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三十八 唐張徐
唐臨，字本德，京兆長安人。周內(nèi)史瑾之孫。其先自北海內(nèi)徙。武德初，隱太子討王世充，臨以策進(jìn)說，太子引直典書坊，授右衛(wèi)率府鎧曹參軍。太子廢，出為萬泉丞。有輕囚久系，方春，農(nóng)事興，臨說令可且出囚，使就畎畝。不許。臨曰：“有所疑，丞執(zhí)其罪�！绷钜萍玻R悉縱歸，與之約，囚如期還。
再遷侍御史。大夫韋挺責(zé)著位不肅，明日，挺越次與江夏王道宗語，臨進(jìn)曰：“王亂班�！钡雷谠唬骸芭c大夫語，何至爾！”臨曰：“大夫亦亂班�！蓖κ�，眾皆悚伏。俄持節(jié)按獄交州，出冤系三千人。累遷大理卿。高宗嘗錄囚，臨占對無不盡，帝喜曰：“為國之要在用法，刻則人殘，寬則失有罪，惟是折中，以稱朕意。”它日復(fù)訊，余司斷者輒紛訴不已，獨臨所訊無一言。帝問故，答曰：“唐卿斷囚不冤，所以絕意�！钡蹏@曰：“為獄者固當(dāng)若是。”乃自述其考曰“形如死灰，心若鐵石”云。
永徽元年，拜御史大夫。蕭齡之嘗任廣州都督，受賕當(dāng)死，詔群臣議，請論如法，詔戮于朝堂。臨建言：“群臣不知天子所以議之之意。在律有八。王族戮于隱，議親也；刑不上大夫，議貴也。今齡之貪贓狼扈，死有余咎。陛下以異于它囚，故議之有司，又令入死，非堯、舜所以用刑者，不可為后世法�！钡廴恢�。齡之，齊高帝五世孫，由是免死。
臨累遷吏部尚書。初，來濟謫臺州，李義府謫普州，臨奏許祎為江南巡察使，張倫劍南巡察使。祎與濟善，而倫與義府有隙。武后常右義府，察知之，謂臨遣所私督其過，坐免官。起為潮州刺史，卒，年六十。
臨儉薄寡欲，不好治第宅。性旁通，專務(wù)掩人過。見妻子，必正衣冠。
兄皎，武德初，為秦王府記室，從王征討，掌書檄。貞觀中，官吏部侍郎。先是，選集四時補擬，不為限。皎請以冬初集，盡季春止，后遂為法。終益州長史，贈太常卿。
子之奇，給事中。坐章懷太子屬徙邊。后除括蒼令，與徐敬業(yè)起兵，誅。
臨孫紹紹，神龍時為太常博士。遷左臺侍御史、度支員外郎，常兼博士。韋庶人請妃、公主、命婦以上葬給鼓吹，詔可。紹曰：“鼓吹本軍容，黃帝戰(zhàn)涿鹿，以為警衛(wèi)，故曲有《靈夔吼》、《雕鶚爭》、《石墜崖》、《壯士怒》之類。惟功臣詔葬，得兼用之。男子有四方功，所以加寵。雖郊祀天地，不參設(shè)，容得接閨閫哉？在令，五品官昏葬，無給鼓吹者，唯京官五品則假四品，蓋班秩在夫若子。請置前詔，用舊典�！辈皇�。
中宗始郊，國子祭酒祝欽明等知韋后能制天子，欲迎諂之，即奏以皇后亞獻(xiàn)，安樂公主終獻(xiàn)，又四時及列帝誕日，遣使者詣陵如事生。紹以為非禮，引正誼固爭。帝又詔武氏陵及諸武墓皆置守戶，紹謂：“昊、順二陵守戶五百，與昭陵同。在令，先世帝王陵戶二十，今雖崇奉外家，宜準(zhǔn)附常典。又親王墓戶十，梁、魯乃追贈，不可逾真王。褒德衛(wèi)卒，至逾宗廟，不可明甚，請罷之�！庇盅裕骸氨热撼紕�(wù)厚葬，以俑人象驂眩耀相矜，下逮眾庶，流宕成俗。愿按令切敕裁損，凡明器不許列衢路，惟陳墓所�；杓沂⒃O(shè)障車，擁道為戲樂，邀貨捐貲動萬計，甚傷化紊禮，不可示天下。”事雖不從，議者美嘆。
睿宗即位，數(shù)言政損益，再遷給事中，兼太常少卿。先天二年，玄宗講武驪山，紹以典儀坐失軍容，當(dāng)斬。帝怒甚，執(zhí)纛下，左右猶冀少貸，金吾將軍李邈遽傳詔斬之。時深咎邈，帝亦悔，俄詔罷邈官，擯死于家。
張文瓘，字稚圭，貝州武城人。隋大業(yè)末，徙家魏州之昌樂。幼孤，事母、兄以孝友聞。貞觀初，第明經(jīng)，補并州參軍。時李勣為長史，嘗嘆曰：“稚圭，今之管、蕭，吾所不及。”勣入朝，文瓘與屬僚二人皆餞，勣贈二人以佩刀、玉帶，而不及文瓘。文瓘以疑請，勣曰：“子無為嫌。若某，■豫少決，故贈以刀，欲其果于斷；某放誕少檢，故贈以帶，俾其守約束。若子才，無施不可，焉用贈？”因極推引。再遷水部員外郎。時兄文琮為戶部侍郎，于制，兄弟不并臺閣，出為云陽令。累授東西臺舍人，參知政事。乾封二年，遷東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遂與勣同為宰相。俄知左史事。
時高宗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宮，復(fù)征討四夷，京師養(yǎng)廄馬萬匹，帑瓘浸虛。文瓘諫曰：“王者養(yǎng)民，逸則富以康，勞則怨以叛。秦、漢廣事四夷，造宮室，至二世土崩，武帝末年戶口減半。夫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人罔常懷，懷于有仁。臣愿撫之，無使勞而生怨。隋監(jiān)未遠(yuǎn)，不可不察�！钡凵破溲�，賜繒錦百段，為減廄馬數(shù)千。
改黃門侍郎，兼太子右庶子，又兼大理卿。不旬日，斷疑獄四百，抵罪者無怨言。嘗有小疾，囚相與齋禱，愿亟視事。時以執(zhí)法平恕方戴胄。后拜侍中，兼太子賓客。諸囚聞其遷，皆垂泣，其得人心如此。性嚴(yán)正，未嘗回容，諸司奏議，悉心糾駁，故帝委之�；驎r移疾，他宰相奏事，帝必問與文瓘議未。若不者，曰：“往共籌之。”或曰：“已議�！奔唇詧罂�。
新羅叛，帝將出兵討之。時文瓘病臥家，自力請見，曰：“吐蕃盜邊，兵屯境未解，新羅復(fù)叛，議者欲出師，二虜俱事，臣恐人不堪弊，請息兵修德，以懷異俗�！痹t可。
初，同列以堂饌豐余，欲少損。文瓘曰：“此天子所以重樞務(wù)、待賢才也，吾等若不任職，當(dāng)自引避，不宜節(jié)減，以自取名。”眾乃止。卒，年七十三，贈幽州都督，謚曰懿。以嘗事孝敬皇帝，詔陪葬恭陵。
四子：潛，為魏州刺史；沛，同州刺史；洽，衛(wèi)尉卿；涉，殿中監(jiān)。父子皆至三品，時謂“萬石張家”。韋溫誅，涉為亂兵所殺。
文琮，好自寫書，筆不釋手。子弟諫止，曰：“吾好此，不為倦。”貞觀中，為治書侍御史，遷亳州刺史。永徽初，獻(xiàn)《文皇帝頌》，優(yōu)制褒美，拜戶部侍郎。坐房遺愛從母弟，出為建州刺史。州尚淫祀，不立社稷，文琮下教曰：“春秋二社本于農(nóng)，今此州廢不立，尚何觀？比歲田畝卒荒，或未之思乎！神在于敬，可以致福。”于是始建祀場，民悅從之。卒于官。
子錫，久視初，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代其甥李嶠為宰相。請還廬陵王，不為張易之所右。與鄭杲俱知選，坐泄禁中語，又賕謝鉅萬，時蘇味道亦坐事，同被訊，系鳳閣，俄徙司刑三品院。錫按轡專道，神氣不懾，日膳豐鮮，無損貶。味道徒步赴逮，席地菜食。武后聞之，釋味道，將斬錫，既而流循州。神龍中，累遷工部尚書，兼修國史，東都留守。韋后臨朝，詔同中書門下三品，旬日，出為絳州刺史。累封平原郡公，卒。
文琮從父弟文收，終太子率更令。善音律，著《新樂書》十余篇。
徐有功，名弘敏，避孝敬皇帝諱，以字行，國子博士文遠(yuǎn)孫也。舉明經(jīng)，累補蒲州司法參軍，襲封東莞縣男。為政仁，不忍杖罰，民服其恩，更相約曰：“犯徐參軍杖者，必斥之�！庇櫞蝗枰蝗�。累遷司刑丞。時武后僭位，畏唐大臣謀己。于是周興、來俊臣、丘神績、王弘義等揣識后指，置總監(jiān)牧院諸獄，捕將相，俾相鉤逮，掩搦護(hù)送，楚掠凝慘。又污引天下豪亻桀，馳使者即按，一切以反論。吏爭以周內(nèi)窮詆相高，后輒勸以官賞，于是以急變相告言者無虛日。朝野震恐，莫敢正言，獨有功數(shù)犯顏爭枉直，后厲語折抑，有功爭益牢。時博州刺史瑯邪王沖，責(zé)息錢于貴鄉(xiāng)，遣家奴督斂，與尉顏余慶相聞知，奴自市弓矢還。會沖坐逆誅，魏州人告余慶豫沖謀，后令俊臣鞫治，以反狀聞。有司議：“余慶更永昌赦，法當(dāng)流�！笔逃肺涸抑^：“余慶為沖督償、通書，合謀明甚，非曰支黨，請殊死，籍其家。”詔可。有功曰：“永昌赦令：‘與虺貞同惡，魁首已伏誅，支黨未發(fā)者原之。’《書》曰：‘殲厥渠魁’，律以‘造意為首’，尋赦已伏語，則魁首無遺。余慶赦后被言，是謂支黨。今以支為首，是以生入死。赦而復(fù)罪，不如勿赦；生而復(fù)殺，不如勿生。竊謂朝廷不當(dāng)爾�！焙笈唬骸昂沃^魁首？”答曰：“魁者，大帥；首者，元謀�！焙笤唬骸坝鄳c安得不為魁首？”答曰：“若魁首者，虺貞是已。既已伏誅，余慶今方論罪，非支黨何？”后意解，乃曰：“公更思之�！彼烀馑�。當(dāng)此時，左右及衛(wèi)仗在廷陛者數(shù)百人，皆縮項不敢息，而有功氣定言詳，闉然不橈。
有韓紀(jì)孝者，受徐敬業(yè)偽官，前已物故，推事使顧仲琰籍其家，詔已報可。有功追議曰：“律，謀反者斬。身亡即無斬法，無斬法則不得相緣。所緣之人亡，則所因之罪減�！痹t從之，皆以更赦免，如此獲宥者數(shù)十百姓。
累轉(zhuǎn)秋官郎中。鳳閣侍郎任知古、冬官尚書裴行本等七人被誣當(dāng)死，后謂宰相曰：“古人以殺止殺，我今以恩止殺，就群公丐知古等，賜以再生，可乎？”俊臣、張知默固請如法，后不許�？〕吉氁斜靖炃白�。有功奏曰：“俊臣違陛下再生之賜，不可以示信�！庇谑窍っ馑馈�
道州刺史李仁褒兄弟為人誣構(gòu)，有功爭不能得。秋官侍郎周興劾之曰：“漢法，附下罔上者斬，面欺者亦斬。在古，析言破律者殺。有功故出反囚，罪當(dāng)誅，請按之�！焙蟛辉S，猶坐史官。
俄起為左肅政臺侍御史，辭曰：“臣聞鹿走山林而命系庖廚者，勢固自然。陛下以法官用臣，臣守正行法，必坐此死矣�！焙蠊淌谥�。天下聞有功復(fù)進(jìn)，灑然相賀。時有詔：“公坐流、私坐徒以上會赦免，逾百日不首者，復(fù)論�！庇泄ψ嘣唬骸氨菹聦捠馑雷铮寻l(fā)者原之，是通改過之心、自新之路。故律，告赦前事，以其罪坐之。若無告言，所犯終不自發(fā)；如告言赦前事，則與律乖。今赦前之罪，不自言者，還以法論，即恩雖布天下，而一罪不能貸，臣竊為陛下不取�！焙蟾t五品以上議可。
又上疏曰：“天下員有定，比選者日多，選曹諉囑公行，囂謗滿路。唐季人多逆節(jié)，鞫訊結(jié)斷，刑慘獄嚴(yán)，革命歲久，其流弗改。事表生情，法外構(gòu)理，而刻薄吏驅(qū)扇成奸。雖朝堂進(jìn)表，列匭內(nèi)牒，叫閽弗聽，叩鼓弗聞，使申其冤，正增其枉。誠令天官銓注有所不平、法司推斷舞法深詆、三司理匭受所上章?lián)砣话渍呓栽S臣按驗劾發(fā)，奪祿貶勞，不越月逾時，可致刑措。”后納之。
竇孝諶妻龐為其奴怖以妖祟，教為夜解，因告以厭詛。給事中薛季昶鞫之，龐當(dāng)死。子希瑊訟冤，有功明其枉。季昶劾有功黨惡逆，當(dāng)棄市。有功方視事，令史泣以告。有功曰：“豈吾獨死，而諸人長不死邪？”安步去。后召詰曰：“公比斷獄多失出，何耶？”對曰：“失出，臣小過；好生，陛下大德�！焙竽�。龐得減死，有功免為民。
起拜左司郎中，轉(zhuǎn)司刑少卿。與皇甫文備同按獄，誣有功縱逆黨。久之，文備坐事下獄，有功出之。或曰：“彼嘗陷君于死，今生之，何也？”對曰：“爾所言者私忿，我所守者公法，不可以私害公�！�
嘗謂所親曰：“大理，人命所系，不可阿旨詭辭，以求茍免�！惫视泄楠z，常持平守正，以執(zhí)據(jù)冤罔，凡三坐大辟，將死，泰然不憂，赦之，亦不喜，后以此重之。所全活甚眾，酷吏為少衰，然疾之如仇矣。改司仆少卿。卒，年六十八，贈司刑卿。中宗即位，加贈越州都督，遣使就第吊祭，賜物百段，授一子官。開元初，竇�，{等請以己官讓有功子惀，以報舊德，由是自大理司直遷恭陵令。會昌中，追謚忠正。
初，鹿城主簿潘好禮慕有功為人，論之曰：“昔稱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人，今有功斷獄，亦天下無冤人。然釋之當(dāng)漢文帝時，中外無事，守法而已。有功居革命之際，周興、來俊臣等掩義隱賊，崇飾惡言，以誣盛德，有功守死明道，身濱殆者數(shù)矣，此其賢于釋之明甚�！被蚍Q有功仁恕過漢于、張。起居舍人盧若虛曰：“徐公當(dāng)雷霆之震，而能全仁恕，雖千載未見其比�！蔽迨缹O商。
贊曰：“徐有功不以唐、周貳其心，惟一于法，身蹈死以救人之死，故能處猜后、酷吏之間，以恕自將，內(nèi)挫虐焰，不使天下殘于燎，可謂仁人也哉！議者謂過漢于、張，渠不信夫！
商，字義聲，或字秋卿，客新鄭再世，因為新鄭人。幼隱中條山。擢進(jìn)士第。大中時，擢累尚書左丞。宣宗詔為巡邊使，使有指，拜河中節(jié)度使。突厥殘種保特峨山，以千帳度河自歸，詔商綏定。商表處山東寬鄉(xiāng)，置備征軍，凡千人，襞紙為鎧，勁矢不能洞。徙節(jié)山南東道，襄多山棚，為票賊，商取材卒為捕盜將，別為屯營，寇所發(fā)，輒跡捕，捕必得，遂為精兵。江西都將反，韋宙乘傳抵山南發(fā)兵，商命部將韓季友以捕盜營士往。賊平，宙表留季友所部為綱紀(jì)。咸通初，以刑部尚書為諸道鹽鐵轉(zhuǎn)運使，封東莞縣子。四年，進(jìn)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為荊南節(jié)度使。累進(jìn)太子太保，卒。
子彥若，事僖宗為中書舍人。昭宗立，再用為御史中丞。張浚師敗太原，以彥若為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代李茂貞為鳳翔節(jié)度使，不得入，還為御史大夫。乾寧初，復(fù)當(dāng)國，進(jìn)位太保、齊國公。崔胤專政，以彥若位己右，不悅，以平章事為清海軍節(jié)度使，卒于鎮(zhèn)，而行軍司馬劉隱因主留務(wù)。方時多難，彥若最見信于帝，有以事自陳者，帝曰：“汝當(dāng)問彥若。”其所倚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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