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樹下野狐
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那空空蕩蕩的密牢，半晌說不出話來。拓拔野與芙麗葉公主對望一眼，心中又驚又奇又喜，這密牢堅不可破，戒備森嚴(yán)，少昊如何逃了出去？難道有什么高人在他們之前趕到此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救走了嗎？
楚寧泥塑似的呆立門外，突然顫抖起來，驀地大吼一聲，手如閃電，將一個密牢門衛(wèi)的脖頸掐住，懸空拎起，厲聲喝道：“人呢？那淫賊跑到哪兒去了？”
他面目扭曲顫動，灰眼兇光暴射，形如妖魔，說不出的猙獰可怖。眾長老心生懼意，忍不住朝后退了幾步。
那門衛(wèi)驚怖駭異，極力搖頭。楚寧暴怒已極，白衣鼓舞，大喝一聲，手指驀地并攏，硬生生將他脖子掐斷；血箭怒射，斷頭沖天，那龐大的身軀轟然掉地，鮮血橫流。
眾人驚駭，紛紛后退。楚寧伸出那沾滿鮮血的手指，顫抖著指向余下的七個門衛(wèi)，冷冷道：“你們說，那淫賊藏到哪兒去了？”那七個大漢驚懼欲死，簌簌發(fā)抖，想要挪步卻邁不開腳，尿水涔涔流下。
一個大漢鼓足勇氣，顫聲道：“大巫祝明鑒，我們兄弟鎮(zhèn)守此處，從未離開半步，片刻前剛剛給那淫賊送了酒飯，當(dāng)時他還直嚷酒水太淡……”楚寧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大步走入密牢內(nèi)，將石案上的酒杯與鬲、瓤一一抓起，凝神察看，面色驚疑不定。驀地將酒杯、食器摔擲于地，厲聲道：“難道那小子竟化成了輕煙，從我們眼皮底下飛走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顫栗不敢回答。
拓拔野心中大快，但亦猜想不透少昊究竟如何逃離此地。傳說大荒中有一種至高無上的法術(shù)，叫做“咫尺天涯訣”，元神念力極高者，若參透此訣，則可以瞬間轉(zhuǎn)移千里，不留痕跡。但這法術(shù)不過傳說事，從未有人當(dāng)真修練成功。少昊沉溺酒色，念力稀疏平常，決計不會這通天神法。
正自諾異猜想，忽聽姑射仙子淡然傳音：“那人還在這密牢之中�！蓖匕我俺粤艘惑@，回頭望她。她淡淡一笑，妙目凝視著密牢右上角，傳音道：“這里必定有某位高人，以法術(shù)將少昊懸空角落，又用高強的障眼法將他藏了起來。”
拓拔野火目凝神，仔細(xì)察采那角落，心中猛地一跳，果然發(fā)覺彼處光影有些異常。念力如織，細(xì)細(xì)辨查，終于隱隱看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拓拔野研習(xí)《五行譜》，對大荒五族的障眼法均有所了解，金族的“幻光鏡訣”、水族的“鏡花水月”、土族的“移山填石”、木族的“一葉蔽目”……都是各有所長的法術(shù)，其特征自然也不盡相同。以此刻那光影的變化來看，似乎是土族的“移山填石”。
拓拔野正自詫異，忽聽一人傳音笑道：“拓拔兄弟好強的念力，這也逃不過你的眼睛！”那聲音溫文爾雅，頗為歡悅，聽來極為熟悉。
拓拔野又驚又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佝僂駝背的黃發(fā)老者正在朝自己微笑。那人雖貌不驚人，但目光如電，從容不迫，果然是黃帝少子姬遠(yuǎn)玄所化！
拓拔野大喜，傳音道：“姬兄，你怎么會在這里？”一言既出，已知答案。
果聽姬遠(yuǎn)玄微笑道：“說來話長。簡而言之，便是來救少昊太子的�！彼磉呎玖艘粋�貴族女子，蒙著輕紗，看不清臉容，但膚如冰雪，腰肢纖細(xì)，當(dāng)是美人無疑。一雙新月明眸正凝視密牢，櫻唇翕動，顯是在念訣施法。
拓拔野心中一動，肅然傳音道：“敢問那位是圣女武羅仙子么？”
姬遠(yuǎn)玄傳音道：“正是。若不是仙子出手，以我的念力，又怎能將少昊太子瞬間藏起？”目光炯炯，凝視著姑射仙子，恭聲傳音道：“不知這位仙子是否木族圣女姑射仙子？”
拓拔野微笑傳音道：“正是。姬兄的眼力好生銳利�！�
姬遠(yuǎn)玄道：“拓拔兄弟取笑了。天下能一眼看穿武羅仙子障眼法，又清麗若此的仙子，便只有木族圣女了�！�
其時大荒盛傳五大圣女之中，西王母法力最為高強，其次便是水族圣女烏絲蘭瑪與木族圣女姑射仙子。相較之下，武羅仙子與赤震仙子稍弱一些。是以姬遠(yuǎn)玄方有如此推斷。
拓拔野正要說話，卻聽一長老顫聲道：“大巫祝，少昊太子定然是被金族高手搶先救走了！我們……我們……”楚寧轉(zhuǎn)身冷冷地望著他，那長老駭懼難抑，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
楚寧蒼白的臉上艷紅如血，突然哈哈大笑，手指驀地一指，厲聲喝道：“你們瞧瞧那是誰！”
眾人轉(zhuǎn)身望去，驚呼失聲。人群之外，一個身著白綾絲袍的胖子委頓在地，正是少昊！芙麗葉公主驚“咦”一聲，俏臉上滿是失望的神情。拓拔野與姬遠(yuǎn)玄忍不住便想轉(zhuǎn)頭，查看少昊是否仍在密牢之中。卻聽武羅仙子傳音道：“切莫回頭觀望。那是假的，是這巫祝的障眼法�！�
拓拔野登時恍然，暗呼險些上當(dāng)。這楚寧好生奸猾，猜度解救少昊之人必定在場，故意以此擾其心智，誘之露出破綻。即便無效，也可裝傻充楞，將這冒牌的少昊祭旗，逼迫不明究底的寒荒國民退無可退，舍命相戰(zhàn)。
果然，楚寧灰眼光芒大作，瞬間四下掃探。未見異動，臉上閃過失望憤怒的神色，與女丑對望一眼，厲聲道：“眾神衛(wèi)兵聽令！”眾兵轟然應(yīng)諾。
楚寧道：“將這淫兇奸賊，連帶那日與他同來的一干賊黨，一同押往天鏡湖畔，祭旗拜天！”
拓拔野一驚：“這廝難道猜到我在此處？想以纖纖妹子、拔祀漢等人將我逼出來�！弊旖俏⑿Γ牡溃骸八棠痰淖喜唆~皮，又瞧瞧誰將誰逼出原形�！�
眾兵得令，高高扛起“少昊”，呼喝而行。眾長老神色各異，滿腹心事，無語隨行。
武羅仙子纖手輕舞，密牢頂上那道淡不可見的光影徐徐滑落，倏然移到姬遠(yuǎn)玄腳下。姬遠(yuǎn)玄長袖輕擺，倏地將少昊神不知鬼不覺地收入“煉神鼎”中，然后疾步趕上拓拔野，與之并肩而行。拓拔野悄然傳音，將姬遠(yuǎn)玄與武羅仙子介紹給姑射仙子與芙麗葉公主。芙麗葉聽說少昊已經(jīng)被救，心中大喜，但臉上卻竭力不露聲色。
楚寧緩步而行，灰眼冷冰冰地掃望眾人。拓拔野等人凝神斂氣，裝作愁眉苦臉之狀。
姬遠(yuǎn)玄傳音道：“此人奸狡兇厲，乃是寒荒國冰龍教的首腦，惹是生非，挑撥離間，極是難纏。”
拓拔野一凜，詫道：“姬兄何以了解得這般清楚？”
姬遠(yuǎn)玄道：“前些年，寒荒冰龍教妄圖挑撥昆侖山與本族的仇隙，被本族的專司情報收集的風(fēng)后查了出來，順藤摸瓜，將這群惡徒的底細(xì)查了清楚。但此乃金族內(nèi)務(wù)，無根無據(jù)，不敢輕率呈報白帝，所以一直隱忍不發(fā)，暗暗關(guān)注彼等舉動。”
拓拔野心道：“風(fēng)后？難道便是魷魚那日所說，在風(fēng)伯山上與風(fēng)伯大戰(zhàn)，引得狂風(fēng)肆虐的神秘女子嗎？”
姬遠(yuǎn)玄傳音道：“前幾日我與圣女仙子一行前往昆侖山，參加今夏的‘幡桃會’時，風(fēng)后八百里加急密信，傳報冰龍教勾結(jié)西海水妖，在寒荒國作怪，將少昊太子囚禁，準(zhǔn)備起兵叛亂……”
拓拔野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又與水妖有關(guān)�！�
姬遠(yuǎn)玄道：“我與少昊太子略有淺交，知他雖然風(fēng)流，卻斷不是這般荒唐之人，必是奸人陷害。于是令風(fēng)后立即趕往昆侖山送信，我與圣女仙子當(dāng)即轉(zhuǎn)折此處，化身為寒荒長老，伺機救出少昊太子，卻不想在神女殿中先瞧見了拓拔兄弟……
兩人邊走邊傳音交談，拓拔野也將連日遭遇擇其大概，告訴姬遠(yuǎn)玄。姬遠(yuǎn)玄聽他說到與姑射仙子誤入地河，竟順著渦流到了西皇山時，微微一楞，恍然道：“是了！這定是大荒中傳說的“女媧之腸”！”
拓拔野訝然道：“女媧之腸？”
姬遠(yuǎn)玄見他不知，當(dāng)下傳音解釋。傳說遠(yuǎn)古之時，大神女媧歸化之后，身體化為大地，其腸綿延地下，成為四通八達(dá)的地河。這縱橫交錯的地河頗為神秘，河中渦流旋力極強，一旦溺入，極難脫身。數(shù)百年前，金族三萬大軍入侵寒荒，突然不知所蹤。兩年之后，金族偵兵方才在西寒極地的裂谷暗河中，發(fā)現(xiàn)漂浮的三萬具尸體。此事當(dāng)年震動極大，世人盡說金族大軍必是出師不義，惹惱了女媧大神，這才掉落“女媧之腸”盡數(shù)淹死。八族聞訊大喜歡慶，金族則足有百年不敢發(fā)兵西進(jìn)。
拓拔野點頭道：“原來如此�！�
姬遠(yuǎn)玄微笑傳音道：“拓拔兄弟，當(dāng)日在靈山上，咱們便是借助伏羲之腸逃出王亥大軍的包圍，想不到你今日又做了一回穿腸之事�！眱扇溯笭枴�
拓拔野突然想起那千名童女之事：心下疑慮，問道：“是了，姬兄可知西海老祖要千名童女做什么？”
姬遠(yuǎn)玄臉上閃過憤怒的神色，傳音道：“那老賊解印寒荒七獸，真元耗損，要以童女純陰真元滋補……”
拓拔野搖頭道：“不對。倘若只是如此，又何必將千名童女送往密山？”想起今夜在密山所見的奇異景象，心中那莫名的不祥預(yù)感越發(fā)強烈。隱隱之中，總覺得還有一樁極大的陰謀沒有被參透。
※※※
眾人正行走間，忽聽上方甬道傳來廝殺、吶喊與驚叫聲，有人狂呼道：“金妖來啦！金妖來啦！”眾人大驚，登時尖叫亂奔，一片混亂。
姬遠(yuǎn)玄微笑傳音道：“這八個丫頭怎地現(xiàn)在方才動手？”原來他早已安排八個孿生侍女潛伏于北峰頂上，算準(zhǔn)時間制造混亂，武羅仙子便可乘亂將少昊收入“煉神鼎”中。
拓拔野一喜：“眼下情勢混亂，正好依計而行。”傳音道：“妙極，我和姑射仙子先行一步！姬兄，你與武羅仙子、公主隨那楚寧只管參加祭旗大典，瞧我怎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姬遠(yuǎn)玄與芙麗葉心下詫異，正待相問，拓拔野已經(jīng)緊抓姑射仙子的手腕，大呼小叫，狀極驚恐地隨著人流朝上方飛速狂奔，轉(zhuǎn)眼便不知蹤影。
明月如盤，青松橫斜。北峰頂上風(fēng)聲呼嘯，人影紛亂。無數(shù)神衛(wèi)兵持戈橫刀，朝著玄鼎巖圍涌而來。
拓拔野與姑射仙子躍出密牢甬道，乘亂沖出人流，朝著玄鼎巖后的峭崖奔去。姑射仙子輕輕一掙，抽脫手腕，低聲道：“公子要去哪里？”
拓拔野微笑道：“仙子隨我來了便知�！鄙砣玳W電，轉(zhuǎn)瞬間便到了崖邊。姑射仙子略一遲疑，翩然隨行。
山風(fēng)凜冽，彷佛隨時要將人吹落崖下。拓拔野突然一躍而下，足尖飛點，在峭壁上如履平地，朝下急速飛掠；姑射仙子翩翩乘風(fēng)追隨。
兩人繞著山崖斜斜抄掠，轉(zhuǎn)瞬間便到了北峰南面。拓拔野驀地在一塊凸出的尖石上站定，迎風(fēng)遠(yuǎn)眺。南崖半山上，寒荒王宮瓊樓玉宇，迤邐盤旋，回廊空空蕩蕩，寒風(fēng)吹徹。漫漫衛(wèi)兵沿著棧道層疊布防，緊張地向山下守望，卻無一人回身顧盼。
拓拔野笑道：“妙極！仙子，走吧！”兩人御風(fēng)直下，無聲無息地從眾衛(wèi)兵身后掠過，飄然隱入宮殿之中。迎風(fēng)穿過空蕩回廊，繞了兩個彎兒，便到了芙麗葉公主閣門前；拓拔野雙手輕送，銅門無聲開啟。
姑射仙子心下更為詫異。但她對這少年有著一種莫名的奇異信任，知他一言一行，必有其道理，當(dāng)下也不再相問，隨著他一道閃入房中。
拓拔野將那墻上封好的裂洞重新震破，轟隆水聲登時響徹房中。姑射仙子大奇，心道：“難道他要重回渦流中嗎？”
拓拔野似是聽見她的心語，笑道：“不錯，我們正是要順流而上，到一個極為有趣的地方去�！�
兩人掠出洞口，重回山腹。水珠飛濺離甩，撲面而來。拓拔野在那濕漉漉的山腹洞壁上站定，正待躍入旋轉(zhuǎn)澎湃的急流中，忽然手上一涼，竟是姑射仙子輕輕握住他的手掌。那素手柔若無骨，滑膩冰涼，拓拔野心中怦然狂跳，險些便要搖晃掉下。卻聽姑射仙子淡淡一笑，低聲道：“又得勞煩公子了�！�
心中一震，方知她是要自己在渦流中時，將空氣從手掌傳入她的經(jīng)脈、心肺之中。驚喜之意登時消減，微感沮喪，微微一笑，抓緊她的小手，叫道：“走吧！”
兩人破空疾沖而出，“轟”地一聲沒入那巨大的渦旋水柱，隨著滾滾洪流朝上方螺旋飛舞。
兩人手掌緊緊相握，氣泡串串逸散而出，繽紛亂舞。淡藍(lán)色的渦流中，姑射仙子黑發(fā)飛揚，白衣飄飄，不沾一顆水珠，彷佛在空中翩然飛行。妙目微瞇，長睫顫動，清麗的臉容上閃動著淡淡的笑意。
即使在這樣湍急的渦流中，她依舊如此從容淡雅、彷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美得令人窒息。
拓拔野喉嚨彷佛被誰扼住一般，心中百感交雜，突然想起懷中那凝冰封凍的蠻蠻鳥，想起它們在茫茫風(fēng)雪中比翼齊飛，交頸歡鳴的情景，竟覺得眼下二人在水中牽手并舞的情形彷佛相似。但何時能與那比翼鳥一般，心手相連，在萬里長天恣意翱翔呢？
胡思亂想中，渦流越急，猛地將他們高高拋起，朝上方?jīng)_去。拓拔野一凜，凝神聚意，驀地反旋腹中定海神珠，沖脫急流吸力，游魚似的翩翩舞動，朝著斜上方飄去。
碧水透徹，白龍玉柱似的渦流旋轉(zhuǎn)飛舞，將無數(shù)泡沫水流朝四周離心甩脫。兩人遠(yuǎn)離中心，舒展隨意地朝上方漂浮。
姑射仙子仰頭望去，透過淡藍(lán)水波，瞧見波蕩晃動的夜空、明月，閃閃的星辰，彷佛溫柔而美麗的夢境，心中驚奇歡喜，不知身在何地。再往上懸浮了片刻，依稀看見周圍模糊的樹干巨石，交錯紛亂的人影，突然一凜，明白自己竟是在天鏡湖里！
明月高懸，四周銀燈流火，彩光絢亮。天鏡湖水滾滾沸騰，閃動著妖艷而眩目的粼粼波光。千余名神衛(wèi)環(huán)繞湖畔，凝神戒備。神女殿與天鏡湖之間的平地上，數(shù)十名長老、貴族匍匐在地，凜然敬畏地凝望著湖邊那高凸巨石。
三十六名黑衣巫師一邊吹奏牛角，一邊環(huán)繞湖邊那高凸的巨石，跳著一種奇異的舞蹈。巨石之上，一桿青銅大旗獵獵招展，紋繡了八種圖騰怪獸，正是寒荒八族的“八神獸戰(zhàn)旗”。九十九名鹿衣巫女手提冰石燈籠，圍著戰(zhàn)旗不斷地膜拜叩首，發(fā)出咿咿呀呀的奇怪叫聲。
巨石之下，“少昊”、纖纖等十余人被混金銅鏈鎖在湖畔，刀斧手逐一站立旁側(cè)�！吧訇弧蔽D不醒，拔祀漢與黑涯等人高聲大罵，天箭冷然不語，只有纖纖神情古怪，忽而微笑，忽而蹙眉。
突然號角長吹，神衛(wèi)兵列隊夾道，肅然舉戈。楚寧、女丑昂然從殿中步出，穿過衛(wèi)兵戈陣，白衣鼓舞，黑袍飄飄，并肩緩緩走上巨石。湖邊千余名神衛(wèi)兵一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楚寧高舉右手，輕輕一擺，喧嘩立止。角聲悠揚，楚寧二人緩緩跪伏，對著天鏡湖頂禮膜拜。眾女巫、巫師、長老紛紛隨之拜伏叩首，口中念念有辭。
“轟！”一聲震耳欲聲的巨響，地動山搖。
湖心忽然爆炸開來，狂浪旋卷，掀飛到數(shù)十丈高，在半空驀地炸將開來。浪水如暴雨傾盆，瞬間將眾人澆淋得如同落湯雞一般。眾人駭然變色，失聲驚叫：“大神！大神發(fā)怒了！”
湖面沸騰，接連爆響，巨浪滔天迸射。站在湖畔的神衛(wèi)兵被怒浪飛卷，避之不及，紛紛慘叫落水，轉(zhuǎn)眼不見身影。眾人大駭驚叫，紛紛朝后退卻。
楚寧與女丑對望一眼，驚訝莫名，突然閃過一絲喜色，高聲叫道：“你們都瞧見了？大神在震怒，他要我們殺了這淫賊，殺光山下的萬千金妖……”眾神衛(wèi)狂呼：“殺了這淫賊！殺光金妖！”呼喊聲遠(yuǎn)遠(yuǎn)地傳了出去，在群山之間激蕩。寒荒城中眾人聽了，也隨之吶喊起來，響聲越來越大，如轟雷滾滾。
芙麗葉公主拜伏在人群中，嬌軀微顫，眼光所及，始終不見拓拔野身影，不由焦急起來在，她身旁的姬遠(yuǎn)玄微微一笑，傳音：“公主放心，拓拔兄弟定有法子。”芙麗葉公主臉色煞白，蹙眉不語。
楚寧嘴角露出陰冷的笑意，高高舉手，示意眾人安靜。大聲叫道：“我，大神的奴仆，代表大神的意旨……”
“轟隆”巨響，湖心忽然又迸爆開來，一個焦雷似的聲音驀地喝道：“奸賊住口！”竟是從湖心狂浪中傳出！眾人登時愕然，繼而驚駭狂喜，拜伏在地，齊呼“大神顯露！”
這天鏡湖是寒荒國圣湖，傳說與密山相連，是寒荒大神死后，鮮血流聚所化。巫祝、神女可從天鏡湖中聆聽大神意旨，窺知世間萬事。但眾人親耳聽見大神的聲音，卻是千年來頭一道，豈能不驚喜欲狂？心中均想：原來大神的聲音竟是這般動聽！
楚寧與女丑大吃一驚，森冷恐懼如濃霧一般籠罩全身。二人假借寒荒大神神諭，難免做賊心虛，惴惴不安。此刻聽見這聲狂雷怒喝，心中登時升起一個至為害怕的念頭：“寒荒大神終于震怒了！”一時間，手腿酸軟，連呼吸也不暢起來。
那聲音厲聲喝道：“大膽楚寧、女丑，假借我之神諭，挑撥離間，陷害忠良，欲置八族子弟于水深火熱之中，良心安在！”
眾人大驚，紛紛朝巨石上的楚寧、女丑望去。楚寧心中驚怖，冷汗涔涔而下，想要狡辯卻發(fā)不出聲。
那聲音又喝道：“你集結(jié)叛黨，勾結(jié)西海水妖，假借我的名義，解印七大兇獸，為害百姓，其心可誅！你與女丑狼狽為奸，黨同伐異，凌辱殺害神女戚，栽贓金族太子，意欲挑動干戈，罪不可赦……”
楚寧、女丑驚惶恐懼，面如死灰，聽著那聲音歷數(shù)自己的奸謀罪行，腦中一片空白。眾人見他們在臺上拜伏不起，微微顫抖，心中更加起疑，越來越發(fā)相信寒荒大神的靈明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相事實。
寒荒大神的聲音雄渾浩蕩，在群山回響，清清楚楚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夜風(fēng)呼嘯，西皇山上一片寂靜。眾人凝神傾聽，那聲音每說一句，眾人心中的疑慮便陡消一分，而心中的憤怒卻逐漸熾熱焚燒。
寒荒大神喝道：“你為了取悅水妖，竟殘虐本族百姓，假意我的旨意，奉送千名童女任由西海老妖蹂躪！當(dāng)真喪心病狂，連禽獸也不如！”
纖纖驀然狂喜，倏地抬起頭來。這次她聽得分明，那聲音陽剛而略帶磁性，正是拓拔野的嗓音！心中歡悅得意，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拔祀漢、天箭等人也但是一楞，驚愕莫名。
人群中，芙麗葉公主、姬遠(yuǎn)玄等人也聽出其中玄機，紛紛大喜。只是心中暗自詫異，不知拓拔野何以能在千余名神衛(wèi)兵的戒備下，神鬼不覺地潛入天鏡湖中？
天鏡湖畔，眾人驚懾憤怒，大氣也不敢出，纖纖那銀鈴似的笑聲顯得格外清晰突兀。楚寧驀地一凜，隱隱覺得不妙。
拓拔野又喝道：“倪長老，你身為八族三大長老，竟不分忠奸善惡，助其為虐，忒也糊涂�！�
倪長老顫抖拜伏道：“小臣知罪！”
拓拔野又道：“倪長老，你可知你的幼子倪飛泠是怎生死的么？”
倪長老聽他提及愛子，登時老淚縱橫，顫聲道：“他……他數(shù)月前私自前往眾獸山狩獵，遭遇雪崩……”
拓拔野道：“錯了！他是被這楚寧所化的妖獸橈杌生吞活吃，化作虎倀，做人不得，做鬼不能！”
眾人嘩然。倪長老對寒荒大神深信不疑，又驚又怒，顫抖著站起身來，嘶聲叫道：“楚寧！你這惡賊！”
楚寧腦中靈光一閃，想到纖纖當(dāng)日在眾獸山目睹倪飛泠倀鬼冤魂，想到她適才得意歡喜的笑聲，突然了悟。心中懼意登時煙消云散，暴怒放狂，起身哈哈狂笑道：“倪長老，你好生糊涂！你道他當(dāng)真是寒荒大神么？這奸賊潛伏水中，胡言亂語一番，你們便信以為真嗎？”
拓拔野毫不理會，厲聲道：“倪長老，你不過死了一個兒子，便這般痛心。你可曾想過那千名童女的父母？想過這幾個月來寒荒百姓所受的萬千苦痛？可曾想過一旦稀里糊涂地與金族開戰(zhàn)，又要枉送多少性命？身為寒荒長老，你便是八族百姓的父母。你這般對得起自己的萬千子女嗎？”
他字字驚雷，震得倪長老瞬間清醒，心中羞愧苦痛，恨不能一頭撞死。諸長老中，有受楚寧等人利誘脅迫的，聽了這一席話，也大覺慚愧，齊齊慘然道：“大神圣靈！”一時間眾人拜伏，齊聲高呼。
芙麗葉公主驚喜難抑，微笑道：“拓拔太子……好生了得！”
姬遠(yuǎn)玄目光閃動，微笑道：“不錯！率領(lǐng)大軍攻城略地不算什么，能化干戈為玉帛才是本事。若能兵不血刃，平定亂局，那才更加了得�！�
武羅仙子眼波流轉(zhuǎn)，瞟了他一眼，露出淺淺的微笑。
倪長老驀然跪倒，顫聲道：“大神圣靈！小臣明知女丑、楚寧狼子野心，卻受其蠱惑，甘為爪牙。眼見他們勾結(jié)外賊，戕害忠良，卻昧心不聞不問，甚至助之肆虐，引得天怨人怒，大劫卷至……小臣……小臣實在罪該萬死！”
眾人見他自承罪孽，無不轟然。與楚寧、女丑有染的諸位長老也紛紛拜倒，顫栗請罪。
楚寧狂怒已極，厲聲長笑道：“你們這一群老糊涂，當(dāng)真蠢如石頭！”突然面目猙獰，大喝道：“來呀！將這些老鬼盡數(shù)拿下！”
眾神衛(wèi)兵中大多是冰龍教徙，齊聲應(yīng)諾，刀戈晃動，潮水似的朝神女殿前的眾長老涌去。驚呼尖叫聲登時迸爆，眾長老憤憤大罵。
拓拔野哈哈笑道：“奸賊，被拆穿陰謀，惱羞成怒了嗎？”
楚寧閃電似的沖到纖纖身旁，手掌飛舞，抵在她的后心，厲聲道：“狗賊，再不出來，我就將她打成肉醬！”
眾長老此時見他兇相畢露，心中再無懷疑，惱恨憤慨，高聲喝罵。眾神衛(wèi)兵齊聲喝止，將刀戈架在眾人脖頸。芙麗葉公主蹙眉欲語，見姬遠(yuǎn)玄微笑搖頭，便止住不說。
卻聽拓拔野哈哈笑道：“奸賊，我便讓你見見我的法身！”湖面轟然沖涌，白浪旋轉(zhuǎn)翻飛，如雪蓬層層綻放，一個白衣女子沖天而起，衣袂飄飄，殊不沾水。
※※※
眾人登時寂然，鴉雀無聲。月光下，碧浪翻涌，那女子翩然御風(fēng)，清麗不可逼視。雪衣鼓舞，周身上下彷佛籠罩著淡淡的光暈，柔和靜謐，光彩奪目。眾人腦中空茫，緊繃的心弦突然放松下來，變得說不出的恬靜愉悅，心中都升起一個念頭：“世間竟有這等美麗的仙子！”
“叮叮當(dāng)當(dāng)”之聲大作，眾神衛(wèi)兵瞧得癡迷，殺氣盡消，手中兵器紛紛落地。
楚寧驀地清醒，厲聲喝道：“你們瘋了嗎？快將兵器撿起來……”話音未落，身旁湖面忽然迸炸濺射，一道青光轟然怒舞，霍然擊中他的肩膀。楚寧痛吼一聲，鮮血噴射，瞬間沖天倒掠。女丑尖叫聲中，御風(fēng)踏行，緊迫而去。
一道人影從湖中電沖而起，哈哈笑道：“不錯，我不是寒荒大神，我不過是路經(jīng)此地的過客。”翩然站在巨石之上，將纖纖輕輕橫放。那人青衣飄舞，神采飛揚，右手悠然旋轉(zhuǎn)，將斷劍插入腰間竹鞘。
“龍神太子！”眾人無不訝然。纖纖格格嬌笑，正自歡喜，但瞥見踏浪飛來的姑射仙子，俏臉上突然陰云籠罩。
楚寧站在神殿飛檐上，以法術(shù)愈合傷口，厲聲道：“你們瞧見了吧？這小賊冒充大神，挑撥離間，罪該萬死！”
拓拔野哈哈笑道：“冒充大神？卻不知是誰幾次三番假借大神旨意，犯下累累罪行？我這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面容一整，肅然道：“寒荒大神不在這天鏡湖內(nèi)，也不在那密山之上，而在諸位的心里。捫心自問，便可知道大神的神愉�！�
眾長老面露羞愧之色，紛紛掉頭，對著楚寧、女丑怒目而視。
楚寧放聲狂笑，蒼白的臉通紅扭曲，厲聲道：“老糊涂！現(xiàn)在金妖大軍壓境，你們以為立地投降，金妖便會放過你們么？金妖一旦進(jìn)城，便會將寒荒城人畜花草，毀滅得一干二凈！”
忽然“轟”地一聲巨響，圍住眾長老的數(shù)十名神衛(wèi)兵慘叫跌飛。姬遠(yuǎn)玄昂然振臂，恢復(fù)原身，微笑道：“大巫祝此言未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各位長老，請再看看山下。”
眾人驚疑，不知這軒昂少年又是何方神圣，但聽他語含玄機，紛紛奔行數(shù)步，朝崖下眺望。
明月清輝朗朗，薄霧消散，群山歷歷，谷壑了了。眾人瞠目結(jié)舌，木然怔立。先前漫山遍野的金族大軍竟突然蹤影全無，彷佛剎那間蒸發(fā)得一干二凈！
拓拔野心念一動，己知所以。姬遠(yuǎn)玄微笑道：“眾位長老，多有得罪了。在下土族姬遠(yuǎn)玄與鄙族圣女武羅仙子……”眾長老齊齊驚呼，紛紛恭敬行禮。姬遠(yuǎn)玄躬身回禮，續(xù)道：“……路過寶地，聽聞貴國有奸人作崇，妄起干戈，不得已之下，想到一個唐突之舉。借助‘煉神鼎’之力，以幻法術(shù)造出千軍萬馬的聲光影像，逼迫這奸人楚寧就范。”
眾人登時恍然，這才知道那驚天動地的萬千軍馬，竟是他們以神器施放的障眼法，又是敬佩又是慚愧。當(dāng)時夜色昏暗，觀之聞之，實是栩栩如生。但最重要的卻是，眾人心中都極為擔(dān)心金族大軍到來，是以一見這等景象，登時便慌亂失措，不及細(xì)想。便連拓拔野與姑射仙子，也被瞞了過去。
拓拔野心道：“姬兄果然穩(wěn)健縝密，即便在密牢之中，也不急于告訴我那金族大軍亦是障眼法。他這一招實在高明，略施小計，占盡先機。”想起當(dāng)日他在陽虛城內(nèi)，面對險惡逆境，從容不迫，誘敵入甕的情形，心中更起敬佩之意，忖想：“若論智謀，他實在我上�！�
姬遠(yuǎn)玄道：“不想這奸人孤注一擲，竟想殺害少昊太子，妄圖藉此逼得兩族勢同水火，水無化解之日。遠(yuǎn)玄無奈之下，方與仙子喬化為長老，潛入密牢，將少昊太子救出�！�
眾長老聽說少昊已被救出，無不轟然，又驚又喜。倪長老朝著拓拔野與姬遠(yuǎn)玄伏倒在地，大聲道：“多謝兩位少年英雄、武羅仙子慨然相助，將我等糊涂老朽點醒，使得八族黎民免受無妄之災(zāi)！”眾長老紛紛拜倒，齊聲道謝。
拓拔野、姬遠(yuǎn)玄等人連忙回禮，一一攙扶而起。
群山之間，突然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聲。想來是寒荒士卒、百姓聽見之后，歡騰雀躍。眾長老心下慚愧，均想：“老百姓日子過得好好的，誰也不想造反。倘若當(dāng)真中了那些奸賊圈套，生靈涂炭，那這罪責(zé)可就大了。”
楚寧、女丑站在檐頂，眺望那空蕩群山，方知被姬遠(yuǎn)玄戲耍得團團亂轉(zhuǎn)，心中驚怒欲狂。又見眾人視他為無物，殊不理會，心中更加怒不可遏。驀地哈哈狂笑道：“好！好！好小子！你們當(dāng)這般便能贏了我嗎？”
拓拔野微笑道：“閣下此言好生奇怪，難道你竟要以萬千人命做為輸贏的賭注嗎？”
楚寧冷冷道：“性命？倘若是忘祖忘宗，像牛羊一樣的茍活著，這樣的性命有何足惜？我正是要讓八族百姓知道如何才是珍惜自己的性命�！�
灰眼兇厲閃光，傲然道：“拓拔野，我聽說你與那蚩尤帶領(lǐng)湯谷群囚造反，發(fā)誓打敗水族，要重建自由之城，心里還以為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將你視為有膽有識的同道中人。今日一見，才知也不過是奴性十足的猥瑣匹夫！”
拓拔野一楞，心中微怒，哈哈笑道：“不錯，我們的確立誓重建蜃摟城，建立一個自由和平的荒外世界。但我們光明正大，從不用卑鄙無恥的陰謀詭計，更不會犧牲自己兄弟姐妹的性命來達(dá)成目的。你這般自私卑劣，將萬千性命視為卑賤之物，由你創(chuàng)建出來的世界又會是自由平等的世界嗎？況且，即便當(dāng)真脫離了金族而自立，你以為便不會陷入水妖的擺布之中嗎？”
芙麗葉公主淡然道：“拓拔太子說的極是！閣下口口聲聲說要建立自由平等的寒荒國，但你不問寒荒八族百姓愿不愿意脫離金族臣邦，不問八族百姓愿不愿意卷入戰(zhàn)端，就自以為是，獨斷專行地犧牲萬千百姓的性命與幸福，來達(dá)成你一人的目的。請問，這便是閣下所要謀求的自由和平等嗎？”
眾長老紛紛點頭，眼中均露出激賞的神色。芙麗葉公主又道：“你聽見適才城里的歡呼聲了嗎？眼下八族百姓安居樂業(yè)，誰想要卷入戰(zhàn)亂之中？你既然奉求平等自由，便當(dāng)尊重他們的意愿才是。倘若有一日，金族當(dāng)真壓迫得百姓們怨言四起了，長老會自當(dāng)商討是否分立。那時即便是刀山火海，八族百姓齊心協(xié)力，又有什么怨艾？以民心為我心，那才是真正的平等�！�
她不緊不慢，淡淡說來，但條理明晰，均在要害，眾人聽得大點其頭。拓拔野微笑不語，心道：“她矜持害羞，但關(guān)鍵時候勇敢果決，頗有大將之風(fēng)。”
姬遠(yuǎn)玄鼓掌笑道：“好一句‘以民心為我心’！說得妙極！公主殿下果然是虎父無犬女�！北婇L老微笑稱是。幾個長老心下更加慚愧，想自己英明一世，竟不如一個小丫頭想得透徹分明。
楚寧大怒，厲聲狂笑道：“黃毛丫頭竟敢教訓(xùn)我？當(dāng)真可笑！這些愚鈍山民，他們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平等？便如一群綿羊一般，終需有一只頭羊，方能帶著他們走到該去的地方……”
拓拔野微笑道：“或許如此。可惜閣下并非那只頭羊。頭羊是須由群羊公認(rèn)挑選出來的�！�
這時峰頂棧道上傳來呼喝吶喊與兵器交錯的聲音，不計其數(shù)的寒荒衛(wèi)兵在衛(wèi)長的帶領(lǐng)下，沖涌而上，將封守棧道的神衛(wèi)兵沖得落花流水，節(jié)節(jié)后退。眾神衛(wèi)兵眼見大勢已去，紛紛丟下兵器，頹然投降。唯有幾十個漢子翻身躍上大殿檐頂，與楚寧一起作困獸之斗。
楚寧與女丑眼見辛苦數(shù)年布署的大好局面一朝破滅，所有努力付諸流水，怒恨交集，恨不能將峰頂眾人砰尸萬段，敲骨吸髓。
楚寧大怒，厲聲道：“拓拔野，我是不是寒荒的頭羊，咱們且走著瞧。但你那兄弟蚩尤卻已經(jīng)成了一只死羊！”
拓拔野大吃一驚，叫道：“你說什么？”
楚寧狂笑道：“那小賊不識好歹，十日前在眾獸山里，已經(jīng)彼西海老祖和九尾狐打成了劇毒肉醬！今日想來都好生痛快！”
拓拔野腦中嗡然一響，胸口如遭重?fù)�，險些便要摔倒。纖纖怒道：“白骨妖怪，你胡說什么！蚩尤哥哥厲害得緊，豈會被人打死！”
眾長老紛紛叫道：“將這叛賊拿下！”無數(shù)衛(wèi)士潮水涌至，箭如飛雨，朝著大殿檐頂怒射而去。
拓拔野猛一定神：心道：“是了，一定是這奸賊想以此擾亂我的心智……”
楚寧白衣鼓舞，獰聲大笑，用足真氣，一字字地朗聲說道：“妙極！既然你們愚頑不化，甘愿做金妖奴隸，那我便讓寒荒大神降落神河天水，將你們盡數(shù)消滅干凈！”聲音陰寒兇厲，眾人聽得不寒而栗。
拓拔野一凜，似乎聽到什么不祥之意，正思緒飛轉(zhuǎn)，忽聽天鏡湖面發(fā)出震耳欲聲的爆響，一道滾滾水柱如白龍出海，呼嘯騰空，直沖出數(shù)十丈高！
楚寧哈哈狂笑道：“妙極妙極！冰龍說到就到！看看咱們誰笑到最后！”轟然巨響，神女大殿的玉石瓦頂突然坍塌，煙塵滾滾，楚寧等人瞬間消失。
眾人蜂擁而至，推開殿門朝里沖去。青銅大門剛剛打開，澎湃巨浪便如萬千白馬怒吼沖出，登時將眾人卷溺拋飛。又是一陣轟然巨響，整個神女大殿土崩瓦解，頃刻之間，被道道水柱巨浪沖得迸散飛舞。九只翡翠香爐悠然飛舞，破浪而出，在月光下相互撞擊，發(fā)出鏗然長鳴。
天鏡湖彷佛發(fā)狂一般，掀起沖天狂浪，滔滔不絕地朝天噴涌，四下蓋落。轉(zhuǎn)眼之間，北峰頂上水流滾滾，竟如江河交錯。眾人驚呼亂喊，掩護(hù)著長老們朝下退卻。有人怖聲長呼：“寒荒大神發(fā)怒啦！”
拓拔野站在漫漫水霧之中，想著楚寧的那一番話，心中不祥之意越來越濃。姑射仙子、纖纖、拔祀漢、芙麗葉、姬遠(yuǎn)玄等人紛紛圍涌而來，連聲催促。
“砰”連聲爆響，峰頂土地驀地炸裂開來，一道裂縫如游蛇急速亂走，“哧哧”之聲大作，無數(shù)水柱從裂縫噴涌怒舞。片刻之間，峰頂上水浪四處噴飛，竟如萬千銀蛇騰空亂舞。眾多衛(wèi)士慘呼聲中被大浪倏然卷飛，直落下萬丈深淵。
水龍沖天，浪滔滾滾，神女殿已成一片汪洋。大水洶洶奔騰，從崖頂轟然沖落，形成巨瀑飛河，朝著山下喧囂肆虐。
拓拔野突然靈光一閃，想起《大荒經(jīng)》上描述密山時說道：“中空浩蕩，狀如玉壺，故又名玉壺山。傳此山通西海，水湯湯而出，如自天上來。故昔年寒荒諸族備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煉石，歸化于此，水乃止焉……”想起今夜在密山時，所見到翻天印震動的奇異景象；想起自己從那密山掉入那“女媧之腸”，竟隨著渦流到了西皇北峰；想起楚寧將千名童女送往密山；又想起適才楚寧所說的怨恨之語……剎那問，萬千疑點豁然貫通，一個模糊但卻極為可怕的陰謀浮出腦際。
拓拔野驀地失聲大叫道：“翻天印！他們要解開密山翻天印，打通西海與寒荒國的水道，借助女媧之腸，淹沒寒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