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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絲第二十九章

作者:經(jīng)典名著 文章來源:會員整理

“喂,你們猜猜今天早晨我聽見誰的消息了?”第二天克里克老板坐下來吃早飯時間,一邊用打啞謎的眼光看著大吃大嚼的男女工人!拔梗銈儾虏率钦l?”

有一個人猜了一遍,又有一個人猜了一遍?死锟颂?yàn)樵缫呀?jīng)知道了,所以沒有猜。

“好啦,”奶牛場老板說,“就是那個松松垮垮的渾蛋杰克·多洛普。最近他同一個寡婦結(jié)了婚!

“真的是杰克·多洛普嗎?一個壞蛋——你想想那件事吧!”一個擠牛奶的工人說。

苔絲·德北菲爾德很快就想起了這個名字,因?yàn)榫褪墙羞@個名字的那個人,曾經(jīng)欺騙了他的情人,后來又被那個年輕姑娘的母親在黃油攪拌器里胡亂攪了一通。

“他按照他答應(yīng)的那樣娶了那個勇敢母親的姑娘嗎?”安琪爾·克萊爾心不在焉地問。他坐在一張小桌上翻閱報紙,克里克太太認(rèn)為他是一個體面人,所以老是把他安排在那張小桌上。

“沒有,先生。他從來就沒有打算那樣做,”奶牛場老板回答說!拔艺f過是一個寡居的女人,但是她很有錢,似乎是——一年五十鎊左右吧;他娶她以后,以為那筆錢就是他的了。他們是匆匆忙忙結(jié)婚的;結(jié)婚后她告訴他說,她結(jié)了婚,那筆一年五十鎊的錢就沒有了。想想吧,我們那位先生聽了這個消息,心里頭該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拇艘院,他們就要永遠(yuǎn)過一種吵架的生活了!他完全是罪有應(yīng)得。不過那個可憐的女人更要遭罪了!

“啊,那個傻女人,她早就該告訴他,她第一個丈夫的鬼魂會找他算帳的,”克里克太太說。

“唉,唉,”奶牛場老板猶豫不決地回答說。“你們還得把本來的情形給弄清楚了。她是想有個家啊,所以不愿意冒險,害怕他跑掉了。姑娘們,你們想是不是這么一回事呀?”

他打量了一眼那一排女孩子。

“他們在去教堂結(jié)婚時,她就應(yīng)該告訴他的,這時候他已經(jīng)跑不掉了,”瑪麗安大聲說。

“是的,她應(yīng)該那樣做,”伊茨同意說。

“他是個什么樣的東西,她一定早就看清了,她不應(yīng)該嫁給他的,”萊蒂激動地說。

“你說呢,親愛的?”奶牛場老板問苔絲。

“我覺得她應(yīng)該——把真實(shí)的情形告訴他——要不然就不要答應(yīng)嫁給她——不過我也說不清楚,”苔絲回答說,一塊黃油面包噎了她一下。

“我才不會那樣干呢,”貝克·尼布斯說,她是一個結(jié)過婚的女人,到這兒當(dāng)幫手,住在外面的茅屋里。“情場如戰(zhàn)場,任何手段都是正當(dāng)?shù)摹N乙矔袼菢蛹藿o他的,至于我第一個丈夫的事,我不想告訴他,我就不告訴他,要是他對我不告訴他的事吭一聲,我不用搟面杖把他打倒在地才怪呢——他那樣一個瘦小個男人,任何女人都能把他揍扒下!

這段俏皮話引起了一陣哄然大笑,為了表示和大家一樣,苔絲也跟著苦笑了一下。在他們眼中是一出喜劇,然而在她眼里卻是一出悲劇;對于他們的歡樂,她簡直受不了。她很快就從桌邊站起身來,她有一種感覺,克萊爾會跟著她一起走的,她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走著,有時候她走在灌溉渠的這一邊,有時候走在灌溉渠的那一邊,一直走到瓦爾河主流的附近才停下來。工人們已經(jīng)開始在河流的上游割水草了,一堆一堆的水草從她面前漂過去——就像是綠色的毛茛小島在移動,她差不多就可以站在上面了;河里栽有一排一排木樁,是為了防止奶牛跑過河去,這時擋住了流下來的水草。

不錯,痛苦就在這里。一個女人講述自己的歷史的問題——這是她背負(fù)的最沉重的十字架——但在別人看來只不過是一種笑料。這簡直就像嘲笑圣徒殉教一樣。

“苔絲!”一聲叫聲從她的背后傳來,克萊爾從小溝那邊跳過來,站在她的身邊!拔业钠拮印痪镁褪俏业钠拮恿。”

“不,不;我不能做你的妻子。這是為你著想啊,克萊爾先生;為你著想,我應(yīng)該說不!”

“苔絲!”

“我還是要說不!”她重復(fù)說。

他沒有想到她會說不。他把話說完就伸出胳膊緊緊地?fù)ё×怂难,摟在她披散的頭發(fā)下面。(年輕的擠奶女工,包括苔絲,星期天吃早飯時都披散著頭發(fā),在去教堂的時候她們才把頭發(fā)高高地挽起來,她們在擠牛奶的時候要用頭靠著奶牛,所以不能那樣梳法。)要是她說的是肯定而不是否定,他就一定吻過她了;這顯然是他的意圖;可是她堅(jiān)決的否定阻止了他的顧慮重重的渴望。他們同住在一幢屋子里,不能不相互來往,這樣她作為一個女人就被置于一種不利的地位。他覺得,要是他向她施加壓力,步步緊逼,這對她就是不公平的,假如她能夠避開他,他反倒可以誠實(shí)地采用這些手段了。他把圍在她腰上的手松開了,也沒有去吻她。

他一松手,情勢就發(fā)生了變化。這一次她之所以有力量拒絕他,完全是由于她剛才聽了奶牛場老板講的那個寡婦的故事;要是再過一會兒,那點(diǎn)兒力量也就要化為烏有了。不過安琪爾沒有再說話;他臉上的表情是困惑的;他只好走開了。

他們還是天天見面——和過去相比,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有些減少了;兩三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九月末來到了,她從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他也許還要向她求婚。

他進(jìn)行求婚的計劃和過去不同了——仿佛他一心認(rèn)為,她的拒絕只不過是被她沒有經(jīng)歷過的求婚嚇著了,不過因?yàn)槟贻p羞怯而已。每次討論這個問題,她總是閃爍其辭,這使他越發(fā)相信自己的看法不錯。因此他就采取哄和勸的方法;他從來都不超越使用語言的界限,也沒有再想到擁抱撫摸,他只是想盡量用言辭去打動她。

克萊爾仍然堅(jiān)持不懈地向她求婚,他低聲求婚的聲音就像是牛奶汩汩流動的聲音——在奶牛旁邊,在撇奶油的時候,在制作黃油的時候,在制作奶酪的時候,在孵蛋的母雞中間,在生產(chǎn)的母豬中間——過去從來沒有一個擠奶姑娘被這樣一個男子求過婚。

苔絲也知道她必定要抵抗不住了。無論是認(rèn)為她從前那次結(jié)合具有某種道德的效力的宗教觀點(diǎn),還是她想坦白過去的誠心愿望,都再也抵擋不住了。她愛他愛得這樣熱烈,在她的眼里,他就像天上的神一樣;她雖然沒有經(jīng)過教育培養(yǎng),但是她卻天性敏慧,從本能上渴望得到他的呵護(hù)和指導(dǎo)。雖然她心里不斷重復(fù)著說,“我決不能做他的妻子,”但是這也都成了毫無用處的話。她這種內(nèi)心的說話,正好證明她冷靜的決心已經(jīng)遇到了問題,不能繼續(xù)堅(jiān)持了。每當(dāng)她聽到克萊爾開始提到從前提到的話題,心里頭不免又驚又喜,渴望自己改口答應(yīng),又害怕自己改口答應(yīng)。

他的態(tài)度——只要是男人,誰的態(tài)度不是那樣呢?——那完全是一種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無論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無論遭受到什么指責(zé),無論在她身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都要愛她、疼她、呵護(hù)她的態(tài)度,于是她的憂郁減少了。時令正在接近秋分,盡管天氣依然晴朗,但是白天的時間變得更短了。在奶牛場里,早晨點(diǎn)上蠟燭工作已經(jīng)有了好些日子;有一天早晨三四點(diǎn)鐘的時候,克萊爾又一次向她求婚。

那天早晨,她穿著睡衣,像往常一樣來到他的門口把他叫醒了;然后再回去穿好衣服,把其他的人也叫醒了;過了十分鐘,她就拿著蠟燭向樓梯口走去。同時,克萊爾也穿著短袖襯衫從樓上下來,在樓梯口伸著胳膊把她攔住了。

“喂,我的嬌小姐,在你下樓之前,我要和你說句話,”他。不容分辯地說!吧洗挝腋阏勥^以后,已經(jīng)過去兩個星期了;這件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一定得告訴我你究竟是怎樣想的,不然的話,我就不得不離開這幢屋子了。我的房門剛才半開著,我看見你了。為了你的安全,我必須要離開這兒才行。你是不明白的,怎么樣?你是不是最終答應(yīng)我了?”

“我才剛剛起來,克萊爾先生,你讓我談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早了點(diǎn)兒?”她賭氣說!澳悴粦(yīng)該叫我嬌小姐的。這既殘酷又不真實(shí)。你再等一等吧,請你再等一等吧。我一定會在這段時間里認(rèn)真地想一想的。讓我下樓去吧!”

從她的臉上看,她倒真的有點(diǎn)兒像他說的那樣在撒嬌了,她努力想微笑起來,免得她說的話太嚴(yán)肅。

“那么叫我安琪爾吧,不要叫我克萊爾先生了!

“安琪爾。”

“親愛的安琪爾——為什么不這樣叫呢?”

“那樣叫不就是說我答應(yīng)你了嗎,是不是?”

“不,那只是說你愛我,即使你不能嫁給我;你不是早就承認(rèn)你愛我嗎?”

“那好吧,‘最親愛的安琪爾’,要是我非叫不可的話,”她低聲說,一面看著蠟燭,盡管心里猶豫不定,但還是撅著嘴巴,做出調(diào)皮的樣子。

克萊爾下了決心,除非她答應(yīng)嫁給他,他是不再吻她了;但是看見苔絲站在那兒,身上穿著漂亮的擠奶長裙,下擺扎在腰里,頭發(fā)隨便地盤在頭上,等奶油撤完了,牛奶也擠完了再梳理它們,這時候他的決心瓦解了,就用他的嘴唇在她的面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趕忙下了樓,再也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其他的擠奶女工已經(jīng)下樓了,所以這個話題他們,就誰也不再提了。除了瑪麗安外,所有的人都用沉思和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們兩個,在破曉的第一道清冷的晨光的映襯下,早晨的蠟燭散發(fā)著憂傷昏黃的光。

撇奶油很快就結(jié)束了——秋天來了,奶牛的出奶量減少了,所以撇奶油的時間也就越來越短了——萊蒂和其他的擠奶女工走了。這一對情人也跟在她們的后面走了。

“我們小心謹(jǐn)慎地過日子,和她們多么不同呀,是不是?”天色漸漸泛白了,他一面注視著在清冷的白光中走著的三個人影,一面幽默地對苔絲說。

“我覺得并沒有什么多大的不同,”她說。

“你為什么要那樣認(rèn)為呢?”

“很少有女人不小心謹(jǐn)慎的,”苔絲回答說,說到這個新詞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仿佛對這個詞印象很深刻!霸谒齻?nèi)齻人身上,優(yōu)點(diǎn)比你想的還要多!

“有什么優(yōu)點(diǎn)?”

“幾乎她們每一個人,”她開始說,“也許她們比我更適合做你的妻子。也許她們和我一樣地愛你——幾乎是一樣!

“啊,苔絲!”

苔絲雖然鼓足勇氣要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但是當(dāng)她聽見他的不耐煩的喊聲,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種歡暢的表情來。她既然已經(jīng)表現(xiàn)過要成全別人的意思,那么現(xiàn)在她就沒有力量第二次作出自我犧牲了。這時從小屋里走出來一個擠奶工人,和他們在一塊兒了,因此他們共同關(guān)心的問題就沒有再談。但是苔絲知道,這件事在今天就要決定了。

下午,奶牛場的幾個工人加上幾個幫工,像往常一樣一起來到老遠(yuǎn)的草場上,有許多奶牛沒有被趕回家去,就在那兒擠奶。隨著母牛腹中的牛犢的長大,牛奶也就出得越來越少了,在草場旺季時雇傭的過多的工人也就被辭退了。

工作在從容不迫地進(jìn)行著。有一輛大車趕到了草場上,上面裝著許多高大的鐵罐,木桶里擠滿了牛奶,就一桶桶倒進(jìn)車上的大鐵罐里;奶牛擠過奶以后,也就自個兒走掉了。

奶牛場的克里克老板和其他的人呆在一起,在鉛灰色的暮色的映襯下,他身上的圍裙閃著白色的光,突然,他掏出他那塊沉甸甸的懷表看了看。

“唉呀,沒有想到這樣晚了,”他說!霸憷!再不趕快就來不及送到車站了。今天送走牛奶的時間是不多了,也不能把牛奶拉回家和其它的牛奶混在一起了。牛奶只有從這兒直接送到車站啦。誰把牛奶送去呢?”

送牛奶雖然不是克萊爾先生份內(nèi)的事,但是他自愿去送牛奶,還請?zhí)z陪他一塊兒去。傍晚雖然沒有太陽,但是天氣既悶熱又潮濕,苔絲出門時只穿著擠奶的裙子,沒有穿外套,露著胳膊,這身穿著的確不是為了趕大車而穿上的。因此,她打量了一眼身上的穿著,算是回答;個過克萊爾用溫柔的目光鼓勵她。她把牛奶桶和凳子交給奶牛場老板帶回家去,算是答應(yīng)了去送牛奶;然后她就上了大車,坐在克萊爾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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