騎在一只雪白的仙鶴上盤繞飛過。蚩尤大喜道:“前輩,是我的朋友來找我了!庇鹱控┑溃骸澳窃蹅兙统鋈グ伞A倌炅,也不知外面的世界變得怎麼樣了!
當下蚩尤在羽卓丞的指引下,朝下面的樹洞縱躍而去。他有了青光眼,這漆黑的樹洞中極為明亮清晰,又有羽卓丞的元神真氣,往下探尋絲毫不費氣力。過了不久,便到了樹底。
這扶桑樹既是巨鱗龍所化,他們所在之處,自然便是巨鱗龍的排泄處了。當下蚩尤將苗刀背負,真氣流轉(zhuǎn),陡然間奮起神力將那一片巨木拍得粉碎。湖水急旋,剎那間涌入。蚩尤乘勢游龍般竄了出去,渾身真氣隨著一聲大喝在湖底爆引開來,巨浪滔天中,他高高的躍上了扶桑樹的樹梢。
眾人目瞪口呆,既驚且奇。這少年昨日與那十日鳥苦斗之時,真氣遠不及此刻鼎盛,也不知他因禍得福,究竟有了什麼際遇。
那十只太陽烏環(huán)繞蚩尤盤旋飛舞,嗷嗷亂叫。蚩尤大喝一聲,從背後緩緩的拔出了那柄奇形怪狀的青銅長刀。刀長六尺,通體綠銹,在陽光下一道綠芒幽幽閃過,劃入蚩尤的手臂之中。
數(shù)千群雄中不少都是木族中輩分頗高的顯貴,見到那苗刀無不面色大變,失聲驚呼。成猴子大叫道:“長生刀!”他這一聲高呼,其他族的群雄也都紛紛變色。成猴子極為識貨,大荒諸多寶物他無不了然於胸,對於其中的真?zhèn)伪鎰e更是舉世無雙的高手。聽他如此驚叫,定然錯不了。但木族遺落了六百年的至尊神器,怎會在這個少年使者的手中?
那十日鳥見了長生刀,竟無不歡鳴。蚩尤依照羽卓丞,低聲念封印訣,大喝一聲,長生刀呼呼旋轉(zhuǎn),那十只太陽烏突然化為十道紅光,倏然化入苗刀中。這是蚩尤第一次封印神獸,心中驚喜,忍不住又仰天大笑。
木族群雄中有人叫道:“青帝!他一定是羽青帝轉(zhuǎn)世!”木族中人對於剛正豪俠的羽卓丞極為尊敬,縱然這批木族罪人也是如此。眼見蚩尤神威凜凜,手持苗刀,瞬息收服困擾了他們多年的十日鳥,都是又驚又佩,都不由相信這少年確是羽卓丞轉(zhuǎn)世。當下竟有許多木族中人齊齊拜倒。
拓拔野瞧得好笑,回頭卻望見空桑仙子也是滿臉驚愕。她貴為圣女,自然知道這苗刀,但這并非她至為驚訝之處。蚩尤體內(nèi)綠光隱隱,似有極強的木屬元神,意念之強,竟讓她的精神力也為之波動。蚩尤高舉苗刀時,綠氣由刀入體,渾然一氣,竟是罕見的天生木靈。這少年雖然還不過七尺之軀,臨風傲立,竟有說不出的霸氣,難道果真是羽卓丞轉(zhuǎn)世麼?
眾人震驚揣測中,聽到纖纖脆生生的叫道:“蚩尤,你還不下來,我仰得脖子都酸死啦!
十日鳥既被封印,那扶桑樹周側(cè)的奇異念力也突然消除。雖然島外滄海茫茫,但終究有法子離開此處。想到此處,群雄無不歡欣鼓舞。當日下午,成猴子等人又齊心協(xié)力釣了幾只巨鯊慶賀。奇事好事接踵而來,不知為何,湯谷附近海域的各種魚類突然多了起來,這一下午,群雄竟捕釣了數(shù)以萬計的各類海鮮,直令眾人心花怒放。數(shù)十年來眾人從未這般萬事順心,想來這三個少年果真是貴不可言的福星。
當夜,群雄在島上歡宴,除了空桑仙子未來外,所有人都在湯水湖邊縱情歡慶。蚩尤悄悄的將拓拔野拉到一邊,將昨日奇遇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聽得拓拔野又驚又喜,彎下腰來敲敲蚩尤的丹田,低聲道:“晚輩拓拔野叩見前輩!惫犇抢镞呌腥撕鹊溃骸靶∽,別打擾我睡覺!”拓拔野愕然,兩人對望半晌,哈哈大笑。
拓拔野與蚩尤誤入湯谷,原以為將終身受困此處,不料竟各有奇遇。兩人不由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有上蒼庇佑,那還有什麼值得畏懼?當下兩少年!肩搭背重回席中,與眾人以山泉代酒,佐以佳肴,談笑共歡。纖纖坐在兩人之間,背倚白龍鹿,吃得極是高興,左顧右盼,格格笑個不停。
明月當空,秋風涼爽。這大荒第一流放地,這一夜竟成了人間天堂。
翌日清晨,拓拔野三人前去拜謝空桑仙子。到山谷谷口喊了幾聲,均杳無回應(yīng)。一路走去,覺得有些古怪,那河流中的金背魚竟都已不知去向。待到了那竹屋中時,才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物,只有西面竹壁上赫然刻著一首以手指指力刻寫的“剎那芳華”。
人去樓空,晨風吹窗。想起昨日她對雪羽鶴所說的“最後一次馱我”,明白她那時已經(jīng)下定決心已經(jīng)離開此地了。東海蒼茫,不知她去了何處,但她必是不愿讓人知道行蹤才不告而別。拓拔野、纖纖與她相識雖不過一日,卻已有半師半友的緣分,想到她孤身一人,漂泊天涯,都不禁有些悵惘。
中午時分,拓拔野將群雄召集至湯水湖邊。此刻群雄早已將拓拔野、蚩尤視為神明,恭敬遵從。拓拔野道:“各位英雄。眼下大荒中兵亂四起,蜃樓城已經(jīng)被水妖攻破了。倘若我們現(xiàn)下回去,敵眾我寡,只怕不消幾天,大家又要被水妖趕回到這湯谷島來!币蝗私械溃骸八棠痰模滤魃!老子這條命是圣使撿回來的。圣使叫我往東,我還能往西麼?”另一人叫道:“正是。老子在這島上待得都快長青苔了,正好讓水妖替我刮上一刮!北娙斯笮。
拓拔野笑道:“多謝各位。咱們齊心協(xié)力的和水妖斗,那是沒錯。不過眼下時機未到,這沒把握的仗,咱們先不打。”盤谷叫道:“圣使,我聽你的。你想要我怎樣,你便直說罷。”眾人轟然應(yīng)和。
拓拔野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和大家說說我的計劃。我和蚩尤使者先到古浪嶼去找尋斷浪刀科汗淮,然後設(shè)法再將蜃樓城的弟兄們集結(jié)起來。你們先守住這湯谷島。只要你們不離開這里,水妖定然不會與你們?yōu)殡y。我們一找到失散的朋友們,便立即趕回這里。到時我們兵強馬壯,重建蜃樓城,再和水妖決一死戰(zhàn)!”
群雄面面相覷,他們在這里待了幾十年,此時枷鎖已除,實是恨不得能立時離開。但圣使說的也頗有道理,他們原是五族罪人,倘若就此回到大荒,以數(shù)千人對抗數(shù)十萬人,定然兇多吉少。況且他們不識水性,大海茫茫,想到大荒也是難若登天。唯一方法便是團結(jié)更多的人,一道重建一個自由之城,招聚天下豪杰,與水妖乃至其他四族抗衡。
當下成猴子叫道:“圣使說的有理。咱們都忍了幾十年啦,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庇腥岁庩柟謿獾恼f:“可不是麼。再說眼下這海上物產(chǎn)豐富,日子好過得多,有些人也不必干等十天半月的釣?zāi)谴植诘拇篚忯~啦!北娙斯笮。成猴子笑罵道:“你奶奶的,夫子山,昨晚吃得最歡的是你罷?”
拓拔野見眾人都無異議,頗為歡喜,笑道:“如此最好。”群雄原不過是烏合之眾,但眼下同仇敵愾,竟頗有凝聚力。當下眾人又嚷嚷著要推選首領(lǐng),大家議論半晌,轟然推舉拓拔野為“湯谷城城主”,蚩尤為大魔法師,便連纖纖,也被眾人好說歹說推為“圣女”。流浪兒出身的城主、略通魔法的大魔法師和十歲的圣女,便在群雄的歡呼聲中誕生。
拓拔野、蚩尤倒是有些措手不及,狼狽的推辭了半晌,卜算子叫道:“圣使,你乃是上天派遣來解救我們的,你做這湯谷城主可是再也適合不過了。蚩尤使者是羽青帝轉(zhuǎn)世,做這大魔法師那也是絕無爭議。咱們好不容易能團結(jié)一起,要是你們不做這帶頭的,換了別人來做,有誰能服呀?”眾人轟然稱是。拓拔野心想也是,這數(shù)千人都是極為兇悍狂野的梟雄,彼此要互相敬服還真不是易事。眼下他與蚩尤是眾人的天賜救星,極具威信,倘若一味推脫反而不好。再說若真能將這一干猛士招致麾下,對於蜃樓城復(fù)城大計,大有裨益。
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兩人心意相通,當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推辭啦。”眾人歡聲長呼。拓拔野道:“不過咱們需約法在先。咱們是討伐水妖的自由之師,可不能做比他們更不得人心的惡事。如果有哪位作了傷天害理的事,可就別怪拓拔不客氣啦!”他知道這群家夥兇頑難訓(xùn),需得好好約束,否則別說重建自由之邦,可能不需幾月就千夫所指,臭名難覆了。群雄轟然應(yīng)諾。拓拔野與蚩尤擊掌微笑,月余來的胸中郁悶之氣一掃而空。纖纖笑吟吟的瞧著兩人,白龍鹿也歡嘶不已。
當下拓拔野讓眾人推選代領(lǐng)袖,以便他們不在之時不至群龍無首。群雄嘻嘻哈哈互相推委了一陣,才選出幾個德高望重的人來。一個是當年火族的大長老赤銅石,由於貪財被人陷害,流放至此,但除生性鏗吝之外,為人倒頗為和藹公正,因此被推為大長老。一個是盤谷,勇猛憨直,大家都頗為喜愛,被推為大將軍。卜算子算卦算出神帝使者三人,奇功一件,令人刮目,雖然從前算卦每每算錯,但還是被起哄推為大巫卜。出乎拓拔野意料之外的是,那好色成性的柳浪竟被公推為軍師,便連對男人、尤其薄幸男人恨之入骨的辛九姑也投舉推他。他的智謀似是公認第一。四人中由赤銅石為首。
之後又按照年齡性別,組成三軍。女軍由辛九姑統(tǒng)領(lǐng),青年軍由盤谷統(tǒng)帥,壯年軍則由土族將軍爾雅率領(lǐng)。制度既定,群雄又設(shè)宴歡慶,狂歡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中午,拓拔野、蚩尤與推選出來的領(lǐng)袖計議後,定下詳密計劃,這才放心上路。拓拔野從纖纖頭上拔出瑪瑙簪,變?yōu)檠┯瘊Q。然後依照空桑仙子傳授的封印魔法,用無鋒劍將白龍鹿暫時封印。三人騎上鶴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盤旋飛翔,又繞著湯谷島飛了幾圈,這才向東北方向飛去。
雪羽鶴飛得極快,日落時已在數(shù)百里外的小島上。當日他們離開蜃樓城時,乘著柚木船偏離了不少方向,又被巨鯊?fù)倘敫怪谐隙,到了湯谷。因此距離古浪嶼其實也有千五海里之遙。好在眼下御空飛行不大會受風浪影響,依照司南與《大荒經(jīng)》,取直線而飛。
第二日黃昏時分,三人一鶴已到了古浪嶼。
殘陽如血,云霞變幻,海鷗翩翩飛翔。古浪嶼碧樹蒼翠,黑石白沙,雖遠不及湯谷大,但卻比之美了百倍。
纖纖回到故居之地,極為歡喜,在雪羽鶴背上半立起身里大聲呼喊:“爹爹!爹爹!”他們離開蜃樓城已有月余,依照當時科汗淮的說法,他當已帶著喬羽到古浪嶼與他們會合。是以纖纖人在半空,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呼喊起來。蚩尤心中的期盼、焦慮也是絲毫不下於她。
雪羽鶴緩緩降落在白色沙灘上,三人跳了下來。還不待拓拔野將雪羽鶴封印,纖纖已經(jīng)朝島上狂奔而去。拓拔野、蚩尤急忙緊隨追上。
三人繞過石崖,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個木屋前。小溪流淌,倦鳥歸林。但那木屋門扉緊閉,檐角蛛網(wǎng),似乎也頗久沒有人住。纖纖怔立片刻,沖上前推門喊道:“爹爹!”屋內(nèi)木桌竹床,塵灰滿布,空蕩無人。夕陽從竹窗斜斜照入,塵粒在光柱中飛舞。纖纖呆呆的站著,淚珠一顆顆掉落。
拓拔野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撫摩著她的頭低聲道:“傻丫頭,哭什麼。咱們比你爹爹先走,還費了這許久工夫才到。你爹爹和喬城主還要尋找失散的游俠,自然不會這麼快到啦!崩w纖擦去眼淚,大聲的笑道:“對,我爹爹厲害的很,那些水妖哪里是他對手。他一定是找其他游俠去了,過幾天就該回來啦。”話雖這般說,心里還是說不出的驚惶憂慮,淚水忍不住又涌了出來。
蚩尤心中也是驚憂交集,雖說科汗淮神功蓋世,但父親身受重傷,又落在叛徒宋奕之手中。水伯天吳躋身大荒十大魔法師,魔法無邊,手下又有眾多一流高手?坪够匆霃闹貒校樌麑逃鹁瘸,實是難如登天?v然他能殺出重圍,自己父親只怕也是兇多吉少。當日自己離開蜃樓城時的一絲僥幸之意,此刻顯得如此渺茫無望。越想越是焦慮悲郁,心肺欲裂,直想捶胸狂呼,一解悲郁悶氣。但他生怕令纖纖更為傷心,咬牙隱忍不發(fā),拳頭緊攥,鮮血自指縫間一絲絲滴落。
耳中聽到羽卓丞低聲道:“小子,喬家男兒都是流血不流淚。沒有什麼過不了的困難。眼下你爹生死如何,還難說的很,何必擔心?嘿嘿,就算死了,那也是響當當?shù)暮脻h,有什麼可難過的?這般悲悲切切的,可不是讓水妖瞧了笑話麼?”蚩尤心中一震,忖道:“是了。我爹即算死了,也是光耀千古。我應(yīng)做的,應(yīng)當是向水妖討還血債,建立自由之邦!怎能婆婆媽媽的傷心難過,沒的辱沒了喬家的聲名!”當下滿腔郁悶都化為怒火與豪氣。
拓拔野正擔心蚩尤悲怒難抑,轉(zhuǎn)身看見他雖雙眼怒火欲噴,但面容上卻是說不出的平靜,只是淡淡道:“咱們先住下,等上一段時日!蓖匕我芭呐乃募绨颍瑢χw纖展顏笑道:“不管怎樣,咱們總算是到了古浪嶼了。估計過不多久,科大俠、喬城主就會帶著大批英雄好漢來和咱們會合了。咱們趕緊將這島上好好收拾收拾,可別到時科大俠問你:‘纖纖,你叫大夥兒睡哪兒哪?睡在沙灘上看星星數(shù)月亮嗎?’”纖纖撲哧笑道:“你當是螃蟹嗎?睡在沙灘上數(shù)月亮?”
當夜三人收拾了房間,燒了些海味,用完膳後就在這木屋中睡下。拓拔野、蚩尤翻來覆去,心中波濤起伏,睡不著覺,當下悄悄的起身。月光如水,照在纖纖熟睡的臉龐上,秀眉微蹙,俏臉酡紅,細細的汗珠沁在小小的鼻尖上,仿佛在夢中還在擔憂一般。兩人對望一眼,均是心下難過。這小女孩兒從今往後,只怕當真是無依無靠,他們只有竭盡全力,好好的照顧她了。兩人替她擦去汗珠,掖好薄被,掩門朝沙灘上走去。
濤聲陣陣,隨著月光層層漾來。夜空晴朗,樹影班駁,兩人無言的走在通往沙灘的林間小徑上,仿佛正走向一條不知未來的道路。
那一夜,拓拔野與蚩尤在沙灘上坐到天明,談了諸多事情。兩人相識雖然不過兩個多月,但意氣相投,患難與共,彼此都已肝膽相照,極為信賴。在湯谷島的際遇更將兩人的友情拉近了一步,同時也注定了在未來的日子里,要一起為同一個目標奮斗不息。這一夜長談,更是使得二人在許多事情上的看法達成了一致。
此後的一個月里,拓拔野、蚩尤、纖纖便一直在古浪嶼上留守等候。白日里,蚩尤入海捕魚,留島守侯。拓拔野則帶著纖纖騎鶴飛翔,四下打探蜃樓城群雄的消息。但滄海茫茫,人煙稀少,除了湯谷,始終沒有找到落難的游俠,更勿論科汗淮與喬羽。雖偶爾也能發(fā)現(xiàn)一些偏僻的島國,但島上居民大多是蠻荒野民,言語不通。而兩人長得俊逸美麗,又騎乘白鶴,每每被認做仙人,受蠻荒島國萬眾膜拜。因此每日回到島上時時常帶回一些化外野民進貢的土特產(chǎn)品。
最初十幾日,拓拔野與纖纖還能談笑風生,縱橫千里,領(lǐng)略東海汪洋壯闊美景。但始終杳無音信,不由日益擔心。纖纖也一日比一日消瘦,笑容日少,就連話語也少得出奇,瞧得拓拔野二人甚為心疼憐惜。到了後來,拓拔野決計冒一冒險,讓蚩尤留在島上與纖纖相伴,自己則夜半起身,孤身騎鶴,朝西南蜃樓城方向飛去。
往西千里,接連經(jīng)過三個島國。四處打聽,島民都僅知道大荒蜃樓城被水族攻破,據(jù)說已被屠城,但是否有人逃生,便一概不知了。拓拔野索性再往西行,還未達蜃樓城,遠遠的一些小島上,都已是黑旗招展,盡是水族城邦。海上盡皆是游弋的水族戰(zhàn)船。拓拔野雖然膽子奇大,卻也不敢再冒然前行。
當下拓拔野向南繞行,悄悄降落在某一小島上。半夜里伺機抓獲一名水族軍官,逼問再三,他竟也不知道科汗淮、喬羽的生死。原來那日他們走後,科汗淮浴血奮戰(zhàn),殺了眾多水妖,苦戰(zhàn)中卻被水伯天吳乘隙制住。科汗淮突以兩傷魔法一舉脫身,并將水伯天吳擊傷;靵y中,科汗淮救出喬羽殺出重圍,身披四十余處輕重傷躍入海中逃逸。但是他們傷勢極重,且那夜風浪極大,多半兇多吉少。此後一個月里,水族又對方圓五百里的海域封海查尋,一無發(fā)現(xiàn)。唯一的解釋便是兩人已經(jīng)葬身魚腹。雖然如此,水伯天吳仍不敢稍有放松,繼續(xù)封海搜尋,希望能找找尸體遺物。
拓拔野聽得喜憂交集。心中隱隱覺得,以科汗淮與喬羽的能耐,應(yīng)不至於被海魚吞噬。但既身受重傷,也絕無可能在水妖密集的搜尋中潛海一月不出。倘若他們尚且生存,又在何處呢?科汗淮智計百出,每每出人意料之外,這回是否也是他的計謀使然呢?拓拔野思忖再三,也理不清頭緒,當下?lián)]掌將那水族軍官擊昏,依舊悄悄騎著雪羽鶴東返而去。
回到古浪嶼,拓拔野將這消息告訴二人,他們一聽之下,均是悲喜參半。但既然連水妖都未發(fā)覺兩人尸體,則生死不能定論。既然如此,兩人能生還的可能性只怕更要大些。三人互相勉慰,雖然這消息并非喜訊,但比之此前心中的那無望的憂慮,卻是強了幾分,也給他們留下不少想象中的希望。
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動,道:“科大俠喜出奇兵,當日在天壁山就是將水妖騙得七葷八素。我想他們多半不在海上,可能還在蜃樓城某處藏著!崩w纖喜道:“是了是了,拓拔大哥說得沒錯,我爹爹定然還在蜃樓城里,是以水妖以為他們已經(jīng)跳海,不會留心島上。”蚩尤對科汗淮不太了解,但對這推測卻頗為動容,也是喜動顏色,點頭不已。
當下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越想越有可能。蚩尤一拍大腿道:“倘若真是在蜃樓城里,他們定然可以平安無恙。島上有許多秘密暗道,四通八達,水妖想找到他們難如登天。”他又皺眉道:“但是眼下水妖一直封海,想要出來也不是件易事。”拓拔野笑道:“這天下有不裂縫的墻嗎?只要水妖稍一放松,他們便可以從容離開!崩w纖嘆道:“可是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看見爹爹呢。”
拓拔野道:“咱們不必太過擔心了,只需好好在這島上待著,他們必定能找上來!彬坑赛c頭道:“不錯。眼下要緊之事,便是趕緊練好功夫,同時好好將湯谷島群雄團結(jié)調(diào)教,作為復(fù)城的主力。”他與拓拔野這一月來,一有空便商量這湯谷島群雄之事。這群人個個都是桀驁不訓(xùn)的狂徒,要令他們徹底心悅誠服還需要強大的武功魔法與剛?cè)岵闹诬娛侄巍Q巯聝扇穗m然暫為“湯谷城城主”和“大魔法師”,但這兩項條件,秉心而論,還不足以駕御群雄。
拓拔野點頭道:“正是。咱們要想方設(shè)法將一切準備好,待到科大俠與喬城主回來時,便可以立即計議復(fù)城大計!比擞懻摿税肷危喯陆襻岬挠媱。拓拔野加緊修煉“潮汐流”,蚩尤則加快修行“青木魔法”。畢竟羽卓丞在他體內(nèi)的元神已經(jīng)日益衰微,再過一個多月便要逃逸殆盡了。至於這剛?cè)岵闹诬姳绢I(lǐng),只有找機會向赤銅石等人慢慢討教了。
猜度斷定,計劃謀立,三人均是興奮不已。
自此日起,三人便安心的住在古浪嶼上,潛心練功。蚩尤每日清晨便到海邊樹林里,借樹木靈氣,修行青木魔法。他天生木靈,對青木魔法的諸多艱深玄奧之處倒是一聽便懂,快於常人百倍,威力也極易發(fā)揮出來。博大精深的青木魔法竟只用了一個月時間便基本傳授完畢。羽卓丞教得興起,將木族中其他諸多秘密的魔法念訣都一股腦兒傳了給他。蚩尤也頗為爭氣,一點即通,學得如饑似渴。
拓拔野則每日盤膝坐在海邊的礁巖上,感應(yīng)天地潮汐,以意御氣,將體內(nèi)蘊藏的諸多真氣一一化解。調(diào)氣運息之余,也不忘了修行空桑仙子傳授的封印魔法。真氣日盛,封印魔法也日益圓熟。待到第七日時,已能在瞬息間將白龍鹿封印入無鋒劍中。此後進展更為神速。
纖纖則每日騎著白龍鹿在島上東游西蕩,時而到樹林里看看蚩尤,時而到海邊瞧瞧拓拔。見兩人都學得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她也只好拉著白龍鹿在海灘上捉螃蟹玩了。
日子便這般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便到了初冬時分。
這日蚩尤又如同往日般到樹林里修煉,剛坐下不久,便聽到羽卓丞微弱的聲音淡淡的說道:“小子,我大限將到,元神守不了多久就要逸散了!彬坑却篌@,心中不由涌起難過之意,但三個月前,他便已知道這一刻終將來臨了,是以雖然難過卻并不太過突兀。羽卓丞嘿嘿笑道:“你很好,比我預(yù)料的好得多。這些魔法你都已經(jīng)掌握得八九不離十了。”蚩尤半晌才低聲的說道:“前輩大恩,來世必報!”羽卓丞喃喃道:“來世,嘿嘿,不知這古怪世界,可真有來世麼?”
這不知形體的前輩在自己體內(nèi)三個月,脾性又與自己頗為相似,蚩尤內(nèi)心深處早已將他當作另一個父親一般。眼下臨將大別,不知為何,素來堅強的蚩尤竟突然悲不可抑,仿佛破城別父的悲苦都在這一剎那同時涌將上來,心中酸楚,眼淚奪眶而出。羽卓丞詫道:“咦,你哭了麼?這可當真有趣的緊,蚩尤也會這般脆弱麼?”蚩尤哽咽道:“前輩……”羽卓丞笑道:“那些笨蛋說你是我轉(zhuǎn)世投胎,這話倒是不假。我的元神逸散後,大部都會留在你的體內(nèi)?刹皇寝D(zhuǎn)世於你了麼?既然咱們精神合一,那又有什麼難過的?”他話語中頗有些凄涼,但也有些須快慰。
蚩尤拭去眼淚道:“是!庇鹱控┑溃骸霸龠^一個時辰,我的元神便要散去了。到時你務(wù)必要以‘萬木朝春’,將逃逸的元神緊緊收納回你的意念力中,否則可就白白浪費啦!彼@調(diào)侃令蚩尤忍不住展顏而笑。
其時已是初冬,東海上氣候雖較濕暖,但樹林木葉也頗多凋枯,隨風簌簌。蚩尤坐在落葉堆中,風吹葉舞,遍地悲涼。遠處濤聲鷗啼,寂寥淡遠。羽卓丞的元神再也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淡淡說道:“小子,來生再會了。”
蚩尤突覺體內(nèi)有某物陡然崩裂,四下逸散,幾道氣體從自己七竅中逃逸出去。蚩尤默誦“萬木朝春訣”,意守丹田,收納四散的元神。體內(nèi)真氣亂轉(zhuǎn),如驚濤駭浪,翻涌不息。千萬零碎的意念力宛如漫天星辰急速朝自己念力中樞匯集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蚩尤緩緩睜開眼睛,強忍心中的難過與悵惘,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仰望蒼穹,冬風凄冷,白日當空,淡藍的天空中仿佛有幾道白氣悠然劃過,消逝無蹤。那是不是羽卓丞的元神正朝仙界而去呢?
※※※
秋去春來,不知不覺三人已在這古浪嶼上住了半年。半年里科汗淮與喬羽依舊杳無音信,三人望穿秋水,熱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漸淡卻下來,又慢慢被擔心憂慮所取代。拓拔野、蚩尤曾經(jīng)冒險飛抵蜃樓城附近三次,但也都一無所獲。擔憂之余,只有找出千萬理由聊以自慰。既然沒有確定的消息,他們也只能在這島上繼續(xù)等待下去。
半年間,拔野與蚩尤進展神速,兩人幾乎都已將體內(nèi)的外來真氣納入氣海,化為己用。雖然蚩尤的真氣依舊不如拓拔野充沛,但他蓋因吸納了羽卓丞渙散元神,而且自小意志堅卓,性格剛毅,意念力的修行卻比拓拔野強了幾分。蚩尤與拓拔野都已習曉青木魔法,所不同之處在於,拓拔野只知道最為根本的“長生訣”與最為高深的封印魔法。其他諸多魔法,雖然蚩尤屢次想教予拓拔,都被他以羽卓丞秘密私授、不能外傳而謝絕了。是以兩人的魔法能力相較,也是蚩尤略勝於拓拔野。蚩尤的青木魔法早已十分圓熟,欠缺的只是更強的意念控制力與經(jīng)驗而已。拓拔野的封印魔法也越發(fā)純熟,那一柄無鋒劍也不知封印了多少海獸魚蝦,引得白龍鹿一瞧見他拔出斷劍,就嘶鳴著落荒而逃。
蚩尤與拓拔野俱是聰明絕頂、天縱英才的人物,但是蚩尤更加堅忍卓絕、心無旁騖,毅力也遠勝於拓拔野。是以這半年間,蚩尤勤學苦練,進步比拓拔野還要快速。對長生刀的掌控也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甚至已經(jīng)可以在五丈之內(nèi)以氣御刀。而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除了每日兩個時辰鐵打不散的潮汐流與長生訣修行,其余時候則視心情而定。每每或是陪著纖纖漫島游玩,或是騎著白龍鹿海中嬉戲,終日倒有大半時光花在玩樂上。兩人初時交手過招,常是拓拔野取勝,但到了後來,卻是蚩尤稍勝半籌。拓拔野、纖纖見他一日比一日強大,都由衷的為他歡喜。
兩人閑來無事時,便一道下海擒伏各種魚龍怪獸,牛刀小試,拿它們來演練新學會的武功與魔法。兩人的配合也日益默契,彼此都已到了無須開口,只需眼色甚至意念力便可以感應(yīng)的程度。最為快活之事莫過於合力擒拿東海巨鯊,取其巨鰭燒成美味的魚翅湯,與纖纖一道在白沙灘上吹著海風,喝湯談笑。
纖纖與他們兩人也日益親密,直如兄妹。常常對兩人呼來喝去,“奴役”使喚。高興起來,又掐又擰那也是常有的事。雖然時常牽掛父親,但有兩人做伴,日子也過得頗為快樂。對拓拔野的倚賴與那莫名的少女情愫也在不斷滋長,有時也不自主的流露出來,只是拓拔野當她是小孩,從來沒有多想罷了。
這日,拓拔野與蚩尤從海中捉了一只巨大的海龜,濕淋淋的跳到岸上來。蚩尤笑道:“今晚可以吃一頓鮮美的海龜羹了!蓖匕我靶Φ溃骸拔铱吹共蝗琊B(yǎng)起來,還可以吃幾頓海龜?shù)啊!眱扇宋膶⒑}攣G在沙灘上,拓拔野突然“咦”一聲奇道:“這是什麼?”那海龜?shù)木逇ど暇箍塘艘恍写笞郑簻却髞y,圣使速歸。
兩人聳然動容,難道是湯谷群雄以這法子求救麼?拓拔野俯身細看,撫摩了一陣,沈聲道:“是新近刻的,只怕是真出事了!彬坑纫а赖溃骸半y道是水妖找上門來了麼?”兩人對望一眼,霍然起身,奔回木屋。兩人將纖纖藏好,囑咐她無論如何不可出屋,直至他們回來為止。纖纖吵著要隨兩人前去,但見拓拔野臉色一沈,竟罕見的對她加以訓(xùn)斥,登時嚇得不敢支聲,直到他們掩門而去,才涌出委屈的淚水。
當下拓拔野與蚩尤騎乘雪羽鶴,全速飛翔,將近黃昏時便到了湯谷島。高空盤旋,只見島上炊煙嫋嫋,人群往來悠閑有序,怎麼也不象經(jīng)受大亂的模樣。兩人疑惑不已,於是又環(huán)島飛行,四下探看,均無意外景象。四周海域也沒有任何水妖船只。
突然島上有人瞧見他們乘鶴盤旋,大喜歡呼道:“是圣使!”登時人人抬頭,揮臂歡呼。拓拔野驅(qū)鶴徐徐降落,群雄涌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拓拔野笑道:“大家還好罷?”群雄轟然應(yīng)好。成猴子鉆了出來,笑道:“城主、圣法師,你們是瞧見烏龜還是鯊魚啦?”拓拔野見他們笑得曖昧,隱隱猜透,笑道:“怎麼,是卜算子神機妙算算到的麼?”眾人哈哈大笑,成猴子道:“那倒不是。柳軍師生怕你們一去不回,這才叫弟兄們在釣到的鯊魚、海龜上刻了字放回海里,希望你們瞧見後,早日回來看看。”眾人轟然道:“這一個月我們少說已經(jīng)刻了幾十只大海龜啦!
蚩尤這才知道上當,心想這一群家夥竟然連城主、大魔法師也敢欺騙,當真是膽大包天,但想來也頗覺好笑,不禁笑罵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們倒是好大的膽子!”眾人對他有些畏懼,頗為惶恐,連稱不敢。突然遠處歡呼長嘯,又有許多人涌了過來。
柳浪擠開人群大步而入,拜倒道:“大家記掛城主、圣法師,不知平安否,屬下這才出此下策,還望城主、圣法師恕罪!蓖匕我靶Φ溃骸拔覀冏援斔∧阕,不過那些海龜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可就不知道了!比盒坜Z笑。
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湯谷島,群雄紛紛趕來,赤銅石、盤谷等人也前來拜見。寒暄之後簇擁著兩人朝湯水湖邊走去。兩人到了湖邊東側(cè)山谷中一看,大為詫異,只見周環(huán)山峰,遍布石洞,洞外以木石壘成墻樓,大小百余個山洞樓城,火炬熊熊,暮色中頗為壯觀。赤銅石笑道:“城主、圣法師,這是柳浪的點子。咱們既然以湯谷為城,自然要有防御工事,否則水妖來攻,那就大大不妙。是以請金族的弟兄們將這山谷鑿?fù)ǎ@百余山洞四通八達,縱然水妖攻進來,也決計叫他們出不去。”拓拔野、蚩尤點頭微笑,心想這柳浪瞧來色瞇瞇的惹人生厭,竟果然頗有智謀,不枉眾人選他為軍師。
群雄擁著兩人朝山洞里走去,出忽兩人意料之外,那山洞竟極為寬敞明亮,原來除了有三昧真火的長明燈外,山壁上還鑿有許多采光孔,以堅硬的樹脂化石為窗,落日余暉從光孔中射入,光怪陸離。山洞千折百轉(zhuǎn),引到一個由五間大堂組成的極大山洞,洞府之大,如將整個山腹掏空了一般。拓拔野贊不絕口,柳浪笑道:“這多虧了盤谷將軍,他和金族的弟兄那可真是一等一的鑿洞高手,這麼多的山洞只花了三個月便大功告成!蓖匕我坝执筚澮环,盤谷撓頭靦腆嘿嘿而笑。
大堂中裝飾得頗為華麗,珊瑚燈沿壁四立,地上鋪滿了海獸毛皮作為地毯,水晶石的桌椅粲然生輝,最為巧妙之處在於頭頂竟是可以活動的山壁,一按機關(guān),頂壁旋轉(zhuǎn)打開,只余下方圓數(shù)十丈的樹脂化石懸在頭頂,淺藍夜空,淡淡星辰清晰可見。
群雄入座,酒菜紛紛端了上來,頗為豐盛。自從羽卓丞元神附入蚩尤身體,十日鳥歸位苗刀,扶桑樹上的強大念力登時消失,附近的海魚都敢游來,海產(chǎn)自然豐富起來。
拓拔野與眾人談笑幻宴一陣,眼見大家平安,無所牽掛,而心中又記掛纖纖,便想在午夜前趕回去。正要開口,蚩尤仿佛知他心意一般,在他耳邊低聲道:“拓拔,我想先留下來。畢竟這里群龍無首,時日一久只怕人心便會渙散。倘若我在這里壓陣,一來可以穩(wěn)住人心,二來也可以與他們更為熟稔,慢慢將他們收編成精銳之師!彼麖(fù)城心切,不愿失去這支重要力量。既然身為“大魔法師”,自當樹立極高的威信,否則他日復(fù)城圣戰(zhàn)之中,何以服眾?
拓拔野心想也是,眼下科汗淮等人音信全無,倘若當真遇難,他們依舊在古浪嶼上苦苦候守,未免不智。而且這幫悍勇之徒本是一盤散沙,時日稍短,還能和睦共處;久無首領(lǐng),只怕離心內(nèi)訌,生出其他變化。倒不若一人留守古浪嶼,一人到這湯谷島上領(lǐng)袖群雄。倘若科汗淮真能到來,那自然最好。如果始終沒有消息,也能率領(lǐng)強悍的精兵,扛起復(fù)城大旗。而蚩尤自小受父親教誨,稟性剛毅,年紀雖輕,已有乃父之風又混熟於行伍,對於約束軍紀,建軍立師,都要強他許多。
當下拓拔野緩緩點頭,起身朗聲道:“各位弟兄,拓拔半年來雖不在此處,但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大家。”群雄轟然叫好。拓拔野道:“只是拓拔早已對斷浪刀科大俠有所承諾,重托在身,不能不分心兩顧。”有人道:“城主說的是,男子漢大丈夫,信義最為重要。”拓拔野點頭道:“正是如此。所以拓拔還得趕回古浪嶼,等候科大俠與蜃樓城的弟兄!比盒坜Z然,議論紛紛,都頗有沮喪之意。拓拔野笑道:“不過,蚩尤圣法師會留下來,與大家一起防范水妖。而我只要一有科大俠消息,就會趕回這里!比盒圻@才熱烙起來,重新舉杯相慶。但是在他們心中,仍有些失望。拓拔野親切豪俠,又是神帝使者,有一種奇特的魅力,頗受愛戴。蚩尤雖是羽青帝轉(zhuǎn)世,但畢竟只是木族青帝。雖然他豪勇無匹,收服十日鳥,但眾人多是敬畏,比之對拓拔野的由衷喜愛又有些不同。不過,有羽青帝的轉(zhuǎn)世在此,也總要讓眾人心安一些,木族群雄更是歡呼出聲。
群雄繼續(xù)歡宴,拓拔野敬了大家十余杯花酒後,才推杯而起,向眾人告辭。群雄紛紛起身,將他送到谷外。拓拔野與眾人揮手惜別,又與蚩尤擁抱,互拍肩膀勉勵告辭,想到今後相見機會變少,兩人都有不舍之意。
正要解印雪羽鶴,只見辛九姑大步上前,低聲道:“城主,九姑有一不情之請。”拓拔野一怔,笑道:“說罷。”辛九姑道:“九姑想隨城主前往古浪嶼,伺候圣女。”拓拔野一楞,明白辛九姑喜歡纖纖,想與她相處。正好島上平日里少了一個陪伴纖纖的人,有她同往,倒要方便許多。辛九姑見他沈吟,又道:“九姑原是金圣女西王母的侍女,對於圣女禮儀之道很是了解。圣女年幼,若無人輔佑,對此一無所知,也……”拓拔野笑道:“說的甚是。那你便隨我同去罷!毙辆殴么笙舶莸埂
當下拓拔野與辛九姑騎鶴翔空,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盤旋飛舞,消逝在蒼茫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