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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回  假消息假言請客 為盜賊大意驚人

作者:吳趼人 文章來源:本站整理

卻說狄公見眾人應(yīng)允,命他們結(jié)具銷案。華國祥自無話說,惟有李王氏,見那條毒蛇,在狄公面前,不禁放聲大哭。狄公又命人將蛇燒灰,以作治罪。就此一來,已是午后,當(dāng)即起身回衙,將胡作賓由學(xué)內(nèi)提來申斥一番,令他下次務(wù)要誠實謹(jǐn)言,免召外禍。此時胡作賓母子,自然感激萬分,申冤活命,在堂上叩頭不止。狄公發(fā)落已畢,退入后堂。
  且說洪亮昨日領(lǐng)了名片,趕到皇華鎮(zhèn)與何愷說明緣故,次日一早,便來到湯家門首。先命何愷進去,向里面問道:“湯先生在家么?”里面有人詢問,出來一個老頭子,答道:“你是哪里來的,問我家先生何干?”何愷笑道:“原來是朱老爺。地方上的公食人,皆不認(rèn)得了?”那人將何愷一望,也就笑道:“你問他何事,現(xiàn)在還未起身呢!焙螑鹇犃诉@句話,轉(zhuǎn)身就向洪亮去丟個眼色,兩人信步到了里面。在書房門口站定,洪亮向何愷道:“你辦事何以這懈怠,既然湯先生在家,現(xiàn)在何處睡覺,好請他起來講話!蹦抢霞胰,見洪亮是公門中的打扮,趕著問道:“你這公差有何話說,可告知我,進去通知他!焙螑鸫鸬溃骸八强h太爺差來的,現(xiàn)有名片在此。因地方上事,請你家先生,進太爺衙門有事相商,不能稍緩!蹦抢先嗽诤榱潦謨(nèi),將名片接過,進了書房,穿過了一小小天井,朝南正宅三間兩廂。此時何愷也跟那人到了他里面,心下想到:知他住在這上首房內(nèi),便是畢家那墻相連了。正想之間,忽見那人走到下首房門,何愷心下好不自在,暗道:“這個想頭,又完了,人尚不在房內(nèi)居住,墻上還有何說?
  一人暗暗的說話,忽然上首房內(nèi)出來一人,年約二十五六歲,生得眉目清秀,儀表非凡,好個極美的男子。見老家人一進來,趕著問道:“是誰來請先生?”老人道:“這事也奇怪,我們先生雖是個舉子,平日除在家課讀,外面的事,一概不管。不知縣里狄太爺,為著何事,命人前來請他?說地方上有公事,同他商酌,你看這不是奇怪么?恐先生也未必肯前去。”那少年人聽他說狄太爺,不禁面色一變,神情慌張,說道:“你何不回卻他,說先生不與外事便了,為何將人領(lǐng)人里面來呢?”何愷聽了這話,將那人上下一看,卻巧這人的房間,便在畢家的墻后,心下甚是疑惑,趕緊接話問道:“你公子尊姓,可是在這里寄館的么?我們太爺,非為別事,因有一處善舉,沒有人辦,訪聞湯先生是個用心公正的君子,政命差人持片來請!闭f著,見老人已走到房內(nèi),高聲喊了兩聲。只聽里頭那人醒來,問道:“我昨日一夜,代眾學(xué)生清理積課,直至天明方睡,你難道未曾知道,何故此時便來叫喊?”只聽老者回答道:“非是我等不知,因知縣太爺,差人來請,現(xiàn)有公差立等回話。”湯得忠道:“你為什么不代我回報他?此時且去將我名片取來,向來人傳說,拜上他貴上縣太爺,說我是牖下書生,閉戶授徒,不理閑事。雖屬善舉,地方上紳士甚多,請他太爺另請別人辦公罷。”老人聽了這話,只得出來對何愷回復(fù)了一遍。
  當(dāng)時洪亮在書房,早已聽見了,見何愷出來說道,“湯先生不肯進城,在我看來,惟有回去稟知大爺,請?zhí)珷斪砸亚皝戆伞4耸碌共豢尚傅,莫要誤事方好。你此時照原話趕速進城去吧!闭f著兩人出了大門,那老人將門關(guān)上。彼此到了街上,何愷向洪亮說道:“你可看見那人沒有?”洪亮道:“這事也是徒然,湯得忠是在那邊房間居住,有什么看見?”何愷說道:“你還不知道呢,這頭房內(nèi)有人,同老者說話的,你未看見么?是個少年男子,見我們說縣里差來的,那他臉上神色就不如先前。我所以出來,叫你趕速回去,這句話,乃是看他的動靜的。他如懼怕,你我出門,他必到別處去了。你此時便可趕速回城,稟明太爺,請?zhí)珷斪约呵皝,姑作拜湯先生的話說到了里面,借話問話,再為察看。我此時便在這左近等候,看他可出來否,順便打聽他姓甚名誰。”彼此計議停當(dāng),已是辰牌時候。洪亮隨即來至城中,將方才的話稟了。狄太爺心下甚是歡喜,當(dāng)時傳齊差役,帶同馬榮,喬太,陶干三人,乘轎而來,一路之上,不敢怠慢。到了上燈時分,方至鎮(zhèn)上,先命馬榮仍在從前那個客寓內(nèi)住下,所有衙役,皆不許出,夜晚露風(fēng)聲,說本縣到此客寓;主人也是如此吩咐。眾人自領(lǐng)命而行,當(dāng)時將行李卸下,凈面用茶。
  飲食已畢,狄公向馬榮道:“你們四人,今夜分班前去,洪亮同汝在畢家屋上等候,若有動靜,便可即喊拿賊,看他下面如何;喬太同陶干在湯家門前守候,若有人夜半出來,便將他拿獲住。本縣此時不去,正恐走去辦事不成,令兇人走去!彼娜祟I(lǐng)命下來,各自前去不提。
  且說馬榮同洪亮兩人,出了店門,洪亮道:“我近來為這事吃了許多辛苦,方有這點眉目,今夜若再不破案,隨后更難辦了。我想你這身本事,何事不可行?現(xiàn)有一計在此,不知你肯行不肯行?”馬榮道:“你我皆是為主人辦事,只要能做,何處不可去?你且說與我聽!焙榱恋溃骸皽夷莻后生,實是令人可疑,為恐識破機關(guān)于他,一連數(shù)日安分守己,不與那周氏往來,我們雖在屋上,再聽數(shù)日,也不能下去。莫妙你扮作竊賊,由房上躥入他里面,在他房中偷看動靜,是不比外面,較有把握。恐你早經(jīng)洗手,不于此事,現(xiàn)在請你做這買賣,怕你見怪,故爾不便說出。你意下究竟如何?”馬榮笑說道:“我道何事,不過由來是我舊業(yè),此計甚是高明,今夜便去如何?”說著二人到了何愷家內(nèi),坐談了一會。
  約有二鼓之后,街上行人已靜,馬榮命洪亮竟在畢家巷口等候,自己一人先到了湯家門口,脫去外衣,躥身上屋,順著那屋脊,過了書房將身倒掛在檐口,身向里面觀望。見書房內(nèi)燈光明亮,當(dāng)中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先生,兩旁約有五六個門徒,在那里講說。馬榮暗道:“這樣人家豈是個提案的地方?我且到后邊住宅內(nèi)再瞧一瞧。”照樣運動蛇行法,轉(zhuǎn)過小院落,挨著墻頭,到了朝南的屋上。舉頭見畢家那里,也伏著一人,猛然吃了一驚,再定神一看,卻是洪亮,兩人打了一個暗哨,馬榮依舊伏在檐口。見上首房內(nèi),也有一盞燈,里面果然有個二十余歲的后生,面貌與洪亮所說一點不錯,但見那人不言不語,一人坐在那椅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停了一會,起身向書房望了一望,然后又望望墻屋,好像一人自言自語的神情。馬榮正在偷看,忽聽前面格扇一響,出來一人,向房內(nèi)喊道:“徐師兄,先生有話問你。”馬榮在上面聽見一個徐字,心下好不歡喜,趕即將身軀收轉(zhuǎn),只在檐瓦上面伏定。但見那少年也就應(yīng)了一聲,低低說道:“你怎么今夜偏偏亂喊亂叫的!”說著出了房門,到書屋而去。馬榮見他已去。知這房內(nèi)無人,趕著用了個蝴蝶穿花形勢,由檐口飛身下來,到了院落,由院落直躥到正宅中間,四下一望,見有一個老者,伏在桌上,打盹睡的模樣。馬榮趁此時候,到了房內(nèi),先將那張燈吹熄,然后順著墻壁,細(xì)聽了一回,直是沒有響動,心下委決不下,復(fù)用指頭敲了一陣,聲音也是著實的樣子。
  馬榮著急起來,將身子一橫,走到那張客床前面,將帳幔掀起,攢身到了床下,兩腳在地下蹬了兩腳,卻是個空洞的聲音。馬榮道:“分明是這地下的尷尬了!碑(dāng)時將幾塊方磚,全行試過,只有當(dāng)中的兩塊與眾不同,因在黑暗之中,瞧不清楚,只得將兩手在地下摸了一摸,卻是一踏平陽,絕無一點高下。心下想道:“就要將這方磚取起,下面的門路,方可知道。它這樣牢固,教我如何想法?”正在為難之際,兩手一摸,忽然一條繩子,系于床柱上。馬榮以為它扣著什么鐵器,以便撬那方磚,當(dāng)時以為得計,順手將繩一拖,只聽“豁啦”一聲,早將床帳拖倒了下來。當(dāng)時馬榮這一驚不小,正想逃走,書房里頭,早來數(shù)人,高喊有賊。走到院落,忽見燈光已滅,人恐有暗算,不敢進去,惟有叫喊,絕無一人上前捉拿。馬榮此時跳在房上,見已脫身,索性也不回去,伏在屋瓦脊上,細(xì)聽下面動靜,如何舉止。
  不知那少年公子,若何進房,所作所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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