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八十七
私署涼州牧張實 鮮卑乞伏國仁 鮮卑禿發(fā)烏孤
私署涼王 李暠 盧水胡沮渠蒙遜
張實，字安遜，安定烏氏人。父軌，安士彥，散騎常侍。以晉室多難，陰圖保據(jù)河西，求為涼州，乃除持節(jié)、護(hù)羌校尉、涼州刺史。桓帝西略也，軌遣使貢其方物。晉加號安西將軍，封安樂鄉(xiāng)侯，邑一千戶。永嘉五年，晉以軌為鎮(zhèn)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封霸城侯。尋進(jìn)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愍帝即位，進(jìn)拜司空，封西平公，邑三千戶。后拜侍中、太尉、涼州牧。軌年老多疾，拜實撫軍大將軍，副涼州刺史。未幾，軌風(fēng)病積年，二子代行州事，閉絕音問，莫能知者。軌頗識天文，每州內(nèi)有賊，輿疾仰觀曰：“無能為害。終如其言�！�
實代統(tǒng)任，愍帝拜為使持節(jié)、都督?jīng)鲋葜T軍事、西中郎將、涼州刺史、領(lǐng)護(hù)羌校尉、西平公。劉曜陷長安，實自稱侍中、司空、大都督、涼州牧，承制行事。于時天下喪亂，秦雍之民死者十八九，唯涼州獨全。實自恃眾強(qiáng)，轉(zhuǎn)為驕恣。平文皇帝四年，實為左右閻沙等所殺。先是謠曰：“蛇利砲，蛇利砲，公頭墜地而不覺�！睂嵥∈伊洪g有人象而無頭，久之乃滅。實惡之，未幾見殺。實弟茂統(tǒng)任。
茂字成遜，私署使持節(jié)、都督?jīng)鲋葜T軍事、平西將軍、護(hù)羌校尉、晾州牧、西平公。誅閻沙等百余人。遣使朝貢。茂妻弟賈模兄弟謀害茂，茂殺之。劉曜上隴，茂懼而降，曜以為太師、涼王。茂卒，無子，實子駿統(tǒng)任。
駿，字公庭，自稱使持節(jié)、大將軍、護(hù)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遣使朝貢。煬帝時，隴西人辛晏以枹罕降之，駿遂有河南之地，至于狄道，與石勒分境。
駿筑南城，起謙光殿于其中，窮珍極巧，又四面各起一殿，東曰宜陽青殿，南曰朱陽赤殿，西曰正德白殿，北曰玄武黑殿，服章器物皆依色隨四時居之，其旁有直省寺署，一依方色。其奢僭如此，民以勞怨，駿議治石田，參軍索孚諫曰；“凡為治者，動不逆天機(jī)，作不破地德。昔后稷之播百谷，不墾磐石；禹決江河，不逆流勢。今欲徙石為田，運土殖谷，計所損用，畝盈百石，所收不過三石而已，竊所未安�！彬E怒，出孚為伊吾都尉。有石隕于破胡，焦而碎，聲如擊鼓，聞七百里。其處氣上黑如煙，煙首如赤飆。駿少而淫佚，常夜出微行，奸亂邑里，少年皆化之。性又貪惏。有圖秦隴意。以谷帛付民，歲收倍利，利不充者，簿賣田宅。
分武威、武興、西平、張掖、酒泉、建康、西海、西郡、湟河、晉興、廣武十一郡為涼州，以長子重華為刺史；金興、晉城、武始、南安、永晉、大夏、武城、漢中八郡為河州，以其寧戎校尉張瓘為刺史；敦煌、晉昌、高昌，西域都護(hù)、戊己校尉、玉門大護(hù)軍，三郡三營為沙州，以西胡校尉楊宣為刺史。駿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督攝三州。始置諸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之官，官號皆擬天朝，而微辨其名。舞六佾，建豹尾，車服旌旗一如王者。軌保涼州，陰澹之力，駿以陰氏門宗強(qiáng)盛，忌之，乃逼澹弟鑒令自殺，由是大失人情。駿既病，見鑒為崇，遂死。時建國九年也。子重華統(tǒng)任。
重華，字太林。私署使持節(jié)、大都督、太尉公、護(hù)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石虎遣麻秋率眾渡河，城于長最，涼州震動。司馬張耽薦主簿謝艾于重華，重華任之。艾擊斬秋將綦母安等。俘斬萬五千人。重華遣使朝貢，自署丞相、涼王、領(lǐng)秦雍涼三州牧。重華死。子曜靈統(tǒng)任。
曜靈，年十歲。自稱大司馬、涼州牧，以重華兄祚為撫軍將軍輔政。祚先蒸重華母馬氏，密說馬氏以曜靈幼弱，須立長君，馬從之，遂廢曜靈而立祚。曜靈尋為祚所殺。
祚，字太伯。既統(tǒng)任，自稱大將軍、涼州牧、涼公。專為奸虐，駿及垂華子女未嫁者皆淫之，涼州人士咸賦《墻茨》。初，重華末年，有螽斯蟲集安昌門外，緣壁逆行。都尉常據(jù)諫曰：“螽斯是祚小字，今乃逆行，災(zāi)之大者，愿出之�！敝厝A曰：“子孫繁昌之征，何為災(zāi)也？吾昨夢祚攝位，方委以周公之事，輔翼世子，而祚終殺曜靈焉�！�
自署涼王，立宗廟，置百官，號和平元年。遣使朝貢。又追加軌以下王號。濫殺謝艾于酒泉。郎中了琪諫祚僭竊，祚斬琪于闕下。廢諸神祀，山川枯竭。置五都尉，司人奸過。禁四品以下不得衣繒帛，庶人不得畜奴婢、乘車馬。百姓怨憤。有光狀如車蓋，聲如雷，震動城邑。仲夏降霜。有神降，自稱“玄冥”，與人交語，祚日夜祈之，神言與其福利，祚信焉。眾知祚必敗，而祚暴虐彌甚。
明年，祚河州刺史張瓘起兵討祚，驍騎將軍宋混率眾應(yīng)瓘�；爝M(jìn)攻姑臧，祚遣侍中索孚伐瓘。有王鸞者，云“師出必敗”，并陳祚三不道。祚以妖言惑眾，斬之，鸞臨刑曰：“我死之后，軍敗于外，王死于內(nèi)。”祚族之。宋混至姑臧，領(lǐng)軍趙長等開宮門應(yīng)之。入殿稱萬歲，祚以長等破混也，出勞之。長以槊刺祚中額，祚奔入，為廚士徐黑所殺，暴尸道左。城內(nèi)咸稱萬歲。瓘等立重華少子玄靖統(tǒng)任。
玄靖，字元安。自署使持節(jié)、大都督、大將軍、涼王。以瓘為尚書令、涼州牧秉政，宋混為尚書仆射。
瓘性猜惡，賞罰皆以愛憎，無復(fù)網(wǎng)紀(jì)，郎中殷郇陳損益，諫瓘，曰：“虎生三日能食肉，不須人教�！庇墒悄醒哉�。瓘與玄靖參乘出城，城北大橋三梁俱折。瓘惡之，乃日日散錢帛，樹私惠，而都街殺人，朝朝不絕。思為亂者十室而九。東苑大冢上忽有池水；城東大澤，地忽火燃，廣數(shù)里。乃殺宿嫌牛旋等以應(yīng)水火之變。瓘謀誅諸宋，廢玄靖自立。先是，太白守輿鬼，占者以為州分，當(dāng)有暴兵，故瓘欲厭之。于是宋混率眾誅瓘，瓘先殺妻子三十口，乃自殺。
玄靖以混為驃騎大將軍、尚書令�；觳∷�，弟玄安代輔政。以旱祈帶石山，玄安欲登之，弟名犯世宗諱曰：“世人云登此山者破家身亡。”玄安曰：“安有此也！”策馬登之，馬倒傷足。御史房屋柱自烯焦折，或曰：“柱之為字也，左木右主；‘宋’字含木，木焦，宋破而主存，災(zāi)之大也，宜防之。”又所乘馬五匹，一夜中髭尾禿，人曰：“尾之為字也，尸下毛，毛去尸，絕滅之征。”玄安曰：“吉兇在天，知可如何�！蔽磶祝菜抉R張邕起兵殺玄安，盡誅宋氏。先是謠曰：“滅宋者田土子。”
邕，一名野。邕刑殺過差，內(nèi)外復(fù)思為亂，駿少子天錫因民心起兵殺邕，以冠軍大將軍輔政。玄靖庶母郭氏以天錫擅權(quán)，與張氏疏宗謀誅之，事發(fā)，天錫殺玄靖而自立。
天錫，字純嘏，一名公純。私署使持節(jié)、大都督、大將軍、護(hù)羌校尉、涼州牧、涼王。有火燃于泥中。天錫驕恣淫昏，不恤民務(wù)，元日與嬖人褻飲，既。闕二字 群臣朝賀，又不省其母。從事中郎張慮輿貙切諫，且求大覲，天錫不納。昭成末，苻堅遣將茍萇伐涼州，破之，天錫降于萇。初駿時謠曰：“劉新婦簸米，石新婦炊羖，羝蕩滌，簸張兒，張兒食之口正披。”是時姑臧及諸郡國童兒皆歌之，謂劉曜、石虎并伐涼州不克，至堅而降之也。天錫至長安，堅拜為尚書。堅敗于壽春，天錫奔建康。
鮮卑乞伏國仁，出于隴西。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五代祖祐鄰并兼諸部，部眾漸盛。父司繁，擁部落降于苻堅，以為南單于，又拜鎮(zhèn)西將軍，鎮(zhèn)勇士川。司繁死，國仁代統(tǒng)任。苻堅之伐司馬昌明，以國仁為前將軍，領(lǐng)騎先鋒。及堅之?dāng)�，國仁叔步頹叛于隴右，堅令國仁討之，叔頹大悅，迎而推之，招集部落，眾十余萬。太祖時，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秦州、河州牧，號年建義，署置官屬，分部內(nèi)為十一郡，筑通士城以都之。
國仁死，弟乾歸統(tǒng)事，自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改年為太初，署百官。登國中，遷于金城。南門自壞，乾歸惡之，遷于苑川。尋為姚興所破，又奔枹罕，遂降姚興，興拜為河州刺史，封歸義侯。尋還苑川。乾歸乃背姚興，私稱秦王，置百官，年號更始。遣使請援，太宗許之。后乾歸田于五溪，梟集其手，尋為兄子公府所殺。子熾磐殺公府，代統(tǒng)位。
熾磐，自稱大將軍、河南王，改年為永康。后襲禿發(fā)傉檀于樂都，滅之，乃私署秦王，置百官，改年為建洪。后遣其尚書郎莫胡、積射將軍乞伏又寅等貢黃金二百斤，請伐赫連昌，世祖許之。及世祖平統(tǒng)萬，熾磐乃遣其叔平元將軍泥頭、弟安遠(yuǎn)將軍度質(zhì)于京師，又使其中書侍郎王愷、丞相從事中郎烏訥闐奉表貢其方物。熾磐死，子暮末統(tǒng)任。
暮末，字安石跋。既立，改年為永洪。其尚書隴西辛進(jìn)曾隨熾磐游于后園，進(jìn)彈鳥丸，誤傷暮末母面，至是殺進(jìn)五族二十七人。暮末弟殊羅蒸熾磐左夫人禿發(fā)氏，暮末知而禁之。殊羅懼，與叔父什夤謀殺暮末。禿發(fā)氏盜門鑰于內(nèi)，鑰誤，門者告暮末，收其黨與盡殺之。欲鞭什夤，什夤曰：“我負(fù)汝死，不負(fù)汝鞭�！蹦耗┡谄涓�，投尸于河。什夤母弟白養(yǎng)及去列頗有怨言，又殺之。政刑酷濫，內(nèi)外崩離，部民多叛，人思亂矣。后為赫連定所逼，遣王愷、烏訥闐請迎于世祖，世祖許以安定以西、平?jīng)鲆詵|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率戶五萬千至高田谷，為赫連定所拒，遂保南安。世祖遣使迎之，幕末衛(wèi)將軍吉毗固諫，以為不宜內(nèi)徙，暮未從之。赫連定遣其北平公韋代率眾一萬攻南安，城內(nèi)大饑，人相食。神四年，暮末及宗族五百余人出降，送于上邽。
鮮卑禿發(fā)烏孤，八世祖匹孤自塞北遷于河西。其地東至麥田、牽屯，西到濕羅，南至澆河，北接大漠。匹孤死，子壽闐統(tǒng)任。初母孕壽闐，因?qū)嫯a(chǎn)于被中，乃名禿發(fā)，其俗為被覆之義。五世祖樹機(jī)能壯果多謀略，晉泰始中，殺秦州刺史胡烈于萬斛堆，敗涼州刺史蘇愉于金山。咸寧中，又?jǐn)貨鲋荽淌窏钚烙诘X，盡有涼州之地。后為部民沒骨所殺，從弟務(wù)丸統(tǒng)任。務(wù)丸曾孫思復(fù)犍，部眾稍盛，即烏孤父也。
思復(fù)犍死，烏孤統(tǒng)任�；适汲酰瑓喂獍轂豕乱嬷菽�、左賢王。烏孤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年號太初。天興初，烏孤又稱武威王，徙治樂都，置車騎將軍已下，分立郡縣。烏孤因酒走馬，馬倒傷脅，笑曰：“幾為呂光父子所喜�！奔榷焖�。
弟涼州牧、西平公利鹿孤統(tǒng)任，徙治西平，改年建和。使使朝貢。遣弟車騎將軍傉檀拒呂纂，纂士馬精銳，軍人大懼，傉檀下馬據(jù)胡床，以安眾情。乃貫甲交戰(zhàn)，破纂軍二千余級。利鹿孤私置百官，自丞相以下。
利鹿孤死，傉檀統(tǒng)任，私署涼王。還居樂都，年號洪昌。遣使朝貢。天賜中，傉檀詐降姚興，興以傉檀為涼州刺史，遂據(jù)姑臧。與沮渠蒙遜戰(zhàn)于均石，為蒙遜所敗。傉檀又為赫連屈丐所破于陽武，以數(shù)千騎奔南山，幾為追騎所得。懼東西寇至，乃徙三百里內(nèi)民于姑臧。姚興乘釁遣將姚弼等至于城下，傉檀驅(qū)牛羊于野，弼眾采掠，傉檀因分擊大破之，弼乃退還。傉檀又自署涼王，署百官，改號嘉平。永興中，盡眾伐沮渠蒙遜，為蒙遜所敗于窮泉，單馬歸姑臧。懼為蒙遜所滅。乃遷于樂都。蒙遜以兵圍之，筑室反耕，為持久之計。傉檀以子保周為質(zhì)于蒙遜，蒙遜乃還。
神瑞初，傉檀率騎擊乙弗虜，大有擒獲，而乞伏熾磐乘虛襲樂都克之，執(zhí)傉檀子虎臺以下。傉檀聞之曰：“若歸熾磐，便為奴仆，豈忍見妻子在他懷中也！”引眾而西，眾皆離散。傉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zhì)于吾，今而歸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廣，無所容身，何其痛乎！”既乃嘆曰：“吾老矣，寧見妻子而死�！彼旖禑肱�，熾磐待以上賓之禮，用為驃騎大將軍，封左南公。歲余，鴆殺之。傉檀少子賀，后來奔，自有《傳》。
李暠，字玄盛，小字長生，隴西狄道人也，漢前將軍廣之后。曾祖柔，晉相國從事中郎、北地太守。祖太，張祚先武衛(wèi)將軍。父昶，早卒，暠，遺腹子也。皇始中，呂光建康太守段業(yè)自稱涼州牧，以敦煌太守孟敏為沙州刺史，暠為效谷令。敏死，敦煌護(hù)軍敦謙等推暠為寧朔將軍、敦煌太守。業(yè)私稱涼王，暠詐巨于業(yè)，業(yè)以暠為鎮(zhèn)西將軍。天興中，暠私署大都督、大將軍、護(hù)羌校尉、秦涼二州牧、涼公，年號庚子，居敦煌，遣使朝貢。天賜中，改年改初，遷于酒泉，歲修職貢。暠死，子歆統(tǒng)任。
歆，字士業(yè)，自稱大都督、大將軍、護(hù)羌校尉、涼州牧、涼公，號年嘉興元年。大破沮渠蒙遜于解支澗，獲七千余級。遣使朝貢。歆聞蒙遜南伐乞伏，乃起兵攻張掖。其母尹氏謂歆曰：“汝新造之國，地狹民希，蒙遜驍武，汝非其敵。吾觀其數(shù)年以來，經(jīng)謀規(guī)略，有兼并之志，且天時人事，似欲歸之。度德量力，《春秋》之義。先王遺令‘深慎兵戰(zhàn)，保境寧民，俟時而動’，言猶在耳，奈何忘之。汝必行也，非唯師敗，國亦亡矣�！膘Р粡模炻什津T三萬東伐，次于都瀆澗。蒙遜自浩拒歆，戰(zhàn)于懷城，為蒙遜所敗，左右勸歆還酒泉，歆曰：“吾違太后明敕，遠(yuǎn)取敗震，不殺此胡，復(fù)何面目見吾母也！”勒眾復(fù)戰(zhàn)，敗于蓼泉，為蒙遜所殺，蒙遜遂克酒泉。歆之未敗，有一大蛇從南門而入，至歆恭德殿前，有雙雉飛出；宮內(nèi)通街大樹上有烏鵲爭巢，鵲為烏所殺。敦煌父老令孤熾夢一白頭公帢衣，而謂曰：“南風(fēng)動，吹長木。胡桐椎，不中轂�！毖杂櫍鋈徊灰�。歆小字桐椎，至是而亡�！�
歆弟敦煌太守恂復(fù)自立于敦煌，稱冠軍將軍、涼州刺史。蒙遜攻恂子敦煌，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恂請降，不許。城陷，恂自殺，蒙遜克敦煌。恂兄翻子寶后入國，自有傳。
胡沮渠蒙遜，本出臨松盧水，其先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為氏。蒙遜滑稽有權(quán)變，頗曉天文，為諸胡所歸。呂光殺其伯父西平太守羅仇，蒙遜聚眾萬余，屯于金山，與從兄晉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業(yè)為使持節(jié)、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稱神璽元年。業(yè)以蒙遜為張掖太守，封臨池侯，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業(yè)自稱涼王，以蒙遜為尚書左丞，忌蒙遜威名，微疏遠(yuǎn)之。天興四年，蒙遜內(nèi)不自安，謂為安西太守。蒙遜欲激怒其眾，乃密誣告男成叛逆，業(yè)殺之。蒙遜泣告眾，陳欲復(fù)仇之意。男成素有恩信，眾情怨憤，泣而從之。蒙遜因舉兵攻殺業(yè)，私署使持節(jié)、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號年永安，居張掖。
永興中，蒙遜克姑臧，遷居之。改號玄始元年，自稱河西王，置百官丞郎以下，頻遣使朝貢。蒙遜寢于新臺，閹人王懷祖斫蒙遜傷足，蒙遜妻孟氏擒懷祖斬之。蒙遜聞劉裕滅姚泓，怒甚，有校書郎言事于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guān)，敢妍妍然也！”遂殺之，其殺峻暴如此。太常中，蒙遜克李歆，尋滅敦煌。后改年承玄。
神中，遣尚書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貢，上表曰：“伏惟陛下天縱睿圣，德超百王，陶育齊于二儀，洪其隆于三代。然鐘運多難，九服紛擾，神旗暫擁，車書未同。上靈降祐，祚歸有道，純風(fēng)一鼓，殊方革面。群生幸甚，率土齊欣。臣誠弱才，效無可錄，幸遇重光，思竭力命。自欣投老，得睹盛化；冀終余年，憑倚皇極。前后奉表，貢使相望，去者杳然，寂無旋返。未審津途寇險，竟不仰達(dá)，為天朝高遠(yuǎn)，未蒙齒錄？屏營戰(zhàn)灼，無地自措。往年侍郎郭祗等還，奉被詔書，三接之恩始隆，萬里之心有賴。今極難之余，開泰唯始，誘勸既加，引納彌篤。老臣見存，遐外無棄，仰荷愷悌之仁，俯蹈康哉之詠。然商胡后至，奉公卿書，援引歷數(shù)安危之機(jī)，厲以竇融知命之美。顧惟情愿。實深悚惕。何者？臣不自揆，遠(yuǎn)托大廕，庶微誠上宣，天鑒下降。若萬國來庭，百壁陛賀，高蹈先至之端，獨步知機(jī)之首。但世難尚殷，情愿未遂，章表頻修，滯懷不暢，未達(dá)拱辰之心，延首一隅，低回四極。臣?xì)v觀符瑞，候察天時，未有過于皇魏，逾于陛下。加以靈啟圣姿，幼登天位，美詠侔于成康，道化逾于文景。方將振神網(wǎng)以掩六合，灑玄澤以潤八荒。況在秦隴荼炭之余，直有老臣盡效之會�！�
后蒙遜遣子安周內(nèi)侍，世祖遣兼太常李順持節(jié)拜蒙遜為假節(jié)，加侍中，都督?jīng)鲋�、西域羌戎諸軍事，太傅，行征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冊曰：“昔我皇祖胄自黃軒，總御群才，攝服戎夏，疊曜重光，不殞其舊。逮于太祖，應(yīng)期協(xié)運，大業(yè)唯新，奄有區(qū)宇，受命作魏。降及太宗，廣辟崇基，政和民阜。朕承天緒，思廓宇縣，然時運或否，雰霧四張，赫連跋扈于關(guān)西，大檀陸梁于漠北，戎夷負(fù)阻，江淮未賓，是用自東徂西，戎軒屢駕。賴宗廟靈長，將士宣力，克翦兇渠，震服強(qiáng)獷，四方漸泰，表里無塵。王先識機(jī)運，經(jīng)略深遠(yuǎn)，與朕協(xié)同，厥功洪茂。當(dāng)今運鐘時季，僭逆憑陵，有土者莫不跨峙一隅，有民者莫不榮其私號，不遵眾星拱極之道，不慕細(xì)流歸海之義。而王深悟大體，率由典章，任土貢珍，愛子入侍。勛義著焉，道業(yè)存焉。惟王乃祖乃父有土有民，論功德則無二于當(dāng)時，言氏族則始因于世爵。古先帝王褒賢賞德，莫不胙土分民，建為籓輔，是以周成命太公以表東海，襄王錫晉文大啟南陽。是用割涼州之武威、張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封王為涼王。受茲素土，苴以白茅，用建冢社，為魏室籓輔，盛衰存亡，與魏升降。夫功高則爵尊，德厚則任重，又加命王入贊百揆，謀謨幃幄，出征不懷，登攝侯伯。其以太傅行征西大將軍，仗鉞秉旄，鷹揚河右，遠(yuǎn)祛王略，懷柔荒隅，北盡于窮發(fā)，南極于庸岷，西被于昆嶺，東至于河曲，王實征之，以夾輔皇室。又命王建國：署將相群卿百官，承制假授，除文官刺史以還、武官撫軍以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蹕，如漢初諸侯王故事。欽哉惟時，往踐乃職，只服朕命，協(xié)亮天工，俾九德咸事，無忝庶官，用終爾顯德，對揚我皇祖之休烈�！贝藓浦o也。
蒙遜又改稱義和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遜死，遣使監(jiān)護(hù)喪事，謚曰武宣王。蒙遜性淫忌，忍于刑戮，閨庭之中，略無風(fēng)禮。
第三子牧犍統(tǒng)任，自稱河西王，遣使請朝命。先是，世祖遣李順迎蒙遜女為夫人，會蒙遜死，牧犍受蒙遜遺意，送妹于京師，拜右昭儀。改稱承和元年。世祖又遣李順拜牧犍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jīng)錾澈尤�、西城羌戎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lǐng)護(hù)西戎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無功授賞，乃留順，上表乞安、平一號，優(yōu)詔不許。牧犍尚世祖妹武威公主，遣其相宋繇表謝，獻(xiàn)馬五百匹，黃金五百斤。繇又表請公主及牧犍母妃后定號。朝議謂禮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于其國內(nèi)可稱王后，于京師則稱公主，詔從之。牧犍遣其將軍沮渠旁周朝京師，世祖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有差，產(chǎn)征世子封壇入侍。牧犍乃遣封壇朝于京師。
太延五年，世祖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且觀虛實。以牧犍雖稱蕃致貢，而內(nèi)多乖悖，于是親征之。詔公卿為書讓之曰：“王外從正朔，內(nèi)不舍僭，罪一也。民籍地圖不登公府，任土作貢不入農(nóng)司，罪二也。既荷王爵又授偽官，取兩端之榮，邀不二之寵，罪三也。知朝廷志在懷遠(yuǎn)，固違圣略，切稅商胡，以斷行旅，罪四也。揚言西戎，高自驕大，罪五也。坐自封殖，不欲入朝，罪六也。北托叛虜，南引仇池，憑援谷軍，提挈為奸，罪七也。承敕過限，輒假征、鎮(zhèn)，罪八也。欣敵之全，幸我之?dāng)�，侮慢王人，供不以禮，罪九也。既婚帝室，寵逾功舊，方恣欲情，蒸淫其嫂，罪十也。既違伉儷之體，不篤婚姻之義，公行鴆毒，規(guī)害公主，罪十一也。備防王人，候守關(guān)要，有如寇仇，罪十二也。為臣如是，其可恕乎！先令后誅，王者之典也。若親率群臣，委贄郊迎，謁拜馬首，上策也；六軍既臨，面縛輿櫬，又其次也。如其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也�！�
官軍濟(jì)河，牧犍曰：“何故爾也！”用其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于蠕蠕，又遣弟董來率兵萬余人拒官軍于城南，戰(zhàn)退。車駕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聞蠕蠕內(nèi)侵于善無，幸車駕返旆，遂嬰城自守。牧犍兄子祖逾城出降，具知其情，世祖乃引諸軍進(jìn)攻。牧犍兄子萬年率麾下又來降。城拔，牧犍與左右文武面縛請罪，詔釋其縛。徙涼州民三萬余家于京師。
初，太延中，有一父老投書于敦煌城東門，忽然不見，其書一紙八字，文曰：“涼王三十年，若七年�！庇钟谡痣娭檬�，丹書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帶石，樂七年。”帶石，山名，在姑臧南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征南大將軍董來曰：“祀豈有知乎！”遂毀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滅，如其言。牧犍淫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與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解毒醫(yī)乘傳救公主得愈。上征李氏，牧犍不遣，厚送居于酒泉，上大怒。既克，猶以妹婿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禮葬焉。又為蒙遜置守墓三十家。改授牧犍征西大將軍、王如故。
初，官軍未入之間，牧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銀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閉。小民因之入盜，巨細(xì)蕩盡。有司求賊不得。真君八年，其所親人及守藏者告之，上乃窮竟其事，搜其家中，悉得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藥，前后隱竊殺人乃有百數(shù)；姊妹皆為左道，朋行淫佚，曾無愧顏。始罽賓沙門曰曇無讖，東入鄯善，自云“能使鬼治病，令婦人多子”，與鄯善王妹曼頭陀林私通。發(fā)覺，亡奔涼州。蒙遜寵之，號曰“圣人”。曇無讖以男女交接之術(shù)教授婦人，蒙遜諸女、子婦皆往受法。世祖聞諸行人，言曇無讖之術(shù)，乃召曇無讖。蒙遜不遣，遂發(fā)露其事，拷訊殺之。至此，帝知之，于是賜昭儀沮渠氏死，誅其宗族，唯萬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猶與故臣民交通謀反，詔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賜牧犍死。牧犍與主訣，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禮，謚曰哀王。及公主薨，詔與牧犍合葬。公主無男，有女，以國甥親寵，得襲母爵為武威公主。
蒙遜子秉，字季義。世祖以其父故，拜東雍州刺史。險诐多端，真君中，遂與河?xùn)|蜀薛安都謀逆。至京師，付其兄弟扼而殺之。
萬年、祖并以先鋒，萬年拜安西將軍、張掖王，祖為廣武公。萬年后為冀定二州刺史，復(fù)坐謀逆，與祖俱死。
初，牧犍之?dāng)∫�，弟樂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渾，世祖遣�?zhèn)南將軍奚眷討之。牧犍弟酒泉太守?zé)o諱奔晉昌，乃使弋陽公元潔守酒泉。真君初，無諱圍酒泉，潔輕之，出城與語，為無諱所執(zhí)。潔所部相率固守，無諱仍圍之，糧盡，為無諱所陷。無諱又圖張掖不能克，退保臨松，遂還。世祖下詔喻之。時永昌王健鎮(zhèn)涼州，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健，求奉酒泉，又送潔及統(tǒng)帥兵士于健軍。二年春，世祖遣兼鴻臚持節(jié)策拜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尋以無諱復(fù)規(guī)叛逆，復(fù)遣鎮(zhèn)南將軍、南陽公奚眷討酒泉，克之。
無諱遂謀渡流沙，遣安周西擊鄯善。鄯善王恐懼欲降，會魏使者勸令拒守。安周遂與連戰(zhàn)，不能克，退保東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龍西奔且末，其世子乃從安周，鄯善大亂。無諱遂渡流沙，士卒渴死者大半，仍據(jù)鄯善。
先是，高昌太守闞爽為李寶舅唐契所攻，聞無諱至鄯善，遣使詐降，欲令無諱與唐契相擊。無諱留安周住鄯善，從焉耆東北趣高昌。會蠕蠕殺唐契，爽拒無諱，無諱將衛(wèi)興奴詐誘爽，遂屠其城，爽奔蠕蠕。無諱因留高昌。五年夏，無諱病死，安周代立。后為蠕蠕國所并。
史臣曰：周德之衰，七雄競歭，咸分割神州，睥睨尊極。至是，張實等介在人外，地實戎墟，大爭鵄張，潛懷不遜，其不知量固為甚矣。蛇虺相噬，終為擒滅，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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