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黑水城
雞鳴燈滅,斂服拿到手,幾乎是都是在同一時間完成的,根據判斷哪個先哪個后,“鷓鴣哨”把蒙在嘴上的黑布扯落,只見那些饑餓的貓們,都叭在南宋女尸的身上亂抓亂咬,還有數只,在墓室另一端,爭相嘶咬著先前撞死的野貓死體,“鷓鴣哨”看得暗暗心驚,這些哪是象是貓,分明就是一群餓著脖子的厲鬼。
狗和豬餓急了都會吃死人肉,此時雞鳴三遍,已經不會再發(fā)生尸變了,這古墓中的女尸,嘴里含著“定尸丸”,受到藥物的克制,把尸毒積存在尸體內部,沒有向外擴散,所以女尸至今仍然保存完好,這些餓貓們吃了她的肉,肯定會中尸毒而死。
“鷓鴣哨”心想如此也好,這具南宋的女尸,尸毒郁積,多虧“定尸丸”與“銅角金棺”壓制住她,如果讓她繼續(xù)深埋古墓,遲早釀成大害,為禍一方,讓這些該死的野貓把她吃個干凈,最后同歸于盡,倒也省去許多到麻煩。
于是“鷓鴣哨”把取到的斂服疊好,提了棺板上的馬燈,從盜洞中鉆了出去,此刻雖已雞鳴,天色卻仍然黑得厲害,“鷓鴣哨”趁黑把盜洞回填,將野貓以及古墓中的一切都封在里邊,又把那半截無字石碑放回原位,再一看,沒有一絲動過的痕跡。
這才回轉“無苦寺”,見到了塵長老,把斂服奉上,將一夜中的經過原原本本的敘述一遍,最后對了塵長老說道:“雞鳴燈滅的同時,才把古尸的斂服拿到手中,已經無法分辨哪般在前,哪般在后,不敢斷言沒有破了行規(guī),想必北子無緣得吾師傳授。日后如得不死,定再來聽吾師禪理,北子現下尚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
了塵長老也曾在江湖上闖蕩多年。曾是摸金校尉中出乎其類,拔呼起粹的頂尖人物,聽“鷓鴣哨”這番話。如何不省得他的意思。想那“鷓鴣哨”也是倒斗行里數得著的人物,他這么說是以退為進。
了塵長老看著跪在地上的“鷓鴣哨”,這讓了塵長老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樣子,幾乎和現在的“鷓鴣哨”一模一樣。
了塵長老自從聽了“鷓鴣哨”做“搬山道人”的原由,便已打定主意,一者因為救人出苦海,乃是佛門宗旨,既然積知道了扎格拉瑪部落的秘密。便無旁觀的道理。再者是愛惜他身手了得,為人坦蕩,并沒有隱瞞燈滅雞鳴同時才扒到斂服的細節(jié),在這個人心不古地社會里,當真是難能可貴。自己這一身分金定穴地秘術,盡可傳授于他。
了塵長老把“鷓鴣哨”從地上扶起來,對他說道:“快快請起,雖然在雞鳴燈滅之后才不可摸金,可沒說過同時二字。”
“鷓鴣哨”聞聽此言,心中不勝歡喜,納頭便拜,要行拜師之禮:“承蒙吾師不棄,收錄門墻,實乃三生有幸,恩師在上,請受弟子三拜!
了塵長老急忙攔住:“不必行此大禮,摸金校尉,自古以來便只有同行之說,從無師徒之承,不象那搬山卸嶺,由師傳徒,代代想傳。凡是用摸金校尉的手段倒斗,遵守摸金校尉的行規(guī),便算是同行,老內傳你這些秘術,那是咱們二人的緣分,但也只是與你有同門之宜,沒有師傅之名份!
“鷓鴣哨”雖然受到了塵長老的阻攔,仍然堅持行了大禮,然后垂手肅立,聽侯了塵長老教誨,了塵長老對“鷓鴣哨”這次倒斗摸得斂服的經過甚為滿意,稍后要把那南宋女尸的斂服焚化了,念幾遍往生咒,令女尸變者往生極樂。
了塵長老只是覺得“鷓鴣哨”一腳踢死野貓做得狠了些,不管怎么說這事做的絕了點,便對“鷓鴣哨”大談佛理,勸他以后凡是與人動手,都盡量給對方留條活路,別事情做到趕盡殺絕,這樣做也是給自己積些陰福。
“鷓鴣哨”對了塵長老極為尊敬,但是覺得了塵長老出家以后變得有些婆婆媽媽,弄死只貓也值得這么小題大作,“鷓鴣哨”對此頗不以為然:“想某平生殺人如麻,踢死個把礙事地野貓又算得什么!钡且膊缓贸鲅苑瘩g,只好奈下性子來,聽了塵長老大講因果。
好不容易等了塵長老口吐蓮花般地禪理告一段落,這才把摸金校尉的行規(guī)手段,禁總避諱,以及各種傳承又對“鷓鴣哨”一一細說了一遍,上次說得簡略,這次則是不厭其祥,逐條逐條的解說透徹:做倒斗的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半人半鬼,在普通人都安然入夢的黑夜里,才進古墓摸金,一天打不完盜洞,可以分做十天,但是有一條,一旦進了墓室,在雞鳴之后便不能在碰棺槨,因為一個世界都有一個世界地法則,雞鳴之后的世界屬于陽,黑夜的陰在這時侯必須回避,這就叫“陽人上路,陰人回避,雞鳴不摸金”。金雞報曉后的世界,不在屬于盜墓者,如果破了規(guī)矩,祖師爺必定降罪,對于這些事必須相信,否則就會有吃不了兜著走的那一天。
“摸金校尉”進入古墓玄宮之后,開棺前必須要在東南角擺放一支點燃的蠟燭,一是防止玄宮中的有毒氣體突然增加,二來這算是幾千年祖師爺所傳,一條活人與死人之間的默認契約,蠟燭滅了,說明這玄宮中的明器拿不得,如果硬要拿,也是不可以,出了什么麻煩就自己擔著,只要八字夠硬,盡可以在燈滅之后把明器帶出來,但是那樣做是極危險的,可以說九死一生,“倒斗摸金”
是求財明器的,不是挖絕戶墳的,世界上有大批明器的古墓所在皆有,犯不上拿自己的性命死磕,所以這條被“摸金校尉”最為看重的“燈滅不摸金”的規(guī)則。最好能謹守。還有這蠟燭火苗地明與滅,可以預測是否會發(fā)生尸變,以及墓里下的一些惡毒符咒,故此說蠟燭的光亮便是“摸金校尉”
的命。也不為過,倒斗必須點蠟燭,是“摸金校尉”與其它盜墓者最大地不同。
了塵長老把所有的行規(guī)手段。唇典套口。特殊器械的用法,全部解說詳明,“鷓鴣哨”一一牢記在心,從這以后便要告別“搬山道人”的身份,改做“摸金校尉”了。
了塵長老從懷中取出兩枚“摸金符”對“鷓鴣哨”說道:“此符乃千年古物,學得摸金校尉地手段,頂多算半個摸金校尉,只有戴了摸金符才算正宗的摸金校尉。這兩枚摸金符是老衲與當年一位同行的。我二人曾經倒過不少大斗,可惜二十年前他在洛陽的一處古墓里中的擘捵喪魂釘機關,唉……那陳年舊事,不提她罷,老衲這枚摸金符從此便歸你所有。只盼你日后倒斗摸金,都不可破壞行規(guī),能夠對得起咱們摸金校尉的字號!
“鷓鴣哨”急忙用雙手接過“摸金符”,恭恭敬敬的戴在自己脖頸上,貼肉藏好,再次倒地拜謝了塵長老。
了塵長老詳細問了“鷓鴣哨”一些事情,都是那個古老部落與“鬼洞”“雮塵珠”之間種種羈絆,然后又問了一些關于西夏國藏寶洞地情況。
聽“鷓鴣哨”說明之后,了塵長老緩緩點頭:“那雮塵珠的事跡,老袖也曾聽說過一些,相傳雮塵珠又名鳳凰膽,有說為黃帝仙化之時所留,有說得之與地下千丈之處,是地母變化而成的萬年古玉,亦有說是鳳凰靈氣所結,種種傳說,莫衷一是,其形狀酷似人的眼球,乃是世間第一奇珍,當年陪葬于茂陵,后來赤眉軍大肆發(fā)掘,茂陵中的物品就此散落于民間,想不到最后卻落到西夏王室手中!
“鷓鴣哨”對了塵長老說道:“弟子族中親眷,多為鬼洞惡咒所纏,臨死之時都苦不可言。祖上代代相傳,此禍都是由于當年族中大祭酒,并不知道雮塵珠為何物,只是通過神喻,知道用一些眼球形狀地古玉可以洞隙鬼洞詳情,于是自造了個假雮塵珠窺視鬼洞中的秘密,才引發(fā)了這無窮之災。后來族人遷移至中原,才了解到世間有此神物,只有找到真正的雮塵珠,才能設法消解鬼洞之災,自此族中人都以尋找雮塵珠為任,窮盡無數心血,始終一無所獲,弟子年前獲悉,在宋代,這雮塵珠曾經輾轉流入西夏,當年蒙古人也曾大肆搜索西夏王室寶藏,但是那些宮廷重寶被藏得極為隱蔽,終未教蒙古人找到。傳說西夏有一名城黑水城,后被棄為死城,黑水城附近有處寺廟,名為黑水河通天大佛寺,寺廟原本是作為黑水城外圍的一個據點,改建而成,當時西夏有位通天曉地的大臣,名為野利戽巠,是野利仁容之后,他夜晚路徑黑水城,野利戽巠在城頭巡視,見距城十里的外圍土城上空,三星照耀,有紫氣沖于云霄之間,便大興土木,將那里改建通天大佛寺,希望自己死后能埋葬在那里,但是后來這位大臣為李姓王朝所殺,建于寺下的陵墓就始終空著,再后來黑水河改道,整座黑水城大半被沙土吞噬,就成為棄城,末代獻宗李德旺在國破之時,命人將王宮中的奇珍異寶,都藏進了黑水城附近的那座空墳,雮塵珠極有可能也在其中,那里的地面建筑早已毀壞,埋藏至今,若不以分金定穴秘術,根本無法找到準確的位置。
了塵長老聽罷,對“鷓鴣哨”說道:“黑水城位于黃河與賀蘭山夾持之間,頭枕青山,足踏玉帶,端的是塊風水寶地,西夏貴族陵寢,吸收了秦漢李唐幾朝墓葬之長,規(guī)模宏偉,布局嚴整,再加上西夏人信奉佛法,受佛教影響極深,同時又具有黨向人的民族特點,所以說在陵墓構造上別具一格,后人難以窺其奧秘,就如同失傳已久的西夏文字,一撇一捺,都象是中原文字,卻又比之更為繁雜!
“鷓鴣哨”應道:“正是如此,若干年前曾有大批洋人勾結馬賊,盜掠黑水城古物。共挖出七座佛塔,掠走塔中珍品無數,其中便有很多用西夏文寫成的文獻典籍,說不定其中會有關于雮塵珠的記載。只可惜都已流落海外,無法尋查了。倘若能找到西夏典籍中對黑水通天大佛寺中墓穴的方位記載,倒也省去許多周折!
了塵長老對“鷓鴣哨”說道:“西夏文失傳以久。今人無從解讀。即使有明確記載,也沒辦法譯出,不過有三星輝映,紫氣沖天的地方,應該是一處龍樓寶殿,以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秘術,即便地上沒胡、有痕跡,也能準確無誤的找到那處古墓藏寶洞!
分金定穴是天星風水地一個分支。也是最難的一項。需要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才可根據日月星辰來查年地脈支干,若想學分金穴,必先從最基礎的風水術逐漸學起。風水之術繁雜奧妙,非是一朝一夕之間所能掌握,少說也要學上五六個年頭。
了塵長老知道“鷓鴣哨”心急如焚,便決定先同他一起到賀蘭山下的黑水城走一趟,把那“雮塵珠”拿到手,再慢慢傳授他分金定穴秘術。
“鷓鴣哨”見了塵長老欲出馬相助,感激不已,二人稍作準備,便動身出發(fā),了塵長老是出家人,途中仍是做云游化緣地僧侶裝扮,“鷓鴣哨”一直都充做道士,但一僧一道同行,難免惹人注目,于是“鷓鴣哨”換了俗家的服飾,一路上對了塵長老小心服侍。
從浙江到賀蘭山,何止山高水遠,好在那了塵長老當年也是尋龍倒斗的高手,雖然年邁,但是腿腳依然利索,這一天到了黃羊彎便準備棄車換舟,乘坐渡船進入黃河,擬定在五香堡下船,那里距離賀蘭山下地黑水城便不遠了。
在黃羊灣等船地時候,遙望遠處黃河曲折流轉,如同一條玉帶,觀之令人蕩氣回腸,了塵長老與“鷓鴣哨”閑談當地風物人情,順便講述了一段當年在此地的經歷。
當年了塵長老還沒出家,是摸金校尉中拔尖的人物,有個綽號喚做“飛天歘觬,到各地倒斗摸金,有一次要過青銅峽去北面的百零八塔,當地人都傳說這黃河的河神是極靈靈驗的,過往的船只必須把貨物扔進河中一些,才能順利過去。
當夜在青銅峽前地一段留宿,來了一個頭戴綠疙瘩帽刺兒的老者,平時人們頭上帽子的帽刺兒,都是紅的,而這位老者頭上偏偏戴了個綠的,顯得十分扎眼,老者手中端著個瓢,想找船老大討一瓢焄土,那焄土是非常貴重地香料,船老大如何肯平白給他,就連哄帶趕把老者趕走。
了塵長老年輕的時候便是心善,見那老者可憐,便掏出錢問船老大買了一瓢焄土,這焄土可以用來代替石灰墊棺材底,干燥而有持久的異香,當時了塵長老也沒問那老者要焄土做什么,就送給頭戴綠疙瘩帽刺兒的老頭一瓢,老者千恩萬謝的去了。
轉天繼續(xù)開船前行,到了青銅峽,可不得了了,從河中突然冒出一只巨黿,跟七八間房子連在一起那么大,那巨黿沖著船就來了,最后把整條船都給頂翻了才算完,整船的貨物都沉到了河里,然而船上的人一個沒死,都給河水卷上了岸,后來人們都說這多虧了塵長老施舍了那一瓢焄土,河神祖宗才開恩放了他們。
“鷓鴣哨”聽罷也是心驚,任你多大本事,在這次洶涌澎湃的黃河之中也施展不得,可見為人處事,須留有余地,忽然想起一事,便問了塵長老,“弟子聽人說,在江河湖海之上乘船,有很多忌諱,比如不能說翻,覆,沉之類的字眼,一旦說了船就會出事,這水上行舟的諸般禁忌講究,要細數起來恐怕也不比摸金校尉的少幾條。”
了塵長老正要回答,忽然等船的人群紛紛涌向前邊,船已開了過來,于是二人住口不談,“鷓鴣哨”攙扶著了塵長老,隨著人群上了船。
這時晴空萬里,驕陽似火,河面上無風無浪,船行得極是平穩(wěn),船上乘客很多,“鷓鴣哨”與了塵長老不喜熱鬧,撿人少的地方,一邊憑欄觀看黃河沿岸的風景,一邊指點風水形勢,也甚為自得。
正說話間,“鷓鴣哨”忽然壓低聲音對了塵長老說道:“這船上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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