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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樹下野狐 文章來源:轉(zhuǎn)貼
第一卷 八千里路 第1章 神農(nóng)使者

  作者:樹下野狐

  夕陽西下,漫天晚霞映得海面一片金黃,微波搖蕩,浩浩數(shù)千里盡是金光。晚風煦暖,吹過這萬仞絕壁上的楊樹林,卷起漫天白絮,洋洋灑灑四處飄蕩,落在他的鼻上,臉上。溫暖而刺癢的感覺,讓他突然想起了小時的諸多事情。

  這里是他初次看見大海的地方,想不到時光飛逝,造化弄人,他今日竟又來到這東海南際山。此處正是南際山的正峰,他身邊的山頂溪流汩汩流過桃樹林,匯成激流,從龍牙巖飛瀉而下,形成聲勢驚人的萬丈瀑布。由于山勢過高,瀑布傾落到半山腰,便被海風吹得飛花碎玉,各散西東。在山下龍?zhí)哆,早已見不著瀑布,只可感受漫天的毛毛細雨?p>  景物如舊,逝者如斯。然而當年的壯志少年早已變成了鶴發(fā)老者。

  再過幾個時辰,春天就要過去,他的人生呢?老人心中泛起淡淡的哀傷。落花飛舞,蝴蝶盤旋,晚霞如火,濤聲隱隱。他躺在崖邊草地,聆聽耳邊流水,天際海鷗,心中一片澄靜。

  距離他七尺之外,有一株艷麗的碧玉海棠。僅僅這七尺之距,他的手卻再也無法觸到。而那只蝴蝶卻輕盈的落在海棠的花瓣上。

  碧玉海棠濃郁的花香混合著青草的綠色味道、微風中夕陽的氣息,氤成奇異的氣味,從鼻翼一直癢到他的心里。

  大荒305年,他在南際山頂一劍擊敗琴鼓九仙,少年成名,春風得意。那一夜,他與丁香仙子并坐山頂溪邊,他摘了一朵碧玉海棠別在丁香發(fā)上,卻被她徑直拋入瀑布之中。那一朵碧玉海棠,是不是就是這一枝呢?軟玉溫香,宛若猶在鼻息之間。

  在這楊樹林中還發(fā)生了什么事呢?他恍惚的回憶,是了,大荒326年,他在樹林中邂逅年少氣盛的靈感仰,斗到第三百九十二回合,他在靈感仰背上用樹葉寫出“少年英雄”四字,令后者棄劍認輸。

  大荒357年,他在龍牙巖上目送空桑仙子東渡湯谷。那夜他喝了九十八壇酒,醉得不醒人事。翌日拋劍龍?zhí)叮瑔紊砦饔,再也沒有來過南際,直至今日。如此算來,他竟有兩百余年未曾到過此處了。

  想不到兩百年后,故地重游,竟恰逢百草毒發(fā),注定塵埋此處。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到此處,他忽然覺得說不出的輕松。只是此番東來,原為一事,此事未竟,又怎能安心化羽。

  剛想到此處,一只蟈蟈從草叢中歡快的跳了出來,在他身邊停住。他側(cè)過臉,蟈蟈瞪著他,觸須輕輕擺動。過了一會兒,蟈蟈傲慢的跳到他的身上,跳過草叢,揚長而去。

  他啞然而笑。原來現(xiàn)在他連一只蟈蟈都不如。

  兩百年前他便已天下無敵,降龍伏虎何止千數(shù)。想不到今日僵臥山頂,絲毫不能動彈,竟連一只蟈蟈也不將他放在眼中,世事無常,無稽如此。他越想越是好笑,忍不住放聲大笑。

  笑聲浩蕩,林鳥驚飛。

  老人突然停住笑聲,將頭貼在草地上側(cè)耳傾聽。遠遠的從楊樹林外傳來了腳步聲。老人臉上登時露出喜色,但是再聽了片刻,便失望的搖了搖頭,又仰面而躺。

  過了半晌,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從林子里走了出來。那少年約莫十三四歲,滿臉塵土,一雙大眼靈動異常,腰間斜斜插了一枝綠竹笛。少年四下張望,看見一個鶴發(fā)紫杉,神仙也似的老者躺在草地上,正瞪著眼望他,便展顏笑道:“老前輩,剛才是你在笑吧?”少年周身邋遢,但這一笑起來,登時如云開雪霽,英氣逼人,讓人看了情不自禁的喜歡。老人哈哈笑了三聲。少年突然收斂笑容,裝出一副兇巴巴的神情道:“正好!我剛才正要打下幾只云雀,就被你的笑聲給嚇飛了!一頓晚餐全沒啦!你得賠我!”老人瞧得有趣,笑道:“那還不簡單!蓖蝗婚L聲大笑。

  笑聲如平地焦雷,震耳欲聾。少年猛的一個踉蹌,便重重摔在地上,面色蒼白,兩耳翁翁作響。天上忽然直落下十余只鳥雀,全都落入少年懷中。

  老人斜著眼望他,笑道:“小子,這頓晚餐夠不夠?”少年瞠目結(jié)舌,看了半晌懷中被笑聲震暈的鳥雀,又看看老人,滿臉驚異之色。

  老人道:“小子,這頓晚飯我也有份。你快去燒了,分些給我嘗嘗!鄙倌昴樕系捏@異神色逐漸變?yōu)榕宸c羨慕,楞了半晌,綻開笑容道:“妙極,妙極!前輩這一笑,飛禽走獸都要大大遭殃。不知前輩哭起來會怎樣?”

  老人啼笑皆非,那少年哈哈大笑,拿衣服兜了鳥雀到河邊,拔毛洗凈,生火燒烤。老人暗暗觀察,見那少年眉清目秀,天庭飽滿,四肢修長,骨骼奇俊,竟是一個天生的練武胚子。心中微微一動。

  少年動作麻利,似乎精于烹飪之道,片刻工夫,便傳來濃郁的烤肉香味。少年見老人狂吞讒涎,笑道:“莫急,還需加點調(diào)料。”起身走進樹林。老人一日未曾進食,雖周身僵硬,行將化羽,但聞到肉香,忍不住還是激起強烈食欲。

  過了片刻,少年手里抓了一把青草和紅色野果出來,放在一塊巖石上研磨。老人畢生中有一大半工夫用于嘗試采集百草,一眼便認出少年所取草果,乃是甘華草和赤仙果。這兩種草藥味道酸甜而略苦,有活血舒筋之效。想不到那少年竟也識得,心中不由多了幾許嘉許。

  少年將紫色漿料均勻的涂抹在烤鳥上,反復翻轉(zhuǎn),登時四周盡是一股奇異的濃香。少年取了幾串鳥肉,遞給老人道:“老前輩,現(xiàn)在才剛夠火候!崩先说溃骸拔胰矶紕硬涣恕D阄刮页园。”少年將肉一絲絲撕下,送到老人口中,見他狼吞虎咽,笑道:“老前輩,味道如何?”老人起初一口咬下,只覺脂香四溢,再一品味,甘甜中微有酸意,不似鳥肉,而如漿果;再三咀嚼,竟似有千種滋味,變化多端,無可細表。老人贊道:“果然妙極!”

  少年道:“前輩,你周身僵硬,血脈不暢,所以我加了兩味草藥,一則佐味,二則舒筋活血!崩先艘焕悖Φ溃骸靶∽,你心眼倒好!鄙倌晷Φ溃骸巴短覉罄睢L热舨皇乔拜呅α藥茁,我今晚就得喝西北風了!

  兩人相對大笑。吃了半晌,老人方覺轆轆饑腸得以緩解,一股暖洋洋的熱力通達周身,手腳竟可以略微動彈。但老人心中雪亮,這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少年見他可以動彈,則大喜過望。

  老人對這少年已頗有好感,道:“小子,瞧不出你年紀輕輕,倒燒得一手好菜,還能識別藥草,了不得!”少年打了個飽嗝,得意道:“我的本事多啦,有空再給你露幾手。”少年打量了老人一會兒,搖頭道:“前輩,我瞧你也是個有本事的高人,怎么會在這荒山野嶺上,不得動彈呢?”

  老人淡然道:“那有什么希奇。人生生老病死,原是平常事。我活了兩百多歲,也該死啦!鄙倌瓿粤艘惑@,皺眉道:“前輩……”老人道:“我體內(nèi)幾百種毒素,今日一股腦兒發(fā)作起來,經(jīng)脈盡壞,不過三個時辰,就要全身硬化,變成化石啦!鄙倌甏鬄槌泽@,想不到這老人明知將死,竟是如此豁達,心中敬意更盛,同時暗暗難過。老人見他神色,知道他心中所想,心道:“這孩子心腸很好,悟性極高,骨骼又佳,是一塊上好材料。老天讓我在此處歸西,原來確有深意。”

  老人望著少年道:“小子,你和我很有緣分。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何人?”少年道:“我叫拓拔野。我父母很早就死啦!崩先嗽缫巡碌剿枪聝,點頭道:“年紀輕輕便獨自闖蕩天下,很是不易!

  少年拓拔野道:“前輩,那你尊姓大名?”老人微笑道:“我叫神農(nóng)。”

  倘若是其他人聽到這個名字,只怕會立即跳將起來,但拓拔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沒有任何反應。這個老人乃是當今天下的天子神帝,神農(nóng)氏。神農(nóng)兩百多年前便已無敵天下,斬妖除魔,被五大族奉為天子。在位50年后,天下大治,百姓安居樂業(yè)。五族四百八十城,人人歸心。大荒402年,神農(nóng)離神帝城,孤身游歷天下,采百草尋長生之藥,此后百余年,行蹤飄忽,神龍首尾。時有神帝賜藥救人的傳聞不絕于江湖。只要神農(nóng)尚在人世,天下便太平無事,無為而治。

  誰料威鎮(zhèn)天下的神帝路經(jīng)東海南際山時,竟百草毒發(fā),經(jīng)脈迸壞,硬化如巖。

  拓拔野自小父母雙亡,在鄉(xiāng)野間長大。雖然流浪江湖數(shù)年,但對天下之事知之甚少,對神農(nóng)二字聞所未聞。雖然亦知神帝,卻不知神帝名諱。所以聽老人自報姓名,竟無絲毫詫異之色。

  神農(nóng)道:“咱們萍水相逢,卻很投緣……”拓拔野笑道:“如果前輩愿意,我們便是朋友!鄙褶r(nóng)哈哈大笑:“我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沒有朋友啦。想不到將死之際,竟然交了一個好朋友!彼闹惺鏁常β曋胁粠魏瘟鑵杽诺,但也震得樹葉簌簌飄落。此時落日早已為群山吞沒,湛藍色的夜空已有淡淡星群,晚風涼爽。兩人坐在南際山頂,侃侃而談,一老一少,竟如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萬丈之下,濤聲隱隱,四側(cè)奇花異草,松濤陣陣,宛若仙境。

  神農(nóng)覺得周身又開始逐漸冰冷僵硬,頃刻間雙腳已經(jīng)無法動彈,心知不消一個時辰,便要化為硬石,當下道:“小朋友,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能否答應?”拓拔野知他時限將至,心中難過,挺起胸道:“你放心,不管什么事我一定辦到!

  神農(nóng)從腰間掏出一塊紫色的木牌,正面三個大字:神木令;背面一行小字:見此神令,如帝親臨。拓拔野字識得不多,更不知這是神帝信物,此牌一出,九萬里神州無敢不從。

  神農(nóng)神色凝重道:“小朋友,此事相關重大,稍有閃失,便有數(shù)十萬百姓要受刀兵之禍。”拓拔野吃了一驚,剛要相問,神農(nóng)已撕下一幅衣裳,咬破食指,在衣帛上血書幾行,然后將木牌包在血書中,折疊遞給拓拔野。神農(nóng)道:“你必須在將此木牌、血書送到西南玉屏山,交給一個叫做青帝的人,讓他在七日之內(nèi)趕到蜃樓城!蓖匕我奥牭煤锖,問道:“倘若我找不著青帝,或者他根本不在呢?”

  神農(nóng)道:“那么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在七日內(nèi)趕到蜃樓城,把這個木牌交給蜃樓城的城主喬羽!蓖匕我皩⑦@幾句話默記于心,問道:“玉屏山和蜃樓城在哪里?”神農(nóng)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本羊皮書,交給拓拔野。

  書僅巴掌大,但厚達兩百余頁。封面三個大字:大荒經(jīng)。里面盡是密密麻麻蠅頭小字,還插有許多地圖。神農(nóng)道:“我游歷天下兩百年,寫成此書。記述大荒七百余山、四百八十城的地理位置、奇花異草與妖魔靈獸。倘若你想去任何地方,或是尋找任何東西,不妨查查此書。”拓拔野大喜:“妙極!

  神農(nóng)見他如獲至寶,喜不自勝,心中也頗為歡喜,原以為自己化羽歸西,此書將永無傳人,不想還能如此,倒也寬慰。神農(nóng)又從懷里取出兩本羊皮書,交給拓拔野道:

  “這兩本書便當是朋友的禮物,一并送給你吧。”拓拔野見一本封面為《百草注》,一本封面為《五行譜》,筆跡與《大荒經(jīng)》相同,也是神農(nóng)親筆所著,心中歡喜,但突然明白這是他臨終遺物,不由又是一陣難過,眼眶登時紅了。

  神農(nóng)拍拍他的頭,笑道:“傻小子,人生聚散離合,如浮云變幻,宇宙萬物,盡皆如此,何必難過?”拓拔野卻不知怎地,更是悲從心來,淚水奪眶而出。

  神農(nóng)嘆道:“可惜我經(jīng)脈已斷,否則可以傳你一身功力!彼麖难g解下一個羊皮囊,遞給拓拔野,笑道:“這里還有十六顆神農(nóng)丹,倘若受傷中毒,一顆便足以讓你化險為夷。每服一顆,可以蓄氣養(yǎng)神,增長功力,不過不可服用過勤!

  拓拔野對武學內(nèi)力一無所知,但也知道囊中乃是不世奇藥,又驚又喜又悲。神農(nóng)道:“這三本書中最讓我得意的乃是《百草注》,世間奇花異草,屬性功效,相克相生之法,都略有備注。小朋友,你對草藥頗有天分,很合我的胃口,這本書送給你,也是再好不過的事!彼嫒菀徽,正色道:“只是有句話你當牢記在心。百草注乃是救人之書,萬萬不可用于害人。”

  拓拔野點頭稱是。

  神農(nóng)道:“這本五行譜,眼下對你太為艱深,不必多看。倘若你將來有志武學,倒可以研習!彼t疑了一下,又道;“不過終究太過深奧,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拓拔野將三本書包好,納入懷中。

  神農(nóng)道:“山下龍?zhí)队幸环N靈獸龍馬,日行千里。此處去玉屏山兩百余里,去蜃樓城兩千余里,沒有坐騎,以你的腳力在七天內(nèi)趕到,那是萬萬不行!

  神農(nóng)見拓拔野滿臉迷茫之色,知他絲毫不懂降伏靈獸之法,便又道:“每種靈獸都有弱處可制,你只需發(fā)現(xiàn)并制住它的弱點,它就乖乖聽命。不過伏獸的根本之道,在于與它心智相通。但這可是一門大學問,一時半刻可學不會!

  神農(nóng)頓住,在地上畫了一只龍頭馬身的怪物,在它脖頸處畫了一個圈道:“龍馬的弱點在于它頸處的赤色鬃毛。你只需翻到它背上,牢牢抓住鬃毛,死不撒手,不消片刻,它就老老實實,指哪去哪啦!

  當下神農(nóng)又教了拓拔野幾招簡易工夫,如何騰身上馬,如何跳躍挪騰,如何抓鬃抱頸。拓拔野生性聰明,一學即會,模擬演衍,竟不差分毫。

  神農(nóng)望了望四野,只見明月在空,云淡風輕,黑壓壓的樹林如波浪起伏,心中微微悲涼,笑道:“小朋友,時間不多啦。你先服一顆神農(nóng)丹,再到龍?zhí)督捣堮R,趕到玉屏山去吧。”

  拓拔野與他相識雖不過半日,但一見如故,說不出的投緣。自己自父母雙亡,獨自流浪江湖,幾無朋友,今日好不容易交了一個忘年友,更蒙他贈賜奇書靈丹,可謂半師之恩,心中早已將他當作至親之人。豈料他竟只有半日性命。此時一別,以后便永無相見之日。如此一想,登時心如針扎,淚水泉涌。

  神農(nóng)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躺在草地上,仰望漫天星辰,手里攀下那枝碧玉海棠,放在鼻前深深一吸,嘆道:“如此良辰美景,豈能辜負。日月星辰,與我同化,夫復何求!”

  拓拔野淚眼朦朧,伸手去擦拭,卻涌出更多淚來。迷蒙中看見一顆斗大的流星緩緩劃過。神農(nóng)沒再看他,低聲吟唱一首陌生的歌。

  拓拔野心中悲痛,跪下朝神農(nóng)叩了三個響頭,轉(zhuǎn)身大踏步向山下走去。一直走到半山腰,依然聽見神農(nóng)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

  夜色正深,星漢無語,林風簌簌。四周漆黑一片,拓拔野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一手扶著周側(cè)的林木,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心中不住的想神農(nóng)此刻是否已經(jīng)全身硬化,又是一陣陣難過。

  他摸了摸懷中的三本書和神木令,心道:“前輩臨終重托,無論如何也要代他完成。他說此事干系重大,牽涉數(shù)十萬百姓的性命,卻不知是什么事?玉屏山的青帝又是何人?”心中一大團的疑問,翻江倒海的涌了上來,受人重托的責任與強烈的好奇心交織一起,使他重新振奮精神。

  南際山山高萬仞,倘若如此一步步摸黑下山,即使到翌日正午,也到不了山下。況且拓拔野走了一日的山路,未曾好好休息,此刻正值午夜,疲憊困乏。拓拔野走了半晌,困倦之意更盛,眼皮逐漸沉重起來。稍不留神,腳下一滑,頓時摔滾下去。

  拓拔野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自己急速滾落,身體不斷的撞在樹干與石頭上,劇痛中變向,繼續(xù)滾落,猛然頭部重重撞在一個巖石上,登時暈了過去,就此不醒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拓拔野方才悠悠醒轉(zhuǎn)。他張開眼,只見月懸中天,清輝普照,頭頂樹影枝椏,仿佛要壓落下來。拓拔野頭上身上無一處不痛,伸手去揉腦后,殊不料方一動彈,身下咯拉拉一陣響,猛地一沉,又向下疾落了數(shù)丈!

  拓拔野心中大驚,雙手胡亂一抓,緊緊抓住一條粗長的藤蔓,用盡周身力氣抱住,下落之勢方才稍減,又落了丈余這才穩(wěn)住。拓拔野驚魂未定,小心翼翼轉(zhuǎn)頭朝下望去,這一瞧之下,頓時魂飛魄散。原來他竟懸空在萬仞峭壁上!

  身下只有崖巖上長出的樹枝與藤蔓,交錯成網(wǎng),將他堪堪托住。下面便是龍?zhí),幽冷寒碧之氣,隔了老高猶能感受到。左側(cè)十余丈處,從龍牙巖傾瀉的龍湫瀑布宛如天河傾落,到此處已經(jīng)化為滿天的牛毛細雨,偶爾夜風吹過,便帶來絲絲水滴,清涼徹骨。

  拓拔野素來膽大,但這次也不免心中發(fā)毛。他左右旋顧,周圍盡是堅巖峭壁,青苔滿布,滑不留手。此處離最低的崖頂少說也有數(shù)十丈,要想攀爬上去,難若登天。而龍?zhí)毒啻艘灿邪儆嗾筛,且不說龍?zhí)吨畠?nèi)陰寒極盛,不知有何怪物,單這高度摔將下去,到了水中只怕連頭都成了四瓣。

  他弓起身子,雙腳盤在藤蔓上,騰出左手,摸了摸懷中的神木令和三本書,見都未丟落,稍感放心。但自己親手制成的竹笛卻不知掉到何處,頗為懊惱。

  眼見明月逐漸西沉,時間飛逝,自己雙手酸疼難當,一點點向下滑去,拓拔野心中焦急,心道:“死在這里,那也罷了,但前輩的重托,卻要因我而耽誤。倘若當真關系數(shù)十萬性命,那可糟糕至極!”

  拓拔野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定下來,閉目尋思。他突然想起神農(nóng)所賜的神農(nóng)丹,右手、雙腳緊緊鉤住藤蔓,左手入懷,摸到那個羊皮囊,用食指與中指夾出一顆。

  月光下,那紫色的黃豆大的丹丸看起來毫無特別之處。拓拔野來不及細想,就將神農(nóng)丹拋入口中。神農(nóng)丹入口即化,一股暖流從咽喉滾落,轉(zhuǎn)瞬間通達全身。拓拔野覺得丹田驀地升起一股熱火,如草原大火般席卷全身,熱力從丹田直貫胃部、肝膽、心臟、咽喉,最后直沖腦頂。那股熱力匯達頭頂,便如當頭一個焦雷,在頭頂炸開。拓拔野忍不住啊的一聲張口呼喊,一道紫色的氣體竟然從口中噴出。

  拓拔野又驚又奇,只覺周身無處不熱,低頭看去,雙臂皮膚竟如波浪般起伏,仿佛下面有驚濤駭浪一齊涌動。皮膚迅速由白轉(zhuǎn)紅,再轉(zhuǎn)紫。

  如此反復了一頓飯的工夫,那股奇異的熱力在周身周轉(zhuǎn)了七遍,方才逐漸淡卻下來。皮膚也逐漸轉(zhuǎn)紫為紅,又由紅轉(zhuǎn)為正常膚色。但丹田仍能感到一團熱氣在上竄下跳。拓拔野精神大振,神采熠熠,只覺周身充滿了力量。他心中驚喜交集,忍不住大叫了三聲。叫聲洪亮,在寂靜的夜里,回蕩于山壑之間猶為響亮。崖頂林鳥驚飛鳴叫。拓拔野大為得意,想不到自己竟也有如此氣力。

  當下備感振奮,沒來由的充滿了信心。他突然想起平日在林中,看見猴子抓著樹枝搖擺飄蕩的情形,靈機一動。眼下別無他法,只有如此放手一搏了。他將懷中的木牌書籍靈丹掖好,緊緊的扎在胸腹之間,而后雙手握緊藤蔓,向下疾滑,腳尖不斷在崖壁上頓點,稍做減緩。

  拓拔野只覺耳邊風聲呼呼,,枝椏藤蔓不斷的刮打在臉上,身上,抽得生疼。但生死關頭,也顧不得許多了。一邊低頭下望,瞧見藤蔓已經(jīng)接近末梢,連忙伸手抓住其他藤蔓,身體一蕩,繼續(xù)下滑。

  過了盞茶工夫,拓拔野已經(jīng)頗為熟練,藤蔓轉(zhuǎn)換之間,竟也悠忽飄蕩,破有猴子從容之態(tài)。他心中既是緊張又是興奮,禁不住大聲呼喊、嘯歌。

  不料還未歡喜多久,便有陡變突生。距離龍?zhí)秲H僅二十余丈處,突然“呼啦拉”一聲巨響,龍?zhí)端婕ど淦鹗嗾筛叩乃,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獸從潭中拔地飛起,徑直朝拓拔野猛沖去。

  拓拔野大吃一驚,來不及低頭看所來何物,便被那怪物狠狠撞中,周身頓時如被擊散了架,五臟六腑翻江倒海,身子高高拋起。那怪物一聲長嘯,倒似頗為歡愉,如影隨形,又急撞而來,拓拔野方甫落下,又被沖撞得朝天拋起。如此反復多次,怪物歡聲更盛。

  拓拔野在空中顛來倒去,急速上拋摔落中,勉力凝神細看。那怪物全身黝黑,似牛非牛,長了一雙巨大的肉翼,在空中快速撲騰。怪物頭頂長了一對圓球般的犄角,正是這犄角撞得他七葷八素。

  拓拔野在空中轉(zhuǎn)身之際,猛地調(diào)用丹田之氣,攥緊拳頭,發(fā)力向怪物犄角之間的軟肉打去。怪物低頭撞得正歡,瞧也不瞧,自己迎將上來,登時打個正著。拓拔野吃了神農(nóng)丹后,經(jīng)脈初通,神力大展,一拳擊出,已有驚人之力,這犄角間的軟肉又是怪物脆弱之處,以強擊弱,勝負立分。

  怪物痛吼一聲,重重摔落,撞在巖壁上,跌跌撞撞,掉入龍?zhí)吨小M匕我叭^火辣辣生疼,心中卻是驚喜莫名,沒想到以自己小拳頭,竟能擊敗偌大的怪物。但人在半空,來不及抓取藤蔓樹枝,便已筆直掉入冰冷的龍?zhí)吨小?p>  身體尚離龍?zhí)稊?shù)丈之時,便已感到刺骨的陰寒之氣,拓拔野機伶伶打了個冷戰(zhàn),幽碧的潭水迎面撲來,撲冬一聲,水花四濺,人向森冷的水潭深處沉去。

  迅雷不及掩耳,變故太快,拓拔野還未反應過來,便已沉入龍?zhí)断聨渍商。冷冰冰的水從鼻中、口中一齊灌進來,全身如在冰窖,雙手雙腳在水中胡亂撲騰。

  但是拓拔野水性極好,加上剛服過純陽靈丹,熱血沸騰,片刻之后,在這冰冷的潭水中,他已能自在的潛游,睜開雙眼視物。

  水潭不如想象中那般深,周側(cè)也未看見其他怪獸。拓拔野死里逃生,喜不自勝,在水里愜意的舒展身體,來回潛泳。向東游了片刻,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潭底閃閃發(fā)光,近了一看,竟是滿地珍珠,交相輝映。

  拓拔野一口氣已經(jīng)將盡,正要游上水面,驀地看見東南方遍地珠光寶氣中,一條白色怪物仰頸嘶吼。那怪物朝他走來,但行了幾步,便被嬰臂粗的鋼鏈緊緊拉住,不能再前進分毫。拓拔野不及多看,迅速上浮,沖出水面,張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龍?zhí)度婵繎已露副冢幻鎸χ焦炔莸。此時月亮已經(jīng)懸掛在西邊的山腰樹梢,雪白的的月光照在龍?zhí)渡希幯謇涞墓。西北面岸邊,那只似牛怪獸正在甩頭,抖落水珠,聽見聲響,立即抬起頭,看見拓拔野正瞪眼瞧它,登時嚇得嗚鳴一聲,掉頭撒開四蹄,轉(zhuǎn)瞬間逃了個無影無蹤。

  拓拔野哈哈大笑,大感得意。想起水底怪物,好奇心起,不知是否就是神農(nóng)所講的龍馬。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猛地扎入了水底。

  這次在水中更為自如,視野也更為廣闊清晰。那只白色怪物倒像一只白鹿,只是身上遍布魚鱗,腮上長了一對魚鰓,一張一合。頭頂只有一支鹿角,雙目火紅,脖頸頗長,唇上兩條龍須擺舞不停,張口嘶吼時,犬牙交錯,威風凜凜。

  怪物頸上被嬰臂粗的白色鋼鏈緊緊鎖住,只能在方圓三丈內(nèi)行走。那怪物見拓拔野去而復返,甚是激動,不住的朝他沖來,被鋼鎖勒住,仰首奮蹄,嘶吼不已。

  拓拔野畢竟年幼,又未曾見過這等靈獸,不知吉兇,心中不免忐忑。但是見它為巨鎖所縛,眼巴巴的瞧著他,不住的悲鳴,不由起了憐憫之心。拓拔野從小受過頗多苦頭,因此見人受苦,感同身受,極易激起同情心。黃昏時,在南際山頂邂逅神農(nóng),便是因此與他相識相交,結(jié)下一段奇緣。此刻見這怪物囚于潭底,將心比心,倘若自己被囚禁于此處,縱使不被淹死,那也要被活活郁悶死。

  拓拔野游到怪物近處,仔細端詳那粗大的鋼鏈,尋思如何將它解開。鋼鏈似是由百煉精鋼與其他東西合煉成,在珍珠耀射下,閃爍著淡紅色的光澤。拓拔野咬牙用力扯了幾次,鋼鏈紋絲不動。

  拓拔野雖然服了神農(nóng)丹,但一來自己素無功底,平白添了神力,也不知如何調(diào)使,二來此鋼鏈乃是幾十年前一個奇人所鑄,混合北海十七種金屬而成,莫說是拓拔野,縱然是江湖中超一流好手,也不能空手將鋼鏈斷開。

  拓拔野無奈,只好浮上水面換氣,再下潛尋覓其他方法。來回試了十余次,終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法子。那怪物似乎也頗為沮喪,嘴里咕嚕嚕的發(fā)著怪聲,垂頭喪氣。

  拓拔野眼角掃處,突然發(fā)現(xiàn)幾丈開外,幽暗之中,有奇異的光芒一閃即逝,但眩光之強,竟勝過遍地珍珠。那怪物似是十分驚恐,沒來由的向后退了許多步。

  拓拔野心中大奇,不知那里有何物事,竟讓它如此驚懼,于是朝那里游了過去。

  游到近處,方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柄青灰色的鐵劍,斜斜插在潭底的軟泥之中,外表看去,無甚希奇之處,卻不知先前的眩光從此劍何處發(fā)出。拓拔野輕輕一提,就將那劍拔了出來,那劍竟是一柄長不過三尺的普通鐵劍,沉于水中已久,銹跡斑斑。只有劍柄上刻了“無鋒”二字。既是無鋒,那想來也不如何鋒利了。

  拓拔野原想用此劍斷開鋼鏈,但這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將劍拋了出去。劍在水中悠悠蕩蕩的飄了會兒,斜斜的落下。拓拔野剛要轉(zhuǎn)身,卻被眼前一幕震得目瞪口呆。只見那無鋒劍如弱柳扶風,飄忽間,竟然沒入一塊潭底巨石,深達尺余。

  拓拔野精神大振,游到劍邊,雙手握住劍柄,用力將劍拔出。其時一道月光斜斜射入潭底深處,拓拔野將劍身一轉(zhuǎn),登時閃過一道眩目的光芒,他舉手擋住眼睛,緩緩的移開手掌,赫然看見劍身上刻了兩個小字,在月光下微微泛著金色的光暈。定睛看去,竟是神農(nóng)二字!

  拓拔野驚愕之下,險些嗆了一口水,當下抱劍浮上水面。此時月將西沉,晨星稀疏,天色極黑,再過一陣,天便要亮了。

  拓拔野在月下仔細端詳,那無鋒劍劍身果真有神農(nóng)字樣,反轉(zhuǎn)過來,另一側(cè)劍身隱隱也有兩個字:空桑。

  此劍原是二百余年前,木族圣女空桑仙子的佩劍,也是木族七大神器之一。當年空桑仙子在東海邂逅神農(nóng),兩人一見鐘情?丈O勺訉o鋒劍送給神農(nóng),聊解相思。神農(nóng)在無鋒劍上用金剛指刻下兩人名字,當作兩情不渝的見證。但是五族圣女必須為處女之身,終身不嫁?丈O勺訛榇吮荒咀彘L老會流放湯谷。而神農(nóng)身為神帝之尊,竟不能觸犯五族之約,解救心愛之人,只能目睹空桑仙子東渡湯谷,獨自在南際山頂喝得酩酊大醉。那日他心如死灰,將無鋒劍拋入龍?zhí)吨。孰料此劍在潭底沉睡兩百年,竟在神農(nóng)化羽之日,為誤入龍?zhí)兜耐匕我八l(fā)掘。兩人緣分,實是命運使然。

  拓拔野自然不只此劍來歷,但是瞧見神農(nóng)二字,卻也猜得出此劍必與神農(nóng)有極深淵源,心中驚奇喜樂,不可言喻。想到此劍主人,此刻怕已在山頂化為堅巖,頓時又悲從心來。他爬到岸邊,雙手捧起無鋒劍,跪下又朝山頂扣了三個響頭,唏噓不已。

  月以西沉,天色將亮。拓拔野決計趕快將怪獸救出,便去尋找龍馬,收服上路。他再次躍入水中,口中銜劍,雙手劃動,很快便來到那怪獸身邊。那怪獸遠遠望見他口中的無鋒劍,便驚恐不已,向后倒退,一直退到水底崖壁?谥邪l(fā)出嗚嗚的悲鳴,全然沒有起初威風八面的姿態(tài)。

  拓拔野心想:“此劍必是收降靈獸的利器,所以它才這么害怕!毕氲酱颂帲麑o鋒劍握在左手,放至背后,慢慢走上前,伸手在那怪獸的脖頸上不斷撫摩。那怪獸起初十分懼怕,但也不敢躲閃,縮著頭任由拓拔野撫摩。過了盞茶工夫,怪獸見拓拔野滿臉微笑,只是不住的摩挲它的脖頸,并無惡意,驚懼之意稍減,開始放松下來。

  拓拔野大樂,心想:原來這靈獸和普通動物也沒什么區(qū)別。就象從前的阿黃,起初對我兇巴巴,老是吠個不停,但是親近一會兒,就跟我好了。

  待到怪獸完全放松,拓拔野這一口氣也差不多憋到了盡頭,于是揮起無鋒劍,用盡周身氣力向鋼鏈上斬落。那怪獸見他揮劍,嘶聲狂吼,向左側(cè)奔去,恰好將鋼鏈繃得筆直。亮光一閃,拓拔野在水中聽見“澎”的一聲悶響,手心發(fā)麻,虎口震裂,無鋒劍從手中震飛。劍鋒與鋼鏈的撞擊之力在水中掀起一陣沖擊波,將拓拔野向上推了老遠。

  拓拔野浮出水面,稍一換氣,又一個扎子潛入潭底。潭底那只怪獸已經(jīng)不見蹤影,鋼鏈已經(jīng)被斬斷,拖委在地。但是無鋒劍竟也斷成兩截,劍鋒那一半直沒入巖石中,另一半則橫亙在潭底。拓拔野拾起無鋒劍,心中悵惘,想不到此劍掘出不過片刻,竟成了斷劍,心中頗為歉疚。他將斷劍銜在口中,向上游去。

  拓拔野上了岸,方始覺得周身疼痛酸軟,疲憊不堪。他將斷劍插在一旁,重重跌坐在草地上。這一日所遇事情匪夷所思,奇事一樁樁接踵而來。他活了十余年,流浪已久,但所有經(jīng)歷相加,也不如今日這般大喜大悲,驚心動魄。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見一聲怪異的嘶吼,扭頭望去,龍?zhí)兜椎哪侵话咨肢F從左側(cè)叢林電竄而出,疾風般向他撲來!

  ※※※

  拓拔野大吃一驚,正要伸手去拔無鋒斷劍,已被怪獸撲倒在地!

  那怪獸兩前蹄夾住拓拔野兩肋,讓他絲毫動彈不得,歪斜著脖頸,低著頭瞧他,怪獸雙眼如火球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張著嘴,齜著牙,楞乎乎瞪了他半晌,略有所思。拓拔野苦笑,心想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怪獸突然仰天長嘯,似乎頗為歡快;猛地垂下頭來,張開大嘴,朝拓拔野頭上壓了下去。拓拔野閉上雙眼,自認倒霉,想起神農(nóng)重托,更是后悔不已。

  拓拔野忽覺一條濕漉漉的東西在自己臉上、額上摩挲不已,一股股熱氣直噴到自己眼臉上來。拓拔野睜開雙眼,看見原來竟是那怪物的舌頭在自己臉上亂舔,心中驚詫不已。心道:“莫非這怪物還有潔癖,要先將食物洗靜?”

  但那怪物舔了他半天,仍未有咬他的跡象,只是一味的吐舌舐舔,口鼻中發(fā)出哼哼卿卿的響聲,竟似毫無惡意。怪物呵出的熱氣弄得他瘙癢難當,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那怪物將脖頸朝后一縮,歪著頭瞧他,咧嘴發(fā)出哈哈之聲,仿佛在學他一般。

  拓拔野又驚又喜,試著探出手,在它脖頸、頭部摩挲。那怪物并不退縮,瞇了眼任由他撫摸,倒象溫良馴服的小狗。怪獸側(cè)過頭,伸出舌頭舐他手,極是親熱。

  拓拔野大喜,想來這怪獸也知情知義,感恩圖報。拓拔野摟住怪物的脖頸,冷冰冰的魚鱗貼在皮膚上甚是舒服。那怪物甚是歡喜,不住的搖頭擺尾,口中發(fā)出哈哈笑聲。拓拔野忍俊不禁,拍拍它的頭道:“你倒學得挺快,下次教你說話!弊杂X荒唐,哈哈大笑。一人一獸相對哈哈。

  拓拔野一日未眠,疲憊已極,再兼死里逃生,歡喜不盡,一顆心逐漸放下,困意迅速翻涌上來。過不多時,便抱著怪獸沉沉睡去。

  待到醒來之時,已是翌日正午。陽光燦爛的照耀著,藍天白云,山崖環(huán)繞,龍湫瀑布如蒙蒙細雨,漫天灑落。如此向上仰視,仿佛在俯瞰一口深井。有一剎那,拓拔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揉著眼睛,從草地上爬了起來,龍?zhí)侗滩ㄣ龉猓軅?cè)奇花異草。身旁一只滿身魚鱗的白色獨角鹿正瞪著火紅的雙眼看他,見他醒轉(zhuǎn),歡鳴不已。

  見著這過目難忘的怪獸,拓拔野這才將昨日之事一一想起?纯戳胰諔铱,想起神農(nóng)重托,拓拔野大叫一聲“糟糕”,跳將起來,摸摸懷中書物,所幸都在。羊皮書上的字不知是用什么顏料所寫,在水中浸泡許久,竟然沒有一字洇開。羊皮囊中的十五顆神農(nóng)丹也一顆未失,神木令倒是更加堅硬,敲起來有金屬之聲。

  拓拔野翻開《大荒經(jīng)》,按圖索驥,查到南際山,在地圖附近仔細搜尋,果然看到在南際山西南方向標有玉屏山三字。蜃樓城則在南際山東北方臨海之處。想起神農(nóng)所說,此處離玉屏山兩百余里,離蜃樓城兩千余里。倘若尋訪不到青帝,從南復折而向北,路程相加,少說也有兩千五百里,要在七日內(nèi)趕到,可真是難于上青天。不知神農(nóng)所說的龍馬又在何處呢?

  拓拔野四下眺望,龍?zhí)吨械谋趟^岸邊巨石堆,在凹洼處匯聚為溪流,蜿蜒西南,一直流過西南的山谷。溪水所經(jīng)之處,水草猶為豐茂,以拓拔野流浪素久獲得的經(jīng)驗,這溪流附近必是動物出沒,飲水棲息之地。哪知他引頸眺望了許久,也不見一只動物出現(xiàn)。

  拓拔野暗暗納悶,難道此處竟是死谷?那么昨夜的那只飛牛怪物又逃到哪里去了?

  拓拔野和獨角鹿沿著溪流向西南走去,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看見遠遠的有幾只龍頭馬身的怪獸在溪邊垂頸飲水。拓拔野大喜過望,心想這必定是神農(nóng)所說的龍馬了!只要收服一只,便可日行千里,七日內(nèi)完成重托,自是不在話下。

  拓拔野正待發(fā)足奔去,獨角鹿卻已嘶吼一聲,向龍馬飛馳去,速度之快,竟似身邊突然卷過狂風,劈過閃電。拓拔野大為意外,豈料奇怪的事還在后頭。那幾匹龍馬聽見獨角鹿的獨特嘶吼,登時抬頭四顧,瞧見獨角鹿沖來,竟嚇得四散奔逃,一只年幼的龍馬驚慌失措,前蹄絆倒,全身癱軟,竟不能再爬起來。

  獨角鹿剎那間便沖到小龍馬前,瞧也不瞧它一眼,徑直飛奔,不過片刻便追上兩匹駿健的龍馬,還未如何,那兩匹龍馬便奮蹄長嘶,驚懼不已。獨角鹿一聲怪吼,兩匹龍馬立即臥倒,低聲悲鳴。

  拓拔野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原來這獨角鹿乃是水族靈獸白龍鹿,性烈難訓,極為兇猛,并且奔跑如飛,遠勝龍馬。這只白龍鹿數(shù)十年前在東海沿岸為害甚眾,被一路經(jīng)此地的奇人用十七混金索降伏,困在龍?zhí)吨。幾十年來,白龍鹿在龍(zhí)兜,咬死許多靈獸,尤以龍馬為眾。茍存的靈獸,除去少數(shù)兇頑之物,無不遠遠辟易,連龍?zhí)兑膊桓铱拷?p>  拓拔野雖不知究竟,卻也猜出這獨角鹿乃是大大的出奇。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因同情之心救出的水底怪物,竟是如此了得。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白龍鹿受困幾十年始得自由,心情極好,竟不咬噬龍馬,而是轉(zhuǎn)身朝著拓拔野昂首睥睨,頗有得意炫耀之態(tài)。拓拔野哈哈大笑,沖它吹了一聲口哨,白龍鹿立即飛奔回來。

  拓拔野拍拍它的頭,與它親熱片刻,用無鋒斷劍在白龍鹿頸上殘余的十七合金索上奮力削磨,反復十余次,鋼鏈方才斷落。白龍鹿歡鳴不已,頭頸在拓拔野身上來回磨蹭,濕嗒嗒的舌頭又朝拓拔野臉上卷來。

  拓拔野連忙躲閃,笑道:“口條已經(jīng)吃夠啦。鹿兄,我想請你帶我去玉屏山,怎么樣呀?”白龍鹿似是聽得懂他的話,連連點頭,又發(fā)出那哈哈之聲。

  拓拔野大喜,用神農(nóng)所教招式,翻身上了鹿背,叫道:“咱們走吧!”白龍鹿長嘶聲中,揚蹄飛奔,瞬息間便奔出十余里。山谷中只聽見拓拔野連連驚叫“慢些,慢些!”,聲音越來越遠,終于聽不見了。

  艷陽高照,鳥語花香,龍?zhí)豆戎杏只謴土藢庫o。

  那只飛牛怪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探頭探腦一陣,確定白龍鹿已經(jīng)去遠,歡鳴聲中,重重躍入龍?zhí)吨,濺起老高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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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錄入:1228445381    責任編輯:G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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