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岳
唐 杜甫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望岳》是杜甫僅存少數(shù)的早年作品之一,是中國古代詩歌中吟誦率較高的一首詩。被后人譽為“絕唱”,并刻石為碑,立在山麓。無疑,它將與泰山同垂不朽。
這首詩大約在開元二十八年(740),杜甫二十九歲時,到兗州探望父親后由齊入魯,途經(jīng)泰山寫下的。
人們在品讀此詩時,除了感受到泰山之雄偉外,恐怕更多的是被詩中那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胸懷所激動、感染,因為這既是盛唐的時代精神的概括,又給人們留下很深的啟示。
全詩沒有一個“望”字,但句句寫向岳而望。距離是自遠而近,時間是從朝至暮,并由望岳懸想將來的登岳。
首句“岱宗夫如何?”寫乍一望見泰山時,高興得不知怎樣形容才好的那種揣摹勁和驚嘆仰慕之情,非常傳神。
岱是泰山的別名,因居五岳之首,故尊為岱宗。
“夫如何”,就是到底怎么樣呢?“夫”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于句首的虛字,這里把它融入詩句中,是個新創(chuàng),很別致。這個“夫”字,雖無實在意義,卻少它不得,所謂“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
“齊魯青未了”,是經(jīng)過一番揣摹后得出的答案,實為驚人之句。它既不是抽象地說泰山高,也不是象謝靈運《泰山吟》那樣用“崔崒刺云天”這類一般化的語言來形容,而是別出心裁地寫出自己的體驗——在古代齊魯兩大國的國境外還能望見遠遠橫亙在那里的泰山,以距離之遠來烘托出泰山之高。泰山之南為魯,泰山之北為齊,所以這一句描寫出地理特點,寫其他山岳時不能挪用。
明代莫如忠《登東郡望岳樓》詩說:“齊魯?shù)浇袂辔戳,題詩誰繼杜陵人?”他特別提出這句詩,并認為無人能繼,是有道理的。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兩句,寫近望中所見泰山的神奇秀麗和巍峨高大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注腳。
“鐘”字,將大自然寫得有情。
山前向日的一面為“陽”,山后背日的一面為“陰”,由于山高,天色的一昏一曉判割于山的陰、陽面,所以說“割昏曉”。
“割”本是個普通字,但用在這里,確是“奇險”。由此可見,詩人杜甫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創(chuàng)作作風(fēng),在他的青年時期就已養(yǎng)成。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兩句,是寫細望。見山中云氣層出不窮,故心胸亦為之蕩漾;因長時間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故感到眼眶有似決裂。
“歸鳥”是投林還巢的鳥,可知時已薄暮,詩人還在望。不言而喻,其中蘊藏著詩人對祖國河山的熱愛。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最后兩句,寫由望岳而產(chǎn)生的登岳的意愿。
“會當”是唐人口語,意即“一定要”。如王勃《春思賦》:“會當一舉絕風(fēng)塵,翠蓋朱軒臨上春!庇袝r單用一個“會”字,如孫光憲《北夢瑣言》:“他日會殺此豎子!”即杜詩中亦往往有單用者,如“此生那老蜀,不死會歸秦!”(《奉送嚴公入朝》)如果把“會當”解作“應(yīng)當”,便欠準確,神氣索然。
從這兩句富有啟發(fā)性和象征意義的詩中,可以看到詩人杜甫不怕困難、敢于攀登絕頂、俯視一切的雄心和氣概。這正是杜甫能夠成為一個偉大詩人的關(guān)鍵所在,也是一切有所作為的人們所不可缺少的。這就是為什么這兩句詩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傳誦,而至今仍能引起我們強烈共鳴的原因。
清代浦起龍認為杜詩“當以是為首”,并說“杜子心胸氣魄,于斯可觀。取為壓卷,屹然作鎮(zhèn)。”(《讀杜心解》)也正是從這兩句詩的象征意義著眼的。這和杜甫在政治上“自比稷與契”,在創(chuàng)作上“氣劘屈賈壘,目短曹劉墻”,正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