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到故鄉(xiāng),一陣狗吠聲過后,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開門的人不是大哥,就是大嫂。
老家的那扇院門分為兩頁,是雙合門,用厚實的方木板做成。只要人在家,門就像蘇醒的母親,睜著眼睛。家里無人,門合上,多像閉目養(yǎng)神的母親。只有夜晚,關(guān)上門,人睡了,家睡了,門才閉上眼睛。次日天亮,人醒了,家醒了,門也醒了。
母親是村里第一個領(lǐng)取國家高齡補貼的老人,我是那個小村莊“爬”得最高的人。按鄉(xiāng)親們的話說,我是村里的一朵雞樅(一種蘑菇),母親是山村的一棵常青古樹。村里人都說我家坐場好、地脈旺,那扇門的向口(方向)最好。老家的人,不論誰家起房蓋屋,上梁豎柱,安門立戶,都要請風(fēng)水先生瞧地盤,擇個黃道吉日,張燈結(jié)彩,燃放鞭炮,擺開宴席,請客熱鬧一番。
家里來了客人,灶房里就會飄出香味來,無比高興的我,勤快地幫母親拿筷、擺碗、端菜;艁y中,常被門檻絆得跌跌撞撞,差點雞飛蛋打。也有時,人多,母親不讓我上桌,舀一碗飯菜,多夾塊肉,打發(fā)我到旁邊吃。不想走遠(yuǎn)的我坐在門檻上,一邊吃飯,一邊聽大人喝酒說話。一會兒又跑到飯桌前,肚飽眼不飽,以添飯加菜為由,向母親多要塊肉吃。農(nóng)忙時節(jié),大人總是很晚才回家。我個子矮,夠不著藏在高高門楣上的鑰匙,打不開門,只好坐在門檻上,等啊等。等到家人回來時,饑餓的我已經(jīng)口水掛滿嘴角,昏昏打瞌睡了。
開財門是我最喜歡的事。每年大年初一黎明前,公雞剛叫過頭遍,全家人還沉睡在除夕的睡夢中,我就迫不及待起床,邊打開堂屋門,邊背書一樣大聲朗誦:“財門大打開,金銀財寶滾進來,滾進不滾出,滾給我家滿堂屋!眲x那間,幾枚鎳幣就會從天而降,滾落在門檻下。一一撿進衣袋,便成了我多得的壓歲錢。后來,姐姐才告訴我,那些鎳幣是母親趁除夕之夜全家人熟睡時,悄悄放在門頭上的。
小豬、小雞、小狗就會簇?fù)碇竭^門檻,往院里竄。若門關(guān)著,就會各自找個位置,橫七豎八擁堵在門檻旁。尤其是蹲在門檻上的雞群,就像玩“討小狗”游戲的我們,吵吵嚷嚷。見母親回來,又像幼兒園的孩子見到老師一樣,蜂擁追著母親,直到母親進門,分別給它們喂食,才各自離開。
天長日久,門檻被踩踏成了“凹腰豬”。按母親的話說,凹了的門檻漏財,必須更換?蓳Q門檻和安新門一樣重要。老家人把樹木分為陰木和陽木兩種,陰木用于死人做棺材,陽木用于活人做家具。而門檻必須用柿子樹、蘋果樹、梨樹之類的果木樹來做。為了換門檻,那年秋后,母親忍痛割愛,砍倒了菜園埂上那棵柿子樹。晾曬到臘月,才擇了日子,請來木匠,砍、錛、鋸、刨,殺雞燒香,燃放鞭炮,把“凹腰豬”門檻換了,讓童男子的我從門檻上面跨過三次之后,讓全家人進出。此刻,新安的門檻,新貼的對聯(lián),新掛的紅布,整扇門仿佛過年穿上新衣服的我,煥然一新,喜氣盈門。
離開家,跨過大山的門檻,進城二十多年,我不僅走南闖北,去過澳門、廈門、天門、荊門、玉門,還登上過北京的天安門,可最令我牽腸掛肚的還是老家的那扇院門。
因為,那扇門是故鄉(xiāng)的眼睛,永遠(yuǎn)望著我回家的那個方向。
(選自《散文選刊》)
1. 本文圍繞“老家的院門”,寫了哪幾件事情?
2. 請結(jié)合內(nèi)容,賞析選文第二段。
3. 以“故鄉(xiāng)的眼睛”為題,有什么作用?
4. 作者說“最令我牽腸掛肚的還是老家的那扇院門”,在你記憶中,最令你牽腸掛肚的是家中的什么事物呢?說說理由。
參考答案
1. 坐在門檻上吃飯、開財門、家禽與門檻、更換門檻等。(意同即可)
2. 運用比擬的手法,生動形象地寫出門就像母親一樣,表現(xiàn)了門對于家的重要,使其人格化,拉近了物與人的距離。(意同即可)
3. 題目運用比喻的手法,將家門比作眼睛,既揭示主題,也表達(dá)了作者對家的思念和牽掛。(意同即可)
4. 示例:最忘不了家里的那張餐桌,每天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有說有笑的情景特別溫馨,它見證了我們一家人許多甜蜜美好的生活片段,想起餐桌就會想起父母,想起那些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