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承認(rèn)不承認(rèn)，我比詩、哲學(xué)、數(shù)學(xué)和所有的音樂都更有威力？”她說道，“比所有畫出的和大理石雕出的形象都更有威力！我比它們?nèi)脊爬�。我生在天國花園的附近，風(fēng)從這里開始刮，毒菌從這里開始長。我讓夏娃在寒冷的天氣里穿上衣服，也讓亞當(dāng)穿上。你可以相信，最初的牙痛是很有威力的！”
“我什么都信！”我說道。“走開！走開吧！”
“好的。你愿放棄當(dāng)詩人，永不再在紙上、石板上，或者任何可以寫字的材料上寫詩，那我就放過你。但是，只要你一寫詩，我就回來！”
“我發(fā)誓！”我說道�！爸皇莿e讓我再看見你，再感覺到你就行！”
“你還會看見我的，但是比我現(xiàn)在的樣子更豐滿、更親切！你將看見我就是米勒姨媽。我會對你說：寫詩吧，可愛的孩子！你是一個偉大的詩人，可能是我們所有最偉大的詩人！但是，如果你相信了我，開始做起詩來，那么我就把你的詩配上音樂，同時在你的口琴上吹奏出來！你這可愛的孩子！——當(dāng)你看見米勒姨媽的時候，你記住我！”
于是她不見了。
告別的時候，我的顴骨上就像被火熱的錐子錐了一下。但是一會兒就消失了，我如同落到了柔和的水里，我看見白色的睡蓮和綠色的葉子在我身子下面彎了起來，沉下去了，萎謝了，根脫落了。我隨著它們沉下去，解脫了，自在地休息了——
——“死了，像雪一樣地融化了！”水里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唱起了這樣的歌，“化為浮云，像云一樣飄走了！——”偉大光輝的名字，勝利旗幟上的文字，寫在蜉蝣的翅膀上的不朽的專著權(quán)，都從上面穿過水向我射來。
睡得很沉，睡中沒有夢。我沒有聽見那呼呼的風(fēng)聲，嘭嘭亂響的大門聲，鄰舍的大門鈴聲，也沒有聽到那位房客沉重的作早操聲。
幸福極了。
突然刮起一陣大風(fēng)，通向姨媽那里的那扇鎖著的門被吹開了。姨媽跳了起來，套上鞋子，穿上衣服，跑到我這里。她說我睡得像上帝的天使一樣，不忍心把我叫醒。
我自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完全忘記了姨媽在這屋子里。不過很快我就記起來了，記起了我牙痛時看到的景象。夢和現(xiàn)實混和在一起了。
“昨夜，我們道了晚安以后，你大概沒有寫什么吧？”她問道�！澳阋鎸懥司秃昧�！你是我的詩人，你永遠(yuǎn)是我的詩人！”
我覺得她的笑中有某種詭秘。我不知道她是喜愛我的那位可敬的米勒姨媽，還是昨夜我向她起過誓的那個可怕的形象。
“你作了詩嗎，親愛的孩子！”
“沒有，沒有！”我喊道�！澳闶敲桌找虌�！”
“還會是誰？”她說道。是米勒姨媽。
她吻了吻我，乘上馬車回她的家去了。
我寫下了上面的這些。沒有寫成詩，永遠(yuǎn)也不印出來——是的，手稿中斷了。
我的年輕的朋友，那位正在成長的雜貨店的學(xué)徒，找不到下面所缺的部分。它們早已被當(dāng)作包鯖魚、黃油、綠色肥皂的紙散失在世界各方；它們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任務(wù)。
釀酒人死了，姨媽死了，大學(xué)生——那位冒出才華的火花又落進(jìn)桶里去的人死了。這是這個故事——關(guān)于牙痛姨媽的故事的結(jié)局。
題注這篇童話和《老約翰妮講了些什么》、《大門鑰匙》、《跛腳的孩子》、同收入《新童話故事集——（三系二集），１８７２年》。安徒生曾說這是他的最后一篇童話。但根據(jù)安徒生的日記，這篇童話完成于１８７２年７月１２日，而《老約翰妮講了些什么》完成于１８７２年９月２８日。
①讓·保羅是德國詩人約翰·保羅·弗列德里奇·里克特（１７６３—１８２５）的筆名。安徒生曾經(jīng)說過他不喜歡里克特的詩。
②斑蝥膏，詳見《幸運女神的套鞋》注３４。
③樓梯下的沙洞，見《看門人的兒子》注３。
④狄更斯，英國作家、詩人（１８１２—１８７０）。他和安徒生是極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