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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同窗友認(rèn)假作真 女秀才移花接術(shù)

作者:佚名 文章來源:轉(zhuǎn)載

詩曰:

萬里橋邊薛校書,枇杷窗下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lǐng)春風(fēng)總不如。

這四句詩,乃唐人贈蜀中妓女薛濤之作。這個薛濤乃是女中才子,南康王韋皋做西川節(jié) 度使時,曾表奏他做軍中校書,故人多稱為薛校書。所往來的是高千里、元微之、杜牧之一 班兒名流。又將浣花溪水造成小箋,名曰“薛濤箋”。詞人墨客得了此箋,猶如拱璧。真正 名重一時,芳流百世。

國朝洪武年間,有廣東廣州府人田洙,字孟沂,隨父田百祿到成都赴教官之任。那孟沂 生得風(fēng)流標(biāo)致,又兼才學(xué)過人,書面琴棋之類,無不通曉。學(xué)中諸生日與嬉游,愛同骨肉。 過了一年,百祿要遣他回家。孟沂的母親心里舍不得他去,又且寒官冷署,盤費難處。百祿 與學(xué)中幾個秀才商量,要在地方上尋一個館與兒子坐坐,一來可以早晚讀書,二來得些館 資,可為歸計。這些秀才巴不得留住他,訪得附郭一個大姓張氏要請一館賓,眾人遂將盂沂 力薦于張氏。張氏送了館約,約定明年正月元宵后到館。至期,學(xué)中許多有名的少年朋友, 一同送孟沂到張家來,連百祿也自送去。張家主人曾為運使,家道饒裕,見是老廣文帶了許 多時髦到家,甚為喜歡。開筵相待,酒罷各散,孟沂就在館中宿歇。

到了二月花朝日,孟沂要歸省父母。主人送他節(jié)儀二兩,孟沂袋在袖子里了,步行回 去。偶然一個去處,望見桃花盛開,一路走去看,境甚幽僻。孟沂心里喜歡,佇立少頃,觀 玩景致。忽見桃林中一個美人,掩映花下。孟沂曉得是良人家,不敢顧盼,徑自走過。未免 帶些賣俏身子,拖下袖來,袖中之銀,不覺落地。美人看見,便叫隨侍的丫鬟拾將起來,送 還孟沂。孟沂笑受,致謝而別。

明日,孟沂有意打那邊經(jīng)過,只見美人與丫鬟仍立在門首。孟沂望著門前走去,丫鬟指 道:“昨日遺金的郎君來了!泵廊寺月詳可肀苋腴T內(nèi)。孟沂見了丫鬟敘述道:“昨日多蒙 娘子美情,拾還遺金,今日特來造謝。”美人聽得,叫丫鬟請入內(nèi)廳相見。孟沂喜出望處, 急整衣冠,望門內(nèi)而進。美人早已迎著至廳上,相見禮畢,美人先開口道:“郎君莫非是張 運使宅上西賓么?”孟沂道:“然也。昨日因館中回家,道經(jīng)于此,偶遺少物,得遇夫人盛 情,命尊姬拾還,實為感激!泵廊说溃骸皬埵弦患矣H威,彼西賓即我西賓。還金小事,何 足為謝?”孟沂道:“欲問夫人高門姓氏,與敝東何親?”美人道:“寒家姓平,成都舊族 也。妾乃文孝坊薛氏女,嫁與平氏子康,不幸早卒,妾獨孀居于此。與郎君賢東乃鄉(xiāng)鄰姻 姬,郎君即是通家了。”

孟沂見說是孀居,不敢久留。兩杯茶罷,起身告退。美人道:“郎君便在寒舍過了晚 去。若賢東曉得郎君在此,妾不能久留款待,覺得沒趣了!奔捶指犊燹k酒饌。不多時,設(shè) 著兩席,與孟沂相對而坐。坐中殷勤勸酬,笑語之間,美人多帶些謔浪話頭。孟沂認(rèn)道是張 氏至戚,雖然心里技癢難熬,還拘拘束束,不敢十分放肆。美人道:“聞得郎君倜儻俊才, 何乃作儒生酸態(tài)?妾雖不敏,頗解吟詠。今遇知音,不敢愛丑,當(dāng)與郎君賞鑒文墨,唱和詞 章。郎君不以為鄙,妾之幸也!彼旖萄诀吣浅鎏瀑t遺墨與孟沂看。孟沂從頭細(xì)閱,多是庸 人真跡手翰詩詞,惟元稹、杜牧、高駢的最多,墨跡如新。孟沂愛玩,不忍釋手,道:“此 希世之寶也。夫人情鐘此類,真是千古韻人了。”美人謙謝。兩個談話有味,不覺夜已二 鼓。孟沂辭酒不飲,美人延入寢室,自薦枕席道:“妾獨處已久,今見郎君高雅,不能無 情,愿得奉陪。”孟沂道:“不敢請耳,固所愿也!眱蓚解衣就枕,魚水歡情,極其繾 綣。枕邊切切叮嚀道:“慎勿輕言,若賢東知道,彼此名節(jié)喪盡了!

次日,將一個臥獅玉鎮(zhèn)紙贈與孟沂,送至門外道:“無事就來走走,勿學(xué)薄幸人!”孟 沂道:“這個何勞分付?”孟沂到館,哄主人道:“老母想念,必要小生歸家宿歇,小生不 敢違命留此,從今早來館中,晚歸家里便了!敝魅诵帕苏f話,道:“任從尊便!弊源, 孟沂在張家,只推家里去宿,家里又說在館中宿,竟夜夜到美人處宿了。整有半年,并沒一 個人知道。

孟沂與美人賞花玩月,酌酒吟詩,曲盡人間之樂。兩人每每你唱我和,做成聯(lián)句,如 《落花二十四韻》,《月夜五十韻》,斗巧爭妍,真成敵手。詩句太多,恐看官每厭聽,不 能盡述。只將他兩人《四時回文詩》表白一遍。美人詩道:

花朵兒枝柔傍砌,柳絲千縷細(xì)搖風(fēng)。

霞明半嶺西斜日,月上孤村一樹松。

涼回翠簟冰人冷,齒沁清泉夏月寒。

香篆裊風(fēng)清縷縷,紙窗明月白團團。

蘆雪覆汀秋水白,柳風(fēng)凋樹晚山蒼。

孤幃客夢驚空館,獨雁征書寄遠(yuǎn)鄉(xiāng)。

天凍雨寒朝閉戶,雪飛風(fēng)冷夜關(guān)城。

鮮紅炭火圍爐暖,淺碧茶甌注茗清。

這個詩怎么叫得回文?因是順讀完了,倒讀轉(zhuǎn)去,皆可通得。最難得這樣渾成,菲提高 手不能,美人一揮而就。盂沂也和他四首道:

芳樹吐花紅過雨,入簾飛絮白驚風(fēng)。

黃添曉色青舒柳,粉落晴香雪覆松。

瓜浮甕水涼消暑,藕疊盤冰翠嚼寒。

斜石近階穿筍密,小池舒葉出荷團。

殘石絢紅霜葉出,薄煙寒樹晚林蒼。

鸞書寄恨羞封淚,蝶夢驚愁怕念鄉(xiāng)。

風(fēng)卷雪蓬寒罷釣,月輝霜析冷敲城。

濃香酒泛霞杯滿,淡影梅橫紙帳清。

孟沂和罷,美人甚喜。真是才子佳人,情味相投,樂不可言。卻是好物不堅牢,自有散 場時節(jié)。

一日,張運使偶過學(xué)中,對老廣文田百祿說道:“令郎每夜歸家,不勝奔走之勞。何不 仍留寒舍住宿,豈不為便?”百祿道:“自開館后,一向只在公家。止因老妻前日有疾,曾 留得數(shù)日,這幾時并不曾來家宿歇,怎么如此說?”張運使曉得內(nèi)中必有蹺蹊,恐礙著孟 沂,不敢盡言而別。是晚,孟沂告歸,張運使不說破他,只叫館仆尾著他去。到得半路,忽 然不見。館仆趕去追尋,竟無下落;貋韺抑髡f了,運使道:“他少年放逸,必然花柳人 家去了。”館仆道:“這條路上,何曾有什么伎館?”運使道:“你還到他衙中問問看! 館仆道:“天色晚了,怕關(guān)了城門,出來不得!边\使道:“就在田家宿了,明日早辰來回 我不妨!

到了天明,館仆回話,說是不曾回衙。運使道:“這等,那里去了?”正疑怪間,孟沂 恰到。運使問道:“先生昨宵宿于何處?”孟沂道:“家間。”運使道:“豈有此理!學(xué)生 昨日叫人跟隨先生回去,因半路上不見了先生,小仆直到學(xué)中去問,先生不曾到宅,怎如此 說?”孟沂道:“半路上遇到一個朋友處講話,直到天黑回家,故此盛仆來時間不著!别^ 仆道:“小人昨夜宿在相公家了,方才回來的。田老爹見說了,甚是驚慌,要自來尋問。相 公如何還說著在家的話?”孟沂支吾不來,顏色盡變。運使道:“先生若有別故,當(dāng)以實 說!泵弦蕰缘谜谘诓贿^,只得把遇著平家薛氏的話說了一遍,道:“此乃令親相留,非小 生敢作此無行之事!边\使道:“我家何嘗有親威在此地方?況親威中也無平姓者,必是鬼 祟。今后先生自愛,不可去了!泵弦室焕飸(yīng)承,心里那里信他?傍晚又到美人家里去,備 對美人說形跡已露之意。美人道:“我已先知道了。郎君不必怨悔,亦是冥數(shù)盡了!彼炫c 孟沂痛飲,極盡歡情。到了天明,哭對孟沂道:“從此永別矣!”將出灑墨玉筆管一枝,送 與孟沂道:“此唐物也。郎君慎藏在身,以為記念!睋]淚而別。

那邊張運使料先生晚間必去,叫人看著,果不在館。運使道:“先生這事必要做出來, 這是我們做主人的干系,不可不對他父親說知!彼觳街翆W(xué)中,把孟沂之事備細(xì)說與百祿知 道。百祿大怒,遂叫了學(xué)中一個門子,同著張家館仆,到館中喚孟沂回來。孟沂方別了美 人,回到張家,想念道:“他說永別之言,只是怕風(fēng)聲敗露,我便耐守幾時再去走動,或者 還可相會。”正躊躇間,父命已至,只得跟著回去。百祿一見,喝道:“你書到不讀,夜夜 在那里游蕩?”孟沂看見張運使一同在家了,便無言可對。百祿見他不說,就拿起一條柱杖 劈頭打去,道:“還不實告!”孟沂無奈,只得把相遇之事,及錄成聯(lián)句一本與所送鎮(zhèn)紙、 筆管兩物,多將出來,道:“如此佳人,不容不動心,不必罪兒了!卑俚撊碇鸺豢, 看那玉色是幾百年出土之物,管上有篆刻“渤海高氏清玩”六個字。又揭開詩來,從頭細(xì) 閱,不覺心服。對張運使道:“物既稀奇,詩又俊逸,豈尋常之怪!我每可同了不肖子,親 到那地方去查一查蹤跡看!

遂三人同出城來,將近桃林,孟沂道:“此間是了!边M前一看,孟沂驚道:“怎生屋 宇俱無了?”百祿與運使齊抬頭一看,只見水碧山青,桃株茂盛。荊棘之中,有冢累然。張 運使點頭道:“是了,是了。此地相傳是唐妓薛濤之墓。后人因鄭谷詩有‘小桃花繞薛濤 墳’之句,所以種桃百株,為春時游賞之所。賢郎所遇,必是薛濤也!卑俚摰溃骸霸跻 得?”張運使道:“他說所嫁是平氏子康,分明是平康巷了。又說文孝坊,城中并無此坊, ‘文孝’乃是‘教’字,分明是教坊了。平康巷教坊乃是唐時妓女所居,今云薛氏,不是薛 濤是誰?且筆上有高氏字,乃是西川節(jié)度使高駢,駢在蜀時,濤最蒙寵待,二物是其所賜無 疑。濤死已久,其精靈猶如此。此事不必窮究了!卑俚摃缘眠\使之言甚確,恐怕兒子還要 著迷,打發(fā)他回歸廣東。后來盂沂中了進士,常對人說,便將二玉物為證。雖然想念,再不 相遇了,至今傳有“田洙遇薛濤”故事。

小子為何說這一段鬼話?只因蜀中女子從來號稱多才,如文君、昭君,多是蜀中所生, 皆有文才。所以薛濤一個妓女,生前詩名不減當(dāng)時詞客,死后猶且詩興勃然,這也是山川的 秀氣。唐人詩有云:

錦江膩滑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誠為千古佳話。至于黃崇嘏女扮為男,做了相府椽屬,今世傳有《女狀元》本,也是蜀 中故事?梢娛衽嗖,自古為然。至今兩川風(fēng)俗,女人自小從師上學(xué),與男人一般讀書。 還有考試進癢做青衿弟子。若在別處,豈非大段奇事?而今說著一家子的事,委曲奇咤,最 是好聽。

從來女子守閨房,兒見裙釵入學(xué)堂?

文武習(xí)成男子業(yè),婚姻也只自商量。

話說四川成都府綿竹縣,有一個武官,姓聞名確,乃是衛(wèi)中世襲指揮。因中過武舉兩 榜,累官至參將,就鎮(zhèn)守彼處地方。家中富厚,賦性豪奢。夫人已故,房中有一班姬妾,多 會吹彈歌舞。有一子,也是妾生,未滿三周。有一個女兒,年十六歲,名曰蜚娥,豐姿絕 世,卻是將門將種,自小習(xí)得一身武藝,最善騎射,直能百步穿楊。模樣雖是娉婷,志氣賽 過男子。他起初因見父親是個武出身,受那外人指目,只說是個武弁人家,必須得個子弟在 黌門中出入,方能結(jié)交斯文士夫,不受人的欺侮。爭奈兄弟尚小,等他長大不得,所以一向 裝做男子,到學(xué)堂讀書。外邊走動,只是個少年學(xué)生。到了家中內(nèi)房,方還女扮。如此數(shù) 年,果然學(xué)得滿腹文章,博通經(jīng)史。這也是蜀中做慣的事。遇著提學(xué)到來,他就報了名,改 為勝杰,說是勝過豪杰男人之意,表字俊卿,一般的入了隊去考童生。一考就進了學(xué),做了 秀才。他男扮久了,人多認(rèn)他做聞參將的小舍人,一進了學(xué),多來賀喜。府縣迎送到家,參 將也只是將錯就錯,一面歡喜開宴。蓋是武官人家,秀才乃極難得的,從此參將與官府往 來,添了個幫手,有好些氣色。為此,內(nèi)外大小卻象忘記他是女兒一般的,凡事盡是他支持 過去。

他同學(xué)朋友,一個叫做魏造,字撰之;一個叫做杜億,字子中。兩人多是出群才學(xué),英 銳少年,與聞俊卿意氣相投,學(xué)業(yè)相長。況且年紀(jì)差不多:魏撰之年十九歲,長聞俊卿兩 歲;杜子中與聞俊卿同年,又是聞俊卿月生大些。三人就像一家兄弟一般,極是過得好,相 約了同在學(xué)中一個齋舍里讀書。兩個無心,只認(rèn)做一伴的好朋友。聞俊卿卻有意要在兩個里 頭揀一個嫁他。兩個人比起來,又覺得杜子中同年所生,凡事仿佛些,模樣也是他標(biāo)致些, 更為中意,比魏撰之分外說的投機。杜子中見俊卿意思又好,豐姿又妙,常對他道:“我與 兄兩人可惜多做了男子,我若為女,必當(dāng)嫁兄;兄若為女,我必當(dāng)娶兄!蔽鹤牭,便 取笑道:“而今世界盛行男色,久已顛倒陰陽,那見得兩男便嫁娶不得?”聞俊卿正色道: “我輩俱是孔門子弟,以文藝相知,彼此愛重,豈不有趣?若想著浮呢,便把面目放在何 處?我輩堂堂男子,誰肯把身子做頑童乎?魏兄該罰東道便好!蔽鹤溃骸斑m才聽得子 中愛幕俊卿,恨不得身為女子,故爾取笑。若俊卿不愛此道,子中也就變不及身子了!倍 子中道:“我原是兩下的說話,今只說得一半,把我說得失便宜了。”魏撰之道:“三人之 中,誰叫你獨小些,自然該吃虧些。”大家笑了一回。

俊卿歸家來,脫了男服,還是個女人。自家想道:“我久與男人做伴,已是不宜,豈可 他日舍此同學(xué)之人,另尋配偶不成?畢竟止在二人之內(nèi)了。雖然杜生更覺可喜,魏兄也自不 凡,不知后來還是那個結(jié)果好,姻緣還在那個身上?”心中委決不下。他家中一個小樓,可 以四望。一個高興,趁步登樓。見一只烏鴉在樓窗前飛過,卻去住在百來步外一株高樹上, 對著樓窗呀呀的叫?∏湔J(rèn)得這株樹,乃是學(xué)中齋前之樹,心里道:“叵耐這業(yè)畜叫得不好 聽,我結(jié)果他去!迸芟聛碜约号P房中,取了弓箭,跑上樓來。那烏鴉還在那里狠叫,俊卿 道:“我借這業(yè)畜卜我一件心事則個!背堕_弓,搭上箭,一里輕輕道:“不要誤我!”颼 的一聲,箭到處,那邊烏鴉墜地。這邊望去看見,情知中箭了。急急下樓來,仍舊改了男 妝,要到學(xué)中看那枝箭下落。

且說杜子中在齋前閑步,聽得鴉鳴正急,忽然撲的一響,掉下地來。走去看時,鴉頭上 中了一箭,貫睛而死。子中拔了箭出來道:“誰有此神手?恰恰貫著他頭腦。”仔細(xì)看那箭 干上,有兩行細(xì)字道:“矢不虛發(fā),發(fā)必應(yīng)弦”。子中念罷,笑道:“那人好夸口!”魏撰 之聽得跳出來,急叫道:“拿與我看!”在杜子中手里接了過去。正同著看時,忽然子中家 里有人來尋,子中掉著箭自去了,魏撰之細(xì)看之時,八個字下邊,還有“蜚娥記”三小字, 想著:“蜚娥乃女人之號,難道女人中有此妙手?這也姹異。適才子中不看見這三個字,若 見時必然還要稱奇了!

沉吟間,早有聞俊卿走將來,看見魏撰之捻了這枝箭立在那里,忙問道:“這枝箭是兄 拾了么?”撰之道:“箭自何來,兄卻如此盤問?”俊卿道:“箭上有字的么?撰之道: “因為字,在此念想!笨∏涞溃骸澳钕胄┥趺?”撰之道:“有‘蜚娥記’三字。蜚娥必 是女人,故此想著,難道有這般善射的女子不成?”俊卿搗個鬼道:“不敢欺兄,蜚娥即是 家姊。”撰之道:“令姊有如此巧藝,曾許聘那家了?”俊卿道:“未曾許人!弊溃 “模樣如何?”俊卿道:“與小弟有些廝象!弊溃骸斑@等,必是極美的了。俗語道: ‘未看老婆,先看阿舅!〉苌形从惺遥嵝峙c小弟做個撮合山何如?”俊卿道:“家下 事,多是小弟作主。老父面前,只消小弟一說,無有不依。只未知家姐心下如何!弊 道:“令姊面前,也在吾兄幫襯,通家之雅,料無推拒!笨∏涞溃骸靶〉苤(jǐn)記在心!弊 之喜道:“得兄應(yīng)承,便十有八九了。誰想姻緣卻在此枝箭上,小弟謹(jǐn)當(dāng)寶此以為后驗! 便把來收拾在拜匣內(nèi)了。取出羊脂玉鬧妝一個遞與俊卿,道:“以此奉令秭,權(quán)答此箭,作 個信物!笨∏涫諄硎谘g。撰之道:“小弟作詩一首,道意于令秭何如?”俊卿道: “愿聞!弊鞯溃

聞得羅敷未有失,支機肯許問律無?

他年得射如皋雉,珍重今朝金仆姑。

俊卿笑道:“詩意最妙,只是兄貌不陋,似太謙了些!弊Φ溃骸靶〉茈m不便似賈 大夫之丑,卻與令妹相并,必是不及。”俊卿含笑自去了。

從此撰之胸中癡癡里想著聞俊卿有個秭妹,美貌巧藝,要得為妻。有了這個念頭,并不 與杜子中知道。因為箭是他拾著的,今自己把做寶貝藏著,恐怕他知因,來要了去。誰想這 個箭,元有來歷,俊卿學(xué)射時,便懷有擇配之心。竹干上刻那二句,固是夸著發(fā)矢必中,也 暗敦個應(yīng)弦的啞謎。他射那烏鴉之時,明知在書齋樹上,射去這枝箭,心里暗卜一卦,看他 兩人那個先抬得者,即為夫妻。為此急急來尋下落,不知是杜子中先拾著,后來掉在魏撰之 手里?∏渲灰娫谖鹤帲詾橐鼍売卸,故假意說是姐姐,其實多暗隱著自己的意思。 魏撰之不知其故,憑他搗鬼,只道真有個姐姐罷了?∏涔倘徽J(rèn)了魏撰之是天緣,心里卻為 杜子中十分相愛,好些撇打不下。嘆口氣道:“一馬跨不得雙鞍,我又違不得天意。他日別 尋件事端,補還他美情罷!泵魅諄韺ξ鹤溃骸袄细概c家秭面前,小弟十分竄攛,已有 允意,玉鬧妝也留在家姊處了。老父的意思,要等秋試過,待兄高捷了方議此事!蔽鹤 道:“這個也好,只是一言既定,再無翻變才妙。”俊卿道:“有小弟在,誰翻變得?”魏 撰之不勝之喜。

時植秋闈,魏撰之與杜子中,聞俊卿多考在優(yōu)等,起送鄉(xiāng)試。兩人來拉了俊卿同去? 卿與父參將計較道:“女孩兒家只好瞞著人,暫時做秀才耍子,若當(dāng)真去鄉(xiāng)試,一下子中了 舉人,后邊露出真情來,就要關(guān)著奏請干系。事體弄大了,不好收場,決使不得!蓖屏擞 病不行,魏、杜兩生只得撇了自去赴試。揭曉之日,兩生多得中了。聞俊卿見兩家報了捷, 也自歡喜。打點等魏撰之迎到家時,方把求親之話與父親說知,圖成此親事。

不想安綿兵備道與聞參將不合,時植軍政考察,在按院處開了款數(shù),遞了一個揭帖,誣 他冒用國課,妄報功績,侵克軍糧,累贓臣萬。按院參上一本,奉圣旨,著本處撫院提問。 此報一到,聞家合門慌做了一團。也就有許多衙門人尋出事端來纏擾,還虧得聞俊卿是個出 有的秀才,眾人不敢十分羅唆。過不多時,兵道行個牌到府來,說是奉旨犯人,把聞參將收 拾在府獄中去了。聞俊卿自把生員出名去遞投訴,就求保侯父親。府間準(zhǔn)了訴詞,不肯召 保?∏渚脱肓送靶轮械膬蓚舉人去見府尊,府尊說:“礙上司分付,做不得情。”三人 袖手無計

此時魏撰之自揣道:“他家患難之際,料說不得求親的閑話,只好不提起,且一面去會 試再處!眱扇伺R行之時,又與俊卿作別。撰之道:“我們?nèi)送闹,我兩人喜得僥 幸,方恨俊卿因病蹉跎,不得同登,不想又遭此家難。而今我們匆匆進京去了,心下如割, 卻是事出無奈。多致意尊翁,且自安心聽問,我們?nèi)羯俚眠M步,必當(dāng)出力相助,來自此 冤!”子中道:“此間官官相護,做定了圈套陷入。聞兄只在家營救,未必有益。我兩人進 去,倘得好處,聞兄不若徑到京來商量,與尊翁尋個出場。還是那邊上流頭好辨白冤枉,我 輩也好相機助力。切記!切記!”撰之又私自叮矚道:“令姑之事,萬萬留心。不論得意不 得意,此番回來必求事諧了!笨∏涞溃骸棒[妝現(xiàn)在,料不使兄失望便了!比藶I而 別。

聞俊卿自兩人去后,一發(fā)沒有商量可救父親。虧得官無三日急,到有六日寬。無非湊些 銀子,上下分派分派,使用得停當(dāng),獄中的也不受苦,官府也不來急急要問,丟在半邊,做 一件未結(jié)公案了。參將與女兒計較道:“這邊的官司既未問理,我們正好做手腳。我意要修 上一個辨本,做成一個備細(xì)揭帖,到京中訴冤。只沒個能干的人去得,心下躊躇未定!甭 俊卿道:“這件事須得孩兒自去,前日魏、杜兩兄臨別時,也教孩兒進京去,可以相機行 事。但得兩兄有一人得第,也就好做靠傍了!眳⒌溃骸半m然你是個女中丈失,是你去畢 竟停當(dāng)。只是萬里程途,路上恐怕不便!笨∏涞溃骸白怨哦喾Q提索救父,以為美談。他也 是個女子,況且孩兒男妝已久,游庠已過,一向算在丈失之列,有甚去不得?雖是路途遙 遠(yuǎn),孩兒弓矢可以防身,倘有甚么人盤問,憑著胸中見識也支持得過,不足為慮。只是須得 個男人隨去,這卻不便。孩兒想得有個道理,家丁聞龍夫妻多是苗種,多善弓馬,孩兒把他 妻子也打扮做男人,帶著他兩個,連孩兒共是三人一起走,既有婦女伏侍,又有男仆跟隨, 可切放心一直到京了。”參將道:“既然算計得停當(dāng),事不宜遲,快打點動身便是!笨∏ 依命,一面去收拾。聽得街上報進士,說魏,杜兩人多中了?∏洳粍僦,來對父卒說 道:“有他兩人在京做主,此去一發(fā)不難做事!

就揀定一日,作急起身。在學(xué)中動了一個游學(xué)呈子,批個文書執(zhí)照,帶在身邊了。路經(jīng) 省下來,再察聽一察聽上司的聲口消息。你道聞小姐怎生打扮?飄飄中幘,覆著兩鬃青絲; 窄窄靴鞋,套著一雙玉筍。上馬衣裁成短后,變獅帶妝就偏垂。囊一張玉靶弓,想開時,舒 臂扭腰多體態(tài);插幾枝雁翎箭,看放處,猿啼雕落逞高強。爭羨道能文善武的小郎君,怎知 是女扮男妝的喬秀士?一路來到了成都府中,聞龍先去尋下了一所幽靜飯店。聞俊卿后到, 歇下了行李,叫聞龍妻子取出帶來的山萊幾件,放在碟內(nèi),向店中取了一壺酒,斟著慢吃。

又道是無巧不成話。那坐的所在,與隔壁人家窗口相對,只隔得一個小天井。正吃之 間,只見那邊窗里一個女子掩著半窗,對著聞俊卿不轉(zhuǎn)眼的看。及到聞俊卿抬起眼來,那邊 又閃了進去。遮遮掩掩,只不定開。忽地打個照面,乃是個絕色佳人。聞俊卿想道:“原來 世間有這樣標(biāo)致的?”看官,你道此時若是個男人,必然動了心,就想妝出些風(fēng)流家數(shù),兩 下做起光景來。怎當(dāng)?shù)寐効∏渥约阂彩莻女身,那里放在心上?一面取飯來吃了,且自衙門 前干事去。到得出去了半日,傍晚轉(zhuǎn)來,俊卿剛得坐下,隔壁聽見這里有人聲,那個女子又 在窗邊來看了?∏渌较伦孕Φ溃骸翱次易錾?豈知我與你是一般樣的!”正嗟嘆間,只見 門外一個老姥走將進來,手中拿著一個小榼兒。見了俊卿,放下椅子,道了萬福,對俊卿 道:“間壁景家小娘子見舍人獨酌,送兩件果子,與舍人當(dāng)茶,”俊卿開看,乃是南充黃 柑,順慶紫梨,各十來枚?∏涞溃骸靶∩诖私(jīng)過,與娘子非親非威,如何承此美意?” 老姥道:“小娘子說來,此間來萬去千的人,不曾見有似舍人這等豐標(biāo)的,必定是富貴家的 出身。及至問人來,說是參府中小舍人。小娘子說這俗店無物可一,叫老媳婦送此二物來歷 渴。”俊卿道:“小娘子何等人家,卻居此間壁?”老姥道:”這小娘子是井研景少卿的小 姐。只因父母雙亡,他依著外婆家住。他家里自有萬金家事,只為尋不出中意的丈失,所以 還沒嫁人。外公是此間富員外,這城中極興的客店,多是他家的房子,何止有十來處,進益 甚廣。只有這里幽靜些,卻同家小每住在間壁。他也不敢主張把外甥許人,恐怕做了對頭, 后來怨悵。常對景小姐子道:‘憑你自家看得中意的,實對我說,我就主婚!@個小娘子 也古怪,自來會揀相人物,再不曾說那一個好。方才見了舍人,便十分稱贊,敢是與舍人有 些姻緣動了?俊卿不好答應(yīng),微微笑道:“小生那有此福?”姥道:“好說,好說。老媳婦 且去著!笨∏涞溃骸爸乱庑∧镒,多承佳惠,客中無可奉答,但有心感盛情!崩侠讶 了,俊卿自想一想,不覺失笑道:“這小娘子看上了我,卻不枉費春心?”吟詩一首,聊寄 其意。詩云:

為念相如渴不禁,交梨邛橘出芳林。

卻慚未是求凰客,寂寞囊中綠綺琴。

此日早起,老姥又來,手中將著四枚剝凈的熟雞子,做一碗盛著,同了一小壺好茶,送 到俊卿面前道:“舍人吃點心!翱∏涞溃骸岸嘀x媽媽盛情!崩侠训溃骸斑@是景小娘子昨 夜分付了,老身支持來的!笨∏涞溃骸坝质切∧镒用狼椋∩绾蜗?有一詩奉謝,煩 媽媽與我?guī)。”俊卿即把昨夜之詩寫在箋紙上,封好了付媽媽。諸中分明是推卻之意,媽 媽將去與景小姐看了,景小姐一心喜著俊卿,見他以相如自比,反認(rèn)做有意于文君,后邊兩 句,不過是謙讓些說話。遂也回他一首,和其未韻詩云:

宋玉墻東思不禁,愿為比翼止同林。

知音已有新裁句,何用重挑焦尾琴?

吟罷,也寫在烏線繭紙上,教老姥送將來?∏淇戳T,笑道:“元來小姐如此高才!難 得,難得!”俊卿見他來纏得緊,生一個計較,對老姥道:“多謝小姐美意,小生不是無 情,爭奈小生已聘有妻室,不敢欺心妄想。上復(fù)小姐,這段姻緣種在來世罷。”老姥道: “既然舍人已有了親事,老身去回復(fù)了小娘子,省得他牽腸掛肚,空想壞了。”老姥去得, 俊卿自出門去打點衙門事休,央求寬緩日期,諸色停當(dāng),到了天晚才回得下處。是夜無詞。

來日天早,這老姥又走將來,笑道:“舍人小小年紀(jì),倒會掉謊,老婆滾到身邊,推著 不要。昨日回了小娘子,小娘子教我問一問兩位管家,多說道舍人并不曾聘娘子過。小娘子 喜歡不勝,已對員外說過,少刻員外自來奉拜說親,好歹要成事了!笨∏渎犃T呆了半響, 道:“這冤家?guī),那里說起?只索收拾行李起來,趁早去了罷!狈指堵匌埮c店家會了鈔, 急待起身。只見店家走進來報道:“主人富員外相拜聞相公!闭f罷,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 家笑嘻嘻進來,堂中望見了聞俊卿,先自歡喜,問道:“這位小相公,想是聞舍人了么?” 老姥還在店內(nèi),也跟將來,說道:“正是這位。”富員外把手一拱道:“請過來相見!甭 俊卿見過了禮,整了客座坐了。富員外道:“老漢無事不敢冒叫新客。老漢有一外甥,乃是 景少卿之女,未曾許著人家。舍甥立愿不肯輕配凡流,老漢不敢擅做主張,憑他意中自擇。 昨日對老漢說,有個聞舍人,下在本店,豐標(biāo)不凡,愿執(zhí)箕帚。所以要老漢自來奉拜,說此 親事。老漢今見足下,果然俊雅非常,舍甥也有幾分姿容,況且粗通文墨。實是一對佳耦, 足下不可錯過。”聞俊卿道:“不敢欺老丈,小生過蒙令甥謬愛,豈敢自外?一來令甥是公 卿閥閱,小生是武弁門風(fēng),恐怕攀高不著;二來老父在難中,小生正要入京辨冤,此事既不 曾告過,又不好為此擔(dān)閣,所以應(yīng)承不得!眴T外道:“舍人是簪纓世胄,況又是黌富有 士,指日飛騰,豈分甚么文武門楣?若為令尊之事,慌速入京,何不把親事議定了,待歸時 稟知令尊,方才完娶?既安了舍甥之心,又不誤了足下之事,有何不可?”

聞俊卿無計推托,心下想道:“他家不曉得我的心病,如此相逼,卻又不好十分過卻, 打破機關(guān)。我想魏撰之有竹箭之緣,不必說了。還有杜子中更加相厚,到不得不閃下了他。 一向有個生意,要在骨肉女伴里邊別尋一段姻緣,發(fā)付他去。而今既有此事,我不若權(quán)且應(yīng) 承,定下在這里,他日作成了杜子中,豈不為妙?那時曉得我是女身,須怪不得我說謊。萬 一杜子中也不成,那時也好開交了,不像而今礙手。”算計已定,就對員外說:“既承老丈 與令甥如此高情,小豈敢不入提摯!只得留下一件信物在此為定,待小生京中回來,上門求 娶就是了!”說罷,就在身邊解下那個羊脂玉鬧妝,雙手遞與員外道:“奉此與令甥表 信!备粏T外千歡萬喜,接受在手,一同老姥去回復(fù)景小姐道:“一言已定了!眴T外就叫 店中辦起灑來,與聞舍人餞行。俊卿推卻不得,吃得盡歡而罷相別了。

起身上路,少不得風(fēng)飧水宿,夜住曉得。不一日,到了京城。叫聞龍先去打聽魏、杜兩 家新進士的下處。問著了杜子中一家,元來到魏撰之已在部給假回去了。杜子中見說聞俊卿 來到,不勝之喜,忙差長班來接到下處,兩人相見,寒溫已畢?∏涞溃骸靶〉軐槔细钢 事,前日別時,承兄每分付入京圖便,切切在心。后聞兩兄高發(fā),為此不辭跋涉,特來相 托。不想魏撰之已歸,今幸吾兄尚在京師,小弟不致失望了!倍抛又械溃骸叭市窒葘⒗喜 被誣事款做一個揭帖,逐一辨明,刊刻起來,在朝門外逢人就送。等公論明白了,然后小弟 央個相好的同年在兵部的,條陳別事,帶上一段,就好在本籍去生發(fā)出脫了!笨∏涞溃 “老父有個本稿,可以上得否?”子中道:“而今重文輕武,老伯是按院題的,若武職官出 各自辨,他們不容起來,反致激怒,弄壞了事。不如小弟方才說的為妙,仁兄不要輕率! 俊卿道:“感謝指教。小弟是書生之見,還求仁兄做主行事。”子中道:“異姓兄弟,原是 自家身上的事,何勞叮嚀?”俊卿道:“撰之為何回去了?”子中道:“撰之原與小弟同寓 了多時,他說有件心事,要歸來與仁兄商量。問其何事,又不肯說。小弟說仁兄見吾二人中 了,未必不進京來。他說這是不可期的,況且事休要來家里做的,必要先去,所以告假去 了。正不知仁兄卻又到此,可不兩相左了?敢問仁兄,他果然要商量何等事?”俊卿明知為 婚姻之事,卻只做不知,推說道:“連小弟也不曉得他為甚么,想來無非為家里的事。”子 中道:“小弟也想他沒甚么,為何怎地等不得?”

兩個說了一回,子中分付治酒接風(fēng),就叫聞家家人安頓了行李,不必另尋寓所,只在此 間同寓。蓋是子中先前與魏家同寓,今魏家去了,房舍盡有,可以下得聞家主仆三人。子中 又分付打掃聞舍人的臥房,就移出自己的榻來,相對鋪著,說晚間可以聯(lián)床清話。俊卿看 見,心里有些突兀起來。想道:“平日與他們同學(xué),不過是日間相與,會文會酒,并不看見 我的臥起,所以不得看破。而今弄在一間房內(nèi)了,須閃避不得。露出馬腳來怎么處?”卻又 沒個說話中以推掉得兩處宿,只是自己放著精細(xì),遮掩過去便了。

雖是如此說,卻是天下的事是真難假,是假難真。亦且終日相處,這些細(xì)微舉動,水火 不便的所在,那里妝飾得許多來?聞俊卿日間雖是長安街上去送揭帖,做著男人的勾當(dāng);晚 間宿歇之處,有好些破綻現(xiàn)出在杜子中的眼里了。杜子中是個聰明人,有甚不省得的事?曉 得有些咤異,越加留心閑覷,越看越是了。這日,俊卿出去,忘鎖了拜匣,子中偷揭開來一 看,多是些文翰束帖,內(nèi)有一幅草稿,寫著道:“成都綿竹縣信女聞氏,焚香拜告關(guān)真君神 前。愿保父聞確冤情早白,自身安穩(wěn)還鄉(xiāng),竹箭之期,鬧妝之約,各得如竟。謹(jǐn)疏!弊又 見了拍手道:“眼見得公案在此了。我在為男子,被他瞞過了許多時。今不怕他飛上天去, 只是后邊兩句解他不出,莫不許過了人家?怎么處?”心里狂蕩不禁。

忽見俊卿回來,子中接在房里坐了,看著俊卿只是笑?∏湟晒郑瑢⒆约荷碜由舷虑昂 看了又看,問道:“小弟今日有何舉動差錯了,仁兄見曬之甚?”子中道:“笑你瞞得我 好!笨∏涞溃骸靶〉艿酱俗龅氖,不曾瞞仁兄一些。”子中道:“瞞得多哩!俊卿自想 么?”俊卿道:“委實沒有。”子中道:“俊卿記得當(dāng)初同齋時言語么?原說弟若為女,必 當(dāng)嫁兄,兄若為女,必當(dāng)娶兄。可惜弟不能為女,誰知兄果然是女,卻瞞了小弟,不然娶兄 多時了。怎么還說不瞞?”俊卿見說著心中病,臉上通紅起來道:“誰是這般說?”子中袖 中摸出這紙疏頭來道:“這須是俊卿的親筆!笨∏湟粫r低頭無語。

子中就挨過來坐在一處了,笑道:“一向只恨兩雄不能相配,今卻遂了人愿也!笨∏ 站了起來道:“行蹤為兄識破,抵賴不得了。只有一件,一向承兄過愛,幕兄之心非不有 之。爭奈有件緣事,已屬了撰之,不能再以身事兄,望兄見諒。”子中愕然道:“小弟與撰 之同為俊卿窗友,論起相與意氣,還覺小弟勝他一分。俊卿何得厚于撰之,薄于小弟乎?況 且撰之又不在此間,現(xiàn)鐘不打,反去煉銅,這是何說?”俊卿道:“仁兄有所不知,仁兄可 看疏上竹箭之期的說話么?”子中道:“正是不解!笨∏涞溃骸靶〉芤驗榕c兩兄同學(xué),心 中愿卜所從。那日向天暗禱,箭到處,先拾得者即為夫婦。后來這箭卻在撰之處,小弟詭說 是家姐所射。撰之遂一心想幕,把一個玉鬧妝為定。此時小弟雖不明言,心已許下了。此天 意有屬,非小弟有厚薄也!弊又写笮Φ溃骸叭羧绱苏f,俊卿宜為我有無疑了!笨∏涞溃 “怎么說?”子中道:“前日齋中之箭,原是小弟拾得。看見干上有兩行細(xì)字,以為奇異, 正在念誦,撰之聽得走出來,在小弟手里接去看。此時偶然家中接小弟,就把竹箭掉在撰之 處,不曾取得。何曾是撰之拾取的?若論俊卿所卜天意,一發(fā)正是小弟應(yīng)占了。撰之他日可 向,須混賴不得。”停卿道:“既是曾見箭上字來,可記是否?”子中道:“雖然看時節(jié)倉 卒無心,也還記是‘矢不虛發(fā),發(fā)必應(yīng)弦’八個字,小弟須是造不出!

俊卿見說得是真,心里已自軟了。說道:“果是如此,乃是天意了。只是枉了魏撰之望 空想了許多時,而今又趕將回去,日后知道,甚么意思?”子中道:“這個說不得。從來說 先下手為強,況且元該是我的。”就擁了俊卿求歡,道:“相好兄弟,而今得同貪枕,天上 人間,無此樂矣。”俊卿推拒不得,只得含羞走入帷帳之內(nèi),一任子中所為。有一首曲調(diào) 《山坡羊》,單道其事:

這小秀才有些兒怪樣,走到羅帷,忽現(xiàn)了本相。本來是個黌宮里折桂的郎君,改換了章 臺內(nèi)司花的主將。金蘭契,只覺得肉床馨香;筆硯交,果然是有筆如槍。皺眉頭,忍者疼, 受的是良朋針砭:趁胸懷,揉著竅,顯出那知心酣暢。用一番切切偲偲來也,哎呀,分明是 遠(yuǎn)方來,樂意洋洋。思量,一祟一氽,是聯(lián)句的篇章;慌忙,為云為雨,還錯認(rèn)了太陽。

事畢,聞小姐整容而起,嘆道:“妾一生之事,付之郎君,妾愿遂矣。只是哄了魏撰 之,如何回他?”忽然轉(zhuǎn)了一想,將手床上一拍道:“有處法子!倍抛又械钩粤艘惑@, 道:“這事有甚處法?”小姐道:“好教郎君得知:妻身前日行到成都,在店內(nèi)安歇,主人 有個甥女窺見了妾身,對他外公說了,逼要相許。是妾身想個計較,將信物權(quán)定,推說歸時 完娶。當(dāng)時妾身意思,道魏撰之有了竹箭之約,恐怕冷淡了郎君,又見那個女子才貌雙全, 可為君配,故此留下這個姻緣。今妾既歸君,他日回去,魏撰之間起所許之言,就把這家的 說合與他成了,豈不為妙?況且當(dāng)時只說是姊姊,他心里并不曾曉得是妻身自己,也不是哄 他了!弊又械溃骸斑@個最妙。足見小姐為朋友的美情,有了這個出場,就與小姐配合,與 撰之也無嫌了。誰曉得途中又有這件奇事?還有一件要問:途中認(rèn)不出是女容個必說了,但 小姐雖然男扮,同兩個男仆行走,好些不便!靶〗阈Φ溃骸罢l說同來的多是男人?他兩個 元是一對夫婦,一男一女,打扮做一樣的。所以途中好伏侍,走動不必避嫌也!弊又幸残 道:“有其主必有其仆,有才思的人做來多是奇怪的事!毙〗憔桶丫凹遗铀椭姡 出來與子中看。子中道:“世間也還有這般的女子!魏撰之得此也好意足了。”

小姐再與子中商量著父親之事。子中道:“而今說是我丈人,一發(fā)好措詞出力。我吏部 有個相知,先央他把做對頭的兵道調(diào)了地方,就好營為了。”小姐道:“這個最是要著,郎 君在心則個!弊又泄蝗パ肭罄舨。數(shù)日之間推升本上,已把兵道改升了廣西地方。子中 來回復(fù)小姐道:“對頭改去,我今作速討個差與你回去,救取岳丈了事。此間辨白已透,撫 按輕擬上來,無不停當(dāng)了!毙〗阌痈屑ぁ^D(zhuǎn)增恩愛。

子中討下差來,解餉到山東地方,就便回藉。小姐仍舊扮做男人,一同聞龍夫妻,擎弓 帶箭,照前妝束,騎了馬,傍著子中的官轎,家人原以舍人相呼。行了兒日,將過朝州,曠 野之中,一枝響箭擦官轎射來。小姐曉得有歹人來了,分付轎上:“你們只管前走,我在此 對付!闭媸敲也粫,會家不忙。扯出囊弓,扣上弦,搭上箭。只見百步之外,一騎馬飛 也似的跑來。小姐掣開弓,喝聲道:“著!”那邊人不防備的,早中了一箭,倒撞下馬,在 地下掙扎。小姐疾鞭著坐馬趕上前轎,高聲道:“賊人已了當(dāng)了,放心前去!币宦返娜硕 稱贊小舍人好箭,個個忌憚。子中轎里得意,自不必說。

自此完了公事,平平穩(wěn)穩(wěn)到了家中。父親聞參將已因兵道升去,保侯在外了。小姐進 見,備說了京中事休及杜子中營為,調(diào)去了兵道之事。參將感激不勝,說道:“如此大恩, 何以為報?”小姐又把被他識破,已將身子嫁他,共他同歸的事也說了,參將也自喜歡道: “這也是郎才女貌,配得不在了。你快改了妝,趁他今日榮歸吉日,我送你過門去罷!”小 姐道:“妝還不好改得,且等會過了魏撰之著。參將道:“正要對你說,魏撰之自京中回 來,不知為何只管叫人來打聽,說我有個女兒,他要求聘。我只說他曉得些風(fēng)聲,是來說你 了,及到問時,又說是同窗舍人許他的,仍不知你的事。我不好回得,只是含糊說等你回 家。你而今要會他怎的?”小姐道:“其中有許多委曲,一時說不及,父親日后自明!

正說話間,魏撰之來相拜。元來魏撰之正為前日婚姻事,在心中放不下,故此就回。不 想問著聞舍人,又已往京,叫人探聽舍人有個姐姐的說話,一發(fā)言三語四,不得明白。有的 說:“參將只有兩個舍人,一大一小,并無女兒!庇钟械恼f:“參將有個女兒,就是那個 舍人。”弄得魏撰之滿肚疑心,胡猜亂想。見說聞舍人回來了,所以亟亟來拜,要問明白。 聞小姐照舊時家數(shù)接了進來。寒溫已畢,撰之急問道:“仁兄,令秭之說如何?小弟特為此 趕回來的!毙〗阏f:“包管兄有一位好夫人便了。”撰之道:“小弟叫人宅上打聽,其言 不一,何也?”小姐道:“兄不必疑,玉鬧妝已在一個人處,待小弟再略調(diào)停,準(zhǔn)備迎娶便 了。”撰之道:“依兄這等說,不象是令姐了?”小姐道:“杜子中盡知端的,兄去問他就 明白!弊溃骸靶趾尾痪兔髡f了,又要小弟去問?”小姐道:“中多委曲,小弟不好說 得,非子中不能詳言!闭f得魏撰之愈加疑心。

他正要去拜杜子中,就急忙起身來到杜子中家里,不及說別樣說話,忙問聞俊卿所言之 事。杜子中把京中同寓,識破了他是女身,已成夫婦的始末根由說了一遍。魏撰之驚得木呆 道:“前日也有人如此說,我卻不信,誰曉得聞俊卿果是女身!這分明是我的姻緣,平日錯 過了!弊又械溃骸霸跻姷檬切值模俊弊霎(dāng)初拾箭時節(jié),就把玉鬧妝為定的說話。子中 道:“箭本小弟所拾,原系他向天暗卜的,只是小弟當(dāng)時不知其故,不曾與兄取得此箭在 手,今仍歸小弟,原是天意。兄前日只認(rèn)是他令姐,原未嘗屬意他自身。這個不必追侮,兄 只管鬧妝之約不脫空罷了!弊溃骸胺讶ヒ樱趺催說不脫空?難道當(dāng)真還有個令 姐?”子中又把聞小姐途中所遇景家之事說了一遍,道:“其女才貌非常,那日一時難推, 就把兄的鬧妝權(quán)定在彼。而今想起來,這就有個定數(shù)在里邊了,豈不是兄的姻緣么?”撰之 道:“怪不得聞俊卿道自己不好說,元來有許多委曲。只是一件:雖是聞俊卿已定下在彼, 他家又不曾曉得明白,小弟難以自媒,何由得成?”子中道:“小弟與聞氏雖已成夫婦,還 未曾見過岳翁。打點就是今日迎娶,上不得還借重一個媒約,而今就煩兄與小弟做一做。小 弟成禮之后,代相恭敬,也只在小弟身上撮合就是了!弊笮Φ溃骸爱(dāng)?shù),?dāng)?shù)。只? 笑小弟一向在睡夢中,又被兄占了頭籌,而今不便小弟脫空,也還算是好了。既是這等,小 弟先到聞?wù)サ酪,兄可隨后就來!

魏撰之討大衣服來換了,竟抬到聞家。此時聞小姐已改了女妝,不出來了,聞參將自己 出來接著。魏撰之述了杜子中之言,聞參將道:“小女嬌癡慕學(xué),得承高賢不棄,今幸結(jié)此 良緣蒹暇倚玉,惶恐,惶恐。”聞參將已見女兒說過,是件整備。門上報說:“杜爺來迎親 了。”鼓樂喧天,杜子中穿了大紅衣服,抬將進門。真是少年郎君,人人稱羨。走到堂中, 站了位次,拜見了聞參將,請出小姐來,又一同行禮,謝了魏撰之,啟轎而行。迎至家里, 拜告天地,見了祠堂。杜子中與聞小姐正是新親舊朋友,喜喜歡歡,一樞事完了。

只是魏撰之有些眼熱,心里道:“一樣的同窗朋友,偏是他兩個成雙。平時杜子中分外 相愛,常恨不將男作女,好做夫妻。誰知今日竟遂其志,也是一段奇話。只所許我的事,未 知果是如何?”次日,就到子中家里賀喜,隨問其事。子中道:“昨晚弟婦就和小弟計較, 今日專為此要同到成都去。弟婦誓欲以此報兄,全其口信,心得佳音方回來!弊溃 “多感,多感。一樣的同窗,也該記念著我的冷靜。但未知其人果是如何?”子中走進去, 取出景小姐前日和韻之詩與撰之看了。撰之道:“果得此女,小弟便可以不妒兄矣!”子中 道:“弟婦贊之不容口,大略不負(fù)所舉。”撰之道:“這件事做成,真愈出愈奇了。小弟在 家聊望!本愦笮Χ鴦e。杜子中把這些說話與聞小姐說了,聞小姐道:“他盼望久了的,也 怪他不得。只索作急成都去,周全了這事。

小姐仍舊帶了聞龍夫妻跟隨,同杜子中到成都來。認(rèn)著前日飯店,歇在里頭了。杜子中 叫聞龍拿了帖徑去拜富員外,員外見說是新進士來拜,不知是甚么緣故,吃了一驚,慌忙迎 接進去。坐下了,道:“不知為何大人貴足賜踹賤地?”子中道:“學(xué)生在此經(jīng)過,聞知有 位景小姐,是老丈令甥,才貌出眾。有一敝友也叨過甲第了,欲求為夫人,故此特來奉 訪。”員外道:“老漢有個甥女,他自要擇配,前日看上了一個進京的聞舍人,已納下聘 物,大人見教遲了!弊又械溃骸澳锹勆崛艘彩潜钟,學(xué)生已知他另有所就,不來娶令甥 了,所以敢來作優(yōu)!眴T外道:“聞舍人也是讀書君子,既已留下信物,兩心相許,怎誤得 人家兒女?舍甥女也畢竟要等他的回信!弊又袑⒊銮叭站靶〗愕脑姽{來道:“老丈試看此 紙,不是令甥寫與聞舍人的么?因為聞舍人無意來娶了,故把與學(xué)生做執(zhí)照,來為敝友求令 甥。即此是聞舍人的回信了!眴T外接過來看,認(rèn)得是甥女之筆,沉吟道:“前日聞舍人也 曾說道聘過了,不信其言,逼他應(yīng)承的。元來當(dāng)真有這話,老漢且與甥女商量一商量,來回 復(fù)大人!眴T外別了,進去了一會,出來道:“適間甥女見說,甚是不快。他也說得是:就 是聞舍人負(fù)了心,是必等他親身見一面,還了他玉鬧妝,以為訣別,方可別議姻親!弊又 笑道:“不敢欺老丈說,那玉鬧妝也即是敝友魏撰之的聘物,非是聞舍人的。聞舍人因為自 己已有姻親,不好回得,乃為敝友轉(zhuǎn)定下了。是當(dāng)日埋伏機關(guān),非今日無因至前也!眴T外 道:“大人雖如此說,甥女豈肯心伏?必是聞舍人自來說明,方好處分。”子中道:“聞舍 人不能復(fù)來,有拙荊在此,可以進去一會令甥,等他與令甥說這些備細(xì),令甥必當(dāng)見信。 “員外道:“有尊夫人在此,正好與舍甥面會一會,有言可以盡吐,省得傳遞消息。最妙, 最妙!”

就叫前日老姥來接取杜夫人,老姥一見聞小姐舉止形容有些面善,只是改妝過了,一時 想不出。一路相著,只管遲疑。接到間壁,里邊景小姐出來相接,各叫了萬福。聞小姐對景 小姐道:“認(rèn)得聞舍人否?”景小姐見模樣廝象,還只道或是舍人的妹妹,答道:“夫人與 聞舍人何親?”聞小姐道:“小姐恁等識人,難道這樣眼鈍?前日到此,過蒙見愛的舍人, 即妾身是也。”景小姐吃了一驚,仔細(xì)一認(rèn),果然一毫不差。連老姥也在旁拍手道:“是 呀,是呀。我方才道面龐熟得緊,那知就是前日的舍人!本靶〗愕溃骸罢垎柗蛉饲叭諡楹 這般打扮?”聞小姐道:“老父有難,進京辨冤,故喬妝作男,以便行路。所以前日過蒙見 愛。再三不肯應(yīng)承者,正為此也。后來見難推卻,又不敢實說真情,所以代友人納聘,以待 后來說明。今納聘之人已登黃甲,年紀(jì)也與小姐相當(dāng),故此愚夫婦特來奉求,與小姐了此一 段姻親,報答前日厚情耳。”景小姐見說,半晌做聲不得。老姥在旁道:“多謝夫人美意。 只是那位老爺姓甚名誰,夫人如何也叫他是友人?”聞小姐道:“幼年時節(jié)曾共學(xué)堂,后來 同在庠中,與我家相公三人年貌多相似,是異姓骨肉。知他未有親事,所以前日就有心替他 結(jié)下了。這人姓魏,好一表人物,就是我相公同年,也不辱沒了小姐。小姐一去,也就做夫 人了。”景小姐聽了這一篇說話,曉得是少年進士,有甚么不喜歡?叫老姥陪住了聞小姐, 背地去把這些說話備細(xì)告訴員外。員外見說許個進士,豈有不攛掇之理?真?zhèn)是一讓一個 肯,回復(fù)了聞小姐,轉(zhuǎn)說與杜子中,一言已定。富員外設(shè)起酒來謝媒,外邊款待杜子中,內(nèi) 里景小姐作主,款待杜夫人。兩個小姐,說得甚是投機,盡歡而散。

約定了回來,先教魏撰之納幣,揀個吉日迎娶回家;T之夕,見了模樣,如獲天人。 因說起聞小姐鬧妝納聘之事,撰之道:“那聘物元是我的!本靶〗銌枺骸叭绾螀s在他手 里?”魏撰之又把先時竹箭題字,杜子中拾得掉在他手里,認(rèn)做另有個姐姐,故把玉鬧妝為 聘的根由說了遍。齊笑道:“彼此夙緣,顛顛倒倒,皆非偶然也!

明日,魏撰之取出竹箭來與景小姐看,景小姐道:“如今只該還他了!弊吞峁P寫 一柬與子中夫妻道:“既歸玉環(huán),返卿竹箭。兩段姻緣,各從其便。一笑,一笑!睂懥T, 將竹箭封了,一同送去。杜子中收了,與聞小姐拆開來看,方見八字之下,又有“蜚娥記” 三字。問道:“‘蜚娥’怎么解?“聞小姐道:“此妾閨中之名也。”子中道:“魏撰之錯 認(rèn)了令姊,就是此二字了。若小生當(dāng)時曾見此二字,這箭如何肯便與他!”聞小姐道:“他 若沒有這箭起這些因頭,那里又絆得景家這頭親事來?”兩人又笑了一回,也題了一柬戲他 道:”壞為舊物,箭亦歸宗。兩俱錯認(rèn),各不落空。一笑,一笑!睆拇藘杉彝鶃恚缤H 兄弟妹妹一般。

兩個甲科合力與聞參將辨白前事,世間情面那里有不讓縉紳的?逐件贓罪得以開釋,只 處得他革任回衛(wèi)。聞參將也不以為意了。后邊魏、杜兩人俱為顯官。聞、景二小姐各生子 女,又結(jié)了婚姻,世交不絕。這是蜀多才女,有如此奇奇怪怪的妙話。卓文君成都當(dāng)壚,黃 崇嘏相府享記,又平平了。詩曰:

世上夸稱女丈失,不聞巾幗竟為懦。

朝廷若也開科取,未必?zé)o人待賈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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