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紫芝懼怕玉蟾,連忙走開,來到雙陸那桌。只見戴瓊英同孟瓊芝對局;掌紅珠、邵紅英、洛紅蕖、尹紅萸在旁觀局。掌紅珠道:“當(dāng)日雙陸不知為何要用三骰。與其擲出除去一個,何不就用兩個,豈不簡便?妹子屢次問人,都不知道。其中一定有個緣故!
孟瓊芝一面擲骰,一面笑道:“據(jù)我看來:大約因為杜弊而設(shè),即如兩個骰子下盆,手略輕些,不過微微一滾,旋即不動;至于三個骰子一齊下盆,內(nèi)中多了一個,彼此旋轉(zhuǎn)亂碰,就讓善能掐骰也不靈了。況雙陸起手幾擲雖不要大點,到了后來要冤時,全仗大點方能出得來。假如他在我盤,五梁已成,我不擲個六點,只好看他一人行了。以此看來:他除大算小,最有講究的!币t萸點頭道:“姐姐議論極是。古人制作,定是這個意思。我還聽見人說:雙陸是為手足而設(shè)。不知是何寓意?”戴瓊英道:“他是勸人手足和睦之意,所以到了兩個、三個連在一處,就算一梁,別人就不能動;設(shè)若放單不能成梁,別人行時,如不遇見則已,倘或遇見,就被打下。即如手足同心合意,別人焉能前來欺侮;若各存意見,不能和睦,是自己先孤了,別人安得不乘虛而入?傄獛讉連在一處成了粱,就不怕人打了。這個就是‘外御其悔’一個意思!甭寮t蕖道:“可見古人一舉一動,莫不令人歸于正道,就是游戲之中,也都寓著勸世之意。無如世人只知貪圖好玩,那曉其中卻有這個道理。”
紫芝道:“瓊英姐姐且莫擲骰,妹子說個燈謎你猜:‘三九不是二十七,四八不是三十二,五七不是三十五,六六不是三十六:打一物。’”掌紅珠道:“我猜著了,可是‘十二’?”紫芝道:“‘三九’、‘四八’、‘五七’、‘六六’,湊起來都是十二,姐姐猜的真好。但妹子剛才有言在先,打的是個物件,請姐姐把‘十二’取來看看,如果是個物件,就算姐姐猜著。”紅珠不覺笑道:“呸!我只當(dāng)是個數(shù)目哩!鄙奂t英道:“可是‘雙陸’?”紫芝笑道:“這個猜的卻好。至于是不是,且等我看看花湖再來回覆。”
于是走到海棠社。只見酈錦春、言錦心、廉錦楓、卞錦云四人在那里看花湖;哀革芳、葉瓊芳在旁看“歪頭湖”。廉錦楓見紫芝走來,連忙叫道:“姐姐來的正好。妹子輸?shù)氖懿坏昧耍∥疫@初學(xué)的花湖,如何上得場!剛才我求萃芳、瓊芳二位姐姐替我看兩牌,誰知他把‘么六’、‘二三’、‘四六’認(rèn)作雜花,成了下去多參與其中討論。,倒被他們割了一個耳朵。姐姐替我看看罷,今日被這‘三公’、‘三才’,頭都鬧昏了!弊现サ溃骸霸趺慈缃窕ê鲇痔沓鋈、三才,這是怎講?”錦云道:“何嘗添什么三公、三才。只因錦楓姐姐頭一次起了一個雙張,做了一回老相公;第二次補牌又多補一張,又做一回老相公;第三次下家還未起脾,他又多起一張,又做一回老相公:一連做了三回老相公,因此他叫做‘三公’!弊现サ溃骸叭庞质窃踔v?”廉錦楓道:“紫芝姐姐未曾讀過《三字經(jīng)》么?”紫芝道:“《三字經(jīng)》上有句:‘三才者,天地人。’怎么沒有讀過。”
錦楓道:“妹子每牌總是天、地、人三個單張在手,偏偏又是肚子,又不敢打,所以打了半日,還未成得一牌。剛才好容易叫六頭,偏偏又被上家攔成。”哀萃芳道:“那牌原是姐姐自己打錯!弊现サ溃骸霸趺创蝈e?”葉瓊芳道:“他手里只剩一對天牌,卻把長三打出去,恰好錦心姐姐六張開招,一連補了三張么三,又是一個六張,這也罷了,末尾還補二三一坎,恰恰湊成一封,及至錦心姐姐再打三六,錦云姐姐也是六張開招,喜相逢攔成:這比我的么六、二三、四六詐湖更臭!贬B錦春道:“這一牌不獨錦楓姐姐吃虧,就是妹子也多輸三個龍船。這牌方才打錯,接著一牌豢四頭又把長二打去,被人六張開招雙封,也是一對人牌成了。”
言錦心道:“錦楓姐姐打錯也罷了,并且打的也過慢。剛才有一牌,左拆右拆,弄了半天,再也打不出。彼時適值我是夢家,出他躊躇,過去看看,誰知他手里除了天、地、人三個孤張,還有六張閑牌,打去一張,卻是‘八尖嘴’!弊现サ溃骸叭羰沁@樣,他打的雖臭,倒有一件可取,卻還細膩。但只工夫還未到家,能夠練的打到‘眠張兒’,那就好了!卞\春道:“何為‘眠張兒’?”紫芝道:“眠者,睡也。即如他家應(yīng)該發(fā)牌,左拆右拆,左打右打,再也打不出。及至鬧到后來,把那三個看牌的都等的磕睡起來,這才打出去,其名就叫‘眠張’!卞\楓道:“姐姐莫鬧了,你再鬧,更要錯了。”
紫芝道:“今日這牌不但添了三公、三才,只怕還要添個骨牌名哩!卞\楓道:“此話怎講?”紫芝道:“姐姐剛才湖六頭,打長三;湖四頭,又打長二;少刻湖二頭,再把地牌打了單子論德國哲學(xué)家萊布尼茨創(chuàng)立的哲學(xué)學(xué)說。認(rèn)為,構(gòu),豈不湊成一副‘順?biāo)~’么?”錦楓道:“我的紫姑太太!夠了!夠了!你老人家不要刻薄了!請罷!請罷!”紫芝道:“我要抽幾個頭兒才肯走哩!卞\楓道:
“我還沒贏,那有頭兒!弊现ビ弥冈阱\楓頭上一彈道:“這不是頭兒?”錦云用力把紫芝朝外一推道:“人家這里頑錢,你只管跟著瞎吵!”
紫芝趁勢走出,來到猗蘭堂。只見余麗蓉、姜麗樓、潘麗春、蔣麗輝在那里閑談,旁邊放著一桌十湖。四人見了紫芝,都欠身讓坐。紫芝道:“你們?yōu)槭裁床豢磁疲瑓s在這里清談?”余麗蓉道:“因為麗輝姐姐不大高興,所以歇歇再打!弊现サ溃骸胞愝x姐姐為甚不高興?”蔣麗輝道:“我們一連看了八輪,我一牌未成,這不是討罪受么!
并且每牌總是一張老千,從未起過空堂,牌牌總要打九索;至于破梆破群,更不必說了。
尤其可恨的,那破梆破群再不教你成個二報三報,他總是一張八餅、一張二索,或是一張六餅、一張三萬,教你八下不成副;及至巴到十成,不是人家湖了,就是上家攔成。
你說這面糊鬼令人恨不恨!教人氣不氣!再頑半天,我還氣成鼓脹病哩?上医袢諄淼拇颐Γ磳⒓糇訋,這是他的命長。我明日一定戒賭,妹妹莫勸我。”紫芝道:
“妹子何敢勸?但姐姐又何須勸?今日戒,明日開,那是向來的老規(guī)矩。并且這‘戒賭’二字,我從太后頒恩詔那年一直聽到如今了,姐姐莫生氣,妹子替你看兩牌!苯悩堑溃骸叭绱松鹾。”大家歸坐。紫芝一連看了幾牌,誰知牌牌皆成,不但不輸,并且反做了贏家。把牌交給麗輝道:“你來看罷。如今反輸為贏,大約可以個必戒賭了。”麗輝接過牌道:“人說你斗的好,果然不錯。才看這幾牌,都在我的意料之外,倒長許多見識。明日一定要送門生帖過去!弊现サ溃骸鞍蓍T生你且暫緩;等我老師開了剪子店,替你多多預(yù)備幾把剪子你再來!闭f的眾人不覺好笑。
紫芝走出,要去看看象棋,找了兩處,并未找著。后來問一丫環(huán),才知都在圍棋那邊。隨即來到白蒁亭。只見崔小鶯同秦小春對局;旁邊是掌乘珠、蔣月輝、董珠鈿、呂祥蓂叫人觀局。那對局的殺的難解難分,觀局的也指手畫腳。紫芝道:“教我各處找下著,原來卻在圍棋一處?催@光景,大約也是要借點馨香之意!
只聽蔣月輝道:“小春姐姐那匹馬再連環(huán)起來,還了得!”董珠鈿道:“不妨!小鶯姐姐可以拿車攔他。”呂祥蓂道:“我的姐姐!你這話說的倒好,也不望馬后看看!”
誰知秦小春上了馬,崔小駕果然拿車去攔。這里呂祥蓂連忙叫道:“小鶯姐姐攔不得,有個馬后炮哩!”話未說完,崔小春隨即用炮把車打了。崔小鶯道:“人家還未走定,如何就吃去?拿來還我!”秦小春道:“你剛才明明走定,如何還要悔?”掌乘珠道:
“小春姐姐把車還他罷。況且這棋小鶯姐姐業(yè)已失勢,你總是要贏的,也不在此一車!
紫芝道:“二位姐姐且慢奪車,聽我說個笑話:一人去找朋友,及至到了朋友家里,只見桌上擺著一盤象棋,對面兩個坐兒,并不見人。這人不覺詫異;忽朝門后一望,誰知他那朋友同一位下棋的卻在門后氣喘噓噓奪車。恰好今日二位姐姐也是因車而起,好在有例在先!弊现ヒ幻嬲f著,故意大聲叫道:“丫環(huán)快將門后打掃打掃,少刻就有客來了!
題花按著扇子,一面撇蘭,一面笑道:“‘女孩兒家恁響喉嚨,也不管嚇得人來怕恐,準(zhǔn)備精皮膚一頓打!’”紫芝道:“有件奇事:一家養(yǎng)口小豬,忽然得個怪病,伏在地下將尾亂擺。有人傳個方兒,教他磨些黑墨涂在尾上就好了,那知擺的更甚。這家沒法,只得把獸醫(yī)請來。偏偏這獸醫(yī)又是近視眼,走來一望,見那豬尾上黑黑畫的滿地橫一道,豎一道?戳艘豢,回頭就走道:‘這樣好豬,還說有。 @家忙問道:
‘怎說無。俊F醫(yī)道:‘我們雖是獸醫(yī),也要“望、聞、問、切”;你莫看別的,只看豬尾就知道了:他如果有病,怎么還撇的那樣好蘭呢?’”題花笑道:“好!替你畫,你還罵我!”紫芝道:“這個只好算個筆資罷!
忽聞遠遠簫音嘹亮,甚覺可耳。紫芝正要叫丫環(huán)去看,只見芳芝走來道:“請位姐姐聽聽這簫品的可好?”眾人道:“不知那位姐姐品的這樣好蕭!焙雎犛钟械岩簦瓜笫挼押洗倒饩。芳芝道:“剛才我同再芳、蘭蓀兩位姐姐看了芍藥,到了蓮花塘,蘭蓀姐姐被他們邀去投壺。再芳姐姐因見綠云妹妹鐵笛鐵蕭甚好,所以約了亞蘭姐姐、綠云妹妹就在水閣合吹,這簫笛借著水音,倍覺清亮,又是順風(fēng)吹來,遠聽更有意思。”
左融春道:“如此妙音,蕭笛必另有不同,姐姐把我?guī)タ纯础!倍藬y手去了。
紫芝也隨后跟來,走到桂花廳。只見林婉如、鄒婉春、米蘭芬、閔蘭蓀、呂瑞蓂、柳瑞春、魏紫櫻、卞紫云八個人在那里投壺。林婉如道:“俺們才投幾個式子,都覺貧事,莫若還把前日在公主那邊投的幾個舊套于再投一回,豈不省事!北娙硕嫉溃骸叭绱松鹾;就從姐姐先起!蓖袢绲溃骸鞍痴f個容易的,好活活準(zhǔn)頭,就是‘朝天一炷香’罷!北娙税ご瓮哆^:也有投上的,也有投不上的。鄒婉春道:“我是‘蘇秦背劍’!
米蘭芬道:“我是‘姜太公鈞魚’。”閔蘭蓀道:“我是‘張果老倒騎驢’!眳稳鹕q道:“我是‘烏龍擺尾’。”柳瑞春道:“我是‘鷂子翻身’!蔽鹤蠙训溃骸拔沂恰餍勤s月’!北遄显频溃骸拔沂恰毁F不斷頭’!北娙硕颊帐鹗阶油读。紫芝走來,兩手撮了一捆箭,朝壺中一投道:“我是‘亂劈柴’!倍旱谋娙撕眯。
紫芝說笑一陣,信步走到秋千那邊。只見田鳳翾、施艷春、薛蘅香、董翠鈿、蔣素輝、卞彩云六人在那里一起一落打著頑。紫芝道:“我看你們打來打去、不過總是兩個俗套子。據(jù)我主意:何不各抒己見,出個式子,豈不新鮮些?”彩云道:“如此甚好,就請鳳翾姐姐先出!碧秫P翾道:
“妹子出個‘平步青云’,要雙足平起。”薛蘅香道:“我是‘鯉魚跳龍門’,要雙足微縱!笔┢G春道:“我是‘金雞獨立’,要一足微長!倍溻毜溃骸拔沂恰溉崭呱,要一指向日!笔Y素輝道:“我是‘鳳凰單展翅’,要一手朝天!北宀试频溃
“我是‘童子拜觀音’,要一手合掌!倍颊帐阶哟蛄艘换。彩云道:“倒是素芝妹妹會頑,果真出個式子就覺有趣。”田鳳翾道:“紫芝姐姐何不出個式子也頑頑呢?”紫芝道:“我怕頭暈。”薛蘅香道:“姐姐向來斗的趣兒甚好,既不打秋千,何不說個笑話呢?”紫芝道:“這倒使得!币蛳肓艘幌耄菚r編了一個笑話。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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