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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樹下野狐 文章來源:轉(zhuǎn)貼
第二卷 蜃樓城之夏 第4章 圓月彎刀 第二卷 蜃樓城之夏 第4章 圓月彎刀

  作者:樹下野狐

  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眾人全身雞皮疙瘩泛起。萬里波濤,冷月無聲,眾人環(huán)身四顧,烏云翻滾,海浪漸起,仿佛有妖魔鬼怪藏身於憧憧黑影之中。拓拔野雖然膽大,也不禁有些發(fā)秫。

  突然海面上又出現(xiàn)了幾十個橫亙的黑影,隨著海浪悠悠蕩蕩的飄來。蚩尤抓起千里鏡凝神眺望,低呼一聲。眾人立知不妙。那幾十個黑影竟然全是浮尸。飄得最近的幾個,在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蜃樓城里的水手,其中兩個與蚩尤頗有交好。

  柚木船隨波飄蕩,眾人木立船上,心中驚怖。不過片刻工夫,海上又飄過幾十具浮尸,無一不是蜃樓城中人。人人都是體無傷痕,死不瞑目。半個時辰之內(nèi),竟飄過百余具浮尸。眾人心盡皆陡然下沈,仿佛突然掉進(jìn)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里。這海上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為何這些飽經(jīng)風(fēng)浪的水手,竟會無一例外的神秘死亡?

  單九晟捏緊拳頭道:“一定是裂云狂龍!戚大叔他們定然是被它的雙翼拍死的!彬坑壬蚵暤溃骸疤热羰潜粌传F襲擊,即使沒被撕裂,也必定被震斷骨骼、內(nèi)臟。戚大叔不是死於妖獸之手,而是死在魔法之下。”他自幼隨著父親東奔西走,眼界頗寬,在少年中素有威信,聽他如此說,眾人都紛紛點頭。

  拓拔野心中隱隱有不詳之感,腦中瞬息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仿佛想到了什麼,但思緒混亂,竟無法縷清。忽聽單九鋒低聲說道:“瞧他們都死不瞑目,難道死時含冤,憤怒不甘麼?”拓拔野突然靈光一閃,諸多疑問剎那間渾然而通,脫口道:“水妖!一定是水妖!”

  眾人一驚,蚩尤目光閃動,臉色大變:“是了!定是水妖的奸計!”

  拓拔野霍然站起,大聲道:“水妖要進(jìn)攻蜃樓城!他們并未死心,當(dāng)日撤兵不過是緩兵之計,要讓我們放松警惕。想乘著這幾日城里勇士四處尋找猛獸,籌備彎刀節(jié),島上兵力空虛時,大舉進(jìn)攻!”蚩尤一拳擊在船舷,道:“不錯!他們定然已經(jīng)埋伏在海上,只要我們有人出海,便以多攻少,用魔法狙擊。”

  拓拔野越想越是挈合,道:“今夜又是月圓之夜,潮汐大漲。蜃樓城的城墻對他們來說,恰好矮了許多,更易攻破。蚩尤,蜃樓城最矮的一處城墻在哪里?”蚩尤道:“在北面。曾經(jīng)被海嘯毀壞過,大潮時城墻離海面只有一丈!”眾人面面相覷,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畢竟年輕,雖然猜出事情大概,但仍有眾多細(xì)節(jié)之處推斷不出。饒是如此,冷汗已涔涔而出,頃刻間爬滿全身。

  蚩尤道:“立即返航,如果來得及,馬上下令全城戒備!”眾人應(yīng)諾,各就各位,正要圓艙返航,突然海面狂風(fēng)大作,拔起數(shù)丈高的大浪,險些將柚木船掀翻。

  北面十余丈外,驀地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漩渦,海水疾轉(zhuǎn),強大的引力將柚木船朝漩渦吸去。蚩尤喝道:“海里有妖怪,大夥兒將船身穩(wěn)住,千萬別翻了!”從腰間取下斷月弩,張弓搭箭,嗖嗖嗖接連三箭,徑射旋渦中心。

  箭如閃電,突然海面上洇開幾股血絲。憑空一聲暴吼,漩渦迸炸開來,巨浪滔天,船身劇晃,險些翻倒。這柚木船設(shè)計的頗為巧妙,船底縱軸以青銅木貫穿,重心極穩(wěn),風(fēng)浪雖大,卻也不易翻倒。

  眾少年紛紛挽弓搭箭,瞄準(zhǔn)那巨浪開裂處。浪濤盛放如菊,狂吼聲中,一只巨大的怪獸沖天飛起,破云而去。

  拓拔野抬頭望去,那怪獸在二十余丈高的空中霍然張翼,狀如海蛇,長三丈余。背鰭尖銳如刀,頭有兩對犄角,肉翼巨大。驀然甩頸張口,獠牙交錯,紅信吞吐。阿三叫道:“裂云狂龍!”

  想要尋它之時,蹤影全無,不想與它相遇時,偏生跳將出來。

  蚩尤喝道:“放箭!”眾人連珠箭發(fā),激射如雨。那裂云狂龍怪叫一聲,突然收翼,半空曲彈,閃電般猛沖下來,其勢洶洶。以此高度、重量,這般沖將下來,直若泰山壓頂,立時要將這柚木船擊得粉碎。

  眼見箭矢沒體,卻不能阻擋它分毫,拓拔野登時起了好勝之心,笑道:“好畜生,讓野少爺會會你!”他膽子極大,這些日子修行潮汐流進(jìn)展神速,正想試試修行成果,猛然凝神提氣,頓足躍起,箭也似的朝裂云狂龍電竄而去。

  眾少年驚呼失聲,想要阻攔已經(jīng)不及。只有住手停箭,眼睜睜的瞧著他撞向裂云狂龍,心跳如撞。蚩尤心中暗暗喝彩,被他激起豪勇驃悍的本性,忖道:先殺了這妖獸,再全力返航!當(dāng)下道:“將船搖開十丈,只要那妖獸一下來,便射它雙目,別傷了拓拔!”眾人領(lǐng)命,八槳齊飛,瞬間便沖到數(shù)丈開外。

  拓拔野體內(nèi)真氣瞬息爆發(fā),剎那間便沖躍到七八丈高處,抬頭望見那裂云狂龍紅目兇光暴射,巨口盡開,朝自己猛沖而來。突然福至心靈,左腳腳尖在右腳腳背上一踏,半空翻騰,朝左上空斜斜急竄。

  眾少年大為驚詫,這一招乃是喬羽所創(chuàng)的“云梯縱”,難度極高,拓拔野竟然也能從容作到。其實拓拔野從未見過“云梯縱”的功夫,不過是身處其境,突然隨心而創(chuàng)。

  裂云狂龍突然在空中一頓,雙翼橫展,巨尾電掃,開山裂地之勢朝他拍去。

  拓拔野此時雖已真氣充沛,但所學(xué)招式卻是東鱗西爪,不成系統(tǒng)。好在反應(yīng)靈敏,且真力極強,隨意使出的招式都已威力驚人。眼見那巨尾掃來,身在半空躲避不得,索性將真氣調(diào)至雙掌,一式水族最尋常的“排山倒海”拍了出去。但這最為尋常的招式由他使來,竟威力驚人,憑空卷起排山倒海的氣浪。

  巨尾狂風(fēng)被他的雙掌真氣擊得朝後反涌,真力重重?fù)粼诹言瓶颀埖母股,妖獸吃痛狂吼,張口噴出一道黑色的毒液。拓拔野身形下落,不顧三七二十一,接連又是三招“排山倒!,掌風(fēng)如墻,毒液盡數(shù)反彈飛濺,噴在裂云狂龍的身上,登時青煙繚繞,熔出幾十個巴掌大的洞來。

  裂云狂龍痛極嘶吼,曲身急速朝下墜落,想潛入冰涼的海里減輕灼燒的痛苦。倘若由它入海,只怕後患無窮。拓拔野身形也在急速下落,靈機一動,真氣灌頂,猛地朝下一沖,反手抄起妖獸的長尾,右臂揮舞,將巨尾緊緊纏住。往上一拉,頓挫它下落之勢,口中喊道:“蚩尤!”

  “吃吃”破空之聲接連不斷,妖獸雙眼立時被十余枝長箭射中。蚩尤猛地從船中躍起,踏波疾行,右手從腰上反拔出一柄四尺長的彎刀,左手自後背抽出一根六尺長的伸縮銅棍,刀柄與棍頭對接,“嗆”的并成一桿十尺長的大刀。

  裂云狂龍嘶聲狂吼,巨尾擺舞,將拓拔野甩落,繼續(xù)猛沖大海,即將入海之時,蚩尤踏浪沖到,大喝一聲,奮力朝妖獸頸上斬落。妖獸雙目盡盲,不能視物,但感到那鋒銳無匹的殺氣風(fēng)聲,驚吼聲中,胡亂擺尾。

  刀光一閃,鮮血激濺,裂云狂龍悲聲狂吼,大浪滔天。大刀刀鋒夾在它頸骨之間,再也不能斬下半分。蚩尤立時撒手,朝前翻躍,堪堪避過它巨尾襲擊,翻身騎在它的頭頸上,重重撞入洶涌的海浪之中。波浪激濺數(shù)丈高,十余丈外的柚木船急劇搖蕩。

  拓拔野隨之躍入海里。

  這幾下一氣呵成,兔起雀落,四少年瞧得眼花繚亂,都忘了喝彩。直到兩人一獸掉入波濤洶涌的大海,才擊掌叫好。

  掌聲剛響起,波浪四涌,那裂云狂龍又沖天飛起,蚩尤死死抱住它的犄角,右手拔出一柄短刀,揮臂扎入妖獸犄角間的軟肉。那處正是妖獸大腦與神經(jīng)中樞所在,劇痛若狂之下,妖獸震天嘶吼,奮力將蚩尤甩飛。

  海浪中人影一閃,拓拔野越過裂云狂龍的頭頂,順勢抓住卡在它頸骨的大刀刀柄,繞著它的脖頸朝下一旋,“喀嚓”一聲,登時將妖獸頭頸硬生生斬斷?颀垷o頭之軀在半空展開巨翼,胡亂撲扇了半晌,這才從空中重重掉落。

  拓拔野與蚩尤從海中濕淋淋的越出,被四少年拉上船去,跌坐在船艙內(nèi)不斷喘氣,將裂云狂龍的頭丟在一旁,相對擊掌大笑。

  一個真氣超強,一個勇悍絕倫。這只肆虐東海的妖獸竟然被他們二人合力在瞬息間殺死,今年的彎刀勇士非他們莫屬了。

  海風(fēng)呼嘯,風(fēng)中盡是血腥的氣息。圓月高懸,浪潮更急。

  眾少年掉轉(zhuǎn)船舵,朝蜃樓城飛速劃去。此刻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要在水妖進(jìn)攻蜃樓城之前到達(dá)!

  ※※※

  距離蜃樓城僅有二十海里時,蚩尤下令圓艙下潛,沈到海面下五丈處,換上手搖槳全速航行。雖然有一根透氣管伸到海面以上,但艙內(nèi)依舊渾濁悶熱。蚩尤一邊透過船尾的潛望鏡觀測前方,一邊掌舵。四少年半伏著,全力搖槳。

  拓拔野坐在船頭,透過樹脂窗朝外眺望。前方一片漆黑,什麼也瞧不見。只有在咫尺之距,看見一些海魚翩翩游過。蚩尤等海島少年,自小便在風(fēng)浪中長大,乘坐潛水船航行更是不知多少次,早已練得海底視物的好眼力。在這一片混沌漆黑中,蚩尤至少可以看見三丈外的東西。

  海面波濤洶涌,海下卻極為平靜。因此雖然改為手搖槳,但船速卻快了許多。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蚩尤吐了口氣道:“大夥兒加把勁,再行三海里,便是龍門道了!北娚倌晟裆鬄榉潘,轟然應(yīng)諾。原來蜃樓城海島距海面八九丈處,有一個極為秘密的通道,連通到島內(nèi)最低處的落花湖。打開那龍門道的暗閘,便可以隨著海水沖漲到湖中去。尤其漲潮之時,外面海平線大大高過落花湖,由外而入更加輕而易舉。

  眾少年將所有槳都抽回艙中,那根通氣管也緩緩收回。只在船頭處迅速彈出一根銅棍,用來頂開龍門道的暗閘機關(guān)。眾人點燃三昧燈,仔細(xì)檢查所有船縫,稍有漏水,便以相思蠟立即封好。

  艙內(nèi)燭光搖曳,眾人臉上神色不定,心中又是期盼又是憂慮。拓拔野與蚩尤雙目對望,適才的合力協(xié)作,已使兩人對彼此增加了更多的信賴感,惺惺相惜之中更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兄弟般的情誼。龍門道將至,蜃樓城的命運可能就將由他們改變。緊張、期待、恐懼諸多情感混雜翻涌,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讀了出來。相視一笑,隔空擊掌示意。

  突然船身急晃,陡然傾斜,又飛速打轉(zhuǎn)。眾少年驚呼聲中,蚩尤搶到潛望鏡前一看,臉上微微變色,忍不住罵道:“他奶奶個紫菜魚皮!水妖來了!”眾少年立即將三昧真火熄滅,拓拔野透過樹脂窗,瞇起眼睛向外眺望,只見海中燈光點點,影影綽綽似有無數(shù)潛水船環(huán)繞四周。猜測果然成真,眾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不悲反怒,胸中激起拼死一博的豪情。

  柚木船突然失控,急速被吸入一個渦流中,艙內(nèi)眾人登時東倒西歪,罵不絕口。拓拔野心中一沈,忖道:“難道水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龍門道,打開暗閘了麼?”窗外黑影飛閃,火光東西,那些潛水船也被吸入渦流,一道急旋飛轉(zhuǎn)。

  船身翻轉(zhuǎn)螺旋,不斷的撞到旁邊的硬物上,繼續(xù)飛也似的沖去。突然窗外一片漆黑,“砰”的一聲,船頭撞在巖石上,震得眾人翻倒在地。此後,船身不斷磕磕碰碰,朝前上方疾行。好在柚木船極為結(jié)實,只有某處裂縫有海水涌入,噴到阿虎臉上,立時又被阿三用相思蠟封好。

  那龍門道果然已被打開,海水?dāng)D壓沖進(jìn)密道,形成急速旋轉(zhuǎn)的渦流,將閘門外的船只都卷了進(jìn)來。黑暗中聽見蚩尤忽然冷冷的說道:“城里定然有內(nèi)奸!”這龍門道極為隱秘,要開啟這機關(guān)更是難上加難。若非里外呼應(yīng),水妖縱然發(fā)現(xiàn),也絕難開啟。聽得此話,眾少年沈默不語,城中居民相互親愛,直如家人,要他們相信為家人出賣,實是痛苦之至。但眼下局勢,又不由得他們不信。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柚木船突然如被巨浪沖擊,高高拋起。窗外一亮,月光透過樹脂窗傾瀉進(jìn)來,黑影閃爍,周側(cè)又有許多潛水船被高高沖起。船身在最高處暫停了剎那,然後便筆直下落,重重的砸在落花湖中,直將眾人震得險些昏厥過去。

  蚩尤不待船身停穩(wěn),便開艙跳出,叫道:“拓拔,你帶他們?nèi)フ宜瘟,我去救我爹爹!”他孝心極重,擔(dān)憂父親安危,絲毫等待不得,踏浪飛奔,早去得遠(yuǎn)了。

  四周已經(jīng)火光熊熊,殺聲震天。落花湖中泊了幾十艘水妖潛船,湖心波浪噴射,一艘又一艘的水妖船只破空沖去,又高高落下。瞧這情形,水妖也剛剛到來。周圍船只中接連不斷的躍出黑色勁裝,背負(fù)長刀的水妖,奔上岸去。

  突然有人厲聲喊道:“小叫花子,拿命來!”拓拔野轉(zhuǎn)身望去,只見一個細(xì)眉斜眼的黑衣少年滿臉殺氣,揮舞長鞭,從十余丈外踏波沖來。正是朝陽谷少谷主十四郎。眾少年紛紛拔刀罵道:“臭小子,不想活啦,對拓拔大哥沒大沒小,找生活不能自理麼?”

  拓拔野心中一動:“這小水妖來得正好,捉了當(dāng)人質(zhì),到時叫他老爹往東,他還敢往西麼?”當(dāng)下眺望他身後,只有一個瘦小的瘸子和一個鳳眼斜挑的美貌少女,卻不見那碧琴光刀科沙度。那美貌少女正頓足道:“十四郎,不可造次!”

  十四郎奔到五丈開外,猛地一連七鞭電掃而至。倘若是一月之前,拓拔野定然中鞭落水,狼狽不堪。但今日早非吳下阿蒙,竟避也不避,氣定神閑的斜眼看他,口中笑道:“不肖孫子,見了爺爺就這般敬禮麼?”突然伸手一掌拍出,氣浪狂卷,登時將那七鞭化為無形。十四郎下盤陡然被那浩然真氣擊中,登時酸軟疼痛,“撲通”一聲雙膝跪在船板上。

  十四郎那日被他三拳兩腳打得不醒人事,引為生平奇恥大辱。後來得知拓拔野是假借他人之力,更加咬牙切齒。今日驀然邂逅,怒不可遏,見他船上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只道是手到擒來,可以肆意凌辱。豈料被他輕揮一掌,便將自己打得跪倒在地。心中又驚又懼,險些暈了過去。

  拓拔野笑道:“這才象話,來,給爺爺磕上三個響頭。”右掌隔空拍擊,十四郎只覺得一股強大的氣浪朝自己頭頸猛然壓下,“啊”的一聲,不由自主的在船板上連叩了三個響頭。眾少年哈哈大笑。十四郎心中羞憤、驚愕、暴怒不能自抑,大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竟然昏了過去。

  其實以他的魔法武功,未必不是眼下拓拔野的對手。雖然拓拔野真氣超強,但臨敵經(jīng)驗不足,招式寥寥,更不會絲毫魔法。倘若十四郎全力以赴,斗到百招之後,就可占到上風(fēng)。但他小覷拓拔,太過托大,一旦失利,又心浮氣躁,不知所措。這才被拓拔野一招擊倒。

  水妖大亂,紛紛奔來。那美貌少女驚叱道:“喂,臭小子,你想對十四郎怎樣?”嬌軀一擰,蜻蜓點水,疾奔而來。拓拔野對四少年低聲道:“你們快往北走,去找宋六叔。我抓了這小水妖,到摘星樓會合!彼纳倌陮λ麡O為崇拜,更無猶豫,應(yīng)諾一聲,飛也似的的穿船踏水,朝北岸跑去。

  拓拔野朝前疾沖,反手抄起十四郎將他扛在肩上,提氣奔躍。迎面撞上那美貌少女,聽她喝道:“快放下十四郎!”聲音雖然兇巴巴的,卻是說不出的嬌媚。拓拔野心中一蕩,將十四郎朝她拋去,笑道:“佳人有令,豈敢不從?給你!”那少女一楞,似是沒想到他這般爽快,當(dāng)下伸手接住。

  拓拔野乘勢沖過,探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滑膩柔嫩,幽香襲人,笑道:“好香!蹦巧倥@叫一聲,十四郎登時松手下落。拓拔野反手抓住,又扛在肩上,身形一轉(zhuǎn),到了少女左邊臉頰。咫尺之距,看見那少女俏臉飛紅,連耳根都成了紅紫色,那鳳眼睨來,嬌怯動人。登時心中大動,忍不住一口吻在她的耳垂,贊道:“這邊也是一般的香!”

  少女驚叫聲中,全身酥軟,險些坐倒在地。拓拔野哈哈大笑,扛著十四郎飛奔而去。

  突然前方有極為森寒猛烈的真氣襲來,拓拔野心中一凜,猛地將肩上的十四郎甩到身前擋住,右手拔出無鋒劍橫在十四郎脖頸上。那道凜冽無匹的殺氣立時頓止。拓拔野定睛望去,卻是那瘦小的瘸子,手上握了一支藍(lán)色冰柱般的拐杖,不住的咳嗽。

  拓拔野笑道:“大家聽好了,我膽子小得很,一害怕手就會抖。手抖不要緊,但是萬一不小心切下我乖孫子的頭顱來,那就不好了。”眾水妖投鼠忌器,全都不敢上前。

  那瘸子慢慢的抬起頭來,五十來歲光景,面黃肌瘦,但一雙眼睛卻是光芒暴射。他朝拓拔野笑了笑,道:“年輕輕輕手就會抖,那到了我這年紀(jì)可怎麼得了?”拓拔野突然覺得頭昏目眩,一陣寒意襲來。右手驀地僵住,“咯拉拉”一陣脆響,右臂連著斷劍竟剎那間裹上一層藍(lán)色堅冰,再也不能動彈。

  ※※※

  那瘸子嘴里喃喃自語,拓拔野卻漸漸的什麼也聽不見了。只覺得那股奇怪的寒氣越來越盛,從右手經(jīng)導(dǎo)經(jīng)脈,向他周身傳去。藍(lán)色寒冰迅速蔓延,從他手臂一路冒將上來,頃刻間便到了他脖頸處。

  拓拔野猛地集中意念,心中一驚,忖道:“不知這瘸子用的是什麼妖法,這等厲害。眼下形勢危急,需得一招將他擊敗!碑(dāng)下意守丹田,默頌潮汐流。丹田氣海的真氣如大潮瞬息漲起,在全身經(jīng)脈游走,將侵襲而入的寒氣逐步逼退,登時暖和起來。

  卻不知此刻那瘸子的心中,比他還要驚異百倍。瘸子是水族北海寒冰宮主人風(fēng)道森,大荒素有“寒宮風(fēng),天下冷”之諺。寒冰真氣獨步大荒,也是水族現(xiàn)今僅次於四大魔法師的十大幻法師之一。手中寒冰杖是收羅了萬千北海冰蠶魂靈的封印,一經(jīng)釋放,便如千萬冰蠶同時附身,纏繞結(jié)絲,頃刻間便可將人冰凍而死。以他適才釋放的寒冰真氣之強,拓拔野這等年紀(jì)的少年早該凍成冰柱。豈料竟只能將他局部封住。這少年體內(nèi)真氣之強,當(dāng)真匪夷所思。

  最令他驚異之處乃是,這少年周身經(jīng)脈被寒冰真氣侵入之後,竟能一絲絲將寒氣迫出。當(dāng)下風(fēng)道森不敢怠慢,默頌封印訣,藍(lán)光流離變幻,從寒冰杖激射而出,千萬冰蠶魂靈剎那間附到拓拔野的身上,隱隱看見白絲飛舞,寒冰隨之迅速凝結(jié),登時將拓拔野全身封凍。

  拓拔野雖不能動彈,但意念如流,瞬間調(diào)配氣海真氣直沖左臂。登時猶如錢塘大潮,洶涌奔去。這是潮汐流中頗為難懂的“倒海流”,即將丹田真氣於剎那間掉轉(zhuǎn)到某脈線中,攻其一點,不計其余。拓拔野原先并未完全參透,但此時此景,全身封凍,惟有幾處脈線尚通,當(dāng)時恍然大悟,全力一博。

  眾水妖歡聲長呼。那美貌少女站起身來,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拓拔野,突然臉上又是一紅,恨恨道:“風(fēng)法師,你快將這臭小子敲成冰塊!”拓拔野突然縱聲長笑:“我成了冰塊,你豈不是要守寡麼?我怎麼舍得!敝苌砗蝗淮绱绫懒,四面八方激迸開來。左掌如雷,突然朝風(fēng)道森胸口拍去。

  眾人大驚,那風(fēng)道森反應(yīng)極快,瞬息間向後滑出九丈有余,饒是如此,仍被那重錘般的真氣當(dāng)胸敲上一記,胸悶欲炸,氣血翻涌,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拓拔野偷襲成功,猛然提氣,閃電般朝岸上狂奔,大聲笑道:“野少爺帶孫子兜風(fēng)去也!辈铰娜顼w,轉(zhuǎn)眼便不知蹤影。

  風(fēng)道森心中驚懼惶惑,這少年體內(nèi)真氣竟遠(yuǎn)遠(yuǎn)超出他的估算,竟只能用“深不可測”四個字來形容。那蓬然的爆發(fā)力與氣流突如火山爆發(fā),倘若這少年知道如何善加利用,適才自己空門大開,只怕早已命喪當(dāng)場。全身冷汗涔涔而出,暗呼僥幸。十年閉門寒冰宮,大荒中竟是人才代出,自己此番重出的雄心立時被澆了一頭冷水。

  拓拔野扛著十四郎一路狂奔。島上四處都是亂兵怪獸,彎刀勝雪。那玲瓏剔透、各逞風(fēng)姿的五族建筑諸多已被放火燒著,殘垣斷壁,尸橫遍野,滿目創(chuàng)痍。路上竟瞧見不少相識的死者,狀極凄慘。拓拔野心下難過,大為憤怒。大荒和平既久,他從未經(jīng)歷刀兵之禍。眼見這婦孺無辜,慘遭屠戮,心中枯澀滋味實難言諭。想起當(dāng)日在南際山頂,神帝所說的戰(zhàn)禍憂慮,登時心有戚戚。恰巧十四郎悠然醒轉(zhuǎn),方才呻吟出聲,便被拓拔野盛怒之下一掌擊昏。

  許多玄服水妖迎面奔來,平添怒氣,紛紛被他一掌擊飛。體內(nèi)真氣渾然流轉(zhuǎn),與海上大潮同聲契合,氣勢極盛。拓拔野每一掌拍出都有開山裂石之力,所到之處,無不披靡。越打越是順手,信心愈足,心中悲憤之意稍解。

  水妖認(rèn)出他肩上所扛之人乃是朝陽谷少谷主,無不變色,紛紛通聲傳令,四下圍聚。轉(zhuǎn)眼間便有數(shù)百只水族怪獸輪番攻來。拓拔野體內(nèi)真氣遇強則強,一經(jīng)觸爆,便源源不斷,不可收拾。且心中正是憤怒之時,出手毫不留情,竟將怪獸打得悲嘶狂吼,四下逃竄。真氣之強頻頻超乎自己意料之外,足不點地,殺透重圍而去。

  這一路搏殺,使得他信心倍增,對戰(zhàn)經(jīng)驗亦大大增加。真氣運用也更為圓熟流暢。

  拓拔野奔出珊瑚林,心想水妖突襲蜃樓城,必定全力攻擊喬羽府邸,務(wù)求速戰(zhàn)速決。而喬羽府中眼下必有蜃樓城群雄拼死保護(hù),科汗淮只怕也在其中。自己倘能及時趕到,以十四郎為人質(zhì),便可以引領(lǐng)群雄從容退去,甚至脅令水妖退兵也未可知。當(dāng)下氣勢如虹,徑直向喬府殺將而去。

  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喬府門外黑壓壓的盡是水妖,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每人手中高掣火炬,火光沖天。最外一圈是數(shù)百騎兵倚立巨大怪獸,碎步兜轉(zhuǎn)。

  拓拔野意念集中,御氣雙足,猛然高高躍起,騰云駕霧般飛掠騰越,故意縱聲長笑道:“朝陽谷水妖,瞧瞧這是誰!”揮舞十四郎,將他掄來舞去,當(dāng)作兵器般使用。眾水妖嘩然驚呼,生怕傷了少谷主,登時收了兵器,如浪潮般朝兩邊卷開,任他沖入喬府大門之中。

  拓拔野颶風(fēng)般沖了進(jìn)來,立身環(huán)顧,只見院中東西兩列人正默然對峙,他恰巧站在中心。聽到一聲清脆而歡喜的叫聲:“拓拔大哥,你可來啦!庇钟邪埪箽g嘶之聲。循聲望去,纖纖騎在白龍鹿上,滿臉喜悅。旁邊科汗淮白發(fā)飛舞,衣袂飄飄,朝他微微一笑。再過去便是宋奕之與喬羽、蚩尤。

  對面科沙度等諸多水妖將領(lǐng)二十余人參差站列,中間一個木面人長身而立,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月光下那雙眼睛精光四射,仿佛要穿透人心。眾水妖將領(lǐng)見拓拔野扛著十四郎都不禁訝然失聲,不由自主的瞧向那木面人。

  拓拔野心思極快,忖道:“難道這木面人便是什麼朝陽谷的水伯天吳麼?”當(dāng)下又將那無鋒劍橫在十四郎頸上,嘖嘖道:“我這乖孫子細(xì)皮嫩肉的,不知道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這一刀?”那木面人淡然笑道:“這倒奇了,家父百年前便已登仙,犬子怎麼又多了一個爺爺出來?”拓拔野心想:“你果然便是這龜孫子的老爹,那可再妙不過!碑(dāng)下哈哈笑道:“妙極妙極,難怪早上一起來便左眼亂跳,原來今日咱們要父子相認(rèn)。當(dāng)真是天大一樁喜事!毖韵轮猓沂沁@個小子的爺爺,你是他老子,那我當(dāng)然是你老子了。纖纖格格而笑,蚩尤滿臉憤怒的臉上也不禁突露莞爾之色。

  眾水妖無不怒形於色,但木面人未開口說話,誰也不敢搶上一句。那木面人絲毫不著惱,微笑道:“是麼?那倒值得大大慶賀。不知閣下扛著犬子,這般辛苦,所為何事呢?”拓拔野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俯首甘為孺子牛。乖兒子,只要你立時退兵,乖乖的回到朝陽谷去,為父便將孫子送還去。要不然喀嚓一聲,我少一個孫子,你少一個兒子,那豈不糟之極矣!

  木面人水伯天吳哈哈大笑,道:“年輕人有膽有略,難怪家妹雨師妾這般喜歡你!彼W⌒β暎吐暤溃骸巴匕我,倘若你現(xiàn)下棄暗投明,加入水族,一道將這大荒叛逆之臣滅了,立時便是水族的英雄,天下的英雄。今後前途似錦,封官晉爵,無可限量。與家妹雨師妾,更可以時時團圓,豈不是天大的美事麼?何苦托卵危巢,與木共焚呢?”

  纖纖叫道:“呸!我瞧你年紀(jì)老大不小,怎地這般不知羞恥,難怪戴著面具,敢情是沒臉見人了。拓拔大哥絲毫不喜歡你的妖女妹妹,更不會與你這些水妖狼狽為奸!蓖匕我肮Φ溃骸肮詢鹤樱闱,這是連小小女孩也明白的道理,你怎地還不明白?”

  眾水妖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紛紛拔刀喝罵。水伯天吳搖頭嘆息,道:“與小女孩一般見識,拓拔野,你可讓人失望之至!闭f到“之至”時,突然衣衫鼓舞,如水流般涌動。

  拓拔野突覺自己宛如沈入海水深處,窒息郁悶,心肺直欲迸炸開來。周遭盡是極強真氣,從四面八方朝自己擠壓過來。而自己體內(nèi)真氣竟被瞬間遏止,全身酸軟,連手中斷劍也幾乎把捏不住。心中大驚,這水伯天吳果然有些門道。

  纖纖驚叫聲中,科汗淮與蚩尤同時搶身沖出,與此同時,水妖眾將也閃電般沖上,刀光劍影,真氣縱橫,惡戰(zhàn)在剎那間爆發(fā)。

  ※※※

  拓拔野強忍窒息之意,想要集中意念,但滿耳都是奇異的波濤洶涌聲,仿佛咒語喃喃不休,自己竟絲毫不能匯集意念力,頭疼欲裂。水伯天吳知道這少年體內(nèi)真氣驚人,倘若被他爆發(fā)出來,那便無法保證愛子的平安。是以突然發(fā)難,以“大浪流沙咒”搶先控制他的意念力,不讓他調(diào)動真氣。然後再以“海嘯流”真氣將他全身真氣壓迫住,務(wù)求瞬間將其擊倒。水伯天吳身為當(dāng)今之世“大荒十大魔法師”之一,意氣雙修,已臻超一流之境。以他真力、意念之強,同時釋放,雖僅三成力,已決非眼下的拓拔野所能抵擋。

  拓拔野只覺頭昏腦漲,全身都要被擠爆一般,難受已極。突然聽到科汗淮的聲音如金石般破入那片波浪之聲,一字字的說道:“拓拔兄弟,意守丹田,調(diào)氣涌泉!彼猿毕髡鏆馇Ю飩饕,切破水伯天吳的真氣,將拓拔野震醒。拓拔野登時一振,心想:“是了,我全身上下被老水妖的真氣罩住,但惟獨腳底沒有!”當(dāng)下強振精神,勉力調(diào)動意念力,默誦倒海流,將氣海真氣朝雙腳涌泉穴導(dǎo)去。

  水伯天吳的海嘯流真氣雖將拓拔野真氣鎮(zhèn)住,不能外逸,但由丹田至涌泉穴的脈線由於未受壓迫,仍然暢通無阻,是以不能防止他將氣流導(dǎo)引腳底。水伯天吳只覺這少年體內(nèi)自然反激的真氣越來越弱,氣海也漸轉(zhuǎn)虛空,只道他已經(jīng)受不起海嘯流重壓,崩潰在即。

  院內(nèi)科汗淮氣旋斬縱橫交錯,大開大合,將水妖諸將迫得節(jié)節(jié)後退。蚩尤雖然年輕氣弱,卻是勇悍絕倫,大刀揮舞,與宋奕之一道將圍將上來的水妖擊退。但寡眾懸殊,勝負(fù)已分。

  水伯天吳眼見勝券在握,微笑道:“龍牙侯,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現(xiàn)下反戈認(rèn)輸,重回本族,燭真神自會不計前嫌。你依舊是龍牙侯、右軍使!笨坪够吹坏溃骸褒堁篮、右軍使那就免了。倘若水族今日起革弊除陳,刀兵不興,不用你邀請,科某自然會回去。”水伯天吳嘆道:“既是如此,我只能將科兄的尸骨帶回北單山了!

  突聽拓拔野大喝一聲,竟提著十四郎,沖天而去。腳底真氣直如破天氣浪,將他推出海嘯流真氣的包圍。眾人大驚,水伯天吳更是驚詫莫名,心中登時返起一股寒意。沒想到自己稍一分神,竟讓他乘隙溜走。這小子真氣之強,機狡萬變,實在大出意料之外。假以時日,豈不是水族大敵?

  拓拔野躍到院中梧桐樹梢,將無鋒劍抵在十四郎咽喉,笑道:“天吳我兒,我也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神帝圣諭,你竟然敢違抗,難不成想造反麼?倘若你再不退兵,嘿嘿!笔稚仙砸挥脛,劍鋒登時沒入十四郎咽喉三分,鮮血長流。眾水妖失聲驚呼。十四郎疼的醒將過來,臉上變色,叫道:“爹爹!”

  經(jīng)此變化,水伯天吳再也不敢小覷這少年。愛子性命命系他手,自然冒險不得,但倘若受他要挾,豈不令天下人笑話?當(dāng)下淡然道:“你假冒神帝使者,捏造圣諭,欺騙五帝,這大罪比之造反又如何呢?”他轉(zhuǎn)身對喬羽說道:“喬城主,一個月前,神帝早已在南際山頂物化。有人瞧見拓拔野將神帝神木令偷走,偽造血書。這幕後指使之人,應(yīng)當(dāng)不是你吧?”蚩尤大怒,罵道:“老匹夫!你含血噴人!”纖纖叫道:“拓拔大哥偷東西?當(dāng)真可笑。瞧你賊眉鼠眼,不敢真面目示人,我看哪,你才是小偷吧?”

  水伯天吳毫不理會,徑直道:“木族長老唐石城在南際山上親眼所見,那還有假麼?蜃樓城為保全自身,竟出此奸計,人神共憤。朝陽谷奉天承運,討伐奸逆。別說犧牲犬子,即使全城戰(zhàn)死,又有何憾?”他說的大義凜然,倒真如是義軍一般。蚩尤氣得面色煞白,直欲上前拼命,被科汗淮拉住。

  水伯天吳突然喝道:“宋奕之,還不動手!”那宋奕之突然將刀橫在喬羽脖頸上。眾人大驚,過了半晌蚩尤才嘶聲叫道:“你這個奸賊。原來是你出賣蜃樓城!”喬羽臉上驚詫困惑,嘆道:“宋六弟,這是為何?”宋奕之面如死灰,低聲道:“喬大哥,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有對不起你了。”喬羽揚眉怒道:“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蜃樓城十幾萬兄弟姐妹!倘若想要喬某性命,你說上一聲,喬某將頭顱割了給你又有何妨?但為何連累城中百姓?”宋奕之頹然不語,面有愧色。

  水伯天吳嘿嘿笑道:“蜃樓城已被我水族大軍攻下,你們困獸之斗,又有何益?”拓拔野喝道:“老水妖,快將喬城主放了,否則野少爺可真沒耐性了!”他再一用勁,劍鋒登時又進(jìn)了三分,十四郎痛得大叫。

  水伯天吳盯著科汗淮道:“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龍牙侯愿不愿意?”科汗淮道:“倘若依舊是勸降的話,那便不用說了!彼靺堑溃骸鞍讶臃帕耍冶闳斡赏匕我、令嬡和喬公子走出這扇大門!彼ハ轮挥羞@麼一個兒子,雖然適才言語豪壯,但實是不敢以此相賭。況且此刻島上盡是水族圍兵,他們?nèi)齻少年未必逃得出去。蚩尤厲聲道:“老水妖,你當(dāng)少爺是貪生怕死之輩麼?”

  科汗淮沈吟半晌,突然在纖纖耳邊低聲細(xì)語。纖纖不住的搖頭,淚珠晶瑩,奪眶而出?坪够疵哪橆a,拭去她的眼淚。又以“千里傳音”對拓拔野和蚩尤同時說道:“眼下蜃樓城雖被攻破,但仍有許多弟兄在外狩獵。要想奪回蜃樓城,首先便要保存實力,將失散的游俠們召集起來。咱們一起受困此處,定然兇多吉少。倒不若你們先行離去,暫時到東海古浪嶼避上一避。我一定會和喬城主到那里與你們會合!

  拓拔野知道此言非虛,這水伯天吳功力驚人,又有如此多水妖圍困,且喬羽落在他們手中,倘若自己三人在此,恐怕只會拖累。倒不如先離開此處,說不定科汗淮心無旁騖,反倒可以伺機救出喬羽,再與他們會合。他對科汗淮極為信任,當(dāng)下點頭。

  科汗淮又蠕動嘴唇傳音說了半晌,蚩尤卻是死也不肯,只是搖頭。喬羽突然大喝道:“蚩尤,喬家兒郎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怎能如此婆婆媽媽,不成大事!”蚩尤全身一震,回頭望向父親。父子二人對視半晌,蚩尤這才稍作遲疑,緩緩點頭。但方一點頭,雙眼登時便紅了。一個多月來,拓拔野首次瞧見蚩尤如此動情脆弱,將心比心,不由替他難過。

  當(dāng)下科汗淮道:“好。既然水伯這麼說,咱們便一言為定!备艨丈煺。水伯天吳點頭道:“一言為定!备艨論粽茷槭摹M匕我霸谑睦啥叺吐暤溃骸皩O子,今日暫且饒你一命。下次看見爺爺,趕緊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罷。”輕輕一送,將他推下樹去。早有水妖涌上前將他接住。

  拓拔野哈哈一笑,躍下梧桐,與蚩尤并肩而立。

  科汗淮傳音入密道:“此去古浪嶼千五海里,途中多險惡。你們一定要小心。到了島上,纖纖極為熟悉,你們先安頓下來,不必?fù)?dān)心。我和喬城主快則十日,慢則一月也會趕到島上與你們會合。拓拔兄弟,我這支珊瑚笛子你先拿去,當(dāng)日那首金石裂浪曲你還記得麼?”

  拓拔野點頭?坪够磦饕舻溃骸澳潜阍俸貌贿^。倘若我和喬城主一月後仍未回到古浪嶼,你便拿這支珊瑚笛到東面三百海里的珊瑚島去找東海龍神,吹奏這金石裂浪曲,他定會借兵給你們。那時你可以帶著龍神兵到蜃樓城附近海域?qū)ふ沂⒌挠蝹b,共商復(fù)城大計。”

  科沙度冷冷道:“六侄子,再不讓他們走,只怕就走不了了!笨坪够磸难g取下珊瑚笛交給拓拔野,拍拍拓拔野與蚩尤的肩膀,傳音道:“蜃樓城復(fù)城大舉,就在你們肩上。不必兒女情長,務(wù)必以大局為重。只要齊心協(xié)力,重建自由之城便指日可待!彼D了頓,又加了一句:“纖纖就交給你們照顧了。多謝!

  拓拔野與蚩尤齊齊點頭,躍上白龍鹿的脊背。蚩尤回頭瞧了一眼父親,見他嘴角含笑,目中滿是贊許期待之色,心中悲憤、難過、擔(dān)憂諸多情感一起涌將上來,險些便要哭出聲來,猛地回頭道:“走罷!”

  拓拔野抱緊纖纖,叫道:“鹿兄,走了!”白龍鹿長嘶聲中,昂首踢蹄,急電般沖出門去。纖纖回頭叫道:“爹爹!爹爹!”淚眼朦朧中,瞧見門外水妖潮水般涌入院中,墻里斷浪氣旋斬沖天飛起,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眩目的光芒。

  白龍鹿蹄下生風(fēng),一路狂奔。沿途望去,火光沖天,刀光劍影,呼喝廝殺之聲遍野傳來。滿地尸體,屋敗樓破,一片狼籍。蚩尤悲不可抑,撕破衣裳,立在鹿背上嘶聲狂吼。

  突然“嗖”的一聲,一枝利箭破空射來,從背後貫穿蚩尤左肩。蚩尤怒吼一聲,抓住箭頭,將那長箭硬生生拔了出來。鮮血飛濺中,他猛然轉(zhuǎn)身,抓起斷月弩,彎弓搭箭,瞄也不瞄,勁射而去。後面?zhèn)鱽硪宦晳K呼,偷襲的弓箭手當(dāng)胸中箭,翻身落馬。

  拓拔野回頭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水妖騎兵追將上來,箭如飛蝗,密集射來。當(dāng)下叫道:“鹿兄,今日看你如何與飛箭賽跑!”那白龍鹿嘶鳴聲中,猛然加快速度,竟在剎那間奔出數(shù)十丈遠(yuǎn),那數(shù)百枝長箭紛紛在他們背後數(shù)丈處落地。

  蚩尤站立鹿背上,彎弓射箭,連珠不斷。他天生神力,箭程范圍遠(yuǎn)勝常人,瞬息間竟射死了數(shù)十名水妖,將他們嚇得不敢上前。白龍鹿又奔得極快,不一會兒將就追兵拋得不見蹤影。

  一路上追兵不斷,前邊又時不時殺出阻兵。拓拔野雙掌飛舞,殺開一條血路,蚩尤箭無虛發(fā),逼退追兵。過了小半時辰,三人一獸終於甩開追兵,沖到岸邊。

  此處礁巖峭立,突兀嶙峋,絕非良港,是以沒有水妖登陸。波浪洶涌,擊打礁石,宏聲巨響,震耳欲聾。蚩尤躍下鹿背,縱跳橫躍,沒入礁石之後。過了片刻,搖了一艘小型潛水船出來。原來他常常偷偷出海,生怕長輩得知,便藏了一艘性能極為良好的小船在這險灘之內(nèi)。想不到今日竟派上用場。

  當(dāng)下拓拔野抱起纖纖,拉著白龍鹿躍下水去,翻身爬上船。船身極小,白龍鹿上來後,幾已無法圓艙。情勢危急,遠(yuǎn)遠(yuǎn)的又有追兵殺來。兩少年不及多想,便各搖兩槳,飛也似的的朝海上劃去。

  浪大風(fēng)急,天空中烏云密布。海天交接處,一道閃電陡然亮起,將蒼茫大海照得一片明亮。回首望去,蜃樓城島上,火光熊熊,映紅了半邊夜空。夢幻般瑰麗的大荒自由之城竟就此被付之一炬。西邊烏云開處,一輪昏黃圓月無語高懸。

  突然雷聲隆隆,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風(fēng)浪更急。小船在暗黑的大海上飄搖不定,宛如他們?nèi)舜丝痰男那椤G胺教旌CC,漆黑一片。有一剎那,他們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

  《蜃樓城之夏》卷完,《龍神太子》卷即將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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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錄入:1228445381    責(zé)任編輯:G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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