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樹下野狐
五龍咆哮,氣浪奔騰,瑤池巨滔噴舞。
“嘭隆隆!”迭聲巨響,彩芒霓虹爆射飛揚,赤蛇、金螭、黑龍、青虬、白蛟以雷霆霹靂之勢倏地沒入拓拔野的體內(nèi)。
拓拔野呼吸一窒,待要提氣已然不及,眼花繚亂,周身毛孔忽地一陣尖銳劇痛,彷佛被萬千毒針倏然插入。剎那之間,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強烈的恐懼與慌亂:“我命休矣!”
腦中“轟”地一聲,奇經(jīng)八脈、十二經(jīng)絡(luò)似被雷電劈中,火燒火燎,四周昏黑一片。身軀大震,驀地仰天噴出一道血箭,高高跌撞拋飛。
群雄大駭,驚呼迭起。
纖纖身子一晃,臉容瞬間雪白,猛地起身奔去,但剛沖出兩步,卻聽見西王母淡淡傳音道:“你不是和他決裂了嗎?怎地還關(guān)心他的生死?”
纖纖一震,驀地頓住身形,轉(zhuǎn)頭怒道:“誰說我……”話音未落,咽喉若噎,淚珠奪眶涌出。
當(dāng)是時,兩道素白、赤紅的人影沖天飛起,一前一后,朝著拓拔野飄然抄掠而去。群雄紛紛失聲叫道:“陛下!”“圣女小心!”竟是姑射仙子與烈炎同時挺身相救。
纖纖俏臉一沉,沒來由地一陣酸苦慍怒,飛快擦去眼淚,恨恨道:“誰說我關(guān)心他了?我只想看看他怎生死法!”
西王母凝視她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淡然傳音道:“傻丫頭,汁光紀絕不會殺他的,放心吧!”
纖纖一怔,不明所以,想要相問,西王母卻已合起雙眼,不再理會,說道:“姬公子,吹角傳令三軍嚴守陣形,切不可貿(mào)然出救拓拔太子,以免被妖鬼所乘,壞了大局!
姬遠玄凜然從命,號角嘹亮,高揚起伏。群雄雖有意相助拓拔野,聽見號令也只有無奈遵從。
纖纖回味著母親所言,心下狐疑忐忑,突突亂跳。咬唇怔怔地望著拓拔野跌飛拋落的身影,一時焦慮擔(dān)憂,一時惱怒快意,思緒混亂已極。
天旋地轉(zhuǎn),絢光流舞。
拓拔野頭昏目眩,噴出一口鮮血之后,輕飄飄如棉花柳絮,在狂風(fēng)中任自東西。但意識卻漸漸清醒過來,念力探掃,發(fā)覺自己周身經(jīng)脈、臟腑竟安然無恙,只是奇經(jīng)八脈隱隱灼痛,痹脹不通。
心中又驚又喜又奇,驚的是黑帝的“五氣龍兵”威力一至于此,以自己眼下真氣之強,竟連一招也抵擋不。幌驳氖寝吡诉@雷霆一擊,經(jīng)脈居然僥幸無損,奇的是這妖魔何以手下留情,未對自己痛下殺手。
強敵緊逼,不及多想,奮力凝神運氣。但他體內(nèi)的五行真氣終非自己修行所得,極難駕御,一經(jīng)擊散,立即又恢復(fù)為狂亂無序的狀態(tài),在十二經(jīng)脈間郁積相沖,如山洪崩道。
黑帝哈哈笑道:“小子,原來你徒有五德之身,卻不知道如何利用嗎?嘿嘿,暴殄天物,浪費,浪費之極!”
五氣龍兵怒吼飛揚,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龍首尾相接,光芒萬丈,陡然化為一條巨大的五首黑鱗氣龍,騰繚卷舞,驀地將拓拔野盤繞其中。
拓拔野周身一緊,眼前又是一陣昏黑。剎那間,周身經(jīng)脈彷佛被無形的巨大氣網(wǎng)死死纏縛,絲毫動彈不得,又宛如瞬間沉入黑漆漆的萬丈海底,被水壓迫得透不過氣。體內(nèi)五股真氣轟然激蕩,骨骼、皮膚似乎撐裂了一般,膨脹欲爆,難受已極。
黑帝手指跳動,黑鱗氣龍越纏越緊。拓拔野臉容脹紫,呼吸不得,魂魄直如將被硬生生地擠出來一般。他竭力凝神聚氣,想要反轉(zhuǎn)定海神珠,激爆真氣,但經(jīng)絡(luò)痹脹酥麻,真氣被完全壓制,無法隨心流轉(zhuǎn)。
黑帝灼灼地盯著他,陰惻惻地笑道:“小子,你放心,寡人絕不會勒壞你的肉軀。五德之身千年罕見,弄壞了再上哪兒找去?”拓拔野心中大震,忽然明白他為什么不殺死自己了:這妖魔竟是妄圖竊占自己的肉身!唯有利用“五德之軀”融合萬千兇靈與五行真氣,方能擺脫神識錯亂裂噬的痛楚!
當(dāng)是時,熾風(fēng)呼卷,烈炎狂飄沖到,喝道:“汁老妖!休得張狂,吃寡人一槍!”奮起神威,紅纓長槍赤光迸爆,忽地扭曲震顫,化為一條巨大的黑紫色八爪火龍,張牙舞爪,咆哮著朝黑帝當(dāng)頭沖去。
烈炎的“紫電螭龍槍”為大荒七大名槍之三,排名僅在姬修瀾的“雙旋裂天槍”之下。此槍脫胎于火族上古神器“紫電蛇矛”;三百年前,大荒十大兇獸之一的八爪火螭肆虐南海,禍害無數(shù),火族大神烈法舒以紫電蛇矛大斗兇獸,終將其擊殺、封印,但紫電蛇矛卻也因此鈍折。烈法舒取八爪火螭之脊骨,與蛇矛重新煉制,遂得此槍。
但那八爪火螭生性兇狂,魂靈桀騖不羈,一旦解印而出,必飲血而歸;倘若使槍者念力不足,還會反遭其御,成為槍下冤魂,故被稱為“大荒十八兇器”之一。烈炎雖已喚醒太乙火真,脫胎換骨,修為尚嫌不足,若非萬不得已,平素極少解印火螭。此時身中蠱蟲,為救拓拔野,唯有孤注一擲,全力而搏。
黑帝眉毛一挑,嘿然怪笑道:“原來你就是赤老兒欽選的烈小子嗎?嘿嘿,寡人瞧瞧究竟有何能耐!闭勑﹂g隨意翻手一拍,那黑鱗巨龍狂吼一聲,倏地松開拓拔野,卷尾橫掃,正撞在八爪火螭上。
轟隆巨響,當(dāng)空紫光黑芒縱橫怒爆。烈炎一頓,登即筆直跌飛。
眾人驚叫聲中,那八爪火螭怒哮迥旋,當(dāng)頭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口!烈炎身形劇震,長槍脫手,倏地變向朝下墜落。鮮血噴涌,萬千只蠱蟲密密麻麻地沖天亂舞。
祝融、烈煙石、赤霞仙子大駭,奮力急沖而起,接住烈炎,封印兇螭,穩(wěn)穩(wěn)落地。
黑帝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奇才至寶,原也不過稀疏平常。還有誰想來送死,都一并上來吧!”五指變訣,黑鱗巨龍怒吼聲中霍然回轉(zhuǎn),團團飛舞,登時又將拓拔野盤蜷緊縛。
群雄憤慨,大罵不絕,但一則忌憚黑帝兇焰,二則囿于本軍號令,一時再無人離陣殲戰(zhàn)。
拓拔野神智清明,卻苦于經(jīng)脈封痹,一時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烈炎為救自己身負重傷,驚怒交集,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卻聽一個女子說道:“黑帝陛下,請放開拓拔公子!蓖褶D(zhuǎn)清雅,如月下清泉,正是姑射仙子。她白衣翻涌,翩然飛至,輕叱聲中,碧氣光帶翻騰卷舞,驀地纏住拓拔野的腰身,朝外拖拽。千鈞一發(fā),事關(guān)拓拔野生死,她再也顧不得被人猜度議論了。
黑帝“咦”了一聲,笑道:“小丫頭,你不是木族圣女嗎?怎地冒死來救這龍族小子?難不成動情懷春,喜歡這小子不成?”
姑射仙子俏臉倏地泛起紅霞,淡淡道:“拓拔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當(dāng)竭力以報。陛下好歹曾是一族之主,說話、行事卻如此輕薄狡賴,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么?”真氣鼓舞,奮力拽奪。
黑帝一怔,哈哈狂笑道:“寡人天下第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又敢恥笑我?誰又能恥笑我?”手指輕彈,那黑鱗巨龍咆哮甩身,巨尾狂飆橫掃,登時將姑射仙子的氣帶轟然震碎。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姑射仙子飄然飛轉(zhuǎn),堪堪從氣龍尾梢翻穿而過,長袖卷舞,氣帶飛揚,重又將拓拔野卷住。
拓拔野心下大急,生怕她也被黑帝擊傷;思緒飛轉(zhuǎn),苦忖脫身之道。眼角掃處,瞧見五大鬼王東倒西歪地交錯相連,古怪姿勢始終未變,心道:“奇怪,倘若這五鬼只是為了給汁老妖輸送真氣,只需各自與老妖經(jīng)脈相接即可,何必擺出這么奇怪的姿勢?那黑水鬼王為何將頭頂在青木鬼王的右腳腳底……”
凝神細看,隱隱看見一道黑光氣線綿綿不絕地從黑水鬼王的頭頂“通天穴”涌出,沖入青本鬼王右腳無名趾外側(cè)的“竅陰穴”,后者足底經(jīng)脈受其激蕩,翠光閃耀,氣流洶涌。
拓拔野心中驀地一跳,隱隱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卻又無法細辨分明。忽然想起“五行譜”中寫道:“夫十二經(jīng)脈者,內(nèi)屬于臟腑,外絡(luò)于肢節(jié)。屬臟絡(luò)腑之經(jīng)曰陰,屬腑絡(luò)臟之經(jīng)曰陽。經(jīng)脈因臟腑而分五行,肝膽屬木,故‘足厥陰肝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屬木,心與小腸屬火,故‘手少陰心經(jīng)’、‘手厥陰心包經(jīng)’屬火……”
又想到其中所言……以五族人杰,手腳相接,肝膽相照,經(jīng)脈互連,必可成浩然正氣,則無堅不摧,無敵天下矣!”
拓拔野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
大荒五族的五行屬性雖各不相同,但五臟六腑的主屬性卻都是一致的:肝膽為木,脾胃為土,心與小腸屬火,肺與大腸屬金,腎與膀胱屬水。十二經(jīng)脈也因其主屬的臟腑而分五行屬性。不同族別之人,其修行真氣的十二正經(jīng)的“主經(jīng)”也因此不同。如木族人修練碧木真氣,除了奇經(jīng)八脈之外,最為緊要的是循行“足厥陰肝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兩大經(jīng)脈;而火族人修練赤火真氣,當(dāng)主循“手少陰心經(jīng)”“手厥陰心包經(jīng)”二經(jīng)……如此類推。
而眼下黑水鬼王的通天穴正抵青木鬼王的“竅陰穴”,當(dāng)是為了將其“足太陽膀胱經(jīng)”與青木鬼王的“足少陽膽經(jīng)”相通,進而將黑水真氣源源輸入后者的“足少陽膽經(jīng)”之中。五行水生木,黑水真氣進入青木鬼王的木屬正經(jīng),使得其經(jīng)脈內(nèi)的碧木真氣受激爆增;而這股碧木真氣從青木鬼王的頭頂“本神穴”沖入赤火鬼王的“手少陰心經(jīng)”,又將赤火鬼王火屬正經(jīng)內(nèi)的赤火真氣激蕩倍增,經(jīng)由右手的“手太陽小腸經(jīng)”沖入黃土鬼王的“足太陰脾經(jīng)”……如此連續(xù)輸推,環(huán)環(huán)倍增,彼此將真氣激蕩到最大限度。待到五股真氣一齊涌入黑帝體內(nèi)時,他爆發(fā)出的五行真氣便遠不止六人真氣的總和!
又驚又喜,忽地想道:“他們體內(nèi)只有單屬真氣,因此經(jīng)脈相接,彼此相激。我既是五德之身,體內(nèi)又有五屬元氣,倘若能將這五行元氣分存于各自所屬的經(jīng)脈之中,再根據(jù)五行相生的順序,迥圈運行體內(nèi)真氣,豈不是可以環(huán)環(huán)相生,倍增倍長嗎?”
一念此及,心中劇跳,興奮、激動、狂喜……交疊欲爆,直想縱聲長嘯。剎那之間,將周遭一切盡皆忘得一干二凈。
從前他修行“五行譜”時,雖知臟腑、經(jīng)脈分五行,亦知五行相生之理,但卻始終未嘗想到真氣在經(jīng)脈中運行的不同順序會激發(fā)迥然兩異的效果。想明此節(jié),登時豁然開朗,彷佛于繁蕪雜亂的樹林之后,發(fā)覺了一片無垠無際的廣袤草原。他對“五行譜”的領(lǐng)悟與修行,也從此邁入了全新境界。
當(dāng)是時,忽聽眾人失聲驚呼,黑帝怪笑道:“小丫頭,還不撒手?”拓拔野心下一凜,驀地醒覺,卻見姑射仙子花容雪白,眉蹙如黛,唇角沁出一線血絲,左手玉蔥似的指尖亦有血珠簌簌滴落,但右手氣帶如碧霞繚繞,緊緊地纏縛在自己的腰間,始終不曾松開。
拓拔野心中怦怦亂跳,又是感激又是疼惜,對黑帝恨怒更甚。心中突地一動,凝神聚意,默誦“靈犀法訣”,感應(yīng)姑射仙子元神,傳意道:“仙子姐姐,快將你的腳抵在我的手掌中!”
姑射仙子嬌軀一顫,感應(yīng)到他的意念,雙頰飛紅,妙目疑惑不解地凝視著他,微帶害羞之意。
拓拔野心中一蕩,急忙收斂心神,以念力傳意道:“仙子姐姐,你只需將真氣從‘足厥陰肝經(jīng)’或‘足少陽膽經(jīng)’,輸入我的‘手少陰心經(jīng)’或‘手厥陰心包經(jīng)’中,我便有法子掙脫開來!
姑射仙子眼波一亮,已明其意。當(dāng)下松開掌心氣帶,朝后飄身避退。黑帝只道她終于心怯,嘿然笑道:“知難而退,總算不是難雕之朽木……”
豈料一語未畢,她驀地翩然飄轉(zhuǎn),匪夷所思地穿過黑鱗氣龍的尖爪,瞬間沖至拓拔野身邊。青絲飛揚,衣裙如雪蓮花開,纖巧右足不偏不倚地踢入拓拔野左手掌心。
拓拔野只覺掌心一陣滑膩冰涼,左手小指端一顫,一股強沛已極的碧木真氣倏然自“少沖穴”洶洶涌入,沿著“手少陰心經(jīng)”沖過“少府”、“神門”、“靈道”、“直!薄耧j逆走,直奔腋下“極泉穴”。郁積于此經(jīng)脈中的火屬真氣倏地激爆,彷佛枯木烈火,又遭逢狂風(fēng),轟然奔騰狂卷。
拓拔野心下大喜,意如日月,以潮汐訣引領(lǐng)真氣逆向奔竄流轉(zhuǎn),折入“足太陰脾經(jīng)”,而后自“厲兌穴”轉(zhuǎn)入“足陽明胃經(jīng)”,又依次轉(zhuǎn)入“手陽明大腸經(jīng)”、“手太陰肺經(jīng)”、“足太陽膀胱經(jīng)”、“足少陰腎經(jīng)”、“足厥陰肝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手太陽小腸經(jīng)”……流轉(zhuǎn)十二經(jīng)脈,沖入奇經(jīng)八脈中。
所到之處,五行真氣相生相激,猶如春江滾滾,土崩冰裂。瞬息之間,經(jīng)脈內(nèi)郁結(jié)沖堵的五屬真氣盡皆疏通,如萬河匯流,滔滔奔走,隨著他的意念在經(jīng)脈之間恣意流轉(zhuǎn),舒暢已極!
拓拔野縱聲大笑道:“知難偏偏不退,這才是逆水行舟的樂趣所在!”急旋“定海珠”,氣隨意轉(zhuǎn),轟然直貫“手太陽小腸經(jīng)”。
“轟!”一道狂猛已極的赤火真氣從右手小指“少澤穴”怒噴飛射,倏地形成一道十丈余長、赤紅艷麗的氣光刀弧,逆向劈舞!
“轟。 本揄懻П,那條黑鱗巨龍狂吼崩散,卷舞飛揚。黑帝猝不及防,氣血翻涌,倒撞飛離,五大鬼王怪嚎一聲,驀地迸散震退。
剎那之間,拓拔野借助姑射仙子的碧木真氣,次第激爆五行元氣,又以定海神珠將氣浪威力倍增爆漲,一舉將狂妄不可一世的黑帝擊退!
大風(fēng)呼嘯,遠處雪崩、火山宏聲巨響,隱隱不斷。眾人張口結(jié)舌,駭然仰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便連那圍攏聚集的萬千尸鬼也似乎頗感震懾惶恐,木然不前。
拓拔野凝風(fēng)而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驚喜難言,哈哈大笑道:“天下第一?汁老妖,你連我這無名小輩也打不過,還敢妄稱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怕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赤松子縱聲狂笑道:“好一招‘光焰牛斗’,不枉了老子的赤火真氣!拓拔小子,你這式‘火焰刀’幾近‘太乙火真斬’的威力,若是赤飄怒老匹夫地下有知,非妒恨得生生活轉(zhuǎn)過來不可……”
風(fēng)伯不容他說完,哇哇大叫道:“稀泥奶奶的,拓拔小子,快快使出風(fēng)爺爺?shù)狞S土車氣,將這老泥鰍一口吹回北海喂鯊魚去!”
被他那破鑼嗓音一震,群雄這才突然醒覺,心花怒放,發(fā)出轟天震地的歡呼吶喊。木族、火族、水族等視他為死敵的豪雄,此刻也不禁狂喜難遏,縱聲狂呼。八族女子更是芳心亂撞,春波欲化,一片鶯歌燕語。
喧沸的人群中,纖纖身子微顫,松了一口氣;淚珠泫然,怔怔無言,也不知是悲,是喜。
在她身旁,西王母盤坐仰望,淡藍色的眼眸如水波蕩漾,本無表情。忽然對姬遠玄淡淡道:“姬公子,機不可失,快快吹響進攻號角。”
號角激越破空,群雄斗志昂揚,歡呼吶喊著,潮水似的沖殺推進,那些木立無主的僵鬼登時被沖得七零八落,節(jié)節(jié)敗退。
五大鬼王當(dāng)空盤旋低鳴,黑帝驚怒疑惑,綠眼微瞇,兇光閃爍不定,一時之間竟不知究竟發(fā)生何事;對于下方傳來的群鬼嚎哭置若罔聞,只是冷冷沉吟。
拓拔野正自暢快歡喜,忽聽姑射仙子“嚶嚀”一聲,低聲道:“公子,你……你……”
拓拔野笑道:“仙子姐姐有何吩咐?”轉(zhuǎn)頭望去,卻見她臉頰配紅,長睫顫動,似羞似怒地望著自己。順著她的眼光看去,方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竟猶自緊握著她的玲瓏玉足,“啊”地一聲,臉燙如火,急忙松手,迭聲賠禮。但想起適才手中那溫潤滑膩的感覺,不由又是一陣心旌搖蕩。
當(dāng)是時,黑帝驀地啞聲大笑:“妙極!妙極!五德之身竟如此玄妙。寡人再來見識見識閣下高招!”五行鬼王呼嘯結(jié)陣,他縱聲呼嘯,周身霞光大作,隱隱看見萬千道骷髏似的彩芒霓線迸飛四射,招搖擺舞。
“砰隆”一聲,黑帝右臂揮轉(zhuǎn),五指連彈,霓光四炸爆破,繞臂電卷飛揚,倏地化為赤蛇、金螭、青虬、黑龍、白蛟,怒吼奔騰。
“五氣龍兵”風(fēng)吼雷嗚,眼花繚亂地交纏飛卷,朝著拓拔野二人發(fā)狂猛攻。
黑帝為報仇雪恨,數(shù)十年來藏身冥界,攝神御鬼,吸納萬千兇靈,苦修“五行真元”。雖未徹底練成,但其元神、真氣之廣博精深,放眼大荒,實無出其右者,以“天下第一”譽之,亦不為過。
只是那日他在九泉之下、煉妖壺中汲取兇靈,修練五行元神時,偏偏被蚩尤無意撞破、破壞五行平衡,使得他反被兇靈所噬,險些因此走火入魔。后來雖將蚩尤制服,卻備受神識錯亂之苦痛。為了能按既定計劃,在蟠桃會上雪恥伸冤,他只好趕往方山禺淵,奪取三生石固守元神。但五行真元業(yè)已大受損耗,不復(fù)全盛之勇。
適才一時懈怠,被拓拔野一“刀”擊退,登時激起了囂狂兇焰,一心要與他分個高下。當(dāng)下全力猛攻,毫不留情。
五氣縱橫,絢光電射。拓拔野、姑射仙子須臾間又被那兇狂多變的五龍氣浪迫得喘息不得,漸漸落于下風(fēng)。
所幸拓拔野業(yè)已悟出五行真氣激生流轉(zhuǎn)的訣竅,依法運氣循行,體內(nèi)的五屬真氣殊不滯堵相沖,洶洶奔流,浩浩不絕。斷劍碧光縱橫飛舞,時而以火氣光刀、白金氣浪阻擋周旋,雖然場面頗為狼狽,但一時倒也無礙。
拓拔野四年來修行“五行譜”,武功法術(shù)雖突飛猛進,頗有斬獲,但畢竟猶如閉門造車,紙上談兵,缺乏具象而感性的體會,終究難以完全融會貫通。
回到大荒之后,接連不斷的歷練惡戰(zhàn),讓他學(xué)以致用,更將他的潛能淋漓盡致地激發(fā)出來。吳回、句芒、烈碧光晟、應(yīng)龍、西海老祖、北海真神……無一不是大荒中頂尖兒的超一流高手,他們是至為兇險的死敵,卻又是最好的師父。水漲船高,遇強則強,每一次殊死相斗,他都彷佛醍醐灌頂,脫胎換骨,“五行譜”里許多不甚了悟的疑難困惑也在實戰(zhàn)中豁然自省,迎刃而解。
此刻與黑帝的激戰(zhàn),雖被他那狂猛妖奇的五氣龍兵逼得險象環(huán)生,但亦被激發(fā)出從未有過的潛能。一面近乎本能地急速閃避格擋,一面狂亂地飛轉(zhuǎn)思緒……“意如日月,氣如潮汐”,“五行相生,五行相克”……萬千念頭交錯陳疊,狂潮似的洶涌席卷,將他卷溺;又猶如仰望星夜蒼穹,似乎紛亂無序,但那閃閃星辰之間又彷佛契合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機。
一時間,意念如潮,奇招妙想紛呈迭出,源源不絕。這種感覺奇妙己極,就宛如他第一次學(xué)會御氣飛行時,在險峰狂浪之間急速穿梭,貼著漩渦、刀崖倏然擦過……緊張、狂野、刺激,在最接近死亡和失控的邊緣釋放自己,獲得自己也意想不到的靈感與力量。
黑帝的赤蛇氣兵呼嘯沖來,他立時按木、火、土、金、水的相生順序,在十二正經(jīng)中流轉(zhuǎn)五行真氣,將“足太陽膀胱經(jīng)”、“足少陰腎經(jīng)”中的黑水真氣激生至最為強沛之境,再經(jīng)由奇經(jīng)八脈、十二別經(jīng)、十五別絡(luò)……瞬間輸?shù)秩,爆發(fā)出狂冽無匹的“氣旋斬”。
而當(dāng)黑帝的青虬氣兵攻至,他又立時按水、木、火、土、金運走經(jīng)脈,迥圈真氣,以白金真氣對抗之……
如此隨形化勢,瞬自心萬變,起初雖然頗感吃緊,但激斗了數(shù)十合后,靈感噴薄,妙招紛呈,真氣的迥圈更加隨心如欲。到了百招之后,反倒游刃有余,越發(fā)圓轉(zhuǎn)如意,酣暢淋漓。
五族群雄高呼吶喊,齊聲呼應(yīng),陣形隨著號角聚合變化,沖鋒陷陣,團結(jié)協(xié)戰(zhàn),士氣高昂。黑帝此時一心擊敗拓拔野,奪其五德肉身,對是否剿滅群雄殊不在意,故尸鬼雖仍有近兩萬之眾,奈何散漫迷亂,很快便被沖得潰不成軍。局勢漸漸逆轉(zhuǎn)。
一陣大風(fēng)鼓舞吹來,淡淡的幽香絲絲脈脈地鉆入拓拔野的鼻息。眼角瞥處,姑射仙子白衣翩翩,氣帶飛揚,與他相距不過咫尺。秋波澄澈,唇角生春,那清麗脫俗的容顏寧靜而素淡,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歡悅,就像是早春寒梅,月夜山溪。
想到適才她不顧一切,冒死前來相救,拓拔野心中溫暖、感激,忍不住傳音道:“仙子姐姐,多謝你!彼樕衔⑽⒁患t,宛若沒有聽見,氣帶飛舞,將黑帝氣兵竭力化解開來。
拓拔野心下一陣怦然,心想,她對自己若即若離的情意,彷佛她的幽香與笑容一般飄忽幽渺,捉摸不定。但自己對她,又何嘗不是晨霧看花,夜荷聽雨?看不分明!卻無緣無由地歡喜。玉屏山上一見鐘情,從此念念不忘。其中奧妙多半也是因為前世那糾葛不清的因緣吧?
“咻!”氣芒電舞,險些將他的左臂削了下來。拓拔野心下一驚,急忙收斂心神,全力抵擋。
黑市嘿然怪笑道:“小子,一腳已經(jīng)踩進冥王殿,居然還有心調(diào)笑談情,嘿嘿,果然是色膽包天!睔獗箝_大合,凌厲飛舞。
拓拔野、姑射仙子臉上齊齊一紅,不敢對視。真氣登亂,立時被黑帝的“五氣龍兵”迫得險象環(huán)生,半晌方喘過氣來。
忽聽一個人哈哈大笑道:“臭小子,我來啦!”拓拔野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十二尺高的巨漢上竄下伏,沿著群仙宮曲廊檐頂狂奔而來。那人一張娃娃臉、稀稀落落的黃須,大眼四下亂轉(zhuǎn),宛如一個好奇頑皮的少年,不是夸父是誰?
拓拔野又驚又喜,笑道:“瘋猴子,你怎地來了?我不是要你呆在屋里乖乖睡覺嗎?”
那日初到昆侖,五族群雄仍認定夸父是殺死燭鼓之的兇手,拓拔野生怕他在昆侖四下亂逛,惹禍上身,因此誆他待在屋里睡覺,不經(jīng)自己允許絕不可起床出門?涓感男源緲,愿賭服輸,這幾日老老實實地待在屋中,寸步不離。雖然聽見諸多歌舞、打斗聲響,心癢難搔,坐臥不安,直想出來看個究竟,但又怕被拓拔野恥笑,只好堵住耳朵,把頭蒙入被中苦苦強忍。卻不知為何“晚節(jié)不!,突然趕來?
夸父一瞪眼,叫道:“臭小子,我在床上正呼呼睡得香甜哩!還不是你把我叫醒的嗎?爛木奶奶的,敢情你是騙我……”
拓拔野一怔,不明所以。正欲相問,夸父突然頓住身形,張口結(jié)舌地看著岸邊那洶洶哀嚎的萬千尸鬼,木楞楞地呆了片刻,突然心花怒放,拍手大笑道:“尸鬼吃人!好玩好玩,臭小子你沒騙我,原來真有尸鬼哩!”
拓拔野奇道:“我?我什么時候……”話音未落,忽聽“轟”地一聲巨響,一道艷紅火光從東面雪嶺沖天飛起,當(dāng)空赤菊似的迸爆怒放,將瑤池照得一片彤紅明亮。
那綿延冰山之后,驀地響起轟雷似的吶喊:“八千黃龍軍,敬候姬公子之命!”又聽見一個低沉雄厚的聲音嗡嗡回震:“應(yīng)龍護駕來遲,還請公子發(fā)落!
眾人轟然,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片黑壓壓的飛禽騎兵鳥云似的翻涌蔓延,越過東面雪峰,急速飛沖而來。旌旗獵獵,“黃龍真神”四字在月光下歷歷分明。竟是白日里應(yīng)龍的黃龍驃騎去而復(fù)返!
姬遠玄長吹號角,高聲道:“應(yīng)真神聽我號令,共同剿鬼滅敵!秉S龍軍轟然附應(yīng),浩浩蕩蕩席卷沖掠,箭矢如暴雨飛傾,登時將圍涌在外的鬼兵射翻一片。
眾人驚喜歡呼,激動不已。應(yīng)龍的“八千黃龍驃騎”乃是土族最為驃悍善戰(zhàn)的飛騎軍,亦是與刑天的“戰(zhàn)神軍”、八大天王的“猛馮軍團”……齊名的“大荒九大雄師”之一。有他們增援相助,勝局可定。
夸父在殿頂上連翻了幾個筋斗,得意洋洋,哈哈笑道:“臭小子,我在天亮之前將他們叫來啦,你還不乖乖認輸?”
拓拔野原以為黃龍驃騎必定是西王母三青鳥請來的救兵,但聽他言下之意,這八千黃龍軍竟是由他叫來的,心下更奇,斷劍電舞,將“金螭氣兵”生生震退,大聲道:“瘋猴子,這些救兵果真是你叫來的?”
夸父哇哇叫道:“臭小子,你又想裝傻要賴,我才不上當(dāng)哩!適才我正睡得好夢,就是你一腳踢開大門,說什么昆侖山上鬧鬼,到處吃人,要和我打個賭:如果我能在天亮之前追回這群稀泥爛土,搬來救兵,你就請我吃蟠桃,喝果酒。爛木奶奶的,我把他們叫來了,你又想反悔嗎?還是蟠桃早被你小子吃光了,只剩下桃核拿不出手?”
拓拔野失聲道:“我和你打賭?”云里霧中,大感蹊蹺。忽聽“哧哧”銳響,他“啊”地一聲,翻身躍開。一不留神,他的右腿、左背、右臂被赤蛇、白蛟、黑龍氣兵同時擊中,血肉模糊,痛徹骨髓,幾乎連斷劍也拿捏不住。
姑射仙子失聲道:“你……你沒事吧?”妙目凝視,滿是關(guān)切、擔(dān)心。
黑帝啞聲怪笑道:“好一對溫情脈脈的恩愛眷侶,寡人送你們到冥界里做小夫妻吧!”他久攻不下,早已惱羞成怒。對拓拔野亦由最初的不屑輕視轉(zhuǎn)為驚奇震懾,再轉(zhuǎn)為忌憚戒懼!按俗硬怀爻纱蠡!”心中這念頭越來越鮮明,越來越強烈,一時間,能否得到完整的“五德之身”倒顯得沒有那般重要了。
眼見土族援兵趕至,局勢逐漸逆轉(zhuǎn),更是殺機大起,決意殺了拓拔野,再取他尸身寄體。當(dāng)下再不遲疑,將五行鬼王輸入的真氣洶洶畢集,默念法訣,全力猛擊。
“轟!”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龍咆哮纏舞,驀地交揉融合,絢光怒放,刺目已極,將黑帝慘白的臉容照耀得五光十色,猙獰兇怖。
夸父突然認出他來,哇哇大叫道:“爛木奶奶不開花!臭獅子腦袋,原來是你!”他幾次三番險些被黑帝暗算重創(chuàng),惱恨已極,此刻見是他,登時大怒,當(dāng)下飛身電沖,朝黑帝撲去。
突然“咦”了一聲,眼珠亂轉(zhuǎn),叫道:“不對,不對!”驀地半空凝頓,硬生生地折轉(zhuǎn)、沖落到殿頂上,插著腰大聲叫道:“哈哈,臭小子,差點又上了你的惡當(dāng)!我們的‘修心’比試還沒完結(jié),你想騙我打架嗎?我的修養(yǎng)好得很,才不和人打架哩!”自以為揭穿了拓拔野的詭計,洋洋得意,樂不可支。
“轟隆!”
迭聲爆響,五龍合一,絢浪滾滾,化作一條巨大的霓電光龍,橫空怒掃。所及之處,狂風(fēng)大作,空氣宛如水波一般蕩漾扭曲,光怪陸離,妖艷刺目。
“噗噗”迭響,拓拔野、姑射仙子的衣裳突然抽絲剝繭似的化散開來,白絲青線飄揚迸舞;體內(nèi)真氣亦不由自主地從周身毛孔逸散飛射,經(jīng)脈倏地萎縮,全身彷佛漏氣皮囊似的陡然下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