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還是好好的，他想。它是完好的，沒受一點(diǎn)兒損傷，除了那個(gè)舵把。那是容易更換的。
他感覺到已經(jīng)在灣流中行駛，看得見沿岸那些海濱住宅區(qū)的燈光了。他知道此刻到了什么地方，回家是不在話下了。不管怎么樣，風(fēng)總是我們的朋友，他想。然后他加上一句：有時(shí)候是。還有大海，海里有我們的朋友，也有我們的敵人。還有床，他想。床是我的朋友。光是床，他想。床將是樣了不起的東西。吃了敗仗，上床是很舒服的，他想。我從來不知道竟然這么舒服。那么是什么把你打敗的，他想。“什么也沒有，”他說出聲來。“只怪我出海太遠(yuǎn)了。”
等他駛進(jìn)小港，露臺(tái)飯店的燈光全熄滅了，他知道人們都上床了。海風(fēng)一步步加強(qiáng)，此刻刮得很猛了。然而港灣里靜悄悄的，他直駛到巖石下一小片卵石灘前。沒人來幫他的忙，他只好盡自己的力量把船劃得緊靠岸邊。然后他跨出船來，把它系在一塊巖石上。
他拔下桅桿，把帆卷起，系住。然后他打起桅桿往岸上爬。這時(shí)候他才明白自己疲乏到什么程度。他停了一會(huì)兒，回頭一望，在街燈的反光中，看見那魚的大尾巴直豎在小船船艄后邊。他看清它赤露的脊骨像一條白線，看清那帶著突出的長(zhǎng)嘴的黑糊糊的腦袋，而在這頭尾之間卻一無所有。
他再往上爬，到了頂上，摔倒在地，躺了一會(huì)兒，桅桿還是橫在肩上。他想法爬起身來。可是太困難了，他就扛著桅桿坐在那兒，望著大路。一只貓從路對(duì)面走過，去干它自己的事，老人注視著它。然后他只顧望著大路。
臨了，他放下桅桿，站起身來。他舉起桅桿，扛在肩上，順著大路走去。他不得不坐下歇了五次，才走到他的窩棚。
進(jìn)了窩棚，他把桅桿靠在墻上。他摸黑找到一只水瓶，喝了一口水。然后他在床上躺下了。他拉起毯子，蓋住兩肩，然后裹住了背部和雙腿，他臉朝下躺在報(bào)紙上，兩臂伸得筆直，手掌向上。
早上，孩子朝門內(nèi)張望，他正熟睡著。風(fēng)刮得正猛，那些漂網(wǎng)漁船不會(huì)出海了，所以孩子睡了個(gè)懶覺，跟每天早上一樣，起身后就到老人的窩棚來。孩子看見老人在喘氣，跟著看見老人的那雙手，就哭起來了。他悄沒聲兒地走出來，去拿點(diǎn)咖啡，一路上邊走邊哭。
許多漁夫圍著那條小船，看著綁在船旁的東西，有一名漁夫卷起了褲腿站在水里，用一根釣索在量那死魚的殘骸。
孩子并不走下岸去。他剛才去過了，其中有個(gè)漁夫正在替他看管這條小船。
“他怎么啦？”一名漁夫大聲叫道。
“在睡覺，”孩子喊著說。他不在乎人家看見他在哭。“誰都別去打擾他。”
“它從鼻子到尾巴有十八英尺長(zhǎng)，”那量魚的漁夫叫道。
“我相信，”孩子說。
他走進(jìn)露臺(tái)飯店，去要一罐咖啡。
“要燙，多加些牛奶和糖在里頭。”
“還要什么？”
“不要了。過后我再看他想吃些什么。”
“多大的魚呀，”飯店老板說。“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魚。你昨天捉到的那兩條也蠻不錯(cuò)。”
“我的魚，見鬼去，”孩子說，又哭起來了。
“你想喝點(diǎn)什么嗎？”老板問。
“不要，”孩子說。“叫他們別去打擾圣地亞哥。我就回來。”
“跟他說我多么難過。”
“謝謝，”孩子說。
孩子拿著那罐熱咖啡直走到老人的窩棚，在他身邊坐下，等他醒來。有一回眼看他快醒過來了�？墒撬殖了^去，孩子就跨過大路去借些木柴來熱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