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三十五 盧玄
盧玄，字子真，范陽涿人也。曾祖諶，晉司空劉琨從事中郎。祖偃，父邈，并仕慕容氏為郡太守，皆以儒雅稱。神四年，辟召儒俊，以玄為首，授中書博士。司徒崔浩，玄之外兄，每與玄言，輒嘆曰：“對子真，使我懷古之情更深�！焙拼笥R整人倫，分明姓族。玄勸之曰：“夫創(chuàng)制立事，各有其時，樂為此者，詎幾人也？宜其三思�！焙飘�(dāng)時雖無異言，竟不納，浩敗頗亦由此。后轉(zhuǎn)寧朔將軍、兼散騎常侍，使劉義隆。義隆見之，與語良久，嘆曰：“中郎，卿曾祖也�！奔冗�，病卒。
子度世，字子遷。幼而聰達(dá)，有計數(shù)。為中書學(xué)生，應(yīng)選東宮。弱冠，與從兄遐俱以學(xué)行為時流所重。
度世后以崔浩事，棄官逃于高陽鄭羆家，羆匿之。使者囚羆長子，將加捶楚。羆戒之曰：“君子殺身以成仁，汝雖死勿言。”子奉父命，遂被考掠，至乃火爇其體，因以物故，卒無所言。度世后令弟娶羆妹，以報其恩。世祖臨江，劉義隆使其殿中將軍黃延年朝貢。世祖問延年曰：“范陽盧度世坐與崔浩親通，逃命江表，應(yīng)已至彼？”延對曰：“都下無聞，當(dāng)必不至�！笔雷嬖t東宮赦度世宗族逃亡及藉沒者。度世乃出。赴京，拜中書侍郎，襲爵。
興安中，兼太常卿，立保太后父遼西獻(xiàn)王廟，加鎮(zhèn)遠(yuǎn)將軍，進(jìn)爵為侯。后除散騎侍郎，使劉駿。遣其侍中柳元景與度世對接，度世應(yīng)對失衷。還，被禁劾，經(jīng)年乃釋。除假節(jié)、鎮(zhèn)遠(yuǎn)將軍、齊州刺史。州接邊境，將士數(shù)相侵掠。度世乃禁勒所統(tǒng)，還其俘虜，二境以寧。后坐事囚系，久之，還鄉(xiāng)里。尋征赴京，除平東將軍、青州刺史，未拜，遇患。延興元年卒，年五十三。謚曰惠侯。四子，淵、敏、昶、尚。
初，玄有五子，嫡唯度世，余皆別生。崔浩事難，其庶兄弟常欲危害之，度世常深忿恨。及度世有子，每誡約令絕妾孽，不得使長，以防后患。至淵兄弟，婢賤生子，雖形貌相類，皆不舉接。為識者所非。
淵，字伯源，小名陽烏。性溫雅寡欲，有祖父之風(fēng)，敦尚學(xué)業(yè)，閨門和睦。襲侯爵，拜主客令，典屬國。遷秘書令、始平王師。以例降爵為伯。給事黃門侍郎，遷兼散騎常侍、秘書監(jiān)、本州大中正。是時，高祖將立馮后，方集朝臣議之。高祖先謂淵曰：“卿意以為何如？”對曰：“此自古所慎，如臣愚意，宜更簡卜。”高祖曰：“以先后之侄，朕意已定。”淵曰：“雖奉敕如此，然于臣心實有未盡�！奔俺技h，執(zhí)意如前。馮誕有盛寵，深以為恨，淵不以介懷。
及高祖議伐蕭賾，淵表曰：
臣誠識不周覽，頗尋篇籍。自魏晉以前，承平之世，未有皇輿親御六軍，決勝行陳之間者。勝不足為武，弗勝有虧威德，明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fā)機(jī)故也。昔魏武以弊卒一萬而袁紹土崩，謝玄以步兵三千而苻堅瓦解。勝負(fù)不由眾寡，成敗在于須臾，若用田豐之謀，則坐制孟德矣。魏既并蜀，迄于晉世，吳介有江水，居其上流，大小勢殊，德政理絕。然猶君臣協(xié)謀，垂數(shù)十載。逮孫皓暴戾，上下攜爽，不陸俱進(jìn)，一舉始克。今蕭氏以篡殺之燼，政虐役繁，又支屬相屠，人神同棄。吳會之民，延踵皇澤，正是齊軌之期，一同之會。若大駕南巡，必左衽革面，閩越倒戈，其猶運山壓卵，有征無戰(zhàn)。然愚謂萬乘親戎，轉(zhuǎn)漕難繼，千里饋糧，士有饑色，大軍之后，必有兇年。不若命將簡銳，蕩滌江右，然后鳴鸞巡省，告成東岳，則天下幸甚，率土戴賴。
臣又聞流言，關(guān)右之民，自比年以來，競設(shè)齋會，假稱豪貴，以相扇惑。顯然于眾坐之中，以謗朝廷。無上之心，莫此之甚。愚謂宜速懲絕，戮其魁帥。不爾懼成黃巾、赤眉之禍。育其微萌，不芟之毫末，斧斤一加，恐蹈害者眾。臣世奉皇家，義均休戚，誠知干忤之愆實深，然不忠之罪莫大。
詔曰：
至德雖一，樹功多途。三圣殊文，五帝異律，或張或弛，豈必相因？遠(yuǎn)惟承平之主，所以不親旆五戎者，蓋有由矣。英明之主，或以同軌無征；守庸之君，或緣志劣寢伐。今若喻之英皇，時非昔類；比之庸后，意有恧焉。脫元極之尊，本不宜駕，二公之徒，革輅之戎，寧非謬歟？尋夫昔人，若必須己而濟(jì)世，豈不克廣先業(yè)也。定火之雄，未聞不武，世祖之行，匪皆疑懾。且曹操勝袁，蓋由德義內(nèi)舉；苻堅瓦解，當(dāng)緣立政未至。定非弊卒之力強(qiáng)，十萬之眾寡也。今則驅(qū)馳先天之術(shù)，駕用仁義之師，審觀成敗，庶免斯咎。長江之阻，未足可憚；逾紀(jì)之略，何必可師？洞庭、彭蠡，竟非殷固，奮臂一呼，或成漢業(yè)。經(jīng)略之義，當(dāng)付之臨機(jī)；足食之籌，望寄之蕭相。將�；煲�，豈好輕動；利見之事，何得委人也！
又水旱之運，未必由兵；堯湯之難，詎因興旅？頗豐之后，雖靜有之，關(guān)左小紛，已敕禁勒。流言之細(xì)，曷足以紆天功？深錄誠心，勿恨不相遂耳，。
及車駕南伐，趙郡王干督關(guān)右諸軍事，詔加淵使持節(jié)、安南將軍為副，勒眾七萬將出子午。尋以蕭賾死，停師。是時涇州羌叛，殘破城邑，淵以步騎六千眾號三萬，徐行而進(jìn)。未經(jīng)三旬，賊眾逃散，降者數(shù)萬口，唯梟首惡，余悉不問。詔兼侍中。初，淵年十四，嘗詣長安。將還，諸相餞送者五十余人，別于渭北。有相者扶風(fēng)人王伯達(dá)曰：“諸君皆不如此盧郎，雖位不副實，然德聲甚盛，望逾公輔。后二十余年，當(dāng)制命關(guān)右。愿不相忘�！贝诵幸�，相者年過八十，詣軍門請見，言敘平生。未幾，拜儀曹尚書。高祖考課在位，降淵以王師守常侍、尚書，奪常侍祿一周。尋除豫州刺史，以母老固辭。
會蕭昭業(yè)雍州刺史曹虎遣使請降，乃以淵為使持節(jié)、安南將軍，督前鋒諸軍徑赴樊鄧。淵面辭曰：“臣本儒生，頗聞俎豆，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惟陛下裁之�！避娖谝驯�，高祖不許。淵曰：“但恐曹虎為周魴耳，陛下宜審之。”虎果偽降。淵至葉，具曹虎譎詐之問，兼陳其利害。詔淵取南陽。淵以兵少糧乏，表求先攻赭陽，以近葉倉故也。高祖許焉，乃進(jìn)攻赭陽。蕭鸞遣將垣歷生來救，淵素?zé)o將略，為賊所敗，坐免官爵為民。
尋遭母憂，高祖遣謁者詣?wù)�。服闋，兼太尉長史。高祖南討，又兼彭城王中軍府長史。尋為徐州京兆王愉兼長史，賜絹百匹。愉既年少，事無巨細(xì)，多決于淵。淵以誠信御物，甚得東南民和。南徐州刺史沈陵密謀外叛，淵覺其萌漸，潛敕諸戍，微為之備。屢有表聞，朝廷不納。陵果殺將佐，勒宿豫之眾逃叛。濱淮諸戍，由備得全。陵在邊歷年，陰結(jié)既廣，二州人情，咸相扇惑。陵之余黨，頗見執(zhí)送，淵皆撫而赦之，惟歸罪于陵，由是眾心乃安。
景明初，除秘書監(jiān)。二年卒官，年四十八。贈安北將軍、幽州刺史，復(fù)本爵固安伯，謚曰懿。
初，諶父志法鐘繇書，傳業(yè)累世，世有能名。至邈以上，兼善草跡。淵習(xí)家法，代京宮殿多淵所題。白馬公崔玄伯亦善書，世傳衛(wèi)瓘體。魏初工書者，崔盧二門。淵與仆射李沖特相友善。沖重淵門風(fēng)，而淵祗沖才官，故結(jié)為婚姻，往來親密。至于淵荷高祖意遇，頗亦由沖。淵有八子。
長子道將，字祖業(yè)，應(yīng)襲父爵，而讓其第八弟道舒。有司奏聞，詔曰：“長嫡承重，禮之大經(jīng)，何得輒授也？”而道將引清河王國常侍韓子熙讓弟仲穆魯陽男之例，尚書李平重申奏，詔乃聽許。道將涉獵經(jīng)史，風(fēng)氣謇諤，頗有文才，為一家后來之冠，諸父并敬憚之。彭城王勰、任城王澄皆虛襟相待。勰為中軍大將軍，辟行參軍。遷司徒東閤祭酒、尚書左外兵郎中，轉(zhuǎn)秘書丞。出為燕郡太守。道將下車，表樂毅、霍原之墓，而為之立祠。優(yōu)禮儒生。勵勸學(xué)業(yè)，敦課農(nóng)桑，墾田歲倍。入為司徒司馬。卒，贈龍驤將軍、太常少卿，謚曰獻(xiàn)。所為文筆數(shù)十篇。
子懷祖，太學(xué)博士、員外散騎侍郎。卒。
懷祖弟懷仁，武定中，太尉鎧曹參軍。
道將弟亮，字仁業(yè)。不仕而終。子思道。
亮弟道裕，字寧祖，少以學(xué)尚知名，風(fēng)儀兼美。尚顯祖女樂浪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太子舍人，尋轉(zhuǎn)洗馬。遷散騎侍郎，轉(zhuǎn)安遠(yuǎn)將軍、中書侍郎、兼秘書丞。尋以母憂去官。服終，復(fù)拜中書侍郎。遷龍驤將軍、太子中庶子、幽州大中正。轉(zhuǎn)長兼散騎侍郎，加左將軍。神龜二年，除左將軍、涇州刺史。其年七月卒官，年四十四。贈撫軍將軍、青州刺史，賜帛三百匹，謚曰文侯。
子景緒，武定中，儀同開府錄事參軍。
道裕弟道虔，字慶祖，粗閑經(jīng)史，兼通算術(shù)。尚高祖女濟(jì)南長公主。公主驕淫，聲穢遐邇，先無疹患，倉卒暴薨。時云道虔所害。世宗秘其丑惡，不苦窮治。尚書嘗奏道虔為國子博士。靈太后追主薨事，乃黜道虔為民，終身不仕。孝昌末，臨淮王彧因?qū)⒊稣�，啟除道虔奉車都尉。道虔外生李彧尚莊帝姊豐亭公主，因相藉托。永安中，除輔國將軍、通直常侍，尋加征虜將軍。以議歷勛，賜爵臨淄伯，遷散騎常侍。天平初，征南將軍，轉(zhuǎn)都官尚書、本州大中正。出除驃騎將軍、幽州刺史，尋加衛(wèi)大將軍，卒于官。贈都督幽瀛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右仆射、司空公、瀛州刺史，謚曰恭文公。主二子，昌宇、昌仁。昌宇不慧，昌仁早卒。道虔又娶司馬氏，有子昌裕。及司馬見出之后，更娉元氏，生二子昌期、昌衡。兄弟競父爵，至今未襲。
道虔弟道侃，字希祖。州主簿，沉雅有學(xué)尚。孝昌末卒。二子早夭，以弟道約子正達(dá)為后。武定中，征虜將軍、大尉記室參軍。
道侃弟道和，字叔維。兄弟之中，人望最下。冀州中軍府中兵參軍。卒。
子景豫。景豫弟景熙，武定中，儀同開府諮議。
道和弟道約，字季恭。起家員外郎，累遷司空錄事參軍、司徒屬、幽州大中正、輔國將軍、光祿大夫。轉(zhuǎn)司徒右長史。太傅李延寔出除青州。延寔先被病，道約，延寔之妻弟，詔以道約為延寔長史，加散騎常侍，寄以匡維也。永熙中，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領(lǐng)廣平王贊儀同開府長史。天平中，開府儀同高岳請為長史。岳轉(zhuǎn)除青冀二州，道約仍為長史，隨岳兩籓，有毗佐之稱。興和末，除衛(wèi)大將軍、兗州刺史，在州頗得民和。武定元年卒，年五十八。贈使持節(jié)、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子正通，開府諮議。少有令譽，征赴晉陽，遇患卒。妻鄭氏，與正通弟正思淫亂，武定中，為御史所劾，人士疾之。
道約弟道舒，字幼安，襲父爵。自尚書左主客郎中為冠軍將軍、中書侍郎。卒。
淵弟敏，字仲通，小字紅崖，少有大量。太和初，拜議郎，早卒。贈威遠(yuǎn)將軍、范陽太守，謚曰靖。高祖納其女為嬪。敏五子。
義僖，字遠(yuǎn)慶，早有學(xué)尚，識度沉雅。年九歲，喪父，便有至性。少為仆射李沖所嘆美。起家秘書郎，歷太子舍人、司徒中郎。神龜初，任城王澄奏舉義僖，除散騎侍郎，轉(zhuǎn)冠軍將軍、中散大夫。以母憂去職。幽州刺史王誦與義僖交款，每與舊故李神俊等書曰：“盧冠軍在此，時復(fù)惠好，輒留連數(shù)日，得諮詢政道�！逼湟娭厝舸�。齊王蕭寶夤啟為開府諮議參軍，辭疾不赴。尋兼司空長史，拜征虜將軍、太中大夫。散秩多年，澹然自得。李神俊勸其干謁當(dāng)途。義僖曰：“學(xué)先王之道，貴行先王之志，何能茍求富貴也？”
孝昌中，除散騎常侍。時靈太后臨朝，黃門侍郎李神軌勢傾朝野，求結(jié)婚姻。義僖慮其必敗，拒而不許。王誦謂義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五男，卿豈易之也？”義僖曰：“所以不從，正為此耳。從之恐禍大而速。”誦乃堅握義僖之手曰：“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彼爝m他族。臨婚之夕，靈太后遣中常侍服景就家敕停。內(nèi)外惶怖，義僖夷然自若。建義初，兼都官尚書，尋除安東將軍、衛(wèi)尉卿。普泰中，除都官尚書，加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
義僖少時，幽州頻遭水旱，先有谷數(shù)萬石貸民，義僖以年谷不熟，乃燔其契。州閭悅其恩德。性寬和畏慎，不妄交款，與魏子建情好尤篤，言無所隱。義僖性清儉，不營財利，雖居顯位，每至困乏，麥飯蔬食，忻然甘之。永熙中，風(fēng)疾頓發(fā)。興和中卒，年六十四。贈本將軍、儀同三司、瀛州刺史，謚孝簡。
子遜之，武定中，太尉記室參軍。
遜之弟世猷，齊王開府集曹參軍。
義僖弟義忭，字叔預(yù)。司空行參軍、本州治中、散騎侍郎、司徒諮議參軍。
子孝章，儀同開府行參軍，早亡。
義忭弟義敦，字季和。征北府默曹參軍。
子景開，字子達(dá)。武定中，儀同開府屬。
義敦弟義安，字幼仁，不仕。義僖諸弟并遠(yuǎn)不逮兄也。
敏弟昶，字叔達(dá)，小字師顏，學(xué)涉經(jīng)史，早有時譽。太和初，為太子中舍人、兼員外散騎常侍，使于蕭昭業(yè)。高祖詔昶曰：“卿便至彼，勿存彼我。密邇江揚，不早當(dāng)晚，會是朕物。卿等欲言，便無相疑難。”又敕副使王清石曰：“卿莫以本是南人，言語致慮。若彼先有所知所識，欲見便見，須論即論。盧昶正是寬柔君子，無多文才，或主客命卿作詩，可率卿所知，莫以昶不作，便復(fù)罷也。凡使人之體，以和為貴，勿遞相矜夸，見于色貌，失將命之體。卿等各率所知，以相規(guī)誨。”及昶至彼，值蕭鸞僭立，于是高祖南討之，昶兄淵為別道將。而蕭鸞以朝廷加兵，遂酷遇昶等。昶本非骨鯁，聞南人云兄既作將，弟為使者。乃大恐怖，淚汗交橫。鸞以腐米臭魚豆供之。而謁者張思寧辭氣謇諤，曾不屈撓，遂以壯烈死于館中。昶還，高祖責(zé)之曰：“銜命之禮，有死無辱，雖流放海隅，猶宜抱節(jié)致殞。卿不能長纓羈首，已是可恨，何乃俯眉飲啄，自同犬馬？有生必死，修短幾何。卿若殺身成名，貽之竹素，何如甘彼芻菽，以辱君父乎？縱不遠(yuǎn)慚蘇武，寧不近愧思寧！”昶對曰：“臣器乏陸、隨，忝使閩越。屬蕭鸞昏狂，誅戮無道�？植坏醚龇蠲鲿r，歸養(yǎng)老母，茍存尺蠖，屈以求伸。負(fù)辱朝命，罪宜萬死，乞歸司寇，伏聽斧鉞�！彼煲娏T黜。久之，復(fù)除彭城王友，轉(zhuǎn)秘書丞。景明初，除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本州大中正。昶請外祿，世宗不許。遷散騎常侍，兼尚書。
時洛陽縣獲白鼠。昶奏曰：
謹(jǐn)案《瑞典》，外鎮(zhèn)刺史、二千石、令長不祗上命，刻暴百姓，人民怨嗟，則白鼠至。臣聞禎不虛見，德合必符；妖不妄出，咎彰則至。是以古之人君，或怠瑞以失德，或祗變而立功，斯乃萬古之殷鑒，千齡之炯誡。比者，災(zāi)氣作沴，恆陽虧度，陛下流如傷之慈，降納隍之旨，哀百姓之無辜，引在予之深責(zé)。舉賢黜佞之詔，道映于堯先；進(jìn)思納諫之言，事光于舜右。伏讀明旨，俯觀征譴，敢布庸瞽，以陳萬一。
竊惟一夫之耕，食裁充口；一婦之織，衣止蔽形。年租歲調(diào)，則惟常理，此外征求，于何取足？然自比年以來，兵革屢動。荊揚二州，屯戍不息；鐘離、義陽，師旅相繼。兼荊蠻兇狡，王師薄伐，暴露原野，經(jīng)秋淹夏。汝潁之地，率戶從戎；河冀之境，連丁轉(zhuǎn)運。又戰(zhàn)不必勝，加之退負(fù)，死喪離曠，十室而九。細(xì)役煩徭，日月滋甚；苛兵酷吏，因逞威福。至使通原遙畛，田蕪罕耘；連村接闬，蠶饑莫食。而監(jiān)司因公以貪求，豪強(qiáng)恃私而逼掠。遂令鬻裋褐以益千金之資，制口腹而充一朝之急。此皆由牧守令長多失其人，郡闕黃霸之君，縣無魯恭之宰，不思所以安民，正思所以潤屋。故士女呼嗟，相望于道路；守宰暴貪，風(fēng)聞于魏闕。往歲法官案驗，多掛刑網(wǎng)，謂必顯戮，以明勸誡。然后遣使覆訊，公違憲典�；虺酗L(fēng)挾請，輕樹私恩；或容情受賄，輒施己惠。御史所劾，皆言誣枉；申雪罪人，更云清白。長侮上之源，滋陵下之路。忠清之人，見之而自��；犯暴之夫，聞之以益快。白鼠之至，信而有征矣。
伏愿陛下垂睿哲之鑒，察妖災(zāi)之起。延對公卿，廣詢庶政；引見樞納，博求民隱。存問孤寡，去其苛碎；輕徭省賦，與民休息。貞良忠讜，置之于朝；奸回貪佞，棄之于市。則九官勿戒而恆敬，百縣不嚴(yán)而自肅，士女欣欣，人有望矣。
詔曰：“朕纂承鴻緒，伏膺寶歷，思靖八方，惠康四海。當(dāng)必世之期，麟鳳不降；屬勝殘之會，白鼠告咎。萬邦有罪，實唯朕躬。尚書敷納機(jī)猷，獻(xiàn)替是寄，讜言有聞，朕實嘉美�！鞭D(zhuǎn)侍中，又兼吏部尚書，尋即正，仍侍中。昶守職而已，無所激揚也。與侍中元暉等更相朋附，為世宗所寵，時論鄙之。
出除鎮(zhèn)東將軍、徐州刺史。永平四年夏，昶表曰：“蕭衍瑯邪郡民王萬壽等款誠內(nèi)結(jié)，潛來詣臣，云朐山戍今將交換，有可圖之機(jī)。臣即許以旌賞，遣其還入。至三月二十四夜，萬壽等獎率同盟，攻掩朐城，斬衍輔國將軍，瑯邪、東莞二郡太守，帶朐山戍主劉晣并將士四十余人，傳首至州。臣即遣兼郯城戍副張?zhí)旎萋黍斢露�，徑往赴之�，樞爸T戍絡(luò)繹繼援，而衍郁洲已遣二軍以拒天惠。天惠與萬壽等內(nèi)外齊擊，俘斬數(shù)百，便即據(jù)城�！痹t昶曰：“彭宋地接邊疆，勢連淮海，威御之術(shù)，功在不易。朐山險塞，寇之要防，水陸交湊，揚、郁路沖，畜聚兇徒，虔劉邊鄙，青、光、齊、袞每罹其患。卿妙算既敷，克城殄眾，展疆辟土，何善如之！庸勛之懋，朕用嘉止。故遣左右直長閻遵業(yè)具宣往懷。此戍郁洲之本，存亡所系。今既失守，有不存之心；彼見扼喉，將圖救援之計。今水雨盛行，宜須防守。卿可深思擬捍之規(guī)，攘敵之略，使還具聞�！�
昶又表：“蕭衍將張稷、馬仙琕、陰虔和等各領(lǐng)精兵，分屯諸堰；昌義之、張惠紹、王神念、王茂光承彼傳信，續(xù)發(fā)建鄴。自存之計，并歸于此。量力準(zhǔn)寇，事恐不輕。何者？此兵九千，賊眾四萬，名將健士，遠(yuǎn)近畢集，邀憑雨熱，決死來戰(zhàn)，藉眾乘兇，希固巢穴。所以傾國而舉，非為朐山，將恐王師固六里，據(jù)湖沖，南截淮浦，勢崩難測，海利鹽物，交闕常貢。所慮在大，有必爭之心。若皇家經(jīng)略，方有所討，必須簡將增兵，加益糧仗，與之亢擬。相持至秋，天麾一動，開拓為易。圖南之計，事本在今，請增兵六千、米十萬石；如其不也，伏聽朝議�！标朴直恚骸百\徒大集，眾旅強(qiáng)盛，置柵朐山，屯守門井，并圍固城，晝夜連戰(zhàn)�？纸苿菁葟�(qiáng)，后難除揃。輒欲令征虜將軍趙遐率勒見兵，與之決勝。遐慮眾少不敵，若一舉失利，則眾心挫怯，求待大眾俱至，奮銳擊之。竊謂此謀，非為孟浪。且臣本奉朝規(guī)，令相拒守，以待涼月。今歲已云秋，高風(fēng)漸舉，經(jīng)算大圖，時事既至。且鮑口以東，陸運無閡，朐、固之間，本無停潦，宜時掩擊邊陲。而賊自夏以來，貫甲不歇，從六里以北，城柵相連，役使兵人，便已疲殆。若大眾臨之，必可禽捷。一城退潰，眾壘土崩，乘勝圖之，易于振朽。脫兵不速至，長彼熾心，軍士憂惶，自生異議。請速簡配，以及事機(jī)�！痹t曰：“一克獲朐山，計本于昶，乘勝之規(guī)，終宜有寄。是以起兵之始，即季處分，前機(jī)經(jīng)略，一以任之。今既請兵，理宜速遂�？汕布�、定、瀛、相四州中品羽林、虎賁四千人赴之�！�
又詔昶曰：“朐山之克，實由于卿，開疆拓土，實為長策。然經(jīng)討未服，非卿而誰？而蟻徒送死，規(guī)侵王略，天亡小賊，數(shù)在無遠(yuǎn)。故前者命卿親臨指授，尋以卿疾未瘳，且待消息。今既痊復(fù)，宜遵前旨，秉戈揮銳，殄寇為懷。已發(fā)虎旅五萬，應(yīng)機(jī)電赴，指辰而至，遂卿本請。截彼東南，亮委高算。”又詔昶曰：“取朐置戍，并是卿計，始終成敗，悉歸于卿。卿以兵少請益，今已遂卿本意。如聞東唐陸道甚狹，一輒之外，皆是大水。彼必?fù)?jù)之，以斷軍路。若已如此，更設(shè)何策？其軍奇兵變，遽以表聞。又聞衍軍將帥，每有流言，云魏博淮陽、宿豫，乃是兩宜。若實有此，卿可量朐山薪水得支幾時。脫事容往返，馳驛速聞。如薪水少急，即可量計。若理不可爾，亦將軍裁決。”
昶既儒生，本少將略，又羊祉子燮為昶司馬，專任戎事，掩昶耳目，將士怨之。朐山戍主傅文驥糧樵俱罄，以城降衍。昶見城降，于是先走退。諸軍相尋奔遁，遇大寒雪，軍人凍死及落手足者三分而二。自國家經(jīng)略江左，唯有中山王英敗于鐘離，昶于朐山失利，最為甚焉。世宗遣黃門甄琛馳驛鎖昶，窮其敗狀。詔曰：“朐山之?dāng)�，傷損實深，推始究末，罪鐘元帥。雖經(jīng)大宥，輕重宜別，昶一人可以免官論坐，自余將統(tǒng)以下悉聽依赦復(fù)任�！�
未幾，拜太常卿，仍除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又進(jìn)號鎮(zhèn)西將軍，加散騎常侍。熙平元年卒于官。贈征北將軍、冀州刺史，謚曰穆。
昶寬和矜恕，善于綏撫，其在徐州，戍兵疾，親自檢恤。至番兵年滿不歸，容充后役，終昶一政，然后始還。人庶稱之。
子元聿，字仲訓(xùn)，無他才能。尚高祖女義陽長公主，拜駙馬都尉。位太尉司馬、光祿大夫。卒，贈中書監(jiān)。
子士晟，儀同開府掾。
元聿第五弟元明，字幼章。涉歷群書，兼有文義，風(fēng)彩閑潤，進(jìn)退可觀。永安初，長兼尚書令，臨淮王彧欽愛之。及彧開府，引為兼屬，仍領(lǐng)部曲。出帝登阼，以郎任行禮，封城陽縣子，遷中書寺郎。永熙末，居洛東緱山，乃作《幽居賦》焉，于時元明友人王由居潁川，忽夢由攜酒就之言別，賦詩為贈。及明，憶其詩十字云：“自茲一去后，市朝不復(fù)游�！痹鲊@曰：“由性不狎俗，旅寄人間，乃今有夢，又復(fù)如此，必有他故�！苯�(jīng)三日，果聞由為亂兵所害。尋其亡日，乃是得夢之夜。天平中，兼吏部郎中，副李諧使蕭衍，南人稱之。還，拜尚書右丞，轉(zhuǎn)散騎常侍，監(jiān)起居。積年在史館，了不厝意。又兼黃門郎、本州大中正。元明善自標(biāo)置，不妄交游，飲酒賦詩，遇興忘返。性好玄理，作史子新論數(shù)十篇，文筆別有集錄。少時常從鄉(xiāng)還洛，途遇相州刺史、中山王熙。熙博識之士，見而嘆曰：“盧郎有如此風(fēng)神，唯須誦《離騷》，飲美酒，自為佳器。”遂留之?dāng)?shù)日，贈帛及馬而別。元明凡三娶，次妻鄭氏與元明兄子士啟淫污，元明不能離絕。又好以世地自矜，時論以此貶之。
元明弟元緝，字幼緒。兇率好酒，曾于婦氏飲宴，小有不平，手刃其客。起家秘書郎，轉(zhuǎn)司徒祭酒。稍遷輔國將軍、司徒司馬，卒于官。贈散騎常侍、都督幽瀛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吏部尚書、幽州刺史，謚曰宣。
子士深，開府行參軍。
昶弟尚之，字季儒，小字羨夏，亦以儒素見重。太和中，拜議郎，轉(zhuǎn)趙郡王征東諮議參軍。母憂去官。后為太尉主簿、司徒屬、范陽太守、章武內(nèi)史、兼司徒右長史，加冠軍將軍，轉(zhuǎn)左長史。出為前將軍、濟(jì)州刺史。入除光祿大夫。正光五年卒，年六十二。贈散騎常侍、安東將軍、青州刺史。
長子文甫，字元祐。少有器尚，涉歷文史，有譽于時。位司空參軍，年四十九卒。
子敬舒，有文學(xué)，早亡。
文甫弟文翼，字仲祐。少甚輕躁，晚頗改節(jié)。為員外郎，因師鄉(xiāng)里。永安中，為都督，守范陽三城，拒賊帥韓婁有功，賜爵范陽子。永熙中，除右將軍、太中大夫。棲遲桑井而卒，年六十。
子士偉，興和中，中散大夫。
文翼弟文符，字叔僖，性通率。位員外郎、羽林監(jiān)、尚書主客郎中，遷通直散騎侍郎。永安中卒，年四十。
子子潛，武定中，齊文襄王中外府中兵參軍。
度世，李氏之甥。其為濟(jì)州也，國家初平升城。無鹽房崇吉母傅氏，度世繼外祖母兄之子婦也。兗州刺史申纂妻賈氏，崇吉之姑女也，皆亡破軍途，老病憔悴。而度世推計中表，致其恭恤。每覲見傅氏，跪問起居，隨時奉送衣被食物；亦存賑賈氏，供其服膳。青州既陷，諸崔墜落，多所收贖。及淵、昶等并循父風(fēng)，遠(yuǎn)親疏屬，敘為尊行，長者莫不畢拜致敬。閨門之禮，為世所推。謙退簡約，不與世競。父母亡，然同居共財，自祖至孫，家內(nèi)百口。在洛時有饑年，無以自贍，然尊卑怡穆，豐儉同之。親從昆弟，常旦省謁諸父，出坐別室，至暮乃入。朝府之外，不妄交游。其相勖以禮如此。又一門三主，當(dāng)世以為榮。淵兄弟亡，及道將卒后，家風(fēng)衰損，子孫多非法，帷薄混穢，為論者所鄙。
度世從祖弟神寶，中書博士。太和中，高祖為高陽王雍納其女為妃。
初，玄從祖兄溥，慕容寶之末，總攝鄉(xiāng)部，屯于海濱，遂殺其鄉(xiāng)姻諸祖十余人，稱征北大將軍、幽州刺史，攻掠郡縣。天興中討禽之，事在《帝紀(jì)》。
溥玄孫洪，字曾孫。太和中，歷中書博士，稍遷高陽王雍鎮(zhèn)北府諮議參軍、幽州中正、樂陵陽平二郡太守。洪三子。
長子崇，字元禮。少立美名，有識者許之以遠(yuǎn)大。景明中，驃騎府法曹參軍。早卒。
子子剛，司空行參軍、荊州驃騎府主簿。沒于關(guān)中。
崇弟仲義，小名黑，知名于世。高陽王雍司空行參軍、員外散騎侍郎、幽州別駕。
弟三子叔矩，字子規(guī)。武定中，尚書郎。
子規(guī)弟子正，司徒法曹參軍。崇兄弟官雖不達(dá)，至于婚姻，常與玄家齊等。
仲義弟干，字幼禎。州主簿。
子讓，儀同開府參軍。
洪弟光宗，子觀，觀弟仲宣，事在《文苑傳》。
仲宣弟叔虎，武定初，司徒諮議參軍。
洪從弟附伯，附伯弟侍伯，并有學(xué)識。附伯位至滄州平東府長史。侍伯，永熙中衛(wèi)大將軍、南岐州刺史。
侍伯從弟文偉，興和中，驃騎大將軍、青州刺史、大夏縣開國男。
史臣曰：盧玄緒業(yè)著聞，首應(yīng)旌命，子孫繼跡，為世盛門。其文武功烈，殆無足紀(jì)，而見重于時，聲高冠帶，蓋德業(yè)儒素有過人者。淵之兄弟亦有二方之風(fēng)流。雅道家聲，諸子不逮，余烈所被，弗及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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