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的上空非常陰沉,空中充滿被魔化的鳥兒的叫聲。濁浪翻滾,狠狠地沖擊著我們的船,好像要把船摔碎在騎士卡托的城堡下的峭壁上。
當(dāng)我們解開小船的時候,寶劍制造人站在窗子里看著我們。船平時停在伸進山里的一個海灣上,海灣隱藏在高聳的峭壁之間。
“騎士卡托知道很多事情,”寶劍制造人說,“但是死亡之湖伸進我的山一塊,這他不知道。他對于我的海灣一無所知,對于船停在我窗子下面的秘密船臺一無所知!
“你不能劃船,為什么要一只船呢?”我問。
“我可以劃船,”寶劍制造人說。“我從窗子爬出去,盡量把鎖鏈拖得長一些,這樣我就可以劃了。我的秘密海灣可以劃三個船長的距離。”
他站在窗子附近,在船臺的上方顯得高大、魁梧。天很黑,我?guī)缀蹩床灰娝。但是我聽到,他在笑,一種奇特、粗獷的笑。好像他不真正知道,人們應(yīng)該怎么樣笑。
“騎士卡托知道很多事情,”他說!暗沁有一件事情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今天夜里我的船將裝載什么渡過死亡之湖!
“還有一件事你也不知道,”我說。“你不知道,你可能再也看不到你的船了,今天夜里它可能就沉到湖底,像波濤推動的搖籃一樣,它可能沉到死亡之湖的湖底,搖籃里睡著丘姆—丘姆和我。那樣的話你說什么呢?”
寶劍制造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那樣的話我只說:睡個好覺,米歐王子!在波濤推動的搖籃里睡個好覺!”
我開始搖槳,再也看不見寶劍制造人了,他消失在黑暗中,但是他還在喊我們。就在我們即將通過死亡之湖和他的秘密海灣之間的狹窄大門之前,我聽到他還在喊我們。
“要當(dāng)心,米歐王子,”他喊道。“看到那只鐵爪子時千萬要當(dāng)心。如果那時候你不準(zhǔn)備好寶劍,米歐王子就完蛋了!
“米歐王子就完蛋了……米歐王子就完蛋了!敝車那捅诨厥幹,聽起來很悲傷,但是我來不及過多地思考,因為在這一剎那,死亡之湖的惡浪瘋狂地朝我們的船襲來,把船遠(yuǎn)遠(yuǎn)地拋離寶劍制造人的山。
我們在深不見底的湖水中航行。我們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離開陸地,我們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和恐懼,丘姆—丘姆和我。
“如果我們的船大一點兒就好了,”丘姆—丘姆說,“如果湖不是那么深、浪不是那么急,我們不是那么渺小和孤單就好了!
啊,死亡之潮的浪都是那么急!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比這更急的浪。它們撲向我們,抓我們,撕我們,把我們拋向新的瘋狂的浪。搖槳已經(jīng)無濟于事。我們握著槳,丘姆-丘姆和我。我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握住槳。但是一個漩渦襲來,從我們手里卷走一只槳,一個吐著白沫的惡浪劈斷了另一只。新的漩渦、吐著白沫和翻滾的惡浪鋪天蓋地一般朝我們和船的四周襲來,船也像我們一樣脆弱和渺小。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沒有槳了,”丘姆—丘姆說!拔覀兒芸煲膊粫儆写(dāng)惡浪將船拋向騎士卡托的峭壁時,船就會被摔得粉碎。然后我們也就不需要什么船了!
被魔化的鳥兒從四面八方飛來,在我們周圍旋轉(zhuǎn),哀鳴和抱怨。它們飛得離我們很近。我甚至能在黑暗中看見它們明亮、憂傷的小眼睛。
“你是努努的兄弟嗎?”我問其中一只。
“你是吉利的妹妹嗎?”我又問另一只。
但是它們只用明亮、憂傷的小眼睛看著我,它們的叫聲充滿哀怨。
盡管我們沒有船槳、船也失去控制,但湖水仍然將我們徑直地朝騎士卡托的城堡推去。是惡浪想把我們推向那里,它們要把我們在那里的峭壁上握得粉身碎骨。我們將死在騎士卡托的腳下,這是惡浪的心愿。
我們漸漸接近那些危險的峭壁,漸漸接近那個有著一只罪惡眼睛的黑暗的城堡,船越走越快,浪越來越急。
“現(xiàn)在,”丘姆—丘姆說,“現(xiàn)在……噢,米歐,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
但是這時候奇跡發(fā)生了。正當(dāng)我們憂慮將葬身湖底的時候,突然風(fēng)平浪靜了。湖上的浪非常平穩(wěn)。它們溫和地推著我們的船繞過一切危險的暗礁,慢慢地靠攏騎士卡托的城堡底下的險峻峭壁。
浪為什么一開始那樣瘋狂地呼嘯著,而后又那樣平靜,這一點我也不知道。很可能是浪仇恨騎士卡托,愿意幫助去與他決一死戰(zhàn)的人。死亡之潮可能曾經(jīng)是一個歡樂、碧綠的山間小湖,一個在美麗的夏日太陽可以映照在里邊的小湖,細(xì)浪輕輕拍打山腳?赡苡幸粋時期,孩子們在湖里游泳,在岸邊游戲,他們歡樂的笑聲在水上飄蕩,而不是像現(xiàn)在那樣,只有被魔化的鳥兒的哀鳴?隙ㄊ且驗檫@些原因,才有風(fēng)浪剛才在我們周圍咆哮,才有它們剛才在我們中間筑起一道混濁的圍墻,才有城堡上那只罪惡的眼睛。
“謝謝你,好心腸的湖,”我說,“謝謝,所有兇猛的浪!”
但是浪漫了。湖水一平如鏡,它沒有回答。
在我們頭的上方,在峭壁的頂上,坐落著騎士卡托的城堡。我們已經(jīng)到了他的湖邊。我們與他的距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近,此夜是決戰(zhàn)之夜。我不知道,那些等了幾千年的人們是否知道這一點。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今夜將進行決戰(zhàn),他們是否想著我。我的父王想著我嗎?我希望,他在想著我。我知道,他會這樣做的。我知道,他此時此刻正坐在遠(yuǎn)方的什么地方想著我,他會很傷心,會自言自語地說:“米歐,我的米歐!”
我握住寶劍,它在我的手里就像一團火。我要進行的將是一場惡戰(zhàn),我按捺不住激動。我渴望與他相遇,盡管我可能死去。我恨不得馬上就決戰(zhàn),盡管決戰(zhàn)過去以后可能不再有米歐。
“米歐,我餓了!鼻鹉贰鹉氛f。
我掏出最后一點解餓的面包,我們在緊靠騎士卡托城堡底下的峭壁下吃面包。吃完以后,我們覺得飽了,渾身覺得有力量,甚至很興奮。但是這是最后的一點兒面包,我們不知道我們以后吃什么。
“我們現(xiàn)在一定要攀上這塊峭壁,”我對丘姆—丘姆說。“這是我們?nèi)ヲT士卡托城堡的惟一辦法!
“可能是這樣!鼻鹉贰鹉氛f。
這樣我們開始攀登那個又高又陡的峭壁。
“如果這個峭壁不這么陡就好了,”丘姆—丘姆說!叭绻共皇沁@么黑,我們不這么渺小和孤單就好了。”
我們爬呀爬呀,我們爬得很慢很艱苦。但是我們手腳并用,盡量找石頭縫找棱角,又攀又爬。有時候我很害怕,以為再也爬不動了,會立即掉下去,一切都完了。但是在最后一刻我總是能找到可以抓住的地方。當(dāng)我要掉下去的時候,好像峭壁自己在我的腳下伸出一塊讓我踩住,很時能是,連堅硬的石頭也恨騎士卡托,很愿意幫助去與他決一死戰(zhàn)的人。
騎士卡托的城堡坐落在離湖面很高很高的地方,我們要爬很高很高才能夠著位于峭壁頂端的城堡的圍城。
“我們馬上就可以上去了,”我小聲對丘姆—丘姆說!拔覀兒芸炀蜁郎铣菈,然后……”
這時候我聽到有人說話,是偵探們在夜里互相交談。兩個黑衣偵探在城墻上巡邏。
“搜查,各處搜查,”其中一個說。“騎士卡托的命令,一定要把敵人抓住。一定要把騎著白馬駒的敵人抓住,這是騎士卡托的命令。山洞里,樹林中,水里和空中,遠(yuǎn)處和近處,都要搜查!”
“搜查近處,搜查近處,”另一個說!拔覀冐(fù)責(zé)搜查近處。敵人叮能就在我們心臟。他今天夜里可能從城堡的峭壁上爬進來,各處搜查!”
當(dāng)我看到他點著一根火把時,我的心都快停止跳動了;如果他用火把往城墻下邊照,他就會發(fā)現(xiàn)找們。如果他真的發(fā)現(xiàn)了找們,一切也就完了。他只需伸出長矛朝我們捅一下就足夠了,然后他再也用不著搜那個騎著白馬駒的敵人。只要聽見一小聲尖叫,我們就是掉進死亡之湖,永遠(yuǎn)消失了。
“搜查,各處搜查,”其中一個偵探說。“用你的火把照一照城堡峭壁。敵人可能正從那里往上爬,各處搜查!”
另一個偵探舉著手中的火把,身體靠在墻上;鸸庹赵谇捅谏希覀兿窨匆娯垇砹说膬芍缓淖涌s在那里渾身打顫;鸸庠絹碓浇,沿著城墻爬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現(xiàn)在,”丘姆—丘姆小聲說,“現(xiàn)在……噢,米歐,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
但是這時候奇跡發(fā)生了,從湖面上飛來一群鳥兒。所有被魔化的鳥兒都扇動著翅膀而來。其中一只直奔火把而去,火把從那個偵探手中掉落。我們看到一個火團從空中掉進湖里。當(dāng)火把掉進湖里熄火時,我們聽到呼的一聲。但是找們還看到另外一個火團也朝湖面飛去。救了我們命的那只鳥兒置身火中,它帶著燃燒的翅膀沉入死亡之湖的波濤之中。
我們?yōu)檫@只鳥兒感到傷心。
“謝謝你,可憐的鳥兒。”我小聲說,盡管我知道,鳥兒不能聽到我的話,別的東西它也永遠(yuǎn)聽不到了。
我真想為鳥兒哭一場,但是現(xiàn)在我不得不考慮偵探。我們還沒有爬上城墻,還有許多危險等待著我們。
偵探們被那只鳥兒激怒了,他們就站在我們頭頂上的墻上,我可以看見他們令人厭惡的黑帽子,聽到他們互相嘁嘁喳喳說話,可以聽到他們令人厭惡的聲音。
“搜查,各處搜查!彼麄冋f!皵橙丝赡茏哌h(yuǎn)了,他可能正在什么地方爬城堡峭壁,各處搜查!”
他們朝旁邊走了幾步,到另外一個方向去偵察。
“時機到了,”我小聲對丘姆—丘姆說。“時機到了!”我們爬上城墻。我們很快很快爬上城墻,又很快很快在黑暗中跑向騎士卡托的城堡。我們緊緊靠在黑暗的墻上,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們擔(dān)心偵探會找到我們。
“我們怎么樣才能進騎上卡托的城堡?”丘姆—丘姆小聲說!拔覀冊趺礃硬拍苓M入這座世界上最黑暗的城堡?”
他剛說完,墻上的一扇大門開了。一扇黑色的大門就在我們身邊無聲無息地開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一種非?膳碌募澎o,任何其他的寂靜都無法與之相比。那扇大門開的時候,無論如何應(yīng)該有點兒聲音!如果門的合頁吱地響一聲,如果門開的時候稍微有點兒聲音,這種寂靜也沒那么可怕.但是它是所有的門中最不出聲的門。
丘姆—丘姆和我手拉著手走進騎士卡托的城堡。我們感到我們是那么渺小,我們過去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像騎士卡托的城堡里那樣黑暗、那樣寒冷和那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進門以后有一個狹窄、黑暗的臺階,這是我看到過的最高最黑暗的臺階。
“如果這里黑得不這樣可怕就好了,”丘姆—丘姆小聲說!叭绻T士卡托不那么殘暴、我們不這么渺小和孤單就好了!”
我緊握寶劍,我們偷偷地上臺階。我在前面,丘姆—丘姆在后面。
有時候我做夢時夢見我走進我不熟悉的黑房子里。陌生、黑暗、可怕,我被鎖進黑房子,無法呼吸,我剛要往前走,地板開了一個無底深淵,臺階塌了,我掉了下去。但是夢中的房子不像騎士卡托的城堡那樣可怕。
我們在那個臺階上走呀走呀,我們不知道臺階的盡頭是什么。
“米歐,我害怕,”丘姆—丘姆在我后邊小聲說。我轉(zhuǎn)過身來,想拉住他的手,但就在這時候丘姆-丘姆不見了。他消失在墻壁里,我也不知道足怎么回事。我一個人站在臺階上,感到比我們在寶劍制作人山洞里走散時還要孤單千萬倍,比過去任何時候孤單千萬倍。我茫然不知所措。我不敢喊叫,但是我用顫抖的雙手去摸丘姆-丘姆消失在那里的墻,我一邊哭一邊小聲說:“丘姆—丘姆,你在哪兒?丘姆—丘姆,快回來!”
但是我手下的墻冰冷而堅硬,那里沒有任何縫隙能夠放出去丘姆—丘姆。一切還像過去~樣寂靜。當(dāng)我又哭又叫的時候,丘姆-丘姆沒有回答我,一切都很平靜。
當(dāng)我重新開始上臺階的時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孤單。沒有任何步伐比我的更沉重,我?guī)缀跆Р黄痣p腳,臺階那么高那么多。
那么多……但是其中一個是最后一級。而我不知道它是最后一級。我不知道臺階走完了,當(dāng)我在黑暗中上臺階的時候,我沒有在意,我邁了一步,我的腳下沒有臺階。我尖叫一聲摔了下去,在危急關(guān)頭我竭力抓住什么。正當(dāng)我往下掉的時候,我成功地扒住最后一級臺階。我掛在那里,竭力用腳找一塊能蹬的地方。但是那里沒有什么東西可蹬。我懸在無底深淵上空。我害怕極了,那里沒有人能救我。我想,我很快就會掉下去,然后一切都完了……噢,誰能救救我,救救我!
有人從臺階上走來。難道是丘姆—丘姆回來啦?
“丘姆—丘姆,我的好丘姆—丘姆,快來救救我!蔽倚÷曊f。
我沒有看見他,因為天太黑。我沒有看見他和善的面孔以及與本卡一樣的眼睛。但是他小聲對我說:“好,好,抓住我的手,這樣我可以救你,”那個我以為是丘姆—丘姆的人小聲說!白プ∥业氖,這樣我可以救你!”
我抓住他的手。但這不是什么人手,而是一只鐵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