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喜怒哀樂,無不是在特定環(huán)境中展現(xiàn)的。觸境生情,因情見境,客觀生活存在著情境交輝的辯證關(guān)系。戲劇怎能離境寫情呢?“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寫的是離情難舍,寸陰可貴,希望樹梢“掛住”殘陽不落,分明是寫情,但同時我們也看到斜陽掛樹、暮色蒼然的景色。這是情中見景。反之,“九曲風(fēng)濤何處顯”一曲,全是寫景,但從“只疑是銀河落九天;淵泉,云外懸”的黃河雄偉景象中,卻顯露出張生的奔放熱情和品格度量。這又是景中見情。金圣嘆批道,“借黃河之快比張生之品量”,景不但能傳情,還能象征人的品量,可謂知音?傊,情因景生,境由情現(xiàn),千萬不要割裂。戲曲中好多寫景、寫情的浮詞,依我看,主要是情與境離的結(jié)果。
《西廂記》是古典戲曲中情境交輝的最好的典范,尤以《長亭送別》為最。
這出戲主要是寫鶯鶯和張生的離情別緒,并無奇特情節(jié),倘遇低手,完全可能寫成陳套。但王實甫卻能別出新意,一掃浮詞,寫得充滿詩情畫意,楚楚動人。這與他緊握情境相生的藝術(shù)原則,深入細(xì)膩地雕繪崔、張離別的委婉之于局部的此時此地之境,以及與此相應(yīng)的此時此地之情。情隨境遷,境因情異。這樣他筆下的情境就表現(xiàn)出異常的具體性和真實感。這是《西廂記》現(xiàn)實主義的最可貴的表現(xiàn)。它把鶯鶯的離愁別情放在四種不同的環(huán)境中作了境異情殊的描寫。開始,寫鶯鶯乘車去長亭,這是途中之境,那么鶯鶯的離情就寄寓在途中景色之中,借途中之景,傳鶯鶯之情。她眼中的楓林紅葉是離人的淚血,垂柳長條是拴征馬的韁繩,碧云、黃花、西風(fēng)、歸雁、車兒、馬兒,凡途中景物,無一不是傳情寄恨的標(biāo)記。這是特定的途中之境與鶯鶯之情的合一,不可挪移他處。下面是長亭離筵,環(huán)境一變,情隨境轉(zhuǎn),杯盤酒菜,都供傳情,“將來的酒共食,嘗著似土和泥”,“暖溶溶的玉醅,白泠泠似水”。酒席間最使她關(guān)情的當(dāng)然是張生。但這是離筵上的張生,不同于西廂之境。他內(nèi)心難受,但又要矜持,因為女婿的悲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