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二章 死漂
那女尸全身素白色的大縞喪服，不知為什么即使在黑暗的水中也能看到，初時照明彈剛剛熄滅，只見到有一個朦朧的身影，她仰面朝天，雙手橫伸微微垂在身后，女尸逐漸從水底浮上，隨著我們之間距離逐漸的縮短，那白衣女尸的五官輪廓也隱隱呈現(xiàn)。
女尸的身體裹著一層微弱的藍(lán)光，那是一種沒有溫度，象征著死亡與冰冷的光芒，一看之下便覺得幽寒透骨，便如同墳地中的鬼火一樣，不知這具女尸亦或者是女鬼，為什么會突然從水底浮了出來。
我盡量讓自己的狂跳的心率降低下來，但是這身體中這股莫名的恐慌卻始終消除不掉，我心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似乎身著古裝，不是近代的裝扮，在這獻(xiàn)王墓地下的深水水底突然冒出來，絕非善類，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qiáng)�！庇谑巧焓秩ト『隗H蹄子，打算等那女尸從水底接近的時候，就突然動手，把黑驢蹄子塞到她口中再說，如果不是僵尸而是幽靈，那就用染有朱砂的糯米招呼對方。
Shirley楊與胖子也是相同的想法，都各自拿了器械，靜靜的注視著從水底浮上來的女尸，就等著動手了。
誰料那具四仰八叉，從我們斜下方水底慢慢漂浮上來的女尸，忽然消失在了黑暗的水中，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再看水底，已經(jīng)漆黑一團(tuán)，那團(tuán)裹夾著女尸的幽暗藍(lán)光也好像照明彈的光芒一樣，消失于無形的黑暗之中。
然而那種莫名的恐慌感緊跟著消失了，我開始還以為只有我出現(xiàn)了這種感覺，一看另外兩人的神色，就知道他們跟我感受完全相同，剛才都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慌感糾纏。三人面面相覷，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她是妖是鬼，倘若直接放馬過來，雙方見個你死我活的真章，也勝于這般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又無聲無息地消失，這樣一來更加讓人難以揣摩這女尸的意圖。
我們上半身浮在水面上，胸口以下都在水中，水底深不可測。好像是游在黑暗無底的深淵之中，胖子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我說老胡，你說那女尸是不是咱們平時說的那種？河里的死漂兒（水中漂流的浮尸）？”
我搖頭道：“誰知道是死漂還是水鬼，不過是水鬼的可能性更大一點(diǎn)，否則尸體怎么會發(fā)出藍(lán)幽幽的冷光，沒聽說說過水里也有磷光鬼火�！�
我和胖子歷來膽大包天，但是平生只怕一樣，因?yàn)橐郧坝屑陆o我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十六七歲是一個人世界觀和價(jià)值觀形成的重要階段，那個時期發(fā)生的事，往往會影響到人的一生。
所以我一說到女鬼，我和胖子便立刻想到水鬼拉腳的傳說，以前每到夏季，孩子們都喜歡到河里或者池塘中游泳，大人們?yōu)榱税踩�，�?jīng)常嚇唬小孩，說河里有抓替身的女鬼，專門用鬼爪子抓游泳人的腳脖子，一旦被抓住，憑自己的力量絕對無法掙脫，就會活活憋死在水底，成為幽冷深水中的冤魂。不過我和胖子小時候?qū)@件事根本不信，因?yàn)槲覀兩闲W(xué)一年級便知道，水中掛住人腳的東西是水草而不是鬼手。
但是后來我們十六七歲，當(dāng)了紅衛(wèi)兵，天天起哄到處糾斗牛鬼蛇神的時候，有一次正趕上三伏天晚上，天氣熱得好像下了火似的，我們這些人鬧得累了，剛好路過一個廢棄的小型蓄水池，地點(diǎn)大概在現(xiàn)在的平藠一帶，晚上回家的時候，舊蓄水池底下有不少泥，但是上面的水有循環(huán)系統(tǒng)還算干凈，不過這個蓄水池很深，不容易摸到底，有些人當(dāng)時熱得受不了，就想下去游個痛快，但是另外有幾個比較猶豫，對是否要下去游泳持保留意見。
正在此時來了個穿白襖的老太太，招呼我們道：“來水里游泳吧，這水中是涼爽世界，水下別有洞天，我孫子就天天在里邊游泳玩�！�
一聽說有人天天在里邊玩，那就沒危險(xiǎn)了，于是大伙都跳下去游泳，等上來的時候那穿白褂子的老太太早已不見。
還有個跟我們一起的小孩說他哥哥不見了，但是他哥到底是誰我們都不太清楚，因?yàn)槲覀兡桥顺松贁?shù)幾個互相認(rèn)識以外，都是在革命斗爭中，也就是打群架的時候自發(fā)走到一起的革命戰(zhàn)友，人又比較多，所以說誰對誰也搞不清楚，于是就問那小孩他哥長什么樣，什么穿著打扮。但是那孩子太小，說了半天也說不清楚，我們就沒當(dāng)真，以為根本就沒有這么個人，更有可能是革命意志不夠堅(jiān)定，游了一半就臨陣脫逃，回家吃飯去了，于是便作鳥獸散，各自回家去了。
沒想到過了兩天我們又路過那個小蓄水池，見到那里有很多人正在動手放水，原來那小孩把他哥游泳之后失蹤的事告訴了家長，那小子的爹是軍區(qū)管后勤的一個頭兒，帶著人來找他兒子，我和胖子當(dāng)時喜歡看熱鬧，哪出了點(diǎn)事都不辭勞苦的去看，這次既然撞上了，自然也沒有不看的道理。
結(jié)果等著把蓄水池的水放光了之后，果真是有個和我們年紀(jì)相仿的少年尸體，已經(jīng)被水泡得腫脹發(fā)白了，他的尸體被大團(tuán)的水草纏在水底，他的左腿被從水草中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但是人們都非常奇怪，哪來那么多的水草呢？
蓄水池中是不會有水草的啊，把水草都撈上來清理掉，那里面竟然有一具白骨，就是這具在這底都爛沒了的人骨用手抓住了紅衛(wèi)兵的腳腕，他才活活被淹死在了蓄水池底下。
當(dāng)時是唯物主義者的天下，沒人敢相信這世界上鬼，即使信，也沒人敢說，只能歸結(jié)到巧合上。這個半大孩子肯定是在水里游泳的時候，不小心把腳插進(jìn)水草里了，剛好趕上水草里還有個很早以前被淹死的人，掙扎的時候糾纏在了一起。
但是至于他腿上，被死人抓住腳腕的地方，深深的五道淤痕卻誰也無法自圓其說了，而那個引誘我們下水的白衣老太太，則被說成了潛伏的特務(wù)份子。這件事當(dāng)時在我們那一帶流傳甚廣，版本也很多，但是我和胖子是為數(shù)不多的親眼見證，我們雖然當(dāng)時也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但是那被水浸泡腐爛的死尸把我惡心得三個月沒好好吃飯。
那實(shí)在是個無法抹平的記憶，這次忽然看見水底浮起一具女尸，又如鬼似魅地突然消失，自然是感覺不太良好。雖然那女尸忽然在水下失蹤，但是我們都十分清楚，那只是因?yàn)槭チ斯饩�，我們目力不及而已，那詭異的女尸還仍然存在于黑暗幽冷的深水中，而且遲早還會再次出現(xiàn)，屆時將會發(fā)生什么，鬼才知道。
我的腦中閃過這些念頭，越想越覺得不妥，必須盡快通過這片陰森幽暗的水域，便奮力向前劃水。
順著緩緩前流的水脈，穿過大片的化石森林，終于在前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半圓形地洞口，直徑不大，僅容一人通過，洞口在水面上露出一半，地下水從中流過，那邊是另一個山洞。
我和Shirley楊說：“這地下洞穴一個接一個，也不知離獻(xiàn)王墓究竟還有多遠(yuǎn)，但是咱們既然已經(jīng)進(jìn)來了，索性就一口氣走到盡頭，等出去之后再做修整�！�
Shirley楊點(diǎn)頭道：“從瀾滄江與怒江這一段地域的山脈走勢判斷，蟲谷的縱深應(yīng)該不會超過三四十英里，我剛才估計(jì)了一下咱們已經(jīng)走過的路程，已經(jīng)超過了三分之二，不會太遠(yuǎn)了�！�
洞口內(nèi)部的山壁光滑如冰，用射燈一照石壁上都散發(fā)出閃爍的紅色反光，整個洞穴呈喇叭形，越往里面越大，其中也有許多的植物根莖從頭上垂下，墜在半空，那些上古森林形成的化石更加密集，外形也極其怪異，這些事物混雜在一起，使得洞穴中的地形極其復(fù)雜。
我和胖子把氣囊和登山包重新扎緊了一些，準(zhǔn)備快速通過這片區(qū)域，這里空氣似乎遠(yuǎn)不如外邊的另一個洞穴流暢，潮濕悶熱的氣息很大，蚊蟲開始增多，水流也沒了那種陰涼的感覺，使人的呼吸都變得格外粗重。
地下的巖洞中，竟然也有一條如此濃郁的植物帶，溪谷中滲下來的水，順著那些植物的藤蘿根莖不停的滴落下來，掉進(jìn)水中，整座化石森林中，似乎是在不斷地下雨，到處都是水滴落進(jìn)河中的聲響，猶豫洞穴弧形的結(jié)構(gòu)，使得水滴聲十分空靈，頗象是寺廟中和尚敲木魚的聲音，給原本寂靜無聲的巖洞增添了一些神秘的氣氛。
我們只好忍耐著酷熱的環(huán)境，又繼續(xù)前進(jìn)了大約有數(shù)百米的距離，速度不得不慢了下來，由于這個洞穴中的化石樹越來越粗，必須繞著游過去才行，在漆黑漆黑的洞中，水流都被那些巨大的化石樹分割得支離破碎，形成了不少漩渦和亂流，已經(jīng)不能再完全依賴水流的流向來判斷方位，一旦偏離了方向，就要用指南針重新定位，格外的麻煩。
前方的水面上有很多漂浮型水草類植物，阻擋了我們在水面上的前進(jìn)，只好取出工兵鏟，不停地把這些漂浮著的水草撥開，浮萍和水草上生長了很多的蚊蟲，水蜘蛛，螞蟥，不斷的往人臉上撲來。
正當(dāng)我們不勝其煩的當(dāng)口，忽聽前邊有陣陣嗡嗡嗡的昆蟲翅膀振動聲傳來，我下意識的把沖鋒槍從防水袋中抽了出來，為了看清是些什么東西，胖子只好又打出一只照明彈，光亮中只見前邊被垂懸下來的植物根須和藤蘿遮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無數(shù)巨大的黑色飛蟲，長得好像蜻蜓一樣，只是沒有眼睛，數(shù)量成千上萬，如黑云過境一般，在那片植物根須四周來回盤旋。
這種昆蟲誰也沒有見過，可能是地下潮濕的特殊環(huán)境里才存在的，昆蟲是世界上最龐大的群體，還有大約三分之一的品種尚未被人類所認(rèn)識。
不過這種好像黑色蜻蜓一樣的飛蟲，看上去好像并不會攻擊人，但是這么龐大的群體，看上去也不免讓人頭皮發(fā)乍。
我看情形不太對勁，空氣中悶熱，似乎有著一股正在躁動不安的危險(xiǎn)，便問Shirley楊那些飛蟲是哪類昆蟲？
Shirley楊說：“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是一種潮熱的濕源才有的黑色蝱蚊，但是那種昆蟲，最大的只有指甲蓋那般大小，而對面的這些飛蟲，大得好像山谷中的大蜻蜓……”
Shirley楊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停住不說了，因?yàn)槲覀內(nèi)艘姷揭恢蝗^大小的水蜘蛛從前面爬過，我們所見過的普通水蜘蛛都是體積極小，可以用腳撐在水面上行走而不落入水中，而這只怎么這么大？
見了這么大的水蜘蛛三人都覺得心中駭異，肌膚起栗，尚未顧得上細(xì)想，又有兩只如拳頭大小的水蜘蛛前邊游過，爬上了附近一棵倒塌斷裂后橫在水面上的古樹化石。
胖子驚奇的說：“這里的蟲子怎么越來越大？外邊可沒有這么大的水蜘蛛�！�
我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對Shirley楊和胖子說道：“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山洞，石壁光滑異常，而且還帶有很大的弧度，又是紅色的，頗象我們在山神廟中所見的那只葫蘆，咱們莫不是掉進(jìn)葫蘆中了……”
Shirley楊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附近的植物的昆蟲，對我和胖子說：“有個問題必須要搞清楚，是這洞穴中的蟲子和化石樹越來越大？還是咱們?nèi)齻�人越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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