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五十三 邢巒 李平
邢巒，字洪賓，河間鄚人也。五世祖嘏，石勒頻征不至。嘏無子，巒高祖蓋，自旁宗入后。蓋孫穎，字宗敬，以才學(xué)知名。世祖時，與范陽盧玄、渤海高允等同時被征。后拜中書侍郎，假通直常侍、寧朔將軍、平城子，銜命使于劉義隆。后以病還鄉(xiāng)里。久之，世祖訪穎于群臣曰：“往憶邢穎長者，有學(xué)義，宜侍講東宮，今其人安在？”司徒崔浩對曰：“穎臥疾在家�！笔雷媲蔡t(yī)馳驛就療。卒，贈冠軍將軍、定州刺史，謚曰康。子修年，即巒父也，州主簿。
巒少而好學(xué)，負(fù)帙尋師，家貧厲節(jié)，遂博覽書傳。有文才干略，美須髯，姿貌甚偉。州郡表貢，拜中書博士，遷員外散騎侍郎，為高祖所知賞。兼員外散騎常侍，使于蕭賾。還，拜通直郎，轉(zhuǎn)中書侍郎，甚見顧遇，常參座席。高祖因行藥至司空府南，見巒宅，遣使謂巒曰：“朝行藥至此，見卿宅乃住，東望德館，情有依然。”巒對曰：“陛下移構(gòu)中京，方建無窮之業(yè)，臣意在與魏升降，寧容不務(wù)永年之宅�！备咦嬷^司空穆亮、仆射李沖曰：“巒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詔曰：“秀、孝殊問，經(jīng)權(quán)異策。邢巒才清，可令策秀�！焙蠹纥S門郎。
從征漢北，巒在新野，后至。高祖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慮；守危邦，固逆主，乃至如此�！睅n曰：“新野既摧，眾城悉潰，唯有伯玉，不識危機(jī)，平殄之辰，事在旦夕�！备咦嬖唬骸爸链艘詠�，雖未擒滅，城隍已崩，想在不遠(yuǎn)。所以緩攻者，正待中書為露布耳。”尋除正黃門、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遷散騎常侍、兼尚書。
世宗初，巒奏曰：“臣聞昔者明王之以德治天下，莫不重粟帛，輕金寶。然粟帛安國育民之方，金玉是虛華損德之物。故先皇深觀古今，去諸奢侈。服御尚質(zhì)，不貴雕鏤；所珍在素，不務(wù)奇綺。至乃以紙絹為帳扆，銅鐵為轡勒。訓(xùn)朝廷以節(jié)儉，示百姓以憂務(wù)，日夜孜孜，小大必慎。輕賤珠璣，示其無設(shè)，府藏之金，裁給而已，更不買積以費國資。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業(yè)，四疆清晏，遠(yuǎn)邇來同，于是蕃貢繼路，商賈交入，諸所獻(xiàn)貿(mào)，倍多于常。雖加以節(jié)約，猶歲損萬計，珍貨常有余，國用恆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無以支歲。自今非為要須者，請皆不受�！笔雷趶闹ふ袝�，常侍如故。
蕭衍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遷以漢中內(nèi)附，詔加巒使持節(jié)、都督征梁漢諸軍事、假鎮(zhèn)西將軍，進(jìn)退征攝，得以便宜從事。巒至漢中，白馬以西猶未歸順，巒遣寧遠(yuǎn)將軍楊舉、統(tǒng)軍楊眾愛、氾洪雅等領(lǐng)卒六千討之。軍鋒所臨，賊皆款附，唯補谷戍主何法靜據(jù)城拒守。舉等進(jìn)師討之，法靜奔潰，乘勝追奔至關(guān)城之下，蕭衍龍驤將軍關(guān)城流雜疑 李侍叔逆以城降。蕭衍輔國將軍任僧幼等三十余將，率南安、廣長、東洛、大寒、武始、除口、平溪、桶谷諸郡之民七千余戶，相繼而至。蕭衍平西將軍李天賜、晉壽太守王景胤等擁眾七千，屯據(jù)石亭。統(tǒng)軍韓多寶等率眾擊之，破天賜前軍趙者，擒斬一千三百。遣統(tǒng)軍李義珍討晉壽，景胤宵遁，遂平之。詔曰：“巒至彼，須有板官，以懷初附。高下品第，可依征義陽都督之格也。”拜巒使持節(jié)、安西將軍、梁秦二州刺史。
蕭衍巴西太守龐景民恃遠(yuǎn)不降，巒遣巴州刺史嚴(yán)玄思往攻之，斬景民，巴西悉平。蕭衍遣其冠軍將軍孔陵等率眾二萬，屯據(jù)深坑，冠軍將軍曾方達(dá)固南安，冠軍將軍任僧褒、輔國將軍李畎戍石同。巒統(tǒng)軍王足所在擊破之，梟衍輔國將軍樂保明、寧朔將軍李伯度、龍驤將軍李思賢，賊遂保回車柵。足又進(jìn)擊衍輔國將軍范峻，自余斬獲殆將萬數(shù)�？琢甑仁占z眾，奔保梓潼，足又破之，斬衍輔國將軍符伯度，其殺傷投溺者萬有余人。開地定民，東西七百，南北千里，獲郡十四、二部護(hù)軍及諸縣戍，遂逼涪城。巒表曰：
揚州、成都相去萬里，陸途既絕，唯資水路。蕭衍兄子淵藻，去年四月十三日發(fā)揚州，今歲四月四日至蜀。水軍西上，非周年不達(dá)，外無軍援，一可圖也。益州頃經(jīng)劉季連反叛，鄧元起攻圍，資儲散盡，倉庫空竭，今猶未復(fù)。兼民人喪膽，無復(fù)固守之意，二可圖也。蕭淵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治務(wù)，及至益州，便戮鄧元超、曹亮宗，臨戎?jǐn)貙�，則是駕馭失方。范國惠津渠退敗，鎖執(zhí)在獄。今之所任，并非宿將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既不厭民望，多行殘暴，民心離解，三可圖也。蜀之所恃唯劍閣，今既克南安，已奪其險，據(jù)彼界內(nèi)，三分已一。從南安向涪，方軌任意，前軍累破，后眾喪魂，四可圖也。昔劉禪據(jù)一國之地，姜維為佐，鄧艾既出綿竹，彼即投降。及苻堅之世，楊安、朱彤三月取漢中，四月至涪城，兵未及州，仲孫逃命。桓溫西征，不旬月而平。蜀地昔來恆多不守。況淵藻是蕭衍兄子，骨肉至親，若其逃亡，當(dāng)無死理。脫軍克涪城，淵藻復(fù)何宜城中坐而受困？若其出斗，庸蜀之卒唯便刀槊，弓箭至少，假有遙射，弗至傷人，五可圖也。
臣聞乘機(jī)而動，武之善經(jīng)；攻昧侮亡，《春秋》明義。未有舍干戚而康時，不征伐而混一。伏惟陛下，纂武文之業(yè)，當(dāng)必世之期；跨中州之饒，兼甲兵之盛；清蕩天區(qū)，在于今矣。是以踐極之初，壽春馳款；先歲命將，義陽克辟。淮外謐以風(fēng)清，荊沔于焉肅晏。方欲偃甲息兵，候機(jī)而動，而天贊休明，時來斯速，雖欲靖戎，理不獲已。至使道遷歸誠，漢境佇拔。臣以不才，屬當(dāng)戎寄，內(nèi)省文吏，不以軍謀自許，指臨漢中，惟規(guī)保疆守界。事屬艱途，東西寇竊，上憑國威，下仗將士，邊帥用命，頻有薄捷。藉勢乘威，經(jīng)度大劍，既克南安，據(jù)彼要險。前軍長邁，已至梓潼，新化之民，翻然懷惠。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糧匱，未宜前出。為爾稽緩，懼失民心，則更為寇。今若不取，后圖便難，輒率愚管，庶幾殄克，如其無功，分受憲坐。且益州殷實，戶余十萬，比壽春、義陽三倍非匹，可乘可利，實在于茲。若朝廷志存保民，未欲經(jīng)略，臣之在此，便為無事，乞歸侍養(yǎng)，微展烏鳥。
詔曰：“若賊敢窺覦，觀機(jī)翦撲；如其無也，則安民保境，以悅邊心。子蜀之舉，更聽后敕。方將席卷岷蜀，電掃西南，何得辭以戀親，中途告退！宜勖令圖，務(wù)申高略�！睅n又表曰：
昔鄧艾、鐘會率十八萬眾，傾中國資給，裁得平蜀。所以然者，斗實力故也。況臣才絕古人，智勇又闕，復(fù)何宜請二萬之眾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據(jù)得要險，士民慕義，此往則易，彼來則難，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進(jìn)，已逼涪城；脫得涪城，則益州便是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晚耳。且梓潼已附，民戶數(shù)萬，朝廷豈得不守之也？若守也，直保境之兵則已一萬，臣今請二萬五千，所增無幾。又劍閣天險，古來所稱，張載《銘》云：“世亂則逆，世清斯順�！贝酥谎裕伎上б�。臣誠知征戎危事，不易可為，自軍度劍閣以來，鬢發(fā)中白，憂慮戰(zhàn)懼，寧可一日為心。所以勉強(qiáng)者，既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辜先皇之恩遇，負(fù)陛下之爵祿，是以孜孜，頻有陳請。且臣之意算，正欲先圖涪城，以漸而進(jìn)。若克涪城，便是中分益州之地，斷水陸之沖。彼外無援軍，孤城自守，復(fù)何能持久哉！臣今欲使軍軍相次，聲勢連接，先作萬全之計，然后圖彼，得之則大克，不得則自全。
又巴西、南鄭相離一千四百，去州迢遞，恆多生動。昔在南之日，以其統(tǒng)綰勢難，故增立巴州，鎮(zhèn)靜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罷。彼土民望，嚴(yán)、蒲、何、楊，非唯五三；族落雖在山居，而多有豪右。文學(xué)箋啟，往往可觀；冠帶風(fēng)流，亦為不少。但以去州既遠(yuǎn)，不能仕進(jìn)；至于州綱，無由廁跡。巴境民豪，便是無梁州之分，是以郁怏，多生動靜。比建議之始，嚴(yán)玄思自號巴州刺史，克城以來，仍使行事。巴西廣袤一千，戶余四萬，若彼立州，鎮(zhèn)攝華獠，則大帖民情。從墊江已還，不復(fù)勞征，自為國有。
世宗不從。又王足于涪城輒還，遂不定蜀。
巒既克巴西，遣軍主李仲遷守之。仲遷得蕭衍將張法養(yǎng)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費兵儲，專心酒色，公事諮承，無能見者。巒忿之切齒，仲遷懼，謀叛，城人斬其首，以城降衍將譙希遠(yuǎn)，巴西遂沒。武興氐楊集起等反叛，巒遣統(tǒng)軍傅豎眼討平之，語在《豎眼傳》。巒之初至漢中，從容風(fēng)雅，接豪右以禮，撫細(xì)民以惠。歲余之后，頗因百姓去就，誅滅齊民，藉為奴婢者二百余口，兼商販聚斂，清論鄙之。征授度支尚書。
時蕭衍遣兵侵軼徐兗，緣邊鎮(zhèn)戍，相繼陷沒。朝廷憂之，乃以巒為使持節(jié)、都督東討諸軍事、安東將軍，尚書如故。世宗勞遣巒于東堂曰：“蕭衍寇邊，旬朔滋甚，諸軍舛互，規(guī)致連戍陷沒，宋魯之民尤罹湯炭。誠知將軍旋京未久，膝下難違，然東南之寄，非將軍莫可。將軍其勉建殊績，以稱朕懷，自古忠臣亦非無孝也�！睅n對曰：“賊雖送死連城，犬羊眾盛，然逆順理殊，滅當(dāng)無遠(yuǎn)。況臣仗陛下之神算，奉律以摧之，平殄之期可指辰而待。愿陛下勿以東南為慮�！笔雷谠唬骸皾h祖有云‘金吾擊郾，吾無憂矣’。今將軍董戎，朕何慮哉。”
先是，蕭衍輔國將軍蕭及先率眾二萬，寇陷固城；冠軍將軍魯顯文、驍騎將軍相文玉等率眾一萬，屯于孤山；衍將角念等率眾一萬，擾亂龜蒙，土民從逆，十室而五。巒遣統(tǒng)軍樊魯討文玉，別將元恆攻固城，統(tǒng)軍畢祖朽討角念。樊魯大破文玉等，追奔八十余里，斬首四千余級。元恆又破固城，畢祖朽復(fù)破念等，兗州悉平。巒破賊將藍(lán)懷恭于睢口，進(jìn)圍宿豫。而懷恭等復(fù)于淮南造城，規(guī)斷水陸之路。巒身率諸軍，自水南而進(jìn)，遣平南將軍楊大眼從北逼之，統(tǒng)軍劉思祖等夾水造筏，燒其船舫。眾軍齊進(jìn)，拔柵填塹，登其城。火起中流，四面俱擊，仍陷賊城，俘斬數(shù)萬。在陳別斬懷恭，擒其列侯、列將、直閣、直后三十余人，俘斬一萬。宿豫既平，蕭昞亦于淮陽退走，二戍獲米四十余萬石。
世宗賜巒璽書曰：“知大龕丑虜，威振賊庭，淮外霧披，徐方卷蹠，王略遠(yuǎn)恢，混一維始，公私慶泰，何快如之！賊衍此舉，實為傾國。比者宿豫陷歿，淮陽嬰城，兇狡侜張，規(guī)抗王旅。將軍忠規(guī)協(xié)著，火烈霜摧，電動岱陰，風(fēng)掃沂嶧。遂令逋誅之寇，一朝殲夷；元鯨大憝，千里折首。殊勛茂捷，自古莫二。但揚區(qū)未安，余燼宜蕩，乘勝掎角，勢不可遺。便可率厲三軍，因時經(jīng)略，申威東南，清彼江介，忘此仍勞，用圖永逸，進(jìn)退規(guī)度，委之高算�！庇衷t巒曰：“淮陽、宿豫雖已清復(fù)，梁城之賊，猶敢聚結(jié)。事宜乘勝，并勢摧殄�？陕识f之眾渡淮，與征南掎角，以圖進(jìn)取之計�！�
及梁城賊走，中山王英乘勝攻鐘離，又詔巒帥眾會之。巒表曰：“奉彼詔旨：令臣濟(jì)淮與征南掎角，乘勝長驅(qū)，實是其會。但愚懷所量，竊有未盡。夫圖南因于積風(fēng)，伐國在于資給，用兵治戎，須先計校。非可抑為必勝，幸其無能。若欲掠地誅民，必應(yīng)萬勝；如欲攻城取邑，未見其果。得之則所益未幾，不獲則虧損必大。蕭衍傾竭江東，為今歲之舉，疲兵喪眾，大敗而還，君臣失計，取笑天下。雖野戰(zhàn)非人敵，守城足有余，今雖攻之，未易可克。又廣陵懸遠(yuǎn)，去江四十里；鐘離、淮陰介在淮外，假其歸順而來，猶恐無糧艱守；況加攻討，勞兵士乎？且征南軍士從戎二時，疲弊死病，量可知已。雖有乘勝之資，懼無遠(yuǎn)用之力。若臣之愚見，謂宜修復(fù)舊戍，牢實邊方，息養(yǎng)中州，擬之后舉。又江東之釁，不患久無，畜力待機(jī)，謂為勝計。”詔曰：“濟(jì)淮掎角，事如前敕。何容猶爾盤桓，方有此請！可速進(jìn)軍，經(jīng)略之宜聽征南至要�！�
巒又表曰：“蕭衍侵境，久勞王師，今者奔走，實除邊患。斯由靈贊皇魏，天敗寇豎，非臣等弱劣所能克勝。若臣之愚見，今正宜修復(fù)邊鎮(zhèn)，俟之后動。且蕭衍尚在，兇身未除，螳螂之志，何能自息。唯應(yīng)廣備以待其來，實不宜勞師遠(yuǎn)入，自取疲困。今中山進(jìn)軍鐘離，實所未解。若能為得失之計，不顧萬全，直襲廣陵，入其內(nèi)地，出其不備，或未可知。正欲屯兵，蕭密余軍猶自在彼；欲言無糧，運船復(fù)至。而欲以八十日糧圖城者，臣未之前聞。且廣陵、任城可為前戒，豈容今者復(fù)欲同之？今若往也，彼牢城自守，不與人戰(zhàn)，城塹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則士自敝苦。遣臣赴彼，糧何以致？夏來之兵，不赍冬服，脫遇冰雪，取濟(jì)何方？臣寧荷怯懦不進(jìn)之責(zé)，不受敗損空行之罪。鐘離天險，朝貴所具，若有內(nèi)應(yīng)，則所不知，如其無也，必?zé)o克狀。若其不復(fù)，其辱如何！若信臣言也，愿賜臣停；若謂臣難行，求回臣所領(lǐng)兵統(tǒng)，悉付中山，任其處分，臣求單騎隨逐東西。且俗諺云，耕則問田奴，絹則問織婢。臣雖不武，忝備征將，前宜可否，頗實知之。臣既謂難，何容強(qiáng)遣？”詔曰：“安東頻請罷軍，遲回未往，阻異戎規(guī)，殊乖至望。士馬既殷，無容停積，宜務(wù)神速，東西齊契，乘勝掃殄，以赴機(jī)會�！睅n累表求還，世宗許之。英果敗退，時人伏其識略。
初，侍中盧昶與巒不平。昶與元暉俱世宗所寵，御史中尉崔亮，昶之黨也。昶、暉令亮糾巒，事成，許言于世宗以亮為侍中。亮于是奏劾巒在漢中掠良人為奴婢。巒懼為昶等所陷，乃以漢中所得巴西太守龐景民女化生等二十余口與暉�；葦�(shù)人，奇色也，暉大悅，乃背昶為巒言于世宗云：“巒新有大功，已經(jīng)赦宥，不宜方為此獄也。”世宗納之。高肇以巒有克敵之效，而為昶等所排，助巒申釋，故得不坐。
豫州城民白早生殺刺史司馬悅，以城南入，蕭衍遣其冠軍將軍齊茍仁率眾入據(jù)懸瓠。詔巒持節(jié)率羽林精騎以討之，封平舒縣開國伯，食邑五百戶，賞宿豫之功也。世宗臨東堂，勞遣巒曰：“司馬悅不慎重門之戒，智不足以謀身，匪直喪元隸賢，乃大虧王略。懸瓠密邇近畿，東南籓捍，兼云□公在彼，憂慮尤深。早生理不獨立，必遠(yuǎn)引吳楚，士民同惡，勢或交兵。卿文昭武烈，朝之南仲，故令卿星言電邁，出其不意。卿言早生走也守也？何時可以平之？”巒對曰：“早生非有深謀大智。能構(gòu)成此也，但因司馬悅虐于百姓，乘眾怒而為之，民為兇威所懾，不得已而茍附。假蕭衍軍入應(yīng)，水路不通，糧運不繼，亦成擒耳，不能為害也。早生得衍軍之接，溺于利欲之情，必守而不走。今王師若臨，士民必翻然歸順。圍之窮城，奔走路絕，不度此年，必傳首京師。愿陛下不足垂慮�！笔雷谛υ唬骸扒溲院纹鋲言眨∩顣耷睬渲狻Ｖ溆H老，頗勞于外，然忠孝不俱，才宜救世，不得辭也�！�
于是巒率騎八百，倍道兼行，五日次于鮑口。賊遣大將軍胡孝智率眾七千，去城二百，逆來拒戰(zhàn)。巒擊破孝智，乘勝長驅(qū)，至于懸瓠。賊出城逆戰(zhàn)，又大破之，因即渡汝。既而大兵繼至，遂長圍之。詔加巒使持節(jié)、假鎮(zhèn)南將軍、都督南討諸軍事。征南將軍、中山王英南討三關(guān)，亦次于懸瓠，以后軍未至，前寇稍多，憚不敢進(jìn)，乃與巒分兵掎角攻之。衍將齊茍仁等二十一人開門出降，即斬早生等同惡數(shù)十人。豫州平，巒振旅還京師。世宗臨東堂勞之曰：“卿役不逾時，克清妖丑，鴻勛碩美，可謂無愧古人。”巒對曰：“此自陛下圣略威靈，英等將士之力，臣何功之有�！笔雷谛υ唬骸扒浞酥币辉氯�，所足稱奇，乃存士伯，欲功成而不處�！�
巒自宿豫大捷，及平懸瓠，志行修正，不復(fù)以財賄為懷。戎資軍實，絲毫無犯。遷殿中尚書，加撫軍將軍。延昌三年，暴疾卒，年五十一。巒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詔賻帛四百匹，朝服一襲，贈車騎大將軍、瀛州刺史。初，世宗欲贈冀州，黃門甄琛以巒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巒之本邦，人情所欲。”乃從之。及琛為詔，乃云“優(yōu)贈車騎將軍、瀛州刺史”，議者笑琛淺薄。謚曰文定。
子遜，字子言。貌雖陋短，頗有風(fēng)氣。解褐司徒行參軍，襲爵。后遷國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謁靈太后，自陳：“功名之子，久抱沉屈。臣父屢為大將，而臣身無軍功階級。臣父唯為忠臣，不為慈父�！膘`太后慨然，以遜為長兼吏部郎中。出為安遠(yuǎn)將軍、平州刺史。時北蕃多難，稽留不進(jìn)，免。孝莊初，除輔國將軍、通直散騎常侍、東道軍司，討逆賊劉舉于濮陽，不克。還，除散騎常侍，加前將軍。永安二年，坐受任元顥，除名。尋除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出帝時，轉(zhuǎn)衛(wèi)將軍、右光祿大夫。孝靜初，以本官領(lǐng)嘗藥典御，加車騎將軍。久之，除大司農(nóng)卿，與少卿馬慶哲至相糾訟。遜銳于財利，議者鄙之。武定四年卒，年五十六。贈本將軍、光祿勛卿、幽州刺史。
子祖微，開府祭酒。父喪未終，謀反，伏法。
巒弟儒，瀛州鎮(zhèn)遠(yuǎn)府長史、給事中。
儒弟偉，尚書郎中。卒，贈博陵太守。子昕，在《文苑傳》。
偉弟季彥。
季彥弟晏，字幼平。美風(fēng)儀，博涉經(jīng)史，善談釋老，雅好文詠。起家太學(xué)博士、司徒東閣祭酒。世宗初，為與廣平王懷游宴，左遷鄚縣令。未之官，除給事中，遷司空主簿、本州中正、汝南王文學(xué)。稍遷輔國將軍、司空長史、兼吏部郎中。以本將軍出為南兗州刺史。征為太中大夫、兼丞相高陽王右長史。尋以本將軍除滄州刺史。為政清靜，吏民安之。孝昌中卒，時年五十一。贈征北將軍、尚書左仆射、瀛州刺史，謚曰文貞。晏篤于義讓。初為南兗州刺史，例得一子解褐，乃啟其孤弟子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后為滄州，復(fù)啟孤兄子昕為府主簿，而其子并未從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測，武定末，太子洗馬。
測弟亢，字子高，頗有文學(xué)。釋褐司空行參軍。遷廣平王開府從事中郎，兼通直散騎常侍，使于蕭衍，時年二十八。還，除平東將軍，齊文襄王大將軍府屬，又轉(zhuǎn)中外府屬。武定七年，坐事死于晉陽，年三十四。
巒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學(xué)尚，知名于時。征除著作郎，領(lǐng)樂良王傅。后假員外散騎常侍，使于劉彧。以將命之勤，除建威將軍、平原太守，賜爵城平男。政清刑肅，百姓安之。卒，年七十三。
子產(chǎn)，字神寶。好學(xué)，善屬文。少時作《孤蓬賦》，為時所稱。舉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員外常侍、鄚縣子，使于蕭頤。產(chǎn)仍世將命，時人美之。后遷中書侍郎，俄遷太子中庶子。卒，年四十六，朝廷嗟惜焉。贈建威將軍、平州刺史、樂城子，謚曰定。
祐從子虬，字神虎。少為《三禮》鄭氏學(xué)，明經(jīng)有文思。舉秀才上第，為中書議郎、尚書殿中郎。高祖因公事與語，問朝覲宴饗之禮，虬以經(jīng)對，大合上旨。轉(zhuǎn)司徒屬、國子博士。高祖崩，尚書令王肅多用新儀，虬往往折以《五經(jīng)》正禮。轉(zhuǎn)尚書右丞，徙左丞，多所糾正，臺閣肅然。時雁門人有害母者，八座奏轘之而潴其室，宥其二子。虬駁奏云：“君親無將，將而必誅。今謀逆者戮及期親，害親者今不及子，既逆甚梟獍，禽獸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絕，遺育永傳，非所以勸忠孝之道，存三綱之義。若圣教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惡止于其身，不則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聽配匹。盤庚言‘無令易種于新邑’，漢法五月食梟羹，皆欲絕其類也�！弊嗳�，世宗從之。尋除司徒右長史，遷龍驤將軍、光祿少卿。虬母在鄉(xiāng)遇患，請假歸。值秋水暴長，河梁破絕，虬得一小船而渡，漏而不沒，時人異之。母喪，哀毀過禮，為時所稱。年四十九，卒。贈征虜將軍、幽州刺史，謚曰威。虬善與人交，清河崔亮、頓丘李平并與親善。所作碑頌雜筆三十余篇。有二子。
長子臧，在《文苑傳》。
臧弟子才，武定末，太常卿。
虬從子策，亦有才學(xué)。卒于齊王儀同開府主簿。
李平，字曇定，頓丘人也，彭城王嶷之長子。少有大度。及長，涉獵群書，好《禮》、《易》，頗有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騎侍郎，高祖禮之甚重。頻經(jīng)大憂，居喪以孝稱。后以例降，襲爵彭城公。拜太子中舍人，遷散騎侍郎，舍人如故，遷太子中庶子。平因侍從容請自效一郡，高祖曰：“卿復(fù)欲以吏事自試也�！卑蓍L樂太守，政務(wù)清靜，吏民懷之。車駕南伐，以平兼冀州儀同開府長史，甚著聲稱，仍除正長史，太守如故。未幾，遂行河南尹，豪右權(quán)貴憚之。世宗即位，除黃門郎，遷司徒左長史，行尹如故。尋以稱職正尹，長史如故。
車駕將幸鄴，平上表諫曰：“伏見己丑詔書，云軒鑾輅，行幸有期，鳳服龍驂，克駕近日。將欲講武淇陽，大習(xí)鄴魏；馳骕騻于綠竹之區(qū)，騁麟驥于漳滏之壤。斯誠幽顯同忻，人靈共悅。臣之愚管，竊有惑焉。何者？嵩京創(chuàng)構(gòu)，洛邑俶營，雖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民至洛，始欲向盡，資產(chǎn)罄于遷移，牛畜斃于輦運；陵太行之險，越長津之難；辛勤備經(jīng)，得達(dá)京闕。富者猶損太半，貧者可以意知。兼歷歲從戎，不遑啟處，自景明已來，差得休息。事農(nóng)者未積二年之儲，筑室者裁有數(shù)間之屋，莫不肆力伊瀍，人急其務(wù)。實宜安靜新人，勸其稼穡，令國有九年之糧，家有水旱之備。若乘之以羈紲，則所廢多矣。一夫從役，舉家失業(yè)。今復(fù)秋稼盈田，禾菽遍野，鑾駕所幸，騰踐必殷。未若端拱中天，坐招四海，耀武崧原，禮射伊洛，士馬無跋涉之勞，兆民有康哉之詠�？刹幻罋e？”不從。詔以本官行相州事。世宗至鄴，親幸平第，見其諸子。尋正刺史，加征虜將軍。
平勸課農(nóng)桑，修飾太學(xué)，簡試通儒以充博士，選五郡聰敏者以教之，圖孔子及七十二子于堂，親為立贊。前來臺使頗好侵取，平乃畫“履虎尾”、“踐薄冰”于客館，注頌其下，以示誡焉。加平東將軍，征拜長兼度支尚書，尋正尚書，領(lǐng)御史中尉。
冀北刺史、京兆王愉反于信都，以平為使持節(jié)、都督北討諸軍事、鎮(zhèn)北將軍、行冀州事以討之。世宗臨式乾殿，勞遣平曰：“愉，朕之元弟，居不疑之地，豺狼之心，不意而發(fā)。欲上傾社稷，下殘萬姓。大義滅親，夫豈獲止？周公行之于古，朕亦當(dāng)行之于今。委卿以專征之任，必令應(yīng)期摧殄，務(wù)盡經(jīng)略之規(guī)，勿虧推轂之寄也。何圖今日言及斯事�！币驀u唏流涕。平對曰：“臣愉天迷其心，構(gòu)此梟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總督之任，今大宥既敷，便應(yīng)有征無戰(zhàn)。脫守迷不悟者，當(dāng)仰憑天威，抑厲將士，譬猶太陽之消微露，巨海之蕩熒燭，天時人事，滅在昭然。如其稽顙軍門，則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則鳴鼓釁鐘。非陛下之事�！�
平進(jìn)次經(jīng)縣，諸軍大集。夜有蠻兵數(shù)千斫平前壘，矢及平帳，平堅臥不動，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賊攻圍濟(jì)州軍，拔柵填塹，未滿者數(shù)尺。諸將合戰(zhàn)，無利而還，憚于更進(jìn)。平親入行間，勸以重賞，士卒乃前，大破逆眾。愉時墜馬，乃有一人下馬授愉，止而斗死。乘勝逐北，至于城門，斬首數(shù)萬級，遂圍城燒門。愉與百余騎突門出走，遣統(tǒng)軍叔孫頭追之，去信都八十里擒愉。冀州平，世宗遣兼給事黃門侍郎、秘書丞元梵宣旨慰勞。征還京師，以本官領(lǐng)相州大中正。
平先為尚書令高肇、侍御史王顯所恨，后顯代平為中尉，平加散騎常侍。顯劾平在冀州隱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狀，奏除平名。延昌初，詔復(fù)官爵，除其定冀之勛。前來良賤之訟，多有積年不決。平奏不問真?zhèn)�，一以景明年前為限，于是爭訟止息。武川鎮(zhèn)民饑，鎮(zhèn)將任款請貸未許，擅開倉賑恤，有司繩以費散之條，免其官爵。平奏款意在濟(jì)人，心無不善，世宗原之。遷中書令，尚書如故。肅宗初，轉(zhuǎn)吏部尚書，加撫軍將軍。平高明強(qiáng)濟(jì)，所在有聲，但以性急為累。尚書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勛，請酬以山河之賞。靈太后乃封武邑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五百戶，縑二千五百匹。
先是，蕭衍遣其左游擊將軍趙祖悅偷據(jù)西硤石，眾至數(shù)萬，以逼壽春。鎮(zhèn)南崔亮攻之，未克，又與李崇乖貳。詔平以本官使持節(jié)、鎮(zhèn)軍大將軍、兼尚書右仆射為行臺，節(jié)度諸軍，東西州將一以稟之，如有乖異，以軍法從事。詔平長子獎以通直郎從。賜平縑帛百段、紫納金裝衫甲一領(lǐng)，賜獎縑布六十段、絳衲襖一領(lǐng)。父子重列，拜受家庭，觀者榮之。于是率步騎二千以赴壽春。平巡視硤石內(nèi)外，知其盈虛之所。嚴(yán)勒崇、亮，令水陸兼?zhèn)�，克期齊舉。崇、亮憚之，無敢乖互。頻日交戰(zhàn)，屢破賊軍。安南將軍崔延伯立橋于下蔡，以拒賊之援軍。賊將王神念、昌義之等不得進(jìn)救，祖悅守死窮城。平乃部分攻之。令崔亮督陸卒攻其城西，李崇勒水軍擊其東面，然后鼓噪，南北俱上。賊眾周章，東西赴戰(zhàn)。屠賊外城，賊之將士相率歸附。祖悅率其余眾固保南城，通夜攻守，至明乃降。斬祖悅，送首于洛，俘獲甚眾。以功遷尚書右仆射，加散騎常侍，將軍如故。
平還京師，靈太后見于宣光殿，賜以金裝刀杖一口。時南徐州表云：蕭衍堰淮水為患。詔公卿議之，平以為不假兵力，終自毀壞。及淮堰破，靈太后大悅，引群臣入宴，敕平前鳴簫管，肅宗手賜縑布百段。熙平元年冬卒，遺令薄葬。詔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帛七百匹。靈太后為舉哀于東堂。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謚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于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處機(jī)密十有余年，有獻(xiàn)替之稱。所制詩賦箴諫詠頌，別有集錄。
平長子獎，字遵穆，襲。容貌魁偉，有當(dāng)世才度。自太尉參軍事，稍遷通直郎、中書侍郎、直閣將軍、吏部郎中、征虜將軍，遷安東將軍、光祿大夫，仍吏部郎中。又以本官兼尚書，出為撫軍將軍、相州刺史。初，元義擅朝，獎為其親待，頻居顯要。靈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莊初，為散騎常侍、鎮(zhèn)東將軍、河南尹。獎前后所歷，皆以明濟(jì)著稱。元顥入洛，顥以獎兼尚書右仆射，慰勞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顥旨，害獎，傳首洛陽。
出帝時，獎故吏通直散騎常侍宋游道上書理獎曰：“臣聞賞善罰惡，謂之二機(jī)，有道存焉，所貴不濫。是以子胥無罪，吳人痛之；郄宛不幸，國言未息。故河南尹李獎，門居戚里，世擅名家，有此良才，是兼周用。自少及長，忠孝為心，入朝出牧，清明流譽。襟懷放暢，風(fēng)神爽發(fā)；實廊廟之瑚璉，社稷之楨干。往歲，北海竊據(jù)，負(fù)扆當(dāng)朝，王公卿士，俯眉從事。而獎闔門百口，同居京洛，既被羈縶，自拔無由。托使東南，情存避難，當(dāng)時物論，謂其得所。然北海未敗之日，徐州刺史元孚為其純臣，莫之敢距，表啟相望，遲速唯命。及皇輿返正，神器斯復(fù)，輕薄之徒，共生僥幸，詭言要賞，曲道求通，濫及善人，稱為己力。若以獎受命賊朝，語跡成罪，便與天下共當(dāng)此責(zé)。于時朝旨唯命免官，亦既經(jīng)恩，方加酷濫。伊昔具臣，比肩賊所，身臨河上，日尋干戈，時逢寬政，任遇不改。一介使人，獨嬰斯戮，凡在有心，孰不嗟悼！前朝所以論功者，見其邊人且相慰悅，其有郭默生亂，劉胤懸首，事乃權(quán)宜，蓋非實錄。昔鄧艾下世，段灼理其冤；馬援物故，朱勃申其屈。臣雖小人，趣事君子，有懷舊恩，義兼人故，見其若此，久欲陳辭。含言未吐，遂至今日，幽泉已閉，壟樹成行，內(nèi)手捫心，顧懷愧慨。幸逢興圣，理運唯新，雖曰纂戎，事同創(chuàng)革。頻有大恩，被于率土，亡官失爵者，悉蒙追復(fù)。而獎雜木猶存，牛車未改。士感知乙，懷此無忘，輕率瞽言，干犯輦轂。伏愿天鑒，賜垂矜覽，加其贈秩，慰此幽魂�！痹t贈衛(wèi)將軍、冀州刺史。
子構(gòu)，襲。武定末，太子中舍人。齊受禪，爵例降。
構(gòu)弟訓(xùn)，太尉默曹參軍。
獎弟諧，字虔和。風(fēng)流閑潤，博學(xué)有文辯，當(dāng)時才俊，咸相欽賞。受父前爵彭城侯。自太尉參軍，歷尚書郎、徐州北海王顥撫軍府司馬，入為長兼中書侍郎。崔光引為兼著作郎，諧在史職，無所歷意。加輔國將軍、相州大中正、光祿大夫，除金紫光祿大夫，加衛(wèi)將軍。
元顥入洛，以為給事黃門侍郎。顥敗，除名，乃為《述身賦》曰：
夫休咎相躡，禍福相生。龜筮迷其兆，圣達(dá)蔽其萌。覽成敗于前跡，料趣舍于人情。咸爭途以走利，罕外己以逃名。連從車以載禍，多廄馬以取刑。豈知夫一介獨往，乃千乘所不能傾。伊薄躬之悔吝，無性命之淑靈。藉休庸于祖武，仰余烈于家聲。徒從師以下學(xué)，乏游道于上京。洎方年之四五，實始筮之弱齡。爰釋巾而從吏，謬邀寵于時明。
彼囗囗之赫赫，乃陋周而小漢。帝文篤其成功，我武治其未亂。掩四奧而同軌，穆三辰而貞觀。威北暢而武戢，鼎南遷而文煥。異人相趨于絳闕，鴻生接武于儒館�？�?cè)貉哦瑲w，果方員而殊貫。伊濫吹之所從，初竊服于宰旅。奉盛王之高義，游兔園而容與。綴鴻鷺之末行，連英髦之茂序。
及伯舅之西伐，赫靈旗之東舉。復(fù)奉役于前轅，仍執(zhí)羈于后距。迫玄冬之暮歲，歷關(guān)山之遐阻。風(fēng)激沙而破石，雪浮河而漫野。樂在志其無端，悲涉物而多緒。俄宮車之晏駕，改乘轅而歸予。
屬推恩之在今，自傍枝而禔福。既獻(xiàn)囗以命宗，叨微躬于侯服。禮空文于覜饗，賦無征于湯沐。思守位而匪懈，每屏居而自肅。忽忝命于建禮，游丹綺之重復(fù)。信茲選之為難，乃上應(yīng)于列宿。陽源猶且自免，何稱仲治與太叔。余生囗之蕭散，本寓名而為仕。好不存于吏法，才實疏于政理。竟火燭之不事，徒博弈其賢已。竊自托于諸生，頗馳騁于文史。通人假其余論，士林察于囗理。乃妄涉于風(fēng)流，遂飾輩于士子。且以自托，囗囗囗囗。
雖邇傒塵滓，而賞許云霞。棲閑虛以筑館，背城闕而為家。帶二學(xué)之高宇，遠(yuǎn)三市之狹邪。事雖儉而未陋，制有度而不奢。山隱勢于復(fù)石，水回流于激沙。樹先春而動色，草迎歲而發(fā)花。座有清談之客，門交好事之車�；蛄宙矣谠乱�，或水宴于景斜。肆雕章之腴旨，咀文藝之英華。羞綠芰與丹藕，薦朱李及甘瓜。雖慚洛水之名致，有類金谷之喧嘩。聊自足于所好，豈留連于或號？思炯戒而自反，勖身名于所蹈。奉哲后之淵猷，贊崇麾于華奧。豈千乘之乏使？感一眄之相勞。竟不留于三月，因病滿而休告。
彼東觀之清華，乃任隆于載筆。蔡一去而貽恨，張再選而有述。忽牽短而濫官，司惇史于藏室。慚班子之繁麗，微馬生之簡實。復(fù)通籍而延寵，陪帝扃之華密。信儀鳳之所棲，乃絲文之自出。歷五載而徘徊，猶官命之不改。謝能飛于無翼，故同滯于有待。晚加秩于戎章，乃囗號之斯在。
屬運道之將季，諒冠屨之無礙。奄升御于鼎湖，忽流哀于四海。昔漢命之中微，皇統(tǒng)于是三絕。暨孝昌之陵陂，亦繼囗而禍結(jié)。將《小雅》之詩廢，復(fù)三綱之道滅。思跼蹐于時昏，獨沉吟于運閉。遂退處于窮里，不外交于人世。及數(shù)反于中興，驅(qū)時雄而電逝。既藉取亂之權(quán)，方乘轉(zhuǎn)圓之勢。俄隙開而守廢，遂冠冕之毀裂。彼膏原而涂野，嗟衛(wèi)肝與稽血。
何古今之一揆，每治少而亂多。盧遁身于東掖，荀窘跡于南羅。時獲逃于囗阜，仍竄宿于巖阿。首丘急于明發(fā)，東路長其如何。遽登舟而鼓柂，乃沿洛而泛河。騖寸陰于不測，競征鳥于歸波。時在所而放命，連百萬于山東。何信都之巨猾，若封豕與大風(fēng)。肆吞噬于觜距，咸邑燼而野空。徑黎陽之寇聚，迫崖壘之沨隆。躁通川而鼎沸，矢交射于舟中。備百罹于茲日，諒陳蔡之非窮。乘虎口而獲濟(jì)，陵陽侯而迅往。得投憩于濮陽，實陶衛(wèi)之舊壤。望鄉(xiāng)村而佇立，曾不遙之河廣。聞虜馬之夕嘶，見胡塵之晝上。
王略恢而廟勝，車徒發(fā)而雷響。扇風(fēng)師之猛氣，張?zhí)欤危种畬泳W(wǎng)。裁一鼓而冰銷，俄氛昆之廓蕩。昔蘧生之出奔，睹亡征于亂政。及季子之來反，乃君立而位定。伊吾人之蕞爾，本無傒于衰盛。忻草茅而偃伏，且優(yōu)游于宸慶。復(fù)推斥于宦流，延光華于璽命。甫聞內(nèi)侍之忝，復(fù)奉優(yōu)加之令。何金紫之陸離，郁貂玉之相映。
時權(quán)定之云初，尚民心之易擾。何建武之明杰，茂雄姿于天表。忽靈命之有歸，藉親均而爭紹。師出楚而飆發(fā)，旆陵江而云矯。辟閶闔之崢嶸，端冕旒于億兆。神駕逝以流越，翠華飆而繚繞。茍命舛而數(shù)違，雖功深而祚夭。時難忽然已及，網(wǎng)羅周其四張。非五三之親暱，罕徇節(jié)于漢陽。彼百僚之冠帶，咸北面于西王。矧恩疏而任遠(yuǎn)，固身存而義亡。及宸居之反正，振天網(wǎng)于頹綱。甄大義以明罰，虛半列于周行。乃褫帶而來反，驅(qū)下澤于故鄉(xiāng)。
探宿志以內(nèi)求，撫身途而自計。不詭遇以邀合，豈釣名以干世。獨浩然而任己，同虛舟之不系。既未識其所以來，亦豈知其所以逝。于是得喪同遣，忘懷自深。遇物棲息，觸地山林。雖因西浮之跡，何異東都之心。愿自托于魚鳥，永得性于飛沉。庶保此以獲沒，不再罪于當(dāng)今。
孝靜初，遭母憂，還鄉(xiāng)里。征為魏尹，將軍如故，以禫制未終，表辭。朝議亦以為優(yōu)，仍許其讓。蕭衍求通和好，朝廷盛選行人，以諧兼散騎常侍，為聘使主。諧至石頭，蕭衍遣其主客郎范胥當(dāng)接。諧問胥曰：“主客在郎官幾時？”胥答曰：“我本訓(xùn)胄虎門，適復(fù)今任�！敝C言：“國子博士不應(yīng)左轉(zhuǎn)為郎�！瘪愦鹪唬骸疤貫榻討�(yīng)遠(yuǎn)賓，故權(quán)兼耳�！敝C言：“屈己濟(jì)務(wù)，誠得事宜。由我一介行人，令卿左轉(zhuǎn)。”胥答曰：“自顧菲薄，不足對揚盛美，豈敢言屈？”胥問曰：“今猶尚暖，北間當(dāng)小寒于此？”諧答曰：“地居陰陽之正，寒暑適時，不知多少。”胥曰：“所訪鄴下，豈是測影之地？”諧答曰：“皆是皇居帝里，相去不遠(yuǎn)，可得統(tǒng)而言之�！瘪阍唬骸奥尻柤确Q盛美，何事還鄴？”諧答曰：“不常厥邑，于茲五邦，王者無外，所在關(guān)河，復(fù)何所怪？”胥曰：“殷人否危，故遷相耿，貴朝何為而遷？”諧答：“圣人藏往知來，相時而動，何必俟于隆替？”胥曰：“金陵王氣兆于先代，黃旗紫蓋，本出東南，君臨萬邦，故宜在此�！敝C答曰：“帝王符命，豈得與中國比�。孔仙w黃旗，終于入洛，無乃自害也？有口之說，乃是俳諧，亦何足道！”蕭衍親問諧曰：“魏朝人士，德行四科之徒凡有幾人？”諧對曰：“本朝多士，義等如林，文武賢才，布在列位，四科之美，非無其人，庸短造次，無以備啟�！毖茉唬骸拔渫跤衼y臣十人。魏雖人物之盛，豈得頓如卿言？”諧曰：“愚謂周稱十人，本舉佐命，至于‘濟(jì)濟(jì)多士’，實是文王之詩�；食葟R之才，足與周人有競�！毖茉唬骸叭魻枺淖銟�(biāo)異、武有冠絕者，便可指陳�！敝C曰：“大丞相渤海王秉文經(jīng)武，左右皇極，畫一九州，懸衡四海。錄尚書、汝陽王元叔昭、尚書令元世俊，宗室之秀，綰政朝端。左仆射司馬子如、右仆射高隆之，并時譽民英，戮力匡輔。侍中高岳、侍中孫騰，勛賢忠亮，宣贊王猷。自余才美，不可具悉�！毖茉唬骸肮室溯o弼幼主，永固基業(yè)，深不可言。”江南稱其才辯。
使還，除大司農(nóng)卿，加驃騎將軍，轉(zhuǎn)秘書監(jiān)。遇偏風(fēng)廢頓。武定二年卒，年四十九，時人悼惜之。贈驃騎大將軍、衛(wèi)尉卿、齊州刺史。所著文集，別有集錄行于世。
長子岳，武定末，司徒祭酒。
岳弟庶，尚書南主客郎。
諧弟邕，字修穆。幼而俊爽，有逸才。著作佐郎、高陽王雍友。凡所交游皆倍年，俊秀才藻之美，為時所稱。年二十五，卒。贈鎮(zhèn)遠(yuǎn)將軍、洛州刺史，謚曰文。
史臣曰：邢巒以文武才策，當(dāng)軍國之任，內(nèi)參機(jī)揆，外寄折沖，其緯世之器歟？李平以高明干略，效智于時，出入當(dāng)官，功名克著，蓋贊務(wù)之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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