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徙木立信論
毛澤東
本文被中央檔案館收藏,本文當時就受到其國文老師高度稱賞,并預言必成大器。我們整理的內(nèi)容包括:全文、國文老師評價、翻譯。
吾讀史至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而嘆吾國國民之愚也,而嘆執(zhí)政者之煞費苦心也,而嘆數(shù)千年來民智之不開、國幾蹈于淪亡之慘也。謂予不信,請罄其說。
法令者,代謀幸福之具也。法令而善,其幸福吾民也必多,吾民方恐其不布此法令,或布而恐其不生效力,必竭全力以保障之,維持之,務使達到完善之目的而止。政府國民互相倚系,安有不信之理?法令而不善,則不惟無幸福之可言,且有危害之足懼,吾民又必竭全力以阻止此法令。雖欲吾信,又安有信之之理?乃若商鞅之與秦民,適成此比例之反對,抑又何哉?
商鞅之法良法也。今試一披吾國四千余年之紀載,而求其利國福民偉大之政治家,商鞅不首屈一指乎?鞅當孝公之世,中原最鼎沸,戰(zhàn)事正殷。舉國疲勞,不堪言狀。于是而欲戰(zhàn)勝諸國,統(tǒng)一中原,不綦難哉?于是而變法之令出,其法懲奸宄以保人民之權利,務耕織以增進國民之富力,尚軍功以樹國威,孥貧怠以絕消耗。此誠我國從來未有之大政策,民何憚而不信?乃必徙木以立信者,吾于是知執(zhí)政者之具費苦心也,吾于是知吾國國民之愚也,吾于是知數(shù)千年來民智黑闇、國幾蹈于淪亡之慘境有由來也。
雖然,非常之原,黎民懼焉。民是此民矣,法是彼法矣,吾又何怪焉?吾特恐此徙木立信一事,若令彼東西各國文明國民聞之,當必捧腹而笑,噭舌而譏矣。烏乎!吾欲無言。
編者按:這是毛澤東考入一師前寫的一篇作文。
1912年,湖南省立一中(今長沙市一中)始建,毛澤東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在普通(科)一班讀了一個學期。在就讀的這個學期里,他寫了一篇題為《商鞅徙木立信論》的作文。這是迄今為止所發(fā)現(xiàn)的毛澤東最早的文稿。原件現(xiàn)藏中央檔案館。
毛澤東的這篇短文,受到了當時的國文教員柳潛(湘陰人,前清秀才)的極力贊譽:“才氣過人,前途不可限量”,并作了如下評語:
“實切社會立論,目光如炬,落墨大方,恰似報筆,而義法亦入古。逆折而入,筆力挺拔。歷觀生作,練成一色文字,自是偉大之器,再加功候,吾不知其所至。力能扛鼎,積理宏富。有法律知識,具哲理思想,借題發(fā)揮,純以唱嘆之筆出之,是為壓題(點題)法,至推論商君之法為從來未有之大政策,言之鑿鑿,絕無浮煙漲墨繞其筆端,是有功于社會文字。”
這位前清秀才無疑也具有愛國愛民思想,對少年毛澤東肯定具有一定的影響。柳潛先生的預言,竟然非常靈驗,可見老師自己也是“目光如炬”,極具遠見卓識。
毛澤東文中的“三嘆”乃有感而發(fā)。法令本來是為人民謀求幸福的。老百姓唯恐不頒布好法令或雖頒布而不實行、不生效。他們自然會竭盡全力維護這樣的法令,豈有不信之理?如果法令本身不好,不但不能使人民得到幸福,還會使人民擔心其產(chǎn)生的危害,老百姓自然也會竭力阻止這樣的法令施行,你要他們相信也是絕不可能的事。這本是國家、百姓、法令三者之間的正常關系。而商鞅卻不得不先演出“徙木立信”的一幕,這說明當時這三者關系是不正常的,怎不令人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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