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為什么要在公眾面前自毀形象呢?杰里,你真這樣做了,那你在科學(xué)界就徹底完蛋了,以后永遠也不可能找到工作。那豈不是因為一個違規(guī)動作,付出很荒謬的代價?不然的話,你也許會暫時在煉獄里; 可難道你要永遠在地獄里受煎熬嗎?來,坐下!彼呐拈L凳,“我們平心靜氣地討論一下!
因為有了早上那25分鐘,10月11日那天成了康托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早晨6點鐘剛過, 他還在沖淋浴,電話鈴就響了。打電話的人十分執(zhí)著,持續(xù)不斷的鈴聲最終驅(qū)使他去接聽床邊的電話,身上還濕漉漉的。
“是伊西多爾·康托教授嗎?”那人濃重的外國口音非常陌生,此外,已經(jīng)有幾十年沒有人稱康托為“伊西多爾”了。
盡管內(nèi)心十分激動,他還是決定不作任何表態(tài)。“哪一位?”
“烏爾夫·倫德霍爾姆,斯德哥爾摩《瑞典日報》記者!
“嗯?”康托勉強擠出這個字來,里面充滿了焦慮、期待、以及一絲絲狡詰。他想要假裝冷漠超然,可他的心卻在劇烈地跳動。他很驚訝自己的頭腦盡管失去了冷靜,可居然還有一部分仍然很正常。怎么第一個打電話來的總是記者呢?“是我,”他語氣肯定地說,“我是伊西多爾·康托教授!币廖鞫酄枴た低?天哪,聽上去就像是陌生人!“有事兒嗎?”
“我很榮幸地祝賀您贏得了諾貝爾生理學(xué)醫(yī)學(xué)獎!笨低胁⒉辉谝饽切┤A而不實的詞語。這對他不起作用!拔蚁胝埬?wù)動惺裁锤邢。?p>“感想?不,沒有。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笨低邢肫鸬暇S尼奧(Vincent du Vigneaud)遇到過的尷尬:一位記者向他表示祝賀,祝賀他獲得了諾貝爾獎,維格諾德也公開承認自己很高興獲獎。不料,事后證明,維格諾德那次高興得太早了,那位記者將獲獎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年。
“康托教授!”倫德霍爾姆聽上去很氣憤,“你總不至于認為我從斯德哥爾摩打電話來是跟你開玩笑吧?”
“我怎么知道你的電話是從斯德哥爾摩打來的呢?”康托認為還是小心謹慎些好,哪怕因此可能會冒犯那位打電話來的人。況且,他此刻感覺良好。
“我告訴您《瑞典日報》的電話號碼!眰惖禄魻柲坊鼐凑f,“您可以打電話到斯德哥爾摩來找我。”
“你別介意,”康托回答說,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非常得意了!拔視劦,不過,不是現(xiàn)在這種非正式的場合。”
“您贏得諾貝爾獎以后有什么感想?”康托幾乎可以看見那人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向他鞠躬了。
“坦率地說,我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將是一個很大的驚喜,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彼麖娬{(diào)地重復(fù)了一遍!耙驗檫@不僅是一份巨大的榮譽,而且是對我們一起合作的整個團隊這么多年努力的一種肯定!
這是一種很虛的回答,大多數(shù)記者,特別是瑞典的記者,都會認為這僅僅是表面形式。倫德霍爾姆雖然是正規(guī)媒體的記者,也需要某種內(nèi)容更加豐富的東西。于是,他換了種方式問:“教授,您準備怎么安排這筆諾貝爾獎金?你決定怎么花這筆錢了嗎?”
康托大吃一驚。獲獎后第一次發(fā)言該怎么說,他已經(jīng)練習了很多遍,卻從來沒有認真地想到過錢!安弧唬斎粵]有!
康托這個回答非常自然,可那位記者的聲音聽上去卻充滿了懷疑:“你知道獎金的數(shù)量究竟有多少嗎?”
康托再次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毫無準備。他的回答十分遲疑,給人心煩意亂、不知所措的感覺。這正是那位記者在這種場合下最樂意聽見的,他當然誤以為康托是對錢財不感興趣!班,聽說數(shù)目很大,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
斯德哥爾摩那位記者的電話剛掛斷,康托就打開收音機。他晚了一兩秒鐘,錯過了幾個關(guān)鍵詞。“……今年的諾貝爾獎基本上名花有主。文學(xué)獎獲得者將在下周揭曉。”
該死!康托想,是等7點鐘的新聞聽獲獎名單,還是打電話到電臺去?其實,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第一個電話之后馬上就有電話進來了。這次是克勞斯打來的。
“艾西,”他的聲音熱烈興奮,真摯的喜悅似乎由電話那頭流淌了過來。“希望我是最早向你表示祝賀的人。你獲得諾貝爾獎?wù)娴漠斨疅o愧。這證明我知道如何挑選候選人。”
康托開始說一些表示謙虛的話,但他氣惱地發(fā)現(xiàn),克勞斯竟然停頓不語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你一定會覺得很有趣的。你猜勒瑟馬(Lurtsema)剛才在廣播里播報這條消息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我確實一無所知!笨低谢卮鹫f,“我連勒瑟馬是誰都不知道。”
“美國波士頓公共電視臺的播音員。這無關(guān)緊要。你不妨,”克勞斯巧妙地勸誘道,“猜猜看他是怎么說的!
“那好吧,”康托決定開個玩笑,“中西部癌癥研究專家贏得了諾貝爾獎!
“錯了,”克勞斯得逞了!袄丈R一上來就說,‘哈佛又一次贏得了諾貝爾獎!婺魏尾涣宋覀儽镜氐纳澄闹髁x,典型的哈佛作派。”
“我不明白!笨低新犐先ズ芾Щ。“他怎么會這么說!
“你什么意思?你還不明白嗎?你這中西部的老土,我們正急于在我們的獲獎名單上添加新人,這里所有的人都把斯塔福算成哈佛的人。簡直荒唐可笑,你說是嗎?”
當時正是早晨6點28分?低邪肼阒稍诤诎档呐P室里,很冷,他覺得這一天好像還會變得更加糟糕。
康托—斯塔福聯(lián)袂獲獎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都很合適:關(guān)鍵的論文——那篇簡潔明晰地描述了腫瘤發(fā)生普遍理論及其第一次實驗證明的論文——署的是康托和斯塔福兩個人的名字。把斯塔福的名字加在上面的起因可追溯至1923年,那一年,班廷和麥克勞德因為發(fā)現(xiàn)了胰島素 而獲榮了諾貝爾生理學(xué)醫(yī)學(xué)獎。貝斯特(Charles Best)曾經(jīng)與班廷一起在麥克勞德的實驗室里完成了至關(guān)緊要的實驗,卻與大獎無緣。年輕的貝斯特所遭受的不公正對待,引起了人們的大聲疾呼。這種呼吁一直持續(xù)了幾十年。從此以后,諾貝爾委員會就特別關(guān)注對于比較年輕的合作者的肯定。1948年,米爾斯坦(Milstein)和杰尼(Jerne)與比他們年輕得多的凱勒(Georges Koehler)一起,因為單克隆抗體的研究共同榮獲諾貝爾獎,就是這種分享諾貝爾獎的一個最新事例。
莉亞在黑暗中去接聽電話之前,電話鈴聲至少響了十分鐘。“喂,”她睡意朦朧地對著電話說道。
“是莉亞嗎?我是杰里,我有話要對塞莉說!彼穆曇袈犐先ズ芗贝,莉亞迷迷糊糊地,沒有聽出來。
“什么?”她在喉嚨里咕嚕了一句。
“莉亞!我有話要對塞莉說!彼貜(fù)了一遍。她擰亮了電燈。“天哪!你知道現(xiàn)在才幾點嗎?”
“我知道,”他內(nèi)疚地說,”7點剛過。但是——”
“才6點,你這傻瓜。找個好時間再打來!
在斯塔福的苦苦哀求下,她總算沒有把電話砰然掛斷。“求你了,莉亞,請等一等。我必須要與塞莉談?wù)。就現(xiàn)在。非常緊急!
“得了,杰里,這辦不到。她不在家!
“你什么意思?她不在?早晨6點鐘?”
“我不是說了嗎!”莉亞怒氣未消!爆F(xiàn)在你總可以讓我回去睡覺了吧!”
“等一等。別掛電話。你知道她在哪里嗎?我必須找到她!
他的聲音聽上去萬分焦急,莉亞有點兒同情他了!拔抑浪谀睦铮晌也恢滥隳芊裾业剿。你要不要留個口信?”
“不,我現(xiàn)在就要跟她通話。你有她那里的電話號碼嗎?”
“沒有!
“噢,上帝,莉亞!彼穆曇袈犐先ズ軕K。
“等等,我或許能在電話簿里找到!彼硐麓,跌跌撞撞地跑到廚房里。該死!羅杰(Roger)的姓是怎么拼的?她在想。聽上去好像是多爾蒂(Dougherty),不,不對。莉亞在睡袍里冷得發(fā)抖。她正要放棄的時候,突然找到了:羅·多徹蒂(Docherty,R)。
“這是誰的電話號碼?”斯塔福問。
“她一個朋友的。好了,晚安!彼坏人顾枌Ψ矫志桶央娫拻鞌嗔。
斯塔福立即開始撥那個電話號碼。電話鈴聲響了兩聲以后,他先聽見一段謝爾特(Gimme Shelter)的吉他音樂!疤炷,“他叫起來,“是應(yīng)答機! 一個男人的聲音夾雜在吉他聲里:“我是羅杰。如果你想留口信,請在‘嘟’的一聲之后開始。請盡量簡短!
斯塔福沒有理那個指令,他急促地說,“這是一個十萬火急的口信,請轉(zhuǎn)告塞萊斯蒂娜·普賴斯。請她立即撥打——”他接著報了一個電話號碼,重復(fù)了兩次!爸x謝。”他掛上電話,開始等待。后又轉(zhuǎn)念一想,這樣不行,萬一他們還在睡覺呢?這個叫羅杰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他可能過幾個小時才會聽到這個口信。斯塔福決定再撥電話,一直到有人醒來接聽為止。
連撥了四次之后,才有人打斷了吉他音樂!罢l呀?”斯塔福非常驚訝,不由得愣了一下!澳闶钦l?”他的聲音比第一次更加急躁。他要找塞萊斯蒂娜·普賴斯。
“塞莉,找你的!彼犚婋娫捓锩婺莻壓得很低的男聲說,”接不接?”
“哪位?”電話里,塞萊斯蒂娜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焦急。
“塞莉,我是杰里!辈坏人鹪,他就接著說下去,“我知道現(xiàn)在還很早,塞莉,你得幫幫我。你是唯一能幫助我的人!
“怎么回事,杰里?”
“我在電話里沒法跟你說。我要當面和你談。我已經(jīng)在機場了,乘7點20的飛機,請到機場來接我。”
“好吧,可你得告訴我——”
“塞莉,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的事。請你在見到我之前,”他請求道,“不要打開收音機或者電視機,答應(yīng)我!
塞萊斯蒂娜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低聲問道:“杰里,你出什么事了?”
“等我見到你的時候,再告訴你。我得去趕飛機了!闭f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噢,塞莉,謝天謝地,你總算來了!
“怎么回事?杰里,”他擁抱了她,塞萊斯蒂娜剛從他的懷抱中脫身,就問道。
“這里不方便。我們把車開到紀念公園去。那個羅杰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記住,這不是周末!
他們來到空蕩蕩的公園,塞萊斯蒂娜把車?吭诼愤叀KD(zhuǎn)過身面對著斯塔福!艾F(xiàn)在告訴我,出什么事了?”
“塞莉,”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獲得了諾貝爾獎!
“得了,”她冷淡地說,“我沒心思開玩笑。你深更半夜把我吵醒,我沒心思跟你開玩笑。”
“不是半夜,是——”
“別說了,杰里。你在電話里把我嚇壞了,害得我趕緊到機場來接你。如果你不想認真 談的話,就請從這里搭車到城里去吧!
“塞莉,我沒有開玩笑,是真的!
塞萊斯蒂娜斜眼望著他,只見他臉上流露出真正的恐懼,他說的是實話!澳?你獲得了諾貝爾獎?”她氣喘吁吁地說:“你?”
“我,我和艾西。他們今天早晨從斯德哥爾摩打電話來。然后克勞斯又打電話告訴我。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塞莉,我害怕。”
她好奇地看著他,先前的關(guān)切消失了!拔衣牪欢K械目茖W(xué)家都夢想能夠獲得諾貝爾獎,F(xiàn)在你得到了……”她發(fā)出一陣大笑!澳憧隙ㄊ谦@獎?wù)咧凶钅贻p的一位。你非但沒有高興得跳起來,反倒像是被子彈擊中一樣。你究竟怎么了?”
他突然說:“我得從車里出去!彼偷匕衍囬T打開。他們沿著公園的小徑往前走,過了一會,斯塔福一言不發(fā),指著一條長凳。塞萊斯蒂娜坐下以后,他面對著她,跨坐在長凳上。
“我不配!
“別說了,杰里。”她溫柔地把手放在他的嘴上!安灰涯憬Y教徒正直的特質(zhì)發(fā)揮過分了。我知道,知道,那是康托的想法。可困擾你的不是這個,我沒說錯吧?”
斯塔福仿佛被擊中一樣。塞萊斯蒂娜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得更近一些。“杰里,你嚇壞了,就這么回事。巨大的成功來得太快了,所有人都會感到緊張的。不過,你受之無愧,就像其他人一樣。當然,那種思想是康托提出的。但是,如果沒有你的實驗,他也不可能在《自然》雜志上發(fā)表那篇論文!彼鋈幌蚝罂,一絲疲憊的微笑掛在嘴唇上,望著公園深處!罢嫦M夷軌蚺錾夏愕膯栴}!
“別那么說!彼悠饋恚半y道你忘記了,克勞斯的人,那位大橋博士,沒能重復(fù)那個實驗。他是一位很出色的人。我在哈佛認識了他。”
“杰里,你和康托一起重復(fù)過那個實驗!
“還有?”
塞萊斯蒂娜不解地搖搖頭!皼]什么還有。第二次很順利。”
“可是克勞斯再也沒有重復(fù)那個實驗。”
“這事我不知道,為什么?”
“因為康托又做了第二個實驗。他獨自一個人做的,沒有告訴任何人!彼皽愡^來,直到她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斑B我也沒有告訴,塞莉。實驗完成以后,他說服克勞斯放棄重復(fù)我的實驗,將精力集中在他的第二個實驗上?藙谒咕湍敲醋隽。這并不是真正的關(guān)鍵。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康托不再相信我了。所以我才寫信給克勞斯要他給我一個職位。”
“你寫信給他?可你告訴我說是他突然打電話給你的。”
斯塔福眼睛看著地面!拔胰鲋e了!
她質(zhì)問道:“又說謊了?這次為什么?”
“我想看看康托究竟給克勞斯寫了些什么?他為什么不再相信我了。顯然,他沒有說,否則的話,克勞斯是不會給我那份工作的!
“這件事你怎么一點也沒有告訴我?”
“我不能。”
“為什么不能?”
“因為還有其他的事情!
“說吧,杰里,這樣你會好過一些的!
“塞莉,”他停下來,一只手的指甲緊緊地摳在手心里面!翱藙谒箾]能重復(fù)我的實驗,我嚇壞了。我想這都是因為我的筆記太潦草了……遺漏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在康托的實驗室里重復(fù)做那個實驗的時候,我特別小心?蛇^了沒多久,艾西就開始一直盯在我身后,對照筆記檢查每一個細節(jié),我實在受不了了,太緊張了。那天,就是我們預(yù)定該完成實驗的前一天,是個星期天,我剛回到家,突然想起那天早些時候,我的激酶加得太少了!
塞萊斯蒂娜突然注意到他的指甲緊緊地摳著手心。她捧起他的手,握住它。“說下去!彼郎厝岬卣f。
“因此我就回到實驗室里,沒有通知艾西,自己添加了一些酶。我認為這算不上什么造假。我計算了先前少加的激酶的數(shù)量,然后把它補上了。我知道,我應(yīng)該先告訴艾西,可當時我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先是潦草的筆記,然后又是那種愚蠢的錯誤。我不知道這是怎么搞的,但是艾西肯定懷疑到什么事情,因為就在那天以后,他開始做第二個實驗。從那以后,他對我的態(tài)度就變了。在他宣布實驗成功那天,我趕去祝賀。他幾乎說出來了。那就是我想到克勞斯實驗室去工作的另外一個理由。我希望克勞斯會讓某個人去重復(fù)我的實驗,我在那里可以看看結(jié)果究竟如何!
“而且還要再加一些酶?”她平靜地說。
“我再也不會那樣做了。即使你不相信,難道你不明白,當康托的實驗完成以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維護了我的第一個實驗?我一直應(yīng)該有信心,而不必在意康托怎么看我。到那時,我只想讓克勞斯找另外一個人去檢驗?zāi)莻實驗!
“他這么做了嗎?”
“還沒有,上星期我說服了大橋,讓他做這件事!
塞萊斯蒂娜再次望著公園;她凝視了很長時間,仿佛在下決心!澳敲船F(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事?諾貝爾獎獲得者?”
“求你了。塞莉,現(xiàn)在別開玩笑了!
“開玩笑?你就是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你改變不了這一點。”
“不能嗎?”斯塔福站起來,在長凳前面來回走動!叭,你得幫幫我。這些話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說。我想今天去找康托。”他轉(zhuǎn)向她,“和我一起去,好嗎?”
“我?”塞萊斯蒂娜看上去很茫然,“我去有什么用?”
“請讓我說完,”他懇求道,“自從我離開康托的實驗室以后,我還沒有見過他,甚至沒有和他說過話。我覺得很不安,而且……有一種負罪感。我請你陪我去,不僅要獲得精神上的支持,而且想有一個證人在場。我打算告訴康托實際發(fā)生的所有事情,然后向他說明我將放棄諾貝爾獎!
塞萊斯蒂娜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看。最后終于說:“你真要這么做?拒絕接受諾貝爾獎?”
“我已經(jīng)說了。”
“不,不要告訴康托。你在公眾面前怎么說?說你欺騙?那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畢竟,你們因為第一個實驗獲得了諾貝爾獎。除非你沒有對我說真話,第一次實驗很成功,是嗎?”
斯塔福點點頭!笆堑摹N铱隙ㄋ會成功的!
“那么,為什么要在公眾面前自毀形象呢?杰里,你真這樣做了,那你在科學(xué)界就徹底完蛋了,以后永遠也不可能找到工作。那豈不是因為一個違規(guī)動作,付出很荒謬的代價?不然的話,你也許會暫時在煉獄里; 可難道你要永遠在地獄里受煎熬嗎?來,坐下!彼呐拈L凳,“我們平心靜氣地討論一下!
私下里與康托見面并不像他們想像的那么簡單?低械膶嶒炇液喼眮y了套。電話根本打不進去。秘書進來的時候,電話鈴聲在響,然后就這么一直響個不停。斯蒂芬妮最終把電話拿起來擱在那里,然后去參加在研討室里舉行的大型聚會了。同事、系主任、甚至大學(xué)的校長都在那里,簇擁在康托周圍。他漲得通紅的臉在人群中散發(fā)著光芒。此時此刻,他忘記了這次是與人分享諾貝爾獎。
斯塔福立即意識到他不能直接到康托的辦公室去,那樣他會遇到很多認識他的人。他想打電話找康托,安排在某個中間地帶見面。電話無法打通,他只好寫了一張字條,讓塞萊斯蒂娜送去,F(xiàn)在她站在人群的邊上,心里琢磨著康托不知是否會打開自己手里拿著的這封信。信封上面只寫著:“康托教授親啟!彼贸鲆恢还P在上面加了幾個很大的字:“杰里邁亞·斯塔福敬呈”她想這樣就應(yīng)該沒問題了。事實也如此。她從人群中擠過去,把信封遞到康托面前;他做了一個很經(jīng)典的動作: 先是心不在焉而后恍然大悟的樣子。拆開信封看了字條之后,他四處尋找送信的人!笆撬顾2┦康淖謼l嗎?”她用低沉的聲音問。
康托示意她到走廊里面。他簡單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她回答道:“我是塞萊斯蒂娜·普賴斯!
記憶人名不是康托的強項。即使曾經(jīng)聽說過這個名字(幾個月以前葆拉曾經(jīng)提到過這個名字,康托在電話里面聽說過),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印象了。她補充說:“我是杰里的朋友!
“讓他來……”康托開口說,然后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什么東西!暗轿壹依飦。我最早要到午飯后才有空。請他下午兩點鐘來!
“真有點兒不可思議,”當他們等候在前門的時候,斯塔福對塞萊斯蒂娜說,“我過了六年才看見這房子的里面是什么樣!甭犚娎锩娲蜷_門鎖的聲音,他嘀咕了一聲,“現(xiàn)在我真希望自己在別的什么地方!
“請進,杰里,”康托一邊開門一邊說,然后他停住了。顯然,他很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還有第三個人。
“謝謝您這么快就見我!彼顾>o張地說,“這位是塞萊斯蒂娜·普賴斯,我的……”他停下來看看塞萊斯蒂娜,她正站在他左面,稍微停頓了一下,“我的未婚妻。”他脫口而出!跋M唤橐馕野阉龓。教授,”他匆忙說,“請允許我向您表示祝賀。你一定非常高興。你真的當之無愧!
“是嗎?那你呢?”康托遲疑了一會,塞萊斯蒂娜不由得想知道這個問題究竟指什么。最終,他臉上浮起曖昧的微笑,問道:“你不高興嗎?”
“這就是我來這里的原因!彼顾R贿M屋,就急著說道,“我有事情要坦白。”
康托的回答很斷然,也很直接!敖芾铮F(xiàn)在不是坦白的時候,今天是喜慶的日子。進來,坐。你要點什么?”他看著塞萊斯蒂娜,”……小姐!
“普賴斯,”她很快補充說,“塞萊斯蒂娜·普賴斯!
“噢,對了,普賴斯小姐。要不要來點香檳?我們應(yīng)該慶祝杰里獲得了諾貝爾獎,”他又露出了同樣曖昧的微笑,“以及你們訂婚了。是最近的事吧?”他問道,先看看斯塔福,再看看塞萊斯蒂娜,然后又回到斯塔福身上!拔也恢滥阌喕榱恕鸫a你在我實驗室的時候。”
斯塔福的臉“唰”地紅了。他不敢看塞萊斯蒂娜。他不知道她會如何扮演未婚妻的新角色!班,您知道,”他喃喃地說,“我們一直很少談?wù)撐覀兊乃缴!?p>“沒錯,”康托承認,“現(xiàn)在我們也許應(yīng)該彌補一下。不過,我還是先去拿一些香檳。”
“喂,”康托剛離開房間,塞萊斯蒂娜就說,“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與諾貝爾獎獲得者訂婚了!
“求你了,塞莉,別生氣。我剛才不知該怎么說!
“誰說我生氣了?”她回答道。“我在想諾貝爾獎獲得者能買得起多大一顆鉆戒!
“塞莉!”他的聲音里面混雜著請求和警告。“記住我們在什么地方。”
“噢,我忘記了,”她繼續(xù)說,“你準備拒絕諾貝爾獎。好吧,博士后是買不起鉆戒的,連最小的也買不起!
“來了!笨低卸酥斜P進來,上面放著三只玻璃杯和一只冰桶。他把托盤放在咖啡桌子上,然后說道,“我們得稍等片刻,等香檳涼了再喝。告訴我,你們什么時候辦事兒?”
斯塔?瓷先ズ芾Щ!稗k事兒?”
“當然是婚禮啦!笨低卸嗌儆悬c兒不自然地大笑起來。
“噢,”他喘著氣。
塞萊斯蒂娜解救了他。“我們暫時還沒有考慮。這要取決于我們的專業(yè)計劃。在哪里找工作,諸如此類的事情。杰里想要在大學(xué)里面找一份工作——”
“好啊,那應(yīng)該不困難,”康托打斷她說,“對諾貝爾獎獲得者來說。你怎么樣?”他望著塞萊斯蒂娜說,“你是干什么的?”
“我明年就可以獲得博士學(xué)位。我是學(xué)有機化學(xué)的。我也想在學(xué)校里工作!
“你是說博士后研究員?”
“實際上,不是的!彼鸬。斯塔福吃驚地看著她,塞萊斯蒂娜故意不朝他看!耙呀(jīng)有人給我提供了一個助教職位。實際上,有兩個。”她有意識地笑了笑。
“在哪里?”康托變得很好奇。
“威斯康星大學(xué),和——”她停頓了一下,因為她知道會有什么反應(yīng),“哈佛大學(xué)!
“哈佛?”康托和斯塔福異口同聲地說。
“是的,”她回答說,并裝出一副缺乏自信的樣子。
“那你們兩個人都在波士頓了。”康托說,“真幸運!
“此話怎講?”
“你看,普賴斯小姐。你忘記了你將嫁給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如果他不在哈佛任教,就肯定在麻省理工學(xué)院!
“或者在波士頓大學(xué)、塔夫托大學(xué)或者布蘭代斯大學(xué),”她打斷他的話。“我還沒有決定究竟去哪里。我可以到二月份再作答復(fù)。誰知道呢?或許在此之前我還會再獲得一兩個機會!
“你會先于哈佛考慮它們?”康托身體向前傾。“你說你是研究什么的?和誰一起研究?他好像有很好的社會關(guān)系!
“阿德利教授,瓊·阿德利!
“阿德利,吉恩·阿德利?我不認識……”他停下來!班,是的。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她。她是研究化學(xué)的吧?那么,普賴斯小姐,你必定是——”他突然站起身來,“我去拿餐巾紙,”他很快地說道,“是開香檳的時候了!
“塞莉,”斯塔福悄聲說,“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這些招聘。這些都是什么時候的事?”
“你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的事。不過,放心,”她說著,拍拍他的手臂,“我只是在幾個星期之前打了幾個電話。我原想到哈佛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他們似乎對于我的咽側(cè)體抑制素的研究很感興趣。特別是因為我們成功地進行了病毒合并。在化學(xué)家眼里,我現(xiàn)在就像是炙手可熱的生物學(xué)家:一種最具魅力的組合!彼粗麄兩砗蟮拈T。“我說,康托回來的時候,我們還是談你的事吧!
“教授,”斯塔福沒有隨意地稱他“艾西”!罢埪c兒開香檳。我說過,我來是有事情要坦白!
“我已經(jīng)回答你了,現(xiàn)在不是坦白的時候,”康托干澀地說。“我不準備充當聽人懺悔的神甫的角色,行了!彼焓秩ツ孟銠壘破浚顾屜壬斐鍪秩。
“求你了,艾西!彼曇衾锏耐纯嗍置黠@!奥犞N也荒芙邮苓@個諾貝爾獎!
康托張開嘴巴,卻沒有聲音。
“艾西,”斯塔福急忙說,“我不配。你和我一樣清楚。那個理論是你的想法,你構(gòu)想了那個實驗,你自己完成了——”
“杰里!”康托不容分說地反駁道,“諾貝爾獎是頒給我們在《自然》雜志上發(fā)表的內(nèi)容的。我們,杰里。康托和斯塔福。我們不要再懷疑瑞典人了!
“可是,艾西!那就是我必須要告訴你的。第一次實驗——我們一起發(fā)表的那個實驗!
“這正是我不愿意聽的。”康托大聲說道,“現(xiàn)在不聽!彼纯慈R斯蒂娜,然后又看看斯塔福!坝肋h不聽。我知道那個實驗的全部情況,那是不可改變的既成事實!
斯塔福絕望地環(huán)顧四周!昂冒,不談那個實驗?芍Z貝爾獎呢?你為它工作了許多年,你期待著能得到它——”
“行了,杰里!
“好吧,我們在實驗室期待獲獎,克勞斯想要得獎,他親口告訴我的。這個獎你不該與別人分享,與某個人他——”
“他什么?杰里?他的實驗第一次沒有能夠重復(fù)?沒什么,杰里。有許多人都遇到過這樣的麻煩。特別是你的實驗……如此困難!笨低谐爸S的語氣突然變了,變成半是請求,半是責備。杰里為什么不住嘴呢?塞萊斯蒂娜覺得很奇怪。他難道沒聽見康托在說什么嗎?
“忘記那個該死的實驗吧!我就是不能接受這個諾貝爾獎。我要拒絕它,并請求諾貝爾獎委員會——”
“杰里,是卡羅林斯卡醫(yī)學(xué)院,”康托很溫和地糾正道。
“請您再說一遍!
“諾貝爾生理學(xué)醫(yī)學(xué)獎是由卡羅林斯卡醫(yī)學(xué)院而不是諾貝爾獎委員會頒發(fā)的。他們負責諾貝爾化學(xué)獎或者物理學(xué)獎。”
“算了,不管是誰。我要告訴他們說他們犯了一個錯誤,這個獎項應(yīng)該全部歸你!
“杰里,請你安靜下來。”康托的聲音猶如父親般地堅定。 “船已經(jīng)起航。事實再也無法改變。諾貝爾獎是不能拒絕的。”
“不能?”斯塔福和塞萊斯蒂娜異口同聲地問。
“是的,杰里。不可能!笨低谐R斯蒂娜微笑道,“普賴斯小姐,我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這可能對你也有用,因為你是一位很有希望的化學(xué)家!彼D(zhuǎn)向斯塔福。“杰里,你說得很對,我一直希望能夠獲得諾貝爾獎。哪個科學(xué)家不想呢?我一生遇到過很多諾貝爾獎獲得者。我也閱讀過很多關(guān)于大獎的資料。幾個諾貝爾獎委員會委員曾經(jīng)不止一次邀請我提名候選人。順便說一下,杰里,”康托對著他那郁悶的學(xué)生眨眨眼, “現(xiàn)在,我們每年都可以提名候選人了——這是作為諾貝爾獎獲獎?wù)叩囊馔夂锰幹。不要認為這事微不足道。你會發(fā)現(xiàn),突然之間,各種各樣的人都會對你非常友好,比方說克勞斯……”
“我還是先解釋一下你為什么不能拒絕諾貝爾獎吧。你可以把你的錢分一半給某個人——班廷把獎金分了一半給貝斯特。順便說一下,那個故事你什么時候可以看看。這不僅是因為班廷實際上非常痛恨的那個系主任麥克勞德,分了一部分錢給他的另外一位合作者科利普,從而使得榮譽的歸屬問題變得更加復(fù)雜;而且還因為在重復(fù)某些早期胰島素實驗的結(jié)果時,也遇到了一些困難。杰里,看見了嗎?班廷和貝斯特做他們自己的實驗都有問題。麥克勞德從來沒有在實驗室里做過實驗!”他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斯塔福。
“然而,在諾貝爾獎的正式名單上,你找不到貝斯特或者科利普的名字。他們分享了錢,卻沒有分享諾貝爾獎。那個獎實際上是不由你決定接受或者拒絕的。說真的,我還不知道有哪位科學(xué)家曾經(jīng)拒絕過諾貝爾獎。噢,有三位德國人——庫恩(Kuhn)、多馬克(Domagk)和布特南特(Butenandt)。他們沒有接受諾貝爾獎完全是因為希特勒不準他們接受。戰(zhàn)后,他們很快改變了態(tài)度,拿回了獎?wù)。不過,他們并沒有拿到錢。獎金必須在一年之內(nèi)領(lǐng)取,否則就會喪失權(quán)利。杰里,你好好想一想。我不知道記者們是否找到了你。如果還沒有的話,你不久就會聽說的。你那一份大概是150000美元。最好問問你的未婚妻,問問她對于你拒絕接受諾貝爾獎究竟是如何看的。”
“那么,就沒有人純粹因為堅持原則而拒絕諾貝爾獎?”塞萊斯蒂娜問。
“事實上有一個人這樣做過,那就是薩特,他獲得的是諾貝爾文學(xué)獎。薩特出于哲學(xué)上的考慮,從來不接受獎?wù)禄蛘擢劷。我要說的是:如果你看一下1964年諾貝爾獎的獲獎名單,就會發(fā)現(xiàn)薩特的名字赫然列在上面,緊挨著諾貝爾生理學(xué)醫(yī)學(xué)獎得主布洛克,化學(xué)獎得主霍奇金,薩特與那一年所有的獲獎?wù)呙至性谝黄稹!?p>“那么,我該怎么辦呢?”斯塔福聽上去不知所措,塞萊斯蒂娜插了進來。
“康托教授,”她說,“你已經(jīng)聽見斯塔福的感受了。你認為他該怎么辦呢?”
康托用手慢慢地撫摸著下巴,眼睛盯著斯塔福。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塞萊斯蒂娜思忖著!坝幸患履悴荒茏,”他慢慢地說,“那就是拒絕。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為了我自己,也為了你。杰里,我對于提問不感興趣。我好不容易才讓那些問題平息下來。所以你最好也很瀟灑地,當然,”他停頓了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很謙虛地接受諾貝爾獎!
“可我怎么才能做到這一點呢?我到斯德哥爾摩說什么呢?按照規(guī)定我要發(fā)表演講——我談些什么呢?談我的實驗?”
“哦,”康托笑了,笑容并不復(fù)雜,里面充滿了欣慰和滿意,這一點沒有逃過塞萊斯蒂娜的眼睛!拔抑滥慊謴(fù)了理智。現(xiàn)在我們要討論一個實際的問題,而不是假設(shè)的問題。坦率地說,今天早晨我已經(jīng)考慮過這個問題了。就在克勞斯打來電話以后。順便問一下,他打電話給你了嗎?”
斯塔福點點頭。
“那么,”康托臉上流露出關(guān)切的神情,問道:“你說了些什么?”
“沒說什么。我只是感謝他,告訴他我要飛回這里!
“很好!笨低兴闪艘豢跉狻!艾F(xiàn)在,談?wù)勎业慕ㄗh。我們因為一項共同的發(fā)現(xiàn)而被授予諾貝爾獎。不像班廷和麥克勞德,在系里面像敵人一樣。也不像吉耶曼和沙利(Schally),他們最初在同一個實驗室里,開始他們的下丘腦促垂體激素的研究,后來成為在不同學(xué)院里的激烈的競爭對手。我們將像合作者一樣發(fā)表演講,因為我們在一個實驗室里研究,一起發(fā)表論文。不管你在這里說過寫什么,請放心,這些話決不會傳出這間屋子,”康托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的兩位聽眾!皩τ谖覀儊碚f沒有眾所周知的如何分享榮譽的問題。”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你的想法。”斯塔福提出。
“隨他們?nèi),”康托回答說,“我們可以按照我們的意愿來安排演講。”
“我正是擔心這個!彼顾9緡佌f,“你談理論,那真的是一個天才的想法,然后,我接著描述實驗,這個實驗到目前為止在其他地方還沒有被重復(fù)過。我最多只能說失敗的證 明并不必然證明失敗!
“錯了!笨低醒笱蟮靡獾卣f!澳阆劝l(fā)表演講,論述我們的理論。我們一起發(fā)表的這個理論。然后我將敘述第二個實驗,這個實驗我還沒有寄給《自然》雜志。明白了嗎?這樣解決起來干凈利落。此外,我還將報告一些沒有發(fā)表過的新東西。現(xiàn)在,是我們打開香檳痛飲時候了。干杯,杰里!你最好學(xué)一學(xué)瑞典人干杯的方式。”說完這些話,他拔出軟木塞,只聽見“噗”的一聲,香檳酒四溢。
“總算打通了。萊昂納多,是你嗎? 你知道我一整天都找不到你嗎?”葆拉不給他機會說話!昂喼碧昧! 你肯定無比激動。成為將要流芳百世的偉人感覺如何?”
康托很高興!傲鞣及偈?噢,得了,葆拉。我跟你上次見到我時沒有什么兩樣!
“我們等著瞧吧。我迫不及待地要與你一起慶祝。索爾給你打過電話了嗎?他肯定沒找到你。他有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他答應(yīng)再找一位中提琴手。我們將演奏莫扎特的五重奏。他建議演奏克氏編號作品516號。這個主意真妙。你知道那首曲子嗎?在米奴哀小步舞曲里,中提琴引導(dǎo)兩把小提琴。我已經(jīng)在看樂譜了。你會喜歡它的。特別是那段揉板。下一次什么時候能夠見到你?”
康托四肢舒展地躺在床上,雖然疲倦,心里卻很滿足,他把電話聽筒夾在頭頸那里。這一天真是太狂熱了。他臉上的肌肉都笑痛了,F(xiàn)在他很放松,特別是與斯塔福會談之后,他心情愉快,正想找個善解人意的對象一起聊聊。“天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能到芝加哥去。我這才剛剛開始考慮接下來八個星期里得干些什么。那幾天我得呆在斯德哥爾摩。”
“到那時,你有的是時間。除了看看晚禮服是否依然合適,還會有什么事?你有晚禮服嗎?”
“晚禮服?是的,我有一套,可那不行。我得穿燕尾服! 別忘了,諾貝爾獎是由國王頒發(fā)的!
“要戴高禮帽?”可以聽得出葆拉很高興。“還要練習一直彎到腰的深鞠躬?”
“我必須練習跳舞。在正式的諾貝爾宴會之后,有一場大型舞會!
“這些你怎么全知道?”葆拉的話音里透出驚訝!澳阍摬粫f,是瑞典人今天早晨告訴你關(guān)于燕尾服和舞會的!
“沒有,”他吃吃笑著說,“今天打電話來祝賀我的人中,至少有三位獲得過不同的諾貝爾獎。我是從他們那里聽來的。有一位甚至告訴我他們會安排我住在哪里——在大酒店走廊盡頭的一套高級套房里面,可以看得見水,斯特羅曼河的入口和橋?qū)γ娴睦贤鯇m。他不僅帶了妻子、孩子甚至還帶上了岳母。這一次我替他們省錢了,沒有妻子,沒有孩子,也沒有岳父母!
“頒獎典禮一定很壯觀,” 葆拉渴望地說,“我只到過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一次,但沒去過瑞典。還是給我講講你今天的情況吧。”
“好,你想像不到來了多少人,連大學(xué)校長也來了。我不記得他曾到生物科學(xué)大樓來過。你猜還有誰來了?”
“我猜不出!
“你的親戚!
“親戚?我的外甥女塞莉?你怎么會見到她的?”
“她和杰里·斯塔福一起到我家里來的!
“斯塔福?我差點忘記了。與學(xué)生一起分享諾貝爾獎,你的感覺如何?”
“大多數(shù)諾貝爾獎都是分享的!笨低斜M量說得很隨意。 “夫妻,父子,師生,激烈的競爭對手——有各種各樣的組合。我倒認為師生、父子是最佳組合。”
“父子?這種組合多嗎?”
康托很高興繼續(xù)沿著那個方向談下去,他再次陷入了講課情結(jié)!坝袔讉兒子沿著父親的腳步獲得了諾貝爾獎,甚至還有一個女兒:約里奧·居里(Irene Joliot-Curie)。至少有一對父子——布拉格(Bragg)父子在1915年一起贏得了諾貝爾獎。實際上,布拉格的兒子威廉·布拉格(William L。Bragg)是歷史上最年輕的諾貝爾獎得主,獲獎時只有25歲,比斯塔福還要年輕3歲!弊詈竽且痪涫敲摽诙龅摹?低邢胍徽f,可是已經(jīng)太晚了。
葆拉沒有讓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八顾砀墒裁矗课乙詾樗撑涯闳フ夜鹉莻人……”
“克勞斯。是的,他現(xiàn)在還跟克勞斯在一起,今天他聽說了諾貝爾獎的事,就直接乘飛機到這里來了!
“與你一起慶祝?”
康托謹慎地回答道:“不完全是這樣。”
“那為什么?”
我最好還是告訴她,康托想,畢竟她是唯一知道背景的人。“實際上,他來是告訴我說,他決定拒絕接受諾貝爾獎!
“什么?”
康托很得意聽見葆拉驚訝的叫聲!八X得自己不配,因為只做了一個實驗就獲獎。事實上,他堅持說他要承認什么事情,我阻止了他。我猜得出他要說什么。我當然不想聽他說!
“你的意思是說你決定不聽那些麻煩事?即使在獲得諾貝爾獎之后?”
“現(xiàn)在更加不想聽了。”
他的話音里蘊含著某種警告葆拉不要再提的意味。“那么他想要拒絕諾貝爾獎。你是怎么勸阻他的?”
“我指出他根本不可能拒絕。以前曾經(jīng)有人試圖拒絕——”
“帕斯捷爾納克 不是拒絕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嗎?”
康托大驚失色!鞍。堑。”他忘了帕斯捷爾納克,“那不是因為政治原因嗎?更何況,這也無關(guān)緊要:我肯定,在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的名單上面,仍然有帕斯捷爾納克的名字。不管怎么說,我已經(jīng)說服杰里,說他不能拒絕。我認為他已經(jīng)清楚這件事,否則將造成巨大損失!
“對誰而言?”
“嗯,當然是對他來說。雖然對我也一樣,可我沒有那樣說。不過,他不是為這件事煩惱。這不是真正困擾他的事情。你知道他在擔心什么?頒獎典禮上的演講。他擔心自己要講述的是沒有人能夠重復(fù)的實驗。最后,我非常簡單而又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個問題!笨低薪又蜉崂枋隽怂趺窗才叛葜v的順序,以及他們演講的內(nèi)容。
“他同意了?”
“他為什么不同意?我的建議有什么不妥當之處?我讓他先講,坦率地說,讓他講比較重要的內(nèi)容:理論部分。他為什么要拒絕這樣的機會呢?”
“為什么?”葆拉輕柔地說,“艾西,他難道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樣提出嗎?” 康托如果注意到她突然改稱他“艾西”的話,就不會說下去了!蔽蚁嘈潘靼;蛘咧辽傥蚁M绱。葆拉,有些事情無須說明就應(yīng)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